夜色深深似濃墨傾灑,宮幃大內靜謐非常。項天擇負手抬頭望滿天繁星閃耀,小德子拘謹在他後,不明緣由,不敢發一言。


    主仆二人於離得侍衛遠處,殿石柱矮杆之前,臨著通乾德大殿的長道,二人間氣氛似幾分怪異,小德子心中未免惴惴,想皇上叫他是為哪般。但見須臾項天擇忽手指繁星,朗朗道:


    “今日夜色甚好,星空甚明。小德子,你說可是?”


    “啊?”小德子語塞,不知皇上怎得突說起夜色了,這看來是,必有下文呐。


    他便不動聲色,立笑應:“自然是很好的。內臣看這天空,雖不懂星象,但內臣以為必是代表皇上的紫薇帝星最明的!”


    “哦,是嗎?”項天擇聽又被阿諛了一遭,頭微向後偏、眼向後瞟,唇角揚起,不置可否。


    讓人特意跟來,自然不是為談論夜色星空,項天擇想做的,不過是再好好敲打敲打小德子罷了——他知他這麽些事,可不要被嚴檜之流攏去了。


    遂悠悠言道:“小德子,你之前是什麽職位。”


    “迴皇上,”小德子不知其意,惟老老實實答道,“內臣在未得侍奉皇上之前,隻是個沒有品級的小太監。”


    “嗯,好。”項天擇點了點頭,“你跟著朕也有些日子了,朕倒還未問你,是因何故入得宮來。”


    這一問叫侍候的小德子聽得瞬間呆滯,他乍被勾起往事,尤為心酸,迴話也慢了拍,語氣竟多了絲悵惘苦澀來:


    “內臣自幼家貧,有弟兄三人,內臣為仲。爹娘養不起四個孩子,又聽人說去宮裏沒準能謀得好出路,便決意從內臣兄弟四人挑得一人,大哥得承家繼業,兩個弟弟又著實太過年幼,不得已隻能挑了內臣進宮來。內臣便……做了個太監。”


    話至尾,已是幾多無奈。但小德子立又話鋒一轉,欣喜道,


    “不過內臣現在蒙皇上恩寵,待遇已不知比以前好了多少。每月都有結餘寄助家裏,爹娘、哥哥嫂嫂還有兩個弟弟知道內臣在皇上身邊辦事,都說內臣給家裏帶去了大大的榮光!”


    又是悲又是喜,又是無奈又得慶幸,小德子的一番話裏夾得意思太多,項天擇聽時上下唇張了幾張也沒說出什麽話來,


    ——歎何人都有不得已處,或因這或因那,可生活每分每秒都仍在繼續。前世通過努力或還可出人頭地,今生卻是有些東西一生下來便已注定,任你如何掙紮亦難改半分。


    所以許久,想要說的一些諸如安慰的話,項天擇到底沒說出來。張嘴隻道出了些冰冷生硬、恩威並施:


    “朕之前對你說的,你雖為內侍,然史家千秋工筆未嚐不能有你賢良之名,朕還一直都記著,相信你也記著。


    朕亦從來信奉‘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因而朕對你,十足信任。


    宣治今已三年,朕登基為皇亦已三年,”


    項天擇背手遠望憶及往事,自是前次往事,說得便不免慷慨激昂,但聲音仍能控製著使不被他人所聞,


    “年少輕狂時朕亦犯下錯誤,如今那錯誤愈益增大,朕幡然醒悟,決心在朕尚能控製的範圍內將那錯誤扼殺修補!所以朕欲布局,布局中容不得一絲一毫差池,小德子,朕想你在朕局中的作用必不可小視!”


    一人敘說一人細細聽,怎知那話題忽引到聽的人身上,小德子頓錯愕失聲:“內臣?”


    待反應過來,立即跪下複道:“內臣若得為皇上效犬馬之勞,臣,死不足惜!”


    “好。”項天擇淡淡應了,“朕隻要你的忠心,不要你的命,你起來吧。”


    “謝皇上。”


    項天擇話意未盡,便繼續道:“朕隻不想在關鍵時刻被親近之人暗算,朕為重情重義之人,盼你莫要叫朕失望。


    你不負朕,朕亦不負你,朕決計不會虧待了你。財物名望權位,他日朕都可給你。且朕不僅可予你榮耀,更可予你家人榮耀,你弟兄三人,他日或皆可獲個閑散職位,一生無憂。想來那時,你家人更會以你為榮!


    而此等殊榮,天上天下,惟朕一人可給!你好好做事,不背叛朕,朕會實現朕今日所說一切;然倘有一日,朕知你有與他人勾結,朕也保證,朕絕不手軟!”


    還是首次開誠布公這般親密交談,小德子才剛站起這會又再跪下,隻因唯有“跪”可表達他對皇帝崇敬之意,但見他繼而頭重叩,聽他誠惶誠恐道:


    “皇上,內臣本是個籍籍無名、受盡欺負的小太監,蒙皇上青睞,臣方可揚眉吐氣,斷不會忘了皇上對臣的好來!臣對皇上之忠心,天地可鑒!與他人勾結而損害皇上之事,內臣,斷不會做!”


    話聽似好像急於推諉,卻是半點沒的虛假,表忠心亦是真的忠心。


    項天擇靜靜聽罷,不置多言,瞥看匐地的小德子——他的目的該是達到了吧?隱患,也該是除了。


    那是時候迴殿看看那女子了,項天擇心道。遂徑直迴走,隻與小德子平時,他頓了一頓,側頭向他輕言:


    “莫要讓朕失望。”


    而後揮手緩步離去。


    ……


    道值深夜時分,萬家燭火漸消,京安城偌大之嚴府卻仍是燈火通明,上下亂無頭緒、驚魂未定。


    隻因他們剛經曆了場刺殺,且被刺殺的還是嚴府的當家主人——當今宰輔,手操權柄的嚴檜嚴丞相。


    道嚴檜為相兩年,積威日深,府上守衛森嚴,兩年來相安無事,他職場情場得意,獨子女婿又都同樣深居高官,女婿智計頻出,他便每每警戒愈鬆,今夜他正在新得的第六房小妾房中玩樂,於那小美妞身上馳騁,


    卻正關鍵時,竟有刺客從屋頂入,當即就下得他身一抖,胯下萎靡難振!


    美人麵前出勁醜相,安全和臉麵雙威脅,怎能不讓他大動肝火?可恨府上那麽多守衛都沒困住那女子讓她逃出了府去,更可恨自己高價請的四位江湖上的好手,出去追了良久,竟空手而歸!


    “你們,你們還說在江湖上小有威名,勞資好吃好喝供著,你四個人tm連個受了傷的刺客都捉不住,勞資養你們何用!”


    諸多不爽,這脾氣就大了上來。府上正廳,嚴嵩坐在一旁,嚴檜向著迴來複命四人痛罵了起來,與平日可謂大相徑庭。要知平素嚴檜見到四人都是客客氣氣、稱聲供奉的,這會一氣,誰他n還客氣?又本就是溜須拍馬上位,粗話也就信口胡來。


    讓四人不禁臉紅脖子粗,他們隻初入江湖時被耍過騙過罵過,後來闖下了點名聲,誰會當麵不給他們個尊重?


    奈何此刻“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且這件事確是他們沒辦好、負人之托,他們不在理。


    其一人便呐呐弱弱申辯:


    “相爺,這件事是我等辦事不利,請相爺責罰。隻想我兄弟四人都快要捉住那女子了,不料半路忽橫生枝節,插入了個遮麵的少年,武功路數甚是厲害~,我四人、我四人大意輕敵沒打他過。”


    話到最後,那音直可比蚊子哼了,申辯之人顯然是極難為情。


    不過嚴檜似是絲毫沒顧及他們顏麵,吹胡子瞪眼,長袖大舞,忒不耐煩道:


    “你四人打不過一個重傷的和一個少年,tm那少年再厲害能厲害到哪去?還說自己有些名號,勞資看你們那些名號都是編的,喂狗去吧!勞資才不要聽你們這些屁話,沒把人弄迴來就是沒把人弄迴來,別給勞資整這些沒用的理由~!”


    一通胡火發完,嚴檜心裏暢快多了,嚴嵩則從頭至尾冷視,連話也不曾插上一句。前者這會才正視四人,見一個個都是豬肝臉色,知也言之過甚,便強壓怒氣語稍緩和:


    “本相受驚過劇,說的過度了,四位還請不要太往心裏去。那少年是誰,你們可知道?”


    四人亦見好就收,臉色好了些,另一人抱拳迴稟:


    “迴相爺,那少年說他叫鄭功,江湖上我兄弟四人還未聽得年紀輕輕、又這樣厲害人物。”


    “鄭功?”嚴檜聽那名字,也疑惑了。


    正此時,林升前來正廳,邊走邊道:


    “嶽父大人,小婿聞嶽父遇刺,趕忙趕了過來,嶽父大人身體無憂吧?媚兒和小婿都擔心死了!”


    道嚴檜一見得意女婿前來,怒意頓削減了不少,笑意大增:


    “阿升來了,爹沒事,不過一刺客罷了,叫媚兒不用擔心。”揮手授意廳內他人,那些人忙退了屋外把門合上——姑爺迴府,老爺和姑爺常閉門相談。


    “姐夫。”一直未動的嚴嵩這才起身,向林升拱手道。


    “阿嵩”林升亦是迴禮。


    “阿升坐。”


    那廂嚴檜則眯眼坐了主座,擺手示意林升湊近坐下。


    林升也不多說,與嚴嵩二人分於嚴檜左右側落座,隨即偏頭看向嚴檜,林升麵上猶為鄭重:


    “爹,升兒此來,一是關心爹,一是想與爹談談關於朝廷、皇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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