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動手的,是長沙王。


    成都王頗意外,他以己度人,長沙王敗於張方,相當一段時日,不得龜縮城內,舔舐傷口?而且,之前的和平談判,在成都王眼中,是長沙王“求和”——若不是無力再戰了,求啥和?


    這也是成都不允長沙之求的重要原因:你已經奄奄一息了,正是趁你病、要你命之良機,我還會同你“分陝而居”、平分天下?


    想得美!


    孰料,老六竟主動出擊?


    猝不及防,再次大敗。


    不過,長沙王似乎不為己甚,沒像上一次那樣窮追,成都軍雖敗,但沒到“死者如積,水為之不流”的地步。


    事實上,長沙王是次出擊,本意為“以戰促和”,因此,多少給成都王留了點餘地。


    但成都王不覺得自己還有什麽餘地,接連兩次大敗,顏麵掃地,威望大損,若再敗一場,大約隻好打道迴鄴,“侍奉太妃”了!


    乃發了狠,下令,“再敗者,都督以下,皆斬!”


    “逼而不戰、圍而不戰”的算盤打不響了,隻好打疊起全副精神心思,全力備戰了!


    過得幾日,長沙王再次派王衍出馬,心想,這一次,老十六,你該好好和我談一談了吧?


    孰料,王衍連成都王的麵都沒見著。


    長沙王也發了狠:那就再打!打到你肯談為止!


    成都王聯絡張方,希望兩軍同時行動——成都、長沙交兵之時,河間軍攻洛陽城西明門、西陽門等城西諸門,以分北線之壓力。


    這一迴,輪到張方哼哼唧唧了,說,一來呢,十三裏橋之役,雖然大勝,但損失也不小,需要休整;二來呢,軍糧匱乏,不能叫兒郎們餓著肚子打仗呀?殿下你看,是不是給我勻個幾萬斛糧?待俺們吃飽了,就有力氣從殿下之命啦!


    之前成都王的哼哼唧唧,張方理解成,彼打的是“坐觀成敗,待你們兩家拚了個兩敗俱傷,我再來撿現成便宜”的主意,既如此,我隻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了——


    你們先打著吧,我看看熱鬧先!


    另外,洛陽城頭設備森嚴,旗幟不亂,張方看得出來,雖有十三裏橋之敗,但長沙軍士氣猶在,章法猶存,這個時候強攻城池高厚的洛陽城,並無必克把握而損失必重,太不劃算了!


    火中取栗的事情,俺是不幹滴。


    成都王無可奈何,隻能傳令嚴加戒備,隨時準備再戰。


    十餘日後,長沙王果然再次出擊。


    這一次,成都軍既有嚴令,又有嚴備,表現就好得多了,雖然最終還是不支而退,但長沙軍損失亦重,無力追趕,這一仗,贏輸的局麵,算是個四六開——成都四、長沙六。


    於是,“都督以下”,也沒被殺頭。


    成都王勉強緩了口氣。


    由此,進入了一個相持的局麵。


    小規模的衝突不斷;大規模的交兵,成都、河間、長沙三方,似都在有意無意的迴避。


    成都王固然不想同長沙王硬碰硬,張方對長沙王,其實也是忌憚的。


    十三裏橋一役雖然取勝,但長沙軍的強悍,張方也是親眼見到了——使出了吃奶的勁兒,且以多對少,卻還是圍不住長沙王;而長沙王之入彀,有一定的偶然性,吃一塹、長一智,很難再次套路他了。


    長沙王呢,十三裏橋之敗,大傷元氣,之後雖連敗成都王,但每勝一次,元氣再耗一分——他發覺了,若不能一戰而定的話,這樣的勝利,有不如無!


    實在是三方之中,己方實力最弱,耗不起啊!


    相持,三方都曉得,勝敗的關節在哪裏?


    一個字——糧。


    洛陽孤城,存糧有限。


    西、北兩個方向的糧道,完全斷絕。


    正東方向的糧道,在成都軍遊騎的騷擾下,不絕如縷。


    東南、正南兩個方向,本為河間、成都力量所不及,但範陽王虓屯東南的豫州,新野王歆屯正南的荊州,這兩個遠支宗室對三王之爭的態度很曖昧,擺出的,是一副“無所左右”的姿態,因此,東南、正南方向,也沒有多少糧食流入京師。


    張方又使了個損招——決千金堨。


    千金堨在洛陽城西,堰穀水而成,防洪灌溉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作用——為下遊的一大批公、私水碓提供水力資源。


    可以將千金堨理解成一個國營水力發電廠,其“電力”,為一眾國營、私營糧食加工場舂米之用。


    張方掘開千金堨,洛陽城內、城外,水碓皆涸,舂米這個活兒,隻好手動了,乃下詔發王公奴婢手舂給兵。


    終於,到了“米石萬錢”的地步。


    不過,雖然糧價飛漲,糧庫見底,但長沙王總還是能吊著一口氣。


    這是因為,有一條糧路,成都、河間無法切斷,範陽、新野亦無法影響。


    洛陽糧食危機,長沙王向何天求援,何天慨然應允。


    何天向洛陽運糧,皆走水路,由洛、伊二水東北上,由正南入洛陽,河間、成都隻能幹瞪眼,新野、範陽的手也夠不著——洛、伊二水,都在司州境內,而範陽在豫州、新野在荊州。


    不過,何天運入洛陽的糧食,是有數的,原則是——隻給你吊口氣,絕不叫你吃飽。


    長沙王的日子難熬,成都、河間的日子,也不好過。


    是人就要吃飯,長沙要吃,成都、河間也要吃。


    成都王的底子較厚,河北諸郡,亦大致從命,還勉強撐得住。


    河間方麵,就辛苦的多了。


    本來,關中沃野千裏,但問題是,河間王兩線作戰,同時支應東、西兩個方向的軍糧。


    兩線作戰?


    是滴。


    記心好的讀者老爺,當記得李含獻計河間王,欲除皇甫商之兄、秦州刺史皇甫重,結果皇甫重不上套,起兵以討李含的名義討河間,李含乃繼續獻計:遣金城太守遊楷、隴西太守韓稚等合四郡兵攻之!


    以上詳見本書第二四二章《三王殺》。


    遊楷、韓稚說:出人可以,可是,金城、隴西都是窮地方,這個錢糧,俺們是木有滴——還得大王你出呀!


    不久,仗就打成了膠著的局麵,而河間王的錢糧,隻能源源不斷的填進去。


    河間王不止一次寫信給張方,希望能夠“速決”還是“速決”。


    張方也不是不想“速決”,可眼下這個局麵,咋“速決”呀?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熬著!


    熬啊熬啊,終於,有上頓沒下頓了。


    何天冷眼旁觀,認定:時機已到,可以“有所作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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