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取其他人的魔力,向來是塞拉斯的拿手好戲。


    無論是人的魔力,還是藏於魔法物品之中的魔力,他都能偷。


    這種被偷來的魔力有的溫順,有的狂暴,但在嚐試著竊取這柄大劍之中的魔力之前,塞拉斯遇見過最糟糕的情況,也不過是偷來的魔力會失控而已。


    所以,在和這個大塊頭戰鬥不利的情況下,塞拉斯果斷選擇了用禁魔石鎖鏈纏住對方的大劍,然後毫不猶豫地汲取了大劍之中的魔力——他曾經在禁魔監獄裏,見到那個給了自己很大啟發的女孩用類似的魔力,他相信,這股力量完全可以幫助他絕境翻盤!


    塞拉斯成功了,他成功地聯接了這柄劍,連接了那璀璨的魔力之源,然後,還沒等他開始控製這份力量,一種難以言喻的、痛徹心扉的寒冷就彌散了開來。


    在此之前,塞拉斯不是沒有遭遇過偷來的魔力陷入失控。


    但在此之前,他從來都沒有遇見過如此嚴重的魔力失控!


    這種奇妙的力量別說是控製了,就在接觸的瞬間,塞拉斯的雙臂就失去知覺了。


    然後,隨著魔力的流動,他的身體開始一寸一寸地僵硬了起來,哪怕竭盡全力對抗這種可怕的寒冷,塞拉斯還是在瞬間被從裏到外凍了個結結實實。


    咕咚一聲,他就這樣直挺挺地仰麵摔倒,整個人僵硬地臥倒在了雪地之中,一動不動。


    布洛克瓦爾有些呆滯地看了一眼仿佛碰瓷一樣自己倒下的塞拉斯,小小的眼睛裏,充滿了大大的疑惑。


    他不知道這個溫血人是怎麽迴事——在他看來,塞拉斯是一個“弱小但還算有膽氣”的對手,畢竟哪怕是在弗雷爾卓德,也不是每個人都有直麵自己的勇氣。


    本來他想的是給這個冒犯了舊神的溫血人一個痛快的榮耀,在正麵擊敗了他之後,用自己的臻冰武器處決他,結果對方忽然甩出了手腕上的鎖鏈、纏住了自己的臻冰單手大劍之後,自己就忽然栽倒了……


    這是什麽情況?


    眨了眨眼睛之後,布洛克瓦爾忽然感覺有點眼熟。


    麵前塞拉斯栽倒的情況,怎麽看起來有點像是沒覺醒寒冰血脈、卻非要使用臻冰武器的那些不自量力之人的模樣?


    瞧瞧他體表所彌漫的冰霜,這分明就是貿然接觸了臻冰、被這種嚴寒刺痛後的模樣!


    布洛克瓦爾嘴巴咧了一下,幹脆提起了單手劍,將目光落在了鑲嵌在劍柄的臻冰上——然後,他呆滯地發現,那一塊自己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臻冰,此時竟仿佛失去了所有魔力一般,徹底黯淡了下去!


    難以置信地擠了擠眼睛,大塊頭整個人都懵了。


    這怎麽可能!


    驚愕彌散開來,很快轉為了無盡的怒火。


    原本還想著給予麵前這個溫血人一個體麵的戰士解決的布洛克瓦爾,此時隻想要將對方徹底撕碎、碾碎,對他而言,一萬個來路不明的溫血人,也比不上自己心愛的冬歎!


    然而,還沒等他下死手,之前一直僵臥在地的薩滿索爾瓦卻不知道在什麽時候站了起來。


    “住手!”索爾瓦的聲音仿佛從九幽地獄之中傳來一般,“這是神的旨意。”


    布洛克瓦爾條件反射一般停了下來,但片刻之後,他的怒火就再次升騰了起來——自己最珍視的武器因為這個卑鄙的溫血人而變得黯淡無光,哪怕虔誠如他,也忍不住要對索爾瓦怒目而視。


    然而,索爾瓦卻仿佛沒有看見他的目光一般,低下頭看向了自己的雙手。


    就在剛剛,在塞拉斯選擇偷取臻冰之力的時候,這位薩滿感覺到了神力的迴流——然後,她很快就明白了這個溫血人的把戲。


    雖然不知道怎麽做到的,他似乎有能力竊取別人的力量,甚至連舊神賜予祭司的力量也不例外。


    然而,哪怕她很清楚這是怎麽迴事,但仿佛從深邃之湖中被撈出了水麵的劫後餘生還是讓她忍不住開口,叫住了布洛克瓦爾,阻止了他暴怒的處決。


    就在這一瞬間,她心中的念頭如閃電般閃過。


    隱隱約約地,神祇的意誌忽然變得清晰了起來。


    “拉他起來吧。”她無視了布洛克瓦爾難以自持的怒火,冰冷地開口道,“這是你的試煉。”


    布洛克瓦爾咬了咬牙,一把扯住了塞拉斯僵硬的胳膊,仿佛要將它卸下來一般,狠狠地一扯。


    然後,就在他觸碰到了對方的手臂時,索爾瓦和塞拉斯幾乎同時露出了一絲微妙的笑容。


    ……………………


    冰冷的寒冷流竄在體內,塞拉斯仿佛迴到了那年的那一間穀倉,見到了那個天賦卓絕、卻隻能被關押在無人之地的小女孩。


    當初塞拉斯是真的希望救下她的,但很可惜,當他觸碰到了對方的身體之後,狂暴的魔力卻在湧動之中毀滅了一切——而塞拉斯也從一個“搜魔人的合作者”,變成了一個“可恥的殺人犯”。


    不過,考慮到此時的塞拉斯在伊諾的啟示下,對魔力的控製早已今非昔比,那柄武器上所蘊含的魔力,恐怕遠比一個法術天才來的更加驚人。


    甚至有可能那上麵蘊含的,就是弗雷爾卓德人最大的隱秘之力。


    如果是過去,塞拉斯在得到了這個消息之後會因為找到了可能對抗德瑪西亞貴族的手段而欣喜若狂,但此時,這可怕的力量卻在侵蝕著他的身軀,似乎要將他的身軀徹底轉為冰冷的死寂——這種情況下,塞拉斯隻能全力以赴地應對著寒冷的侵蝕。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


    塞拉斯的身體不能動彈,意識也在一點一點地模糊,一場穿越了時間和空間的夢幻似乎要將他徹底包裹起來。


    這種情況下,他隻能拚命思考、竭盡全力地思考,思考著任何可能的辦法。


    或許,自己不應該竊取這柄武器的力量,自己應該選擇竊取那個大塊頭的力量——這個弗雷爾卓德的野蠻人,似乎體內蘊含著某種可以抑製寒冷、駕馭寒冷的力量!


    可惜,僵臥在地的塞拉斯已經沒有機會了,他的身體一動不動,根本觸碰不到這個逐漸轉為暴怒的大塊頭。


    而就在這時,剛剛被他竊取過一次力量的那個女人站起來了,她似乎對那個大塊頭說了什麽,於是,那個大塊頭不情不願地一把拉住了自己的胳膊,將自己揪了起來。


    雖然手臂劇痛,但塞拉斯的心頭卻充滿了喜悅——沒有絲毫的遲疑,他再次發動了自己的天賦。


    一股奇妙的力量從掌心湧入了塞拉斯的體內。


    前一刻還在侵蝕著他的身體、讓他沉淪於永恆夢境的臻冰之力,下一刻就仿佛溫順的仆從一般,按照塞拉斯的意誌,被他輕而易舉地匯聚在了自己的掌心。


    抽取自臻冰的強大力量連通著這種奇妙的、仿佛來自於血脈之中的力量產生了如共鳴一般讓人迷醉的結合,塞拉斯忍住了哈哈大笑的衝動,將這份力量毫無顧忌地向著麵前的空地上傾瀉而出。


    一片如以緒塔爾叢林裏的絞殺植物般狂暴的冰棘叢林在所有人的麵前生長了出來,高純度的臻冰被塞拉斯的天賦所分解,成為了足以製造一片冰棘叢林的龐大魔力,暫時性地改變了方圓百米內的地形。


    麵對著如此驚人的魔法,凜冬之爪的劫掠者們都陷入了短暫的思維暫停。


    他們無法理解,一個看起來對弗雷爾卓德沒有哪怕一丁點了解的溫血人,為什麽會使用弗雷爾卓德的法術,而且是如此菁純的弗雷爾卓德法術。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塞拉斯,都死死地盯著他的腦袋,似乎希望看見他滿頭黑色的頭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銀白色——那代表他激活了體內的寒冰血脈。


    然而,事實卻讓所有人都失望了。


    塞拉斯的頭發依舊是純粹的黑色,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改變,他似乎根本不是寒冰血脈!


    但不是寒冰血脈,為什麽能從臻冰的死亡夢境之中掙脫、為什麽能使用航冰血脈的魔法?


    一時間,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索爾瓦的身上——剛剛是她阻止了布洛克瓦爾,似乎她對這個溫血人有自己的了解?


    索爾瓦嘴角微微抽動,她似乎很愉悅,又似乎享受這種目光,眾人隻聽她喊了一句,不過卻並不知道她喊了什麽。


    似乎……她會講這個溫血人使用的語言?


    一種不安縈繞著弗萊娜,這位疤痕之母忽然感覺事情似乎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控製。


    ……………………


    薩滿和溫血人交談了一段時間,弗萊娜就這樣一直盯著他們,咬牙切齒、目不轉睛地盯著。


    “溫血人到底說什麽了?”眼見著他們的交談似乎告一段落,弗萊娜迫不及待地開口問道,“不要隱瞞,全部告訴我!”


    “他說我們有共同的敵人,”索爾瓦麵帶微笑,“他說……我們可以彼此幫助。”


    這個迴答讓弗萊娜很意外,她皺起眉頭,獨眼微微眯起。


    “共同的敵人……阿瓦羅薩?”


    “不,是德瑪西亞。”索爾瓦搖了搖頭,“飛龍脊山脈的另一邊。”


    “這是個背叛了部族的叛徒?”弗萊娜哼了一聲,“叛徒都是不可信任的。”


    “他說他知道通往他家鄉的通道,足以繞過防線的通道。”索爾瓦接續道,“他說那裏非常富饒,四季如春,沒有終年不散的積雪,流淌著奶和蜜。”


    這種描述讓凜冬之爪的戰士們喜形於色,甚至弗萊娜的眼睛裏也放出了光——對於劫掠者來說,沒有什麽比發現一個富饒的獵物更激動的事情!


    不過,身經百戰的弗萊娜也不是白癡。


    “我們怎麽知道……他不是想把我們帶進陷阱?”弗萊娜的獨眼依舊眯著,“很誘人的想法,但冰原上的好獵手都知道,越是誘人的東西,越有可能是致命的陷阱——哪怕是生活在寒冰之海的海蟲,都知道用吃剩下的血肉去勾引那些貪婪的旅人。”


    索爾瓦很想說,舊神指引著自己找到了他,但考慮到弗萊娜對於舊神的態度,她決定換一個說辭。


    “他說他看到了神諭。”索爾瓦開口,開始小心翼翼地編織謊言。“在被臻冰之力所凍結的時候,他看見了一個夢境,關於弗雷爾卓德三姐妹的夢——三姐妹救贖了他,給予了他控製臻冰的力量。”


    弗萊娜將信將疑。


    但看著自己的寶貝冬歎上,臻冰再次閃亮了起來的布洛克瓦爾卻喜上眉梢。


    “三姐妹!”大塊頭驚喜地讚歎道,“他知道阿瓦羅薩、賽瑞爾達和麗桑卓!”


    凜冬之爪的戰士們聞言議論紛紛。


    很多人都下意識地抓住了屬於自己的各種奇奇怪怪的護符,開始了“有弗雷爾卓德特色”的祈禱。


    對於大部分凜冬之爪的戰士們(除了布洛克瓦爾這種迷信者之外)來說,舊神不過是“寧可信其有”的尊敬。


    但三姐妹,卻是真正意義上的先祖和力量之源。


    三姐妹是傳奇,是弗雷爾卓德最偉大、最受尊敬的戰士——在古老的歌謠之中,她們是遙遠的古代英雄!


    她們是這片凍土上的驕傲,是這片土地的天選之人,時至今日,整個弗雷爾卓德,大部分的部族都宣稱自己是三姐妹的後裔。


    而且,別忘了,三姐妹是最初的冰裔,是將寒冰血脈流傳下來的人!


    如果是三姐妹的啟迪……那的確可以讓一個溫血人獲得駕馭臻冰的力量!


    弗萊娜還在遲疑。


    但布洛克瓦爾帶頭的歡唿喝彩卻已經蔓延到了其他戰士之間。


    這種情況下,弗萊娜的態度其實已經並不重要了。


    弗萊娜不是戰母,她雖然深得眾望,但卻並非一言九鼎——大家會支持她在戰鬥之中的指揮,但對於劫掠的方向,這並不是弗萊娜可以一言而決的事情。


    索爾瓦很清楚,隻要提到三姐妹,寒冰血脈的戰士們就會心懷敬畏和信仰,他們知道這種力量的珍貴和強大,所以對這份力量的源頭總是抱有一種充滿了個人臆想的尊敬。


    而這,也正是索爾瓦所要利用的一點。


    索爾瓦很清楚,那個德瑪西亞人有著某種可以竊取力量的手段,他先是竊取了舊神對自己的賜予,又冒失地竊取了臻冰的力量、差點被凍死,最終在自己的幫助下竊取了布洛克瓦爾的寒冰血脈之力。


    而且,這個家夥似乎同時隻能保有一種力量,所以當他竊取了臻冰之力後,自己的力量被還了迴來,自己也從即將被凍斃的狀態恢複了過來。


    這正是索爾瓦與他合作的依仗——他的確對自己的故鄉充滿了恨意,也的確希望凜冬之爪南下劫掠一番,這是雙方合作的基礎之一。


    “他必須證明自己值得我們信任。”就在索爾瓦心生喜悅的時候,弗萊娜沉吟道,“他要跟我們一起劫掠,一起去對付阿瓦羅薩人。”


    索爾瓦點了點頭。


    “如果他打得好,取得了功勞,那時或許我們可以聽聽他的建議——讓他好好講講這些通往蒂瑪西亞的密道”弗萊娜繼續道,“而如果出了問題,你需要全權負責。”


    “是德瑪西亞。”索爾瓦再次點頭,“毫無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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