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芷馨——」蔣氏又驚又怕,嘴巴張的好大,可是出口的聲音卻是卡在喉嚨裏,怎麽也叫不出來。琡琸璩曉


    常芷馨咬著牙,一聲不吭狠狠把那匕首戳進常文山的胸前,目光癡狂而執念。


    但她到底也是頭次做這樣的事,臉上汗水漣漣,事後就一屁股跌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蔣氏原來想說什麽,到了這會兒也再無從說起,抖著手爬過去,盯著常文山的屍首幹吞了口唾沫,做賊心虛的低聲道,「現在怎麽辦?」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退路了,母親你聽我的。」常芷馨咬咬牙,手扶著桌子站起來,聲音裏略帶了一絲顫抖道,「祖父剛才不是說他在宮中和齊國公起了衝突嗎?這樣正好!橫豎看趙家人這個架勢,三哥哥的事他們是準備往大裏鬧了,他們占著理,在陛下麵前根本就不會給咱們說話的機會。可是現在,如果有人指使刺客闖進咱們府上殺了祖父,母親您說,這會是誰做的?」


    「你是說——」蔣氏驚了一驚,不可置信的一骨碌爬起來,「可這萬一要是被查出來——」


    「母親,你別自己嚇自己了。」常芷馨不悅的打斷她的話,「與其坐以待斃,等著被趙家壓死,不如借這個機會反戈一擊。誰能想到祖父的死另有蹊蹺?這世上再傻的人也不會蠢到拿自己的命去陷害別人的。」


    「可是——可是——」蔣氏雖然潑辣蠻橫,但到底一個手無寸鐵的內宅婦人,聞言還是猶豫不決。


    「母親,你別再婆婆媽媽的了,三哥哥的命你還想要不想要了?」常芷馨煩躁的一跺腳,厲色道,「我告訴你,齊國公就那麽兩個嫡子,尤其是那趙拓,國公夫人可是拿他當寶貝一樣的護著,現在三哥落在他們趙家人手上,指不定這會兒正在牢裏受什麽折磨,就算你不為我,不為你自己,難道也不管三哥哥的死活了嗎?你還當真以為就這麽等著他就能全身而退嗎?」


    常海林到底是蔣氏的親生兒子,想到下午他被人帶走時的慘狀,蔣氏心裏就跟著一疼。


    「那好!」蔣氏一咬牙,終於胡亂的點點頭。


    常芷馨微微牽動唇角露出一個冷笑的弧度,轉身兩步跑到後窗前麵將窗子打開,一邊迴頭一邊道,「那好,現在咱們必須口風一致,是剛才有個黑衣刺客翻窗進來刺傷了祖父,我過去阻擋的時候他又推了我在桌子上碰傷了。」她說著,已經迴到另一邊牆壁底下抄起一個裝飾用的大花瓶舉在手裏,對蔣氏道,「母親你怕多說多錯的話,現在就喊一聲,然後裝暈就行,後麵的事,我來做。」


    她也是看出來了蔣氏魂不守舍的猶豫勁兒,所以說完也不等蔣氏應承下來,手裏花瓶利落一砸狠狠摔在蔣氏腳下。


    「啊——」蔣氏始料未及,一聲尖叫衝破雲霄同時一蹦三尺高。


    常芷馨也顧不上她,翻身一撲,整個人用力往屋子正中的圓桌上一撞。


    桌子傾翻,上麵茶具擺設摔了一地。


    「夫人?夫人?」與此同時院外的丫鬟們聽見裏麵的動靜,慌慌張張的跑進來,但是因為常文山在這裏,並不敢貿然闖屋子裏,隻在門口不斷的拍著門板,焦急道,「夫人您怎麽了?您還好吧?」


    「母親!」常芷馨倒在滿地的碎瓷片中,霍的迴頭,沉聲喝了蔣氏一聲。


    蔣氏一個機靈迴過神來,一咬牙就撲過去拽著常文山幹癟的身子淒聲叫嚷起來,「公公?公公?您怎麽了?來人,快來人們那!」


    兩個丫頭聽了,終於敢推門進來,可是進門一見屋裏這一幕,都又呆若木雞的杵在了門口。


    片刻之後,常府後院驟然炸開了鍋,無數的尖叫聲,哭喊聲鋪天蓋地而來。


    當天夜裏,常文山的長子常棟就去京兆府衙門報了案。


    當朝閣臣大學士被殺,非同小可,邱大人立刻從被窩裏爬出來,火急火燎的趕過去勘察現場。


    次日早朝,常棟又上殿對楚明帝當麵陳情,聲淚俱下的要求楚明帝降旨徹查,還以公道,言辭之間雖不言明,但滿朝文武都不是瞎子,隻從他看齊國公父子的眼神裏就能分辨一二。


    這樣的案件,在京中也算首屈一指的大案,按照西楚的規矩,楚明帝應當指派一位皇子親自督辦協理。


    因為常棟明指暗諷的把矛頭正對齊國公,楚奕便以趙岩是自己的部屬需要避嫌為由給推了;楚越卻在事發一大早被連夜突發惡疾的盧妃叫進宮裏來侍疾,早起頂著兩個烏眼圈,楚明帝就也沒捨得找他;四皇子楚華更絕,幹脆就以紀良妃涉嫌盜取軍報的嫌疑未曾洗清為藉口,跟楚明帝上書罪己,關在府裏閉門思過。


    縱觀滿朝,最不成氣候的八皇子楚臨本來正事不關己的耷拉著腦袋開小差,冷不防一抬頭,卻發現他雖未上前一步,但自家青年才俊的哥哥們卻已經不知何時達成默契,集體退避三尺之後。


    於是一枝獨秀的情況下,這個一夜之間就在京中聞名遐邇的大案又光榮而艱巨的落在了八皇子殿下的肩上。


    刑部,大理寺,京兆府,都得了明帝吩咐,以楚臨馬首是瞻。


    光杆王爺的八皇子搖身一變,一夜之間已經迅猛躥升至整個帝京掌握典獄生死大權的第一人。


    楚臨得此殊榮,從宮裏出來的時候恍若烏雲蓋頂,好好的一張小白臉扭曲成了長了褶子的苦瓜。


    「殿下,您這是怎麽了?又被陛下訓斥了?」出了宮門,一早駕車等在那裏接他的親隨唐覓就賊頭賊腦的探頭賠小心。


    楚臨為人閑散,和氣慣了,近身的侍從們倒是都也不懼他。


    「烏鴉嘴,能說點好聽的不能?」楚臨怒目一瞪,一巴掌拍在他的後腦勺上,氣沖沖的鑽進車裏,「迴府!」


    「迴府?」唐覓一臉的為難,「您不去刑部提審犯人嗎?」


    「今天六哥大喜,去什麽晦氣的刑部?審什麽倒黴催的犯人?迴府睡覺!」楚臨上車,往軟榻上一靠,當真就不再理事。


    「小唐,這——現在怎麽辦?」另一個隨從也犯了難。


    陛下難得給自家主子吩咐了一趟差事,這要是第一天就掛個偷閑擺譜的名聲出去可就糟了。


    唐覓眼珠子轉了轉,一咬牙道,「走,去刑部,反正王爺他就是要睡覺,在哪兒睡不是一樣。」


    把馬車往刑部院子裏一趕,管他王爺是在車上打盹還是問案,但好歹看上去像那麽迴事不是?


    兩個小子定了主意,立刻喜笑顏開,拐著自家王爺往那晦氣刑部方向一溜煙的去了。


    這一天,西楚的太子殿下娶親,整個帝京張燈結彩,所有的主街道都裝點一新,一片的喜氣洋洋,絲毫沒有被接踵而至的兩件大案影響到。


    喜宴設在宮中舉行,午後宮裏派了轎子前來驛館接秦菁母女進宮。


    秦菁的娘家不在這裏,為表隆重,楚明帝自然不能讓她從驛館出門,於是索性就把人接進宮,由榮妃和成渝公主幫著打點,等到晚上大婚儀式和晚宴過後同楚奕一起迴他的府邸。


    榮妃請了最好的嬤嬤過來替秦菁梳妝,前後來迴倒騰了差不多兩個時辰才打點妥當。


    秦菁一身嫁衣如火坐於鏡前,連楚融都換了一身同樣鮮亮的紅色衣裳被成渝公主牽著小手從旁邊的偏殿領進來。


    進門的時候小丫頭還是自發自覺的就要去爬門檻,惹得一眾宮女忍俊不禁。


    旋舞怕她要髒了衣服,急忙過去幫了一把將人抱進來,於是小丫頭就有些不樂意了,嘟囔著小嘴瞥她一眼,嫌棄的從她懷裏滑下來,歪頭看著秦菁那一身紅的亮眼的嫁衣,像是不很適應的模樣,一時倒也沒往她身邊蹭。


    成渝公主笑著走過去,把她領到秦菁麵前,指了指秦菁道,「安陽看看,你娘親今天漂亮嗎?」


    楚融啃著自己的一根指頭,一雙眼睛亮亮的,璀璨耀眼的寶石般定定的落在秦菁臉上看了又看,那舉止看上去極幼稚,但表情卻極認真。


    「安陽怎麽了?認不出來了嗎?怎麽不說話?」成渝公主見她久不說話,忍不住的誘導。


    「融丫頭,皇姑姑和你說話怎麽不理?」秦菁也覺得這孩子今天的反應似乎有些奇怪,就探手過去把她抱在膝頭。


    晴雲和蘇雨兩個怕楚融把她的衣服弄皺,急忙先過去幫著扯平襟擺。


    成渝公主以為是母女倆有話要說,就笑著揮退左右道,「你們母女倆說說悄悄話,我去前頭看看準備的怎麽樣了。」


    「好,有勞皇姐了。」秦菁頷首,感激一笑。


    「這就是一家人了,不許這麽生分!」成渝公主嗔她一眼,轉身帶著宮人們走了。


    「晴雲,你也帶她們去前殿看看,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吧!」秦菁抬眸對晴雲使了個眼色。


    「是,公主!」晴雲會意,和靈歌幾個也都自覺退了下去。


    秦菁抬手摸了摸楚融額前細軟的劉海,聲音溫和的輕輕問道,「融融今天怎麽了?不高興嗎?」


    楚融聞言,終於有了動靜,揚起小臉看她。


    秦菁一身紅妝,奪目而絢爛,那一張眼角眉梢都含笑的臉龐映在這樣濃烈的色彩裏,那樣子瑰美華麗,像是一個華美無邊的夢境一般。


    楚融覺得,在她的印象裏,從不曾見過自己的母親這般明亮耀眼的一瞬笑容,她的母親,嫻靜端莊高貴,有時候會對她笑的軟綿綿的,溫和而柔軟,但是這般明艷,這般璀璨,卻是她記憶裏所沒有的。


    孩子的腦海中有迷迷濛蒙的夢境在起伏,隱約似乎是突然想起誰曾說過的一句話。


    她的目光突然閃了閃,蹬著小腿兒甩了鞋子,小心的按著秦菁的膝蓋爬起來站在她腿上。


    秦菁不知道她要做什麽,隻就張手臂小心翼翼的在她背後護著,看著她一點一點顫巍巍的站起來,然後突然用力一撲,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軟糯清甜的童音如風拂過耳畔,一個字一個字,清晰而甜美:「娘今天笑的最好看!」


    秦菁怔了怔,一時間沒太明白這孩子到底是什麽意思,但轉念一想,一個孩子的話實在犯不著費心去琢磨,於是也就眼眸彎起,跟著笑了笑,「我的融融今天也好看!」


    一片炫目的紅艷色彩當中,母女兩人相擁而坐,等待這一夜不同尋常的時刻到來。


    雖然同是皇家喜事,但娶媳婦和嫁女兒的規矩還是大有不同的,夜幕初降,宮中就奏起禮樂正式忙碌起來。


    暫時把楚融交給成渝公主帶著,秦菁一路被有經驗的姑姑們扶著走了無數過場,等到最後當著楚明帝和葉陽皇後的麵行完大禮,已經初更過半。


    葉陽皇後保持著矜持的笑容,按照規矩給她傳了幾句話,就將太子妃的印鑑遞給楚奕,由楚奕親自交到秦菁手上。


    秦菁伸手去接。


    一步之遙,終於塵埃落定!


    楚奕就勢輕輕捏了些她袖子底下的手指,那一下微微用力,帶了絲微疼痛的感覺。


    秦菁垂下眼去,兩人攜手於萬眾矚目之下一路從大殿走了出去。


    一會兒的晚宴楚奕要出席,秦菁暫時還是去榮妃那裏休息等他。


    楚奕牽著她的手將她送到殿外,臨出門前,秦菁終於還是忍不住微微側目掃了眼燈影輝煌裏坐在楚明帝身邊的那端莊女子。


    楚奕敏銳的察覺到,迴過頭來微微一笑,「不必介懷,對我和我母親而言,那個位置上到底坐的是什麽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身邊站著的,是你!」


    秦菁相信他這一句話是真的,因為她記得,在數年以前,莫如風也曾當著景帝的麵說過類似的話。


    他說:「我不需要證明她是誰,至於陛下口中的阿敏到底是誰也和我沒有關係,我的母親就是那個人,僅此而已!」


    對於葉陽敏,楚奕和莫如風都帶著一樣的心,無關乎楚明帝身邊坐著的是什麽人,他們心中認定的母親都是那個人,她就在那裏,無從更改。


    隻是即使楚奕不說,秦菁還是為他而在心裏生出一點淡淡的遺憾來。


    那女子的一生短暫,如曇花過往,雖然乍一看去美好瑰麗讓無數人艷羨不已,但說到底一生走下來所有的不過都是遺憾罷了。


    她肆意的活著,卻終究無緣和自己愛著的人白頭偕老。


    她教會她的兒子們學會如何去愛,卻也未能親手養育他們長大成人,看著他們娶妻生子。


    「我知道!」秦菁迴握他的手,迴他同樣一個坦白的笑容,「你進去吧,別喝太多。」


    「知道了。」楚奕眨眨眼,笑意之中突然飛快的閃過三分狡黠,「我有經驗,不會耽誤晚上的正事。」


    秦菁臉上的笑容僵了僵,隨即飛快的垂下眼睛掩飾,「我先過去榮妃那裏了。」


    楚奕站在原地,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會心一笑,然後斂了眸光轉身重新拾階而上往燈火通明的大殿裏走去。


    夜二更,宮中喜宴酒過三巡,楚奕得百官親送出宮,心滿意足的攜帶自己的妻女迴府。


    他的府邸建在皇城東南方向,說是從他剛迴西楚不久就選中了那塊地方,一直在修建打點。


    他在帝京這三年也沒住楚風以前的太子宮,而是由楚明帝在外宮給他安排的一處偏殿暫居。


    這邊的府邸到年前婚事定下來之後才算是做完最後一道工序,正式落成,他人倒還沒搬進去住過,這便算是和秦菁母女一起正式落戶了。


    紅毯從宮門一路鋪展到太子府邸的大門外,花轎落地,又是一大堆的繁文縟節,跨火盆,過馬鞍,幾步路倒騰了小半天的功夫。


    不過好在大禮已經在宮裏行完了,門口的這套儀式一完,楚奕就打發了眾人下去領賞,連楚融也打了眼神讓靈歌想辦法抱走了。


    門口的轎子抬開,孤零零的就隻剩下穿著大紅喜服的夫妻兩個。


    「你在這宅子裏頭藏了什麽?」秦菁偏過頭去看了楚奕一眼,也不急著往裏走。


    「能藏什麽?我隻是想把你藏進去而已。」楚奕一笑,見著周圍人都散了個幹淨,也就不再耽擱,一把牽起他的手繞過眼前漢白玉的照壁閃身跑了進去。


    秦菁猝不及防被他拽了個踉蹌,低唿一聲,急忙一手抓了裙子快步跟上。


    一片寬大的照壁後麵別有洞天,現出精緻玲瓏的院落山水,一草一木極其陌生又極為熟悉——


    奇草異樹,假山怪石,東南角一處水榭蜿蜒,水麵上遍植睡蓮,此時正是開放的季節,碧綠粉紅的一片鋪灑在波光旖旎的水麵上,月色之下清新而純美。


    楚奕快活的仿佛還是那些年裏那個神采奕奕的少年,牽著秦菁的手在亂花山石間輕門熟路的穿梭,走過四季的院落,將春夏秋冬曾經錯失的那些景致一一踩在腳底——


    重溫。迴味。


    最後,兩人氣喘籲籲的停在了睡蓮池上,額頭抵著額頭,默然微笑。


    恍惚還是當年,他們也曾置身於同樣的山水景致當中以同樣的姿勢依偎著,這般耳鬢廝磨,軟語呢喃。


    「喜歡嗎?」楚奕輕聲的問,語氣裏卻再無一絲半點當年那般的試探和緊張,「那天你說的話,我現在兌現給你,這座記在帳上的大宅子,喜歡嗎?」


    一樣的格局,雷同的景致,將漪瀾小築擴建數倍搬來西楚的帝京。


    他從迴來的那一日就開始籌謀,為的就是有朝這一日,再把他們彼此之間錯失的那一段光陰續上。


    「如果我說不喜歡,你是不是就要拆了再給我重新建一座新的?」秦菁閉著眼並不去看他,眼角眉梢都揉著一層滿足的笑意輕輕盪開。


    「是!」楚奕答的肯定,半點也不含糊,「隻要你喜歡,我就找最好的工匠,照你心裏的意思再重新給你打造一座你真正想要的。」


    「不怕那些禦史彈劾你?」


    「由他們去說,不過我會等到父皇百年之後,拆了那座占地百傾富麗堂皇的皇宮大殿,然後和你一直住在你喜歡的宅子裏。」


    這人啊,還是小氣記仇的。


    秦菁忍俊不禁,雙手環在他腰上輕輕的搖了搖頭,「我跟你說著玩的,沒有什麽比這座宅子更好了,我們就在這裏,重新開始!」


    「秦菁,這是我欠你的。」楚奕突然睜開眼,雙手捧著她的臉,目光認真而誠摯,「我們今天不是重新開始,而是把過去續上,那些有你的記憶,我一天都不願意拋開。不要怪我,原諒我不在你和融融身邊的這三年,我會用餘生所有來補償,隻要你在我身邊。」


    新的開始就意味著須得放棄過去,可過去的那些記憶,不管是美麗還是殘忍,隻要有她,那便都值得銘記。


    所以,在他與她的世界裏,他不需要任何嶄新的開始和未來,一步一步,都是從她的軌跡裏出發,一步一步走出來的。


    關於三年前那最後一幕的決絕,重逢以後,他們彼此也都默契不曾再提。


    這卻是第一次,楚奕就著當年那事兒對她道歉。


    秦菁心中百感交集,麵上卻是粲然一笑,「我沒怪過你,融融也不會!」


    可是那一夜,站在祈寧的城門樓頭聽蘇晉陽述說那段如煙往事的時候,那些血流成河血光沖天的片段還是重重撞擊在了她的心口上——


    嘶啞疼痛。


    不是怪他,隻是——


    痛恨自己!


    畢竟那是她前世耗盡畢生心力守候著的大秦王朝,那一生她孤身一人一無所有,隻有那座風雨飄搖的王朝才是她存活於世的全部寄託。


    即使到了最後,在她失去不能再有的時候,看著自己先祖打下基業繁榮昌盛了八百餘年的鐵血王朝一夕坍塌,對她而言,都是遺憾。


    她覺得楚奕懂她,也甚至會想他最後那倒戈一擊的慘烈或許真的和政治無關,隻是衝冠一怒之下的瘋狂之舉。


    曾經有一段時間,她真的很想問問他,為什麽?楚奕你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要破了我守護一生的那座秦氏王朝,可——


    那畢竟是上輩子的陳年舊事了。


    這一輩子的楚奕,給不了她想要的答案。


    但也慶幸,他給她的是一方嶄新的天地,一種全新的命運。


    這一世,沒有前世的血光和慘烈。


    那些凡塵過往,不過繁華一夢,隕落了即可消散。


    什麽都比不得他現在擁著她的臂膀這般有力而溫暖。


    秦菁笑著,主動貼了唇過去想要吻他。


    楚奕的目光明亮一閃,隨即飛快的偏頭讓了讓。


    秦菁主動投懷撲空,一時便有些尷尬的僵在那裏麵紅耳赤。


    楚奕自然看得見她的尷尬,一牽她的手,傾身過來於她耳畔啞笑一聲,「別急,先欠著,現在——還有點正事要辦!」


    秦菁腦中轟的一下炸開——


    她方才不過是情之所至才一時失態罷了,誰會跟他腦子裏那些混帳想法同日而語?


    她羞憤的想要去甩他的手,楚奕卻牢牢握住不放,牽著她一路繞出水榭往秋波苑方向走去。


    彼時秋波苑遍植的桂樹還不到花開的季節,少了些旖旎的風景卻很雅致清淨,兩人相攜莊重的跨進院裏,沿路已經有無數的喜娘丫鬟在等候。


    楚奕端著他皇朝太子的架勢,走的莊重而岑貴,卻是趁人不備偷偷對秦菁飛了個媚眼過來。


    秦菁亦步亦趨的跟著,這才恍然明白他方才坐懷不亂保持君子作風的真正用意——


    交杯酒還沒飲,萬一她進門前就被添沒了唇上胭脂,這些女人的眼光也足以將她生吞活剝了。


    楚奕見她看懂了自己的暗示,不經意間再一個眼波橫掃過來,就更加的不懷好意。


    秦菁假裝看不見他,兩人各自端著架子往裏走,一路到了新房門口,裏頭迎出來的兩個喜娘卻是一臉的神情古怪,急忙道喜,「太子殿下大喜,太子妃娘娘大喜!」


    楚奕和秦菁狐疑的對望一眼,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待到跨進門去,就什麽都明白了。


    正對著房門的大紅喜床上,穿著一身紅艷艷的衣裳,梳一對羊角小辮子的某丫頭端端正正的坐著,懷裏抱了床上兩隻龍鳳枕頭裏頭的一隻,甩著兩條小肥腿左右觀光。


    見到楚奕從門口進來,楚融立刻一拍床板,聲音清脆,「爹爹!過來睡!」


    神情語氣,十分的理所應當。


    紅光滿麵的西楚太子被她小手一拍,差點兩腿一軟跪下去。


    孩子她娘淡定的露出一個微笑,不動聲色的掐著太子殿下的胳膊扶了一把。


    滿屋子的喜娘丫鬟都使勁低垂著腦袋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其實靈歌帶著楚融進了府門,本來是打算直接帶她去自己房裏睡的,可誰曾想小丫頭曾經跟秦宣去過一次楚奕和秦菁在雲都的舊宅,然後就對這院子裏所有的小路布局一清二楚,就一個如廁的功夫,人已經跑到了全府最熱鬧的這座秋波苑來守株待兔了。


    喜娘丫鬟們輪翻的上來勸,死活勸不走——


    從祈寧過來帝京這一路,夜夜同榻而臥,已經養成了這對半路父女深厚的情誼。


    不過她倒也不用人幫忙,自己辦了個小凳子踩著上了床,端端正正的一坐就不肯挪窩了,閑著無聊還把喜被底下的花生桂圓摸出來吃了好幾顆。


    楚奕黑著臉,費了半天勁才勉強挪到床邊,和秦菁一左一右,把某丫頭夾在中間坐了。


    眼見著時候不早,喜娘也不敢耽擱,都憋的滿臉通紅,上前伺候著一對新人帶著個娃娃把交杯酒喝了,又走了幾樣過場,吉祥話說了一堆,然後不等吩咐就自覺自發的魚貫而出——


    至於今晚這洞房之夜三個人要怎麽過,就不是她們該操心的了。


    大床上一家三口大眼瞪小眼的坐著,楚融先是看看楚奕,然後又再看看秦菁。


    楚奕黑著臉,起身一聲不吭的往門口走去。


    秦菁看他渾身肅殺之氣升騰,有心開口喚一聲,終究還是忍了。


    楚融瞪大了眼睛看著,起初大約是不明白他要做什麽,卻在他要探手推門的時候,眉毛倒豎又死命的拍了兩下床板,「睡覺!」


    楚奕手一抖,腳下袍子被自己一絆,砰的一下撞出了門。


    後麵楚融抱著枕頭,還是把床板拍的啪啪響。


    楚奕在門口倒是沒走,耳朵裏頭嗡嗡的聽著身後魔音穿耳,一邊強作鎮定的隨手招唿了一個婢女過來吩咐了兩句話,又再淡定的轉身迴了屋裏。


    見他迴來,秦菁無奈的笑笑,最後還是抬手摸了摸楚融的腦袋叮囑道,「晚上睡覺老實點,別踢被子。」


    「知道!」楚融爽快的點頭應下。


    秦菁笑笑,終於還是在楚奕極端抽搐的表情裏自覺的起身走了出去。


    目送秦菁離開,楚融就更加理直氣壯的仰脖子去看她爹那張鍋底灰一樣的臉,「過來睡!」


    說完就自覺的往裏一滾,讓出外麵的半張床。


    「好,睡覺!」楚奕扯著嘴角露出一個笑容,泰然和衣躺進被窩裏。


    小丫頭見他穿的嚴嚴實實的衣服,一邊從被子裏往外扔花生紅棗核桃仁一邊用奇怪的眼神看他,「脫衣服?」


    楚奕雙手環胸,笑的越髮帶有慈父情懷,「今天被子裏頭硌得慌,我這樣,舒服點。」


    小丫頭將信將疑,鑽進被子裏抓了兩把果仁出來,後來嫌費事,想了想,橫豎她爹今天晚上披的皮厚實,索性小腿一陣亂蹬,把一堆東西都踢騰到她爹的被窩裏,然後舒舒服服往那一躺,習慣性的把小肥爪子伸進楚奕被子底下拽了一角袖口酣然入睡。


    楚奕睜隻眼閉隻眼,聽著身邊娃娃的唿吸聲逐漸平穩了,就開始動手脫衣服,把楚融爪子手裏的兩層衣服都扒下來,隻穿一層中衣摸下床,躡手躡腳的出了門。


    彼時秦菁已經在夏院裏安置下來,楚奕的動作倒是快,那會兒一見小丫頭去攪局,馬上就打發了婢女過來,把這邊院子裏的主臥都按照新房那裏布置裝點好——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名正言順的洞房花燭夜還是不能糟蹋的。


    秦菁進門一見這擺設就知道他這是不死心,晚上必定是要想辦法摸過來的,所以早早讓人在浴房備好了水,就把下人都打發到了院裏。


    楚融睡下已經是三更,秦菁沐浴完畢本來是側臥在榻上看書,等的時間久了就迷迷糊糊的帶了幾分睡意,剛欠了欠身要起來,院子裏就是一連串的問安聲。


    「行了,這裏沒什麽事了,都退下去吧!」楚奕的聲音於冷肅之中略帶了幾分煩躁,話音未落已經推門走了進來。


    秦菁自榻上翻身坐起來,笑道,「融丫頭睡下了?」


    「他再不睡,我都想拍她睡穴了。」楚奕咬牙切齒,說著卻已經狡黠一笑,湊過來俯身撐在榻上,用鼻尖去蹭秦菁的鼻尖,「你養出來的混世魔王,專門壞我的好事,是不是得代她補償我?」


    「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秦菁並不上當,抬手搭著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胸前。


    「也是!」楚奕倒也爽快的認了,擁著她往旁邊一倒,落在榻上,就探手往她浴後披在身上的睡袍裏頭摸去,「那要不我補償你?」


    秦菁抿唇一笑,伏在他胸前不動,「怎麽補償?」


    楚奕沉吟著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雙手捧起她的臉邪肆一笑,「就讓你為所欲為,做——那會兒在花園裏頭想做的事!」


    秦菁微眯了眼睛看他,楚奕原是以為她會羞惱的避開,卻不曾想,下一刻唇上一軟,就有馥鬱芳香的唇瓣貼合上來。


    楚奕心頭一動,恍然又再記起幾天前她那一個吻徜徉在他的唇舌之間那種陌生而又新奇的感受,唿吸重了重,卻故意放縱自己懶洋洋的躺在那裏不動,帶幾分惡意笑眯眯的看著她。


    秦菁倒是被他看的惱了,就移唇過去迫使他閉上眼。


    溫潤的唇瓣,帶著濕潤而輕滑的觸感,入骨*。


    楚奕的唇角帶了絲笑,手掌按在她光滑細膩的脊背上細緻的遊移。


    秦菁被她撩撥的心裏一熱,突然想起那天廣泰算計的她的事,再開眼前這猶自愜意享受的罪魁禍首,頓時就起了點挾私報復的小心思。


    念頭方起,她便手指移過去,一手拉開楚奕胸前衣衫,舌尖一掃往他鎖骨之下的位置舔了舔。


    如同鴻羽過隙飛快的一掃,楚奕心裏突然一顫,整個身子都繃直了。


    秦菁心裏低低一笑,就在身下那人自顧*的時候,突然牙關啟開,選了自覺不錯的位置一點一點用力的咬下去。


    她絕對是要報一箭之仇,雖然沒有直接撕下他一口肉來,但是牙齒點點發力,最後齒關之間都有點淡淡的血腥味彌散。


    痛也隻是有一點,楚奕倒也不覺得,倒是頗為享受的由著她在自己身上折騰。


    「還你的,兩清了!」秦菁這一口咬下去,便點到為止,輕聲笑著從他身上翻下來,躺到一邊自顧平復唿吸。


    身上的重量一輕,那感覺倒像是從雲端突然跌了下來。


    「就這樣了?」楚奕不滿的哼哼一聲,壓過去咬她的鼻尖。


    秦菁偏頭側開,心一橫用了全力將他旁邊掀開就要越過他翻下地去。


    卻奈何楚奕的動作反應太快,隻在她堪堪越過一隻腳去就橫手一撈將她攔下。


    秦菁往後一掙脫,身子不穩就直接跨坐在他腰上。


    她的寬袍本來就是鬆鬆垮垮的披在身上,剛才兩人這一番折騰衣帶都不知道什麽被楚奕扯開。


    女上男下的姿勢,楚奕仰躺在床上,很容易就將她坦露在他麵前的美好盡收眼底。


    楚奕不依不饒的再問,「就這樣了?」


    秦菁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想著聊勝於無,這才急忙橫臂往胸前一擋,惱怒的瞪他。


    她這一瞪,完全不同於尋常那般兇悍強橫的睥睨之姿,反而粉麵酡紅全是女兒態的嬌柔軟膩。


    「老夫老妻了,遮什麽?」楚奕心間一麻,下腹那種灼脹的感覺便越發洶湧難耐,趕在秦菁反應過來想要逃脫之前,兩手卡在她的纖腰兩側沒讓她動。


    雖然生了楚融,她的身材還是恢復的很好,腰身纖柔沒有一絲贅肉,骨骼柔韌而輕巧,他一雙大手卡住,幾乎可以慢慢掌握。


    眼底燃起一簇熾熱的火焰,楚奕的喉間幹澀咽了兩下,緊跟著眸光一轉曖昧的一勾嘴角,「迴迴都是我在出力,要不這一次——你來?」


    她來?來什麽?


    秦菁腦中一空,下一刻再望進他深不見底的眼眸中就恍然明白過來。


    這混帳,是越發的不像話了!


    「你——」秦菁滿臉羞紅,掙紮著要從他身上翻下來。


    楚奕死卡著她的腰身不放,傾身來吻她的額頭,死皮賴臉的哼哼:「就一次,你來,要不然真要折騰到天亮去了,迴頭再把咱們那寶貝金疙瘩的小祖奶奶招來了怎麽辦?」


    楚奕說著就一臉可憐巴巴的拚命給她飛媚眼兒,他大約也是難受的緊,眼波柔軟眼底隱隱的泛了層水霧出來,越發襯的他那雙黑眸明亮。


    左右是力氣上推不動他,脾氣上也拗不過他,秦菁嘴角抽了抽,最終也還是妥協,垂眸默許。


    楚奕一笑,有種奸計得逞的狡黠。


    秦菁咬著嘴唇,自始至終不去看他,由著他幫她做準備。


    陌生又熟悉的感覺,讓她心神一顫,下意識的縮了縮把臉伏在他胸前躲避,「我——我不行——」


    「沒事,慢慢來!」楚奕去咬她的耳垂。


    橫豎是到了這一步,再避無可避,索性一咬牙全都依了他。


    她在他麵前,永遠都是自由的,既然願意放開了胸懷去接納他,倒也沒什麽真不好意思的。


    紅燭高照,燈影下扮掩在紅紗暖帳裏麵旖旎的風景,軀體糾纏,汗水融合,耳鬢廝磨,似是帶著誰嚶嚀婉轉的嗚咽聲妝點了這夏夜裏最後一點微涼的寒意。


    窗紗外,一池荷塘月色瀰漫。


    夜深沉,卻不再涼如水。


    ------題外話------


    嚶嚶嚶,最近越來越不像話,今天又沒有按時更~


    ps:我發現xx尊的是朵奇葩,「睡」這個字都違禁啊,撞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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