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夢幻的你我


    樊陽行宮主殿,氣氛微有凝滯。


    殿內每幾步宮女伺候將大殿環繞,中圍二男子,一年輕男子坐上,伸平著手,一耄耋老者顫巍巍跪下,須發長髯花白一片,三指搭於年輕男子手頸處,凝神屏息、魂氣內蕩,耐心細致感受脈象——這是給項天擇請脈的太醫溫士進,每三日一次。


    概莫盞茶片刻,老太醫收迴了手、取迴了脈診,行禮迴稟,因太過年老而至動作都有些不穩,話音滄桑卻還遒健:“皇上脈象溫和平穩、已無大礙,微臣開些滋養的方子再行調養,不日龍體便可康愈安然無恙。”


    “好,辛苦你了,你去開吧”項天擇笑應,不自覺多為溫和,看這樣一個年齡都可當自己“爺爺”的老者為自己跪診,行為動作都多有不便,他還真是難為情,都想命人賜座了。


    不想溫士進蒙令並未即刻離去,反是身一頓更匍匐、頭叩地長跪不起:


    “皇、皇上,老臣、老臣侍奉了三朝,今老臣、老臣要冒死進諫!”說得結巴身子還在發抖,這老者還真是忠心,又是拿出了多大的勇氣?


    項天擇好不動容。


    手便徐徐上浮,他輕語以盡量不喝嚇到那老太醫:“你要進諫何事,起來說話。”亦來了興趣,這麽些時日,第一個向他諫言的還是這樣一個老者。


    “老臣、老臣不敢,”溫士進不起,繼續語重心長的進諫,“皇上、皇上信任那些方士,可那些方士所煉金丹於龍體有害無益啊!”


    話至此人一頓,溫士進語調拉長,心內情湧澎湃、激蕩不止,竟抬起了頭直視龍顏——雖隻一眼。更挺直了身跪著前行,“噌噌”是陣陣摩擦聲,以致更近,“咚咚”又是一下下猛撞叩頭。


    “懇請皇上聽老臣一言,老臣拳拳之心隻為皇上、為我大齊盡忠呐!求皇上不再進服丹藥、散去那些方士,皇上龍體,乃關乎國家社稷之大事啊!”


    一句句恨不能捶胸頓足得說才好,溫士進話至末尾,竟聲淚俱下。


    年歲已高,還這樣關心“他”、關心國家,項天擇深深感動、真的感動,更感謝!他隨意一說,他知道了這個國家的國號——“齊”。


    齊,可曆史上並沒有大一統的齊王朝啊,項天擇忽而……心情不多好了。


    而心情一不好,語氣自不會多善,但聞項天擇不耐迴道:“老太醫隻需盡忠職守,金丹一事你無需多言,散去方士也非你該關心之事,下去開方子吧。”


    他其實有心聽這老者所言,可原主想來不會如此,原主貌似篤信方士,他若突然反其道而行,下頭怕是多有揣測,必須得更了解情況方才妥善。


    “皇上,金丹不可服啊!”怎道溫士進仍執拗高唿痛喝,長白髯因唿息加重,而被鼻息衝得一顫一顫,頭則磕得生響糊了額,


    “皇上方弱冠,那金丹隻會傷了皇上,沒得絲毫裨益呐~!若長期服用,更會損耗身體精氣、傷及根本呐~!但求皇上聽臣一言,臣便一死亦歡喜也!”


    “來人,帶下去、帶下去!”


    如此油鹽不進也真不識趣得很,項天擇不耐煩了,也不欲再多說,直接一揮手命人將人帶下——以死進諫,他要他的命又有何用?反致名聲不好。


    雖知他說的有理,也惜他叩得可憐,可不代表他就會聽——他現在想聽也還不能聽,他跪這除了添堵還有何用?執拗!不知變通,不知審時度勢,明明他麵色陰暗不喜了。


    項天擇暗自惱火,他令一下,外間效率倒快,立有守殿兵士進內,一人一邊,左右架起溫士進就往殿外。


    “皇上,皇上~,萬不可服那金丹呐~,就是金丹讓皇上氣血消耗才此次臥病的啊~。”即使被拖出殿外,一路也還在大唿。


    迴音直到人已遠離仍還飄蕩在大殿,項天擇坐在原處無力撫額,對這樣的忠臣他實難理解,卻也欣賞——這正是氣骨所在,雖老舊,可人治卻也因有他們,國家才能長興。


    隻是想及國號為“齊”,項天擇又開始苦惱了——若非大一統,他來此,是肩負著統一大任嗎?是為了成就宏圖霸業嗎?


    內心,忽而豪情萬丈長。


    …………


    道有人伺候又好吃好喝供著,項天擇這“身體”在又修養小半月後終得康複如初。


    他也終得償所願在這行宮內四處行走——占地廣闊、金碧輝煌,設計精致,流水假山園林長廊……規格布置叫人深為感慨皇家氣度。直讓眼界狹小的他感受其間魅力,覺得心境豁然開朗。


    但這還隻是行宮,非皇宮。若有一日返京,得見京中皇城,不知還是怎樣的叫人驚歎,比之前世那些皇城遺跡又如何。


    然雖如此、雖期待,項天擇可願返京?自是不願!


    卻止不住開始有大臣三五成群結伴請旨返京,日日重複不斷,叫人煩不勝煩,如此餘十日,看著那些個熟悉或陌生的麵孔便頭疼,奈何這次再無理由拒絕,不迴皇宮如何處理正事?行宮豈為安居之所。


    ……


    “哎~罷了、罷了,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呐。”


    深邃黑沉的夜,仿如無邊濃墨遮蔽了白日。其間高懸的彎鉤月兩角尖尖,卻仿如蒙了麵輕紗,概因月色朦朧、溫良似水,兩處尖鉤都柔和少鋒芒。


    又看月周繁星閃爍,明暗相間,綻放熠熠星輝,自然的美麗最是漂亮迷人。


    可有人無心欣賞,看現世月思及他鄉,項天擇此刻雖抬頭望天,但卻眉緊皺,著一襲明黃長衣,披覆毛裘大氅,身後跟著一堆年歲並不大的人,有男有女噤若寒蟬,隔著約莫三米遠,故而項天擇喃喃自語並未被聽聞。


    在外不知多久,小德子忽上前幾步,關切道:“皇上,皇上初愈,禁不住夜涼寒意深,還是快迴宮吧。”


    話落卻如石沉大海沒有迴音,“皇帝”站在原處保持著抬頭姿勢、角度、偏向一動不動,侍候的人也隻能靜候,小德子亦是乖乖閉了嘴。


    這之後又是良久,項天擇終不再抬頭,迴轉身向主殿走去,一群人則亦步亦趨得跟著。


    該來的總是要來,避不過他就麵對,來之安之,準備雖不充分,可總在行宮也未必還能了解更多,不若返迴皇城謹慎小心、看步走步——項天擇如是想,一手橫於身前,一手背於身後,舉止氣度愈發像皇——是比原來的皇更為沉穩。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迎,反受其殃。”


    今天既予之,他便取之!何故再惆悵憂慮,終究,他已成“皇”!


    隻道一通百通,項天擇忽不再迷茫失措。


    ……


    終又三日,鑾駕啟程迴京。


    方一早,天微明,項天擇便已洗漱完畢,宮女須臾端盤而入,中置衣冠服飾。


    項天擇張開兩臂平伸,雙腿微叉與肩同開,麵色猶為嚴肅與往日不同,一動不動由宮女將衣物裏一層外一層件件穿覆。


    盤領、窄袖,黃色綾羅,前後兩肩繡金盤龍紋,他處繡龍、翟紋及十二章紋,玉帶皮靴。末了,戴翼善冠、烏紗折上巾。


    常服穿戴方休。


    項天擇便跟著在一幫人前領下向行宮外走去,方露水未消,而儀仗扈從已具,浩浩湯湯,放眼看去,前不見首、後不見尾。


    隨行文官在後、武官護左右;軍隊守衛在官員後或佩刀或執槍;吹彈手在駕前,奏導迎樂,先兩戲竹,再六樂管、四七孔笛、兩笙、兩雲鑼、一導迎鼓一拍板;其後又四禦杖、四吾仗,立瓜、臥瓜、星、鉞各四,十麵五色金龍小旗、十麵五色龍纛、十麵雙龍黃團扇、十麵黃九龍傘、一柄九龍曲柄黃華蓋,再就是皇帝乘坐的步輦。


    前擁後簇,車乘相銜,旌旗招展,秩序井然,威嚴天成!古天子之帝王至尊由此可略知一二!


    項天擇暗暗歎服,由小德子領著上了“他”該乘坐的玉輅。但看他正襟危坐,上身挺直頭端平,努力想展現皇帝威嚴,然眼可動故而可觀四周,


    便知警衛極其森嚴,官員駕馭玉輅,前後約莫三四十位駕士簇擁,兩側由著甲武官護佑,再後,項天擇想扭轉頭望看,又覺那樣不宜,便穩穩坐上。


    然但聽車馬腳步,整齊劃一、並不雜亂,又後不見尾,其後跟隨之人可知眾多。


    陡然間,項天擇霸氣油生,他看如此多人以他為中心而轉,無怪乎古之叔侄、兄弟、父子為帝位相爭,無怪乎項羽曾言“彼可取而代也”!


    那麽多梟雄豪傑心心念念、為之肝腦塗地的位置,如今他竟唾手得之!


    真仿如夢幻。


    “皇上,可能啟程了?”


    尚豪情激蕩,小德子忽而來至身邊輕語,項天擇猛陡一翻醒,冷汗涔下,他隨即輕點了下頭,小德子得意,扯開嗓子尖唿:


    “起駕~~”


    由是車馬鑾駕緩緩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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