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名為“社會經濟調查”,但在這份初稿之中,希瓦娜和伊諾的重點完全落在了經濟上,社會關係的部份,隻用最簡單的幾句話就完成了總結。


    “當地人宗族意識比較強,屬於區域範圍的聯合自治,與北境第三軍團關係曖昧。”


    然後就沒了。


    沒辦法,時間有限、人手不足的情況下,在這份初稿之中,伊諾和希瓦娜隻能定性地、有針對性地描述福斯拜羅人的工作和生活方式,用經濟的手法,說清楚福斯拜羅的整體社會運行邏輯。


    很可惜的是,大部分時候她們隻能選擇記錄道聽途說的故事,而且調查之中的詳細數據也不是很清楚——除了如“福斯拜羅都最近的村莊有多久”之類自己可以輕鬆確認的數據之外,其他的數據隻能由當地人提供。


    而問題就在這:福斯拜羅的普通人對數字並沒有多少敏感度啊!


    在麵對伊諾和希瓦娜的問題時,他們能夠給出的數據在精確度上來說肯定不如人意,如果拉克絲完全按照這一版的數據來,那恐怕結果會被直接帶進溝裏去。


    但即使如此,這份初版調查報告也依舊是相當寶貴的第一手數據,它很好地闡釋和解釋了福斯拜羅人平時工作的內容、收入的來源,以及目前的物產、交通等基礎設施水平,對了解福斯拜羅有著相當重要的作用。


    當然,既然有初版,那後肯定而還有二版、三版甚至修訂版。


    拉克絲相信,隨著自己逐漸了解北境、了解福斯拜羅,這份調查報告最終也會一點點的充實,最終成為足以指導福斯拜羅建設的重要依仗!


    ……………………


    和拉克絲逐漸了解福斯拜羅一樣,身在弗雷爾卓德的塞拉斯,現在也正在通過舊神的信徒、被稱為薩滿的家夥,了解著這片古老而寒冷的土地、尋找著一個可以王者歸來、返迴德瑪西亞的機會。


    當初在通過自身天賦,竊取了舊神恩賜之後,塞拉斯第一時間的選擇是開溜——他本身對倒黴的、差點被凍死、叫索爾瓦的薩滿沒有什麽敵意。


    但很可惜,在他獲得了這一股很溫暖的力量之後,和索爾瓦同行的凜冬之爪戰士們卻毫不猶豫地騎著居瓦斯克野豬,紛紛向塞拉維圍了過來。


    實際上,當弗萊娜看到自家薩滿倒下的時候,這位疤母也懵了——在大吼了一聲“跟上”,帶著劫掠團裏的其他人圍過來之後,她看著位於重重包圍之下的塞拉斯,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麽做才好。


    索爾瓦還在對方的手裏。


    如果是個尋常戰士——哪怕再怎麽勇猛——這時候落入敵人的手裏,弗萊娜也不會有任何遲疑,隻會催動凜冬之爪的戰士,將對方碾碎。


    但這個異鄉人不一樣,他現在身邊挨著的,是舊神的眷顧者。


    舊神的麵子總歸是要給的。


    所以,在完成了外圍的包圍之後,弗萊娜的血盟之一、人高馬大的布洛克瓦爾主動衝上去,似乎打算試試對方的成色。


    血盟之間的默契無需太多言語的溝通,在布洛克瓦爾出動的瞬間,弗萊娜就已經知道他要幹什麽了。


    果然,布洛克瓦爾帶隊來到了塞拉斯麵前十步開外,就果斷停下了腳步,身體依舊騎在野豬的背上,手中長矛遠遠地指向了站在索爾瓦身邊的塞拉斯。


    雖然布洛克瓦爾看起來像是一個沒有腦袋的大塊頭,但這個大塊頭明顯有大智慧——在見到了自家薩滿莫名其妙就栽了之後,他雖然已經死死地鎖定了麵前這個家夥,但並沒有貿然動手或者觸碰他看起來就很危險的鎖鏈。


    這種情況下,包圍才是最好的辦法。


    “我是弗萊娜,”確認這個家夥已經跑不掉了,弗萊娜這才駕馭著自己大一號的居瓦斯克野豬上前一步,高聲宣布道,“凜冬之爪的疤母·破盾者·苦難使者·我是居瓦斯克之吼——你是誰,你來這做什麽?”


    很可惜,塞拉斯一個字都聽不懂,他此時隻能歪著頭,用德瑪西亞人給出了自己的迴應。


    雞同鴨講一般的迴應。


    “你聽不懂我說的,對麽?”弗萊娜繼續道,“我,弗萊娜。”


    眼見著這個奇怪的女人拍著胸口、生如巨熊一般地重複著弗萊娜,塞拉斯顯然已經明白了對方的身份。


    “塞拉斯。”模仿著對方的樣子,他也拍了拍自己的前胸,“塞拉斯!”


    “塞拉斯?”弗萊娜重複了一遍,“你是叫塞拉斯,對嗎?”


    這一幕雖然多少有點“你的名字”的意味,但冰冷空氣之中劍拔弩張的意味卻容不得半點旖旎,塞拉斯雖然麵帶微笑,但雙手卻已經死死地抓住了手腕上的禁魔石鎖鏈,時刻準備發起致命的突襲。


    “她死了嗎?”對峙的過程中,弗萊娜毫不顧忌地向身邊人提問道,“看起來一動不動。”


    “她凍僵了,但還活著,”施法者的隊伍之中,一個充滿了驚訝的聲音答道,“目前還活著。”


    依舊保持著包圍姿態的凜冬之爪戰士們開始竊竊私語了起來。


    凍僵了?


    所有人都知道冰霜修女是與寒冷融為一體的,這是來自舊神的恩賜——可現在她卻凍僵了,反而是這個溫血人塞拉斯,卻赤膊站在他們麵前?


    弗萊娜皺起眉,開始思考行動選項。


    她本人是不信仰舊神的,除了鋼鐵、火焰和鮮血,她不太相信別的東西。


    但問題是,她手下的戰士們卻不一樣


    很可能會把眼前的景象當成是某種預兆。


    “真是浪費時間。”她搖了搖頭,然後主動催動了坐騎,“鬧劇該結束了。”


    “讓我來。”布洛克瓦爾一麵嘶吼,一麵跳下了坐騎,“我來!”


    弗萊娜揚起眉毛——自己的這個血盟什麽都好,無論在哪都很勇猛,但就是腦袋有時候不太好,傻乎乎的太過迷信。


    “他把薩滿害成了這樣。”布洛克瓦爾指了指還躺在地上的索爾瓦,“如果能在神明的注視下懲罰他,將是我的榮耀。”


    說著,不等弗萊娜點頭,他直接邁動腳步,奔向了塞拉斯。


    身材還算高大的塞拉斯在這位身具寒冰血脈的冰裔戰士麵前,瘦弱得如同一個小雞仔。


    當布洛克瓦爾從背後的劍鞘中抽出了冬歎,邁著冷峻的步伐向塞拉斯走來的時候,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出現在了他的心頭,他下意識地想要甩動鎖鏈,給這個大個子一個好看,但最終還是微微眯起了眼睛,等待著對方先一步露出破綻。


    反正……我現在不冷了。


    ……………………


    雪地之上,索爾瓦的身體無比僵硬。


    對她而言,上一次感覺到真正的冷,還是她很小的時候——那時候她還沒有度過自己人生之中的第六個冬天,是非常調皮搗蛋的時間。


    那個時候,她追著一隻雪兔跑到一座結冰的湖麵上,一邊跑一邊笑,絲毫沒有意識到腳下的冰麵其實很薄。


    然後,伴隨著一聲可怕的碎裂聲響,冰蓋坍塌,小小的索爾瓦掉進了刺骨的湖水之中。


    在那漫長的幾分鍾裏,她經曆了死亡,最後終於被從冰蓋下撈出來,部族的薩滿將生命的氣息送還給她——也就是在那一夜,她初次顯示出了神賜的力量。


    “有的時候,當一個人去過了生死彼岸,再迴來以後就會發生改變。”部族裏的老薩滿解釋說,“出於凡人無法理解的智慧,神明庇佑了你。”


    自那之後,索爾瓦驚喜地發現,發現自己不再懼怕寒冷,甚至能夠裸露著皮膚行走在暴風雪中,哪怕風雪交加,索爾瓦不受影響。


    而現在,當力量被剝奪,躺在積雪上的索爾瓦仿佛又變迴了那個驚慌失措的小女孩。


    她的身體和意識仿佛在冰窟窿裏緩緩下沉,眼看著頭頂的光越來越遙遠,隻不過這一次她正直勾勾地盯著天空,眼睛都無法眨一下。


    艾尼維亞之息從不停歇地吹拂著,索爾瓦就那樣躺在地上,麻木無知、無法唿吸。


    這一刻,她什麽都聽不見、什麽都感受不到。


    這一刻,嚴寒侵入她的身體,和她融為一體。


    恍惚間,索爾瓦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明悟——難道說,這就是自己被指引著來到這裏的原因?


    薩滿所說的“凡人無法理解的智慧”,其實是自己要來到這裏、將這份力量傳給這個溫血人?


    不,不是的!


    我才是神祇眷顧之人!


    但很可惜,無論她如何試圖努力地說服自己,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還是攫握住了她的心髒,讓它一點點地安靜下來、拖著了她沉淪在了湮滅的寒冰地獄。


    隨著塞拉斯“熱心”地將自己準備的、不怎麽有用的毛皮大衣蓋在了索爾瓦的身上,但失去了舊神之力的薩滿還是在艾尼維亞之息的吹拂下,很快來到了死亡的邊緣。


    ……………………


    索爾瓦快死了。


    但塞拉斯此時已然沒有功夫去在意這些了——在他的麵前,高大的布洛克瓦爾已經主動出擊了。


    這位被稱為“鐵拳”的男人單手持劍,直截了當地揮出奪命一擊,向前猛衝的同時,冬歎嘶吼著劃破空氣,留下一道冰霧的軌跡。


    這柄名為冬歎的臻冰武器理論上說是單手劍,但對於常人而言,布洛克瓦爾的單手劍雙手用起來都有些太長了。


    正所謂一寸長一寸強,布洛克瓦爾這迅捷無比的一擊有準又狠,按照弗雷爾卓德的話來說就是“足以把一隻冰巨魔劈成兩半”。


    但讓他有些意外的是,塞拉斯卻能帶著鎖鏈保持驚人的速度——麵對這一擊的劈斬,他不僅身形向後閃避了奪命一擊,同時手腕上的兩條鐵鏈還順勢劃過一道圓弧抽打下來差點就砸在了布洛克瓦爾的臉上。


    不過沒有關係。


    一劍落空,布洛克瓦爾反手揮拳,目標瞄準了對手的頭部側麵,弗萊娜見狀忍不住擠了下眼睛——正如很多以為布洛克瓦爾很傻的對手一樣,她看到那個叫塞拉斯的小個子被直接打飛出去。


    布洛克瓦爾跟了過去,雖然塞拉斯掙紮著想要爬起來、最後也終於站穩腳跟,但他隻不過是稍微拖延了注定的結果。


    能夠成為弗萊娜的血盟,布洛克瓦爾可不是僅僅隻有“看起來很強壯”那麽簡單。


    雖然人有點迷信,但戰鬥風格上,布洛克瓦爾卻相當幹淨利落——占據了上風之後,他果斷靠了上來,打算直接補刀。


    塞拉斯目光凝聚在這個弗雷爾卓德蠻族的武器上。


    劍柄上鑲著一塊蒼白的冰晶,正在發出亮光,劍刃上結著一層寒氣四射的白霜。


    那塊冰晶散發出的魔法是塞拉斯從未見過的——它原始而兇悍,而且隻釋放出了一部分力量。


    但即使如此,塞拉斯依舊可以透過皮膚感受到它的魔力,那種力量是如此的熟悉,似乎在禁魔監獄裏,那個啟發了他逃脫牢籠的女人,使用的正是這樣一種力量。


    那個女人的力量讓他死而複生,驅走了他體內的寒冷和指尖的死灰色。


    而相比之下,這塊冰晶上的力量則更加古老、更加龐大。


    如果能夠碰到它的話……


    一聲咆哮,塞拉斯向前迎戰那個弗雷爾卓德人。


    他的目標很純粹,通過剛剛個交手塞拉斯已經確認,自己不是這個身體強壯的蠻族的對手——在一對一的戰鬥之中,對方幾乎完全碾壓了自己。


    他的身體高大而靈活,相比之下自己孱弱的簡直像是個孩子。


    這種情況下,想要獲得勝利,唯一的辦法就是奪走他手中那柄單手劍中的力量,塞拉斯相信,那份力量足以讓自己從這些蠻族的圍攻之中逃脫。


    再加上自己此時已經不再畏懼嚴寒,自此天空海闊,必然大有作為!


    思及此處,他主動靠近了布洛克瓦爾,將全部注意力都用在了防禦和戒備中——他想得很清楚,一下,隻要閃開一下,然後將禁魔石的鎖鏈搭在對方的武器上,自己就能夠奪取對方的力量!


    布洛克瓦爾顯然不知道塞拉斯打著什麽算盤,眼見著這個弱小的溫血人還敢過來找死,他的鼻孔重重的哼了一聲,然後再次揮動了單手劍。


    就是現在!


    塞拉斯臉前一亮,手中的禁魔石鎖鏈甩出,徑直甩向了布洛克瓦爾的手中。


    下一刻,禁魔石鎖鏈觸碰到了那柄劍,一股難以言喻的力量從中傳來,塞拉斯還沒來得及心生喜悅,整個人的體表就浮現出了一層細碎的冰晶。


    然後,在所有人驚詫的目光之中,他咚的一聲仰頭栽倒。


    顯然,相較於舊神的賜予,臻冰的力量超過了塞拉斯能夠承受的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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