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日落時分,主街道兩旁商業興隆,販賣各式商品的小攤琳琅滿目,吆喝聲叫賣聲不絕於耳,時有燒餅、紅薯的香氣飄出。


    紀心言這個初入古代大城市的土包子看得眼花繚亂,因為石主簿一案而沉悶的心也隨著這人間煙火氣消散些許。


    “淮安城比東陽縣繁華多了。”她發出感慨。


    “因為臨淮太守俞岩治理的好。”韓厲道。


    “這個淮安城主不是趙知府嗎?”紀心言納悶。


    韓厲冷哼一聲,沒迴她,隻道:“希望杏花姑娘早日想起你上次來淮安城做了些什麽。”


    紀心言噎了下,稍稍落後一點,對著他後背暗暗咬牙。


    韓厲轉頭看她。


    紀心言迅速恢複表情,眼一轉,看到路邊一個賣風車等手工藝品的小攤。


    “咦,這裏允許女人擺攤賣東西呢!”她語帶驚喜。


    “大驚小怪。”原野策馬跟上她,“女人做生意有什麽新鮮的,你這麽高興幹嘛?”


    “我也想試試唄。”紀心言笑道,“等這個案子破了,我就上街擺攤做個生意人。”


    原野嗤笑:“你當生意好做?你會做什麽?”


    紀心言輕輕哼了聲,假模假式謙虛道:“稍微懂那麽一點點吧。”


    原野嘿嘿一笑:“你也可以迴東陽縣衙做個小姑奶奶。”


    這是拿劉全打趣她呢。


    紀心言白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一個重要的事。


    她輕夾馬腹追上韓厲。


    “大人,您上次送我的藥特別好用,這才幾天傷口幾乎看不出了。”


    她說著,用手去撩額角頭發,還伸著脖子讓他看。


    韓厲隨意掃了一眼,傷處確實淡了許多,除了小痂外,本該青腫的地方幾乎都消了。


    這實在不值一提,他完全沒有接話的打算,轉迴頭去。


    紀心言放下手,繼續追著他,討好地笑道:“我都忘了謝謝您了。”


    韓厲道:“免了,看你配合破案才賞你的。”


    紀心言抿抿唇,繼續問:“那如果我這次也積極配合,等案子破了,大人能不能再賞我一次?”


    韓厲挑眉,這可真是少見多怪了,他頭一次碰上敢跟自己蹬鼻子上臉的。


    驚訝之餘,倒也好奇,他問:“你想要什麽?”


    紀心言一看有戲,忙道:“大人能不能幫我把賣身契要迴來?”


    韓厲上下打量她,半天才開口:“你真的失憶了?”


    敢情您老一直沒信啊?


    紀心言一臉坦然:“當然是真的,我怎麽敢騙大人呢。”


    韓厲點點頭,說:“那就等你想起來再說吧。”


    既然點頭了,紀心言就當他同意了,才不管那模棱兩可的話什麽意思。


    她笑容燦爛,提高音量:“大人真是寬厚仁慈愛民如子言出必行,那我就先謝謝大人啦。”


    原野聽到,差點被自己口水嗆死。


    入城不多時府衙便得了消息派人前來迎接,一行人很快到達淮安府衙大門前。


    相比東陽縣小小的衙門,淮安府衙氣派很多,大門就有東陽縣衙兩三倍大,門口鎮著兩隻巨大石獅子。


    紀心言下了馬踮腳去看,急著想知道臨淮太守俞岩死了沒有,以此來驗證目前的時間線是否與原書不同。


    很快,一穿著緋袍的中年官員帶著幾人出來相迎。


    眾人下馬,韓厲上前幾步,對那中年官員拱手。


    “俞大人。”


    “韓大人。”


    招唿打過,是臨淮省太守俞岩沒錯了。


    作為臨淮省最大的官,俞岩官位正二品太守,是個實打實的朝廷重臣。


    而淮安城又是臨淮省內重要大城,趙至衍作為一城之主,官階從四品知府,他的意外死亡對俞岩來說是件極大的事。


    小說中俞岩得到趙知府死亡消息後,立刻放下手中工作,跑到淮安城直接住進府衙,一邊穩定城內民心,一邊破案,同時將省內其它幾起血書案證據放到一起一並研究。


    可才不過幾日,就在韓厲到達淮安城的前一天,他也死在血書旁。


    現如今,看到俞岩好生生地站在這裏,紀心言終於確定了自己的猜測,時間線已經變了。


    她心情有些矛盾,一方麵她不想看到有人死,所以時間線變化是好事,但另一方麵,時間線改變說明後續情節已不完全在她了解中。


    她站在府衙門口躊躇不前。


    江泯之下一個複仇對象就是俞岩,這個府衙不安全啊……


    “走啊,愣著幹嘛?”原野招唿她。


    紀心言眼珠轉轉,打算先探探口風,笑眯眯道:“原大人,府衙高門雄偉,我這種草民見了腳軟不敢進。能不能這樣,我自己出錢,在外麵找個客棧住。大人有事,隨叫隨到。”


    原野抱胸:“你什麽意思?想逃跑?”


    紀心言倒抽口氣,急道:“你別亂說啊,我隻是……隻是……”


    見她說不出個道道,原野皺眉,忽地快走幾步到韓厲身邊,低聲對他說了幾句。


    紀心言恨不得給他一悶棍。


    韓厲撩眼看她,招了招手。


    紀心言歎著氣走上去,掛上笑臉,道:“大人,草民自覺不配住在這種地方……”


    “你很有錢嗎?”韓厲問。


    “嗯?”紀心言懵了下,隨即連連搖頭,“沒有多少,不過找家便宜的客棧,住幾日應該還是可以的。”


    韓厲瞅著她,笑了。


    “杏花姑娘怎麽知道隻需住幾日?難道幾日之內案子就可以破了?”


    紀心言啞口無言,瑟瑟道:“其實……草民是怕不懂規矩,給大人丟臉。”


    韓厲道:“那杏花姑娘盡可放心,我帶來的人,便是丟臉了,也沒人敢說什麽。”


    但他還是略帶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分明在說“你注意點,別人不敢說什麽,但我還是可以做點什麽的”。


    紀心言訕笑,話到了這份上,隻能跟著進去了。


    這一幕落進俞岩眼中,頓生不滿。


    他朝韓厲拱手,直言道:“韓大人奉旨查案,何故帶一女子?府衙重地無關人等不得隨便進。”


    哎呦,牛啊。


    紀心言來了精神,默默給他豎了個大拇指。到底是二品官,比那七品知縣硬氣多了。


    您老最好能說服韓厲,別讓她住進府衙。


    她眼珠一轉,偷瞄韓厲。


    韓厲倒也客氣,迴道:“此女名叫杏花,是東陽縣石主簿的丫鬟。石主簿日前死於匪徒之手,韓某調查得知,他死前曾帶此女與趙知府會麵。韓某想,或許這其中有什麽關聯,便帶了她一同過來。”


    俞岩蹙眉思索,想起石主簿是何人。


    既然韓厲發話了,他自不會去質疑真偽,便道:“既然與此案有關,那就一道進來吧。”


    說罷,他與韓厲並行往府衙內走。


    韓厲邊走邊問:“俞大人常來淮安城嗎?”


    “自從趙知府上任,本官就甚少來了。”俞岩道,“臨淮省內四起血書案子案情已全部整理好,另有一起在丹陽省,得知大人要來,我已命人將卷宗取來。”


    “韓某此來是協助辦案,一應事情還由俞大人做主。”


    俞岩皺眉,道:“韓大人奉皇命而來,又是陛下身邊紅人,自是一切由韓大人說了算,何必說這種話來消遣本官。”


    紀心言聽著聽著感覺到了。這位俞太守很看不上韓厲啊,不但看不上,還不打算給他好臉。


    她在心裏暗爽,搞了半天也不是誰都怕他。


    就在幾人即將進入府衙時,一頂轎子由東而來,停在石階下。


    轎中下來一位中年男子,穿著素錦長衫,頭戴綸帽,麵容潔淨,長須美髯。


    他在石階下朝俞岩揖首,朗聲道:“孫重見過俞大人。”


    俞岩眉峰一動,麵露喜色,幾步下得石階,輕扶中年男子。


    “孫老板,許久不見啊。”


    孫老板也笑道:“兩年多未見了,前日聽聞大人迴淮安城,孫某早該登門拜訪的,就怕擾了大人辦正事。”


    俞岩迴頭看眼韓厲,對孫老板道:“我會在淮安城住上一段時間,等忙過手邊的事,再與你敘舊。”


    孫老板揖手道:“大人有要事在身,孫某不便打擾,今日來隻是要交商令金的。”


    他說著,從袖中取出兩張銀票。


    俞岩看清銀票麵額,皺起眉頭,並未接過,隻道:“此事我尚不清楚,你先拿迴去,過幾日再說。”


    孫老板並不意外,也沒再多說,收迴銀票,寒暄兩句,又遙遙對韓厲施禮,之後才返身迴到轎中。


    進了府衙,俞岩主動向韓厲解釋道:“這位孫老板是臨淮省商會會長,當年我整頓淮安商貿往來時,多靠他從旁協助。這人雖從商,卻實有功名在身,是個讀書人,很講究禮法。俞某與他以友相稱。”


    他說罷,問隨行通判:“商令金是什麽東西?我怎麽從未聽說。”


    通判一時語塞,在俞岩命令下,隻得實話實說。


    這商令金本是不存在的,淮安城在俞岩治理下商業興盛,趙至衍上任後眼紅商人賺錢多於是巧立名目收取各種費用。


    從生意開業到每年令金,繁瑣稅收多了數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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