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白奕的介入,祈寧那裏的戰事並沒有如預期中一般在十五之前拉開。殢殩獍曉


    十五,上元節。


    宮中盛宴。


    頭一天的夜裏蕭文皇後已經命內務府的人開始準備,整個禦花園中張燈結彩,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十分熱鬧。


    白天的時候,按照往常的習慣,宮中仍然請了戲班子進來唱戲。


    用早膳的時候飄了陣清雪,好在雪勢不大,短短不過半個時辰就已經完全放晴,就是溫度低些,但是因為熱鬧,大家聚在一塊兒聽戲,倒也不覺得冷。


    秦菁是那台戲唱到半場才來,台子上演的是很老套的戲碼,無外乎就是才子佳人,風花雪月一類大團圓故事,聽的多了,早就沒了新意。


    這樣的場合藍月仙自然是不會來的,她自冷宮出來以後,每每陪在景帝身邊,與之同進同出,至於其它場合完全都不在意。


    許是在冷宮中呆的久了的緣故,她倒也不尋思著與這些後妃,甚至命婦小姐們熱絡,隻就我行我素,對什麽都不看在眼裏的樣子。


    這樣的人,其實是很難在後宮中立足的,但她卻是個例外——


    因為是大秦開朝以來唯一一個從冷宮中走出來的嬪妃,眾人看她的眼神都有點像看怪物,再者景帝對她看重的緊,是以所有人都對她敬而遠之,遠遠的避開。


    這樣一來,這種場合她不來,其他人反而自在不少。


    秦菁過去之後先是去第一席的主位上和蕭文皇後招唿過,然後就退下來,往最後麵幾席隨便撿了個不起眼的位子坐下——


    正是趙水月那一桌。


    見她主動走過來,趙水月的目光中閃過一絲不安,死死的攪著手裏帕子起身對她行禮:「長公主!」


    「坐吧!」秦菁不甚在意的擺擺手,目不斜視的抬頭去看著眼戲台子上的動靜,漫不經心道:「永樂不是最喜歡湊這樣的熱鬧嗎?怎麽沒見她?」


    聽她主動和自己說話,趙水月的心裏才突然有了絲安定,道:「迴長公主的話,臣女方才正是從嘉和宮過來的,說是安綺郡主昨夜受涼染了風寒,永樂公主便不得空過來了。」


    自從上迴嘉和宮的事情以後,雖然景帝沒有追求陸賢妃的責任,卻不知道是不是被秦菁最後的幾句話氣著了,陸賢妃很是病了一場,正月裏的大小宴會幾乎全部推掉了。


    她自己這般猶且顧及不暇,若是安綺再有什麽,秦茜也就隻能留下來幫襯著照顧了。


    「原來是這樣。」秦菁瞭然的點點頭,於是不再多說什麽。


    在周圍當差的婢女見她坐在此間,這便端了新沏好的茶湯送上來。


    身後靈歌要伸手去接,旁邊趙水月忙不動聲色的起身接過來送到秦菁麵前,小聲道:「長公主請用茶!」


    秦菁接過那茶碗在手中慢慢攏著杯中茶葉,趙水月的神色維持的還算自在,隻是眼神略帶了幾分閃躲,不敢與秦菁正麵相對。


    對於她的這份定力,秦菁心裏還是有幾分欣賞的,於是不再說話,隻就一邊聽戲一邊不時的低頭抿茶。


    戲台子上的花旦依依呀呀的唱,秦菁隻看了不多時就抬手招唿了靈歌上前,附耳吩咐道:「你去跟母後說一說,這些文縐縐的戲文,本宮聽著犯困,下一場換個女將掛帥的戲吧。」


    「是,奴婢這就去!」靈歌笑笑,福了福就轉身穿過人群往最前麵一席蕭文皇後那裏去了。


    秦菁低頭又抿了口茶,不由的蹙眉。


    趙水月察言觀色,便是露出一個笑容道:「可是茶水冷了?」


    「嗯!」秦菁隨手將那茶碗擱到桌上,莞爾笑道:「本宮原就不善飲茶,尤其這水一冷就覺得茶味分外苦澀。」


    趙水月聞言,端了那茶碗,抬手招唿了侍立在自己身後的婢女道:「你端下去給長公主沖一杯新茶來,問問茶水房有沒有今年新釀的槐花蜜,調上一匙在裏麵。」


    「是!」她那婢女倒是年長幾歲,人看上去也是個精明妥實的,聞言忙不迭應下,端著茶碗走了。


    秦菁稍稍側目看了眼那婢女離去的背影,唇角似笑非笑的牽動了一下,緊跟著卻是忽而眸光一轉,看向前麵第三席安國候夫人坐在的那一桌,慢慢道:「你母親妹妹都在那一桌呢,你怎的不過去湊在一起?」


    趙水月的母親早逝,如今的安國候夫人吳氏隻是繼室,也有自己的兒女。


    趙水月聞言臉上神色卻是極為坦然的模樣,隻是微垂了眼睫淡淡道:「臣女生來不喜熱鬧,母親談興正濃,我就不去打擾了。」


    「你卻是個懂事的!」秦菁不動聲色的微微一笑,忽而問道,「你妹妹過年也是十五了對吧?卻不知道生辰是在幾月?」


    趙水月眼中閃過些困惑,仍是如實迴道:「迴公主的話,妹妹是三月生的。」


    「那也快及笄了。」秦菁沉吟。


    「是!」


    話到這裏,趙水月已經有些明白,像是怕情緒外泄一般,使勁低垂著眼睛。


    秦菁佯裝看不到她眼中蘊藏的情緒,繼而問道:「對了,前兩日在三皇妹的婚宴上,本宮聽幾位小姐提起,你家裏似是在準備著給你議親了?可有定下來是哪家的公子?」


    趙水月不知道她何故突然問到這些,隻覺得心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按理說,她也是到了應該議親的年紀了,奈何生母不在,家裏就沒個人經心。


    頭年裏安國候趙棟本來是預備為她定了左丞相司徒南加的嫡次子結親,風聲一閃轉眼卻莫名其妙的無疾而終。


    這件事趙家瞞的很隱秘,最終傳出來的消息卻是說司徒家已經下聘定下了趙家七妹趙水倩,隻等著這丫頭來年及笄便要娶進門去的。


    其實要說趙水月這樣的侯府小姐,身份何等的尊貴,若是她生身母親還在身邊的話,怎麽也不至於被人這般平白搶了即將到手的姻緣去,卻是她人微言輕,也隻能聽之任之了。


    提及此事,趙水月便覺得臉麵上過不去,訕訕的垂下頭去敷衍道:「婚姻一事,講求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女不好妄言。」


    她不肯說,卻不代表秦菁不知道。


    「這可不是別人的事,還要你自己拿主意的好。」秦菁不以為然的抿唇一笑,別具深意的側目看她一眼。


    趙水月一愣,恍然聽出些弦外之音來。


    她詫異的抬頭去看秦菁,秦菁卻是再度移開目光,聊作不經意的慢慢道:「婚姻嫁娶,茲事體大,可是一輩子的事,你若是不急的話,往後拖拖也無妨的。」


    這是個暗示,也是為她指了一條路!


    雖然這段時間宮中形勢急轉直下有些亂了章法,但在趙水月看來,她卻從未懷疑過秦菁掌控一切的能力。


    即使秦菁這話說的隱晦,她心裏也已經開始雀躍。


    婚姻嫁娶,一個女子的一生不過就是為了過日子,她沒有愛的銘心刻骨非君不嫁的情郎,既然和司徒家的親事本身就為了將就,她為什麽不走秦菁給她指的路?


    即使做一顆棋子也好,以秦菁這樣的地位和手段,需要她去做內應的定然也不會是個普通人家,隻要日後她自己本分,拿捏得當,再有了秦菁這樣的靠山作襯,過的日子總不會比嫁給劉家的兒子差。


    即使這是一個賭局,她也是沒有退路了。


    趙水月心中飛快的權衡,終於一咬牙,感激之色溢於言表的對著秦菁露出一個微笑:「多謝長公主掛懷,臣女感激不盡!這樣的事一切隨緣,臣女並不著急。」


    見她心領神會,秦菁也就不再多說什麽,唇邊綻開一抹笑容,繼續心平氣和的抬頭看戲。


    靈歌迴來之後,蕭文皇後並不曾等到台子上戲文唱完就讓人給換了武旦登場,秦菁這才有了些興致。


    不多時趙水月的丫頭也重新沏了茶水送迴來,秦菁隨意的接過來抿了口,眸底卻是慢慢的染了絲笑,扭頭看向趙水月道:「你這丫頭煮茶的手藝倒是不錯的呢,叫什麽名字?」


    「長公主謬讚!」那婢女聽到秦菁提起她,甚是惶恐,欣喜之餘忙不迭屈膝跪了下去,恭謹迴道:「奴婢妙鶯,原是跟著母親在府中的茶水房服侍的,後蒙六小姐抬愛,帶了奴婢在身邊。」


    趙水月微笑著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妙鶯,解釋道:「這丫頭是南方茶鄉出來的,甚通此道,她也是耳濡目染,從小就練就了這般烹茶的手藝。」


    「那就怪不得了。」秦菁莞爾,頓了頓又道,「本宮這裏就缺個這樣手巧的丫頭,六小姐若是肯割愛的話,便將這丫頭借我兩天,幫著我調教調教墨荷她們煮茶的手藝。」


    趙水月到了這時才更是心悸不已,這妙鶯雖然說是在茶水房裏被她看重了帶迴院子去的,後來她也明白過來了,卻是安國候夫人可以安排給她的圈套,這個丫頭實則就是安國候夫人放在她身邊的眼線。


    隻不過當時這人是她自己開口要在身邊的,偏生這丫頭又精明謹慎的很,從不犯錯,讓她想要往外趕都不行。


    今日不過就是這一眼,秦菁便看透其中玄機——


    這個榮安長公主,果然不比凡人。


    「這——」趙水月心中暗驚,麵上卻故意的一陣為難道,「可妙鶯是府裏買進去的家奴,賣身契什麽的都攥在母親的手裏,臣女實在是——」


    「既然是本宮奪人所愛,怎麽會讓你為難?」秦菁擺擺手示意那妙鶯起身,扭頭對靈歌吩咐道,「你帶著這丫頭去前麵見過安國候夫人,就說本宮想借她府裏的丫頭學兩天手藝,跟她求個人情吧。」


    「是,公主!」靈歌彎眉一笑,轉身招招手帶著那妙鶯往前麵去尋安國候夫人去了。


    趙水月見著她們離開,用力的咬了下嘴唇,卻不敢把感激之色明著表露出來,隻就遲疑道:「長公主的恩德——」


    「行了!」秦菁抬手製止她,目不轉睛的盯著戲台子的方向,眼中神色甚是淡漠:「本宮還是那句話,有些話你實在是不必說出來的,你說了我也未必會信,明白嗎?」


    上一次趙水月要對她表衷心的時候被她一語打斷,今日也是一樣。


    莫說是像趙水月這樣臨陣倒戈投向自己的人,即使是如墨荷她們那般開始就在自己身邊的人——


    她隻信自己看到的。


    「是,臣女明白!」趙水月明白她話中所指,急忙垂眸應下。


    橫豎不過一個丫頭的事兒,既然秦菁開了口了,安國侯夫人還哪有不應的道理。


    靈歌去了不久就帶著妙鶯迴來,笑著迴道:「公主,安國候夫人說公主抬愛是這丫頭的福分,承蒙公主不棄,便將她送予公主了,迴頭便讓人給您把她的賣身契送來。」


    「夫人真是大方。」秦菁笑笑,「你替本宮謝過了沒有?」


    「自然是有的!」靈歌道。


    「本宮還要在這裏坐坐,你先找個人送這丫頭迴宮安頓下來吧。」秦菁揮揮手,遂不再說話。


    趙水月等了片刻,本以為秦菁既然想要用自己,應當也是會在自己身邊安插兩個人做內應的,而且正好她剛要了自己的丫頭,這也是個名正言順的機會。


    可是左等右等,並不見秦菁開口。


    她也不敢主動開口問,便有些惴惴不安起來。


    這日晚間的宴會並不如初一的國宴那般隆重,隻就大家陪著景帝和蕭文皇後等人在中央宮用了膳就早早散了,各自去禦花園中遊園賞月猜燈謎。


    景帝這日的心情似是不錯,散席後竟然沒有直接迴寢宮歇息,反而主動提起也一併和後妃們去禦花園中逛逛。


    其實秦菁明白,他這也就是圍著藍月仙罷了,畢竟藍月仙自打從冷宮裏出來以後,要麽獨來獨往,要麽就是陪在他身邊極少有閑情逸緻出門湊熱鬧的時候。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沿著一條小徑走在園子裏,四下裏長青的灌木和各色梅樹林立,再加上七彩的花燈映襯著,竟然覺不出絲毫嚴冬裏的淒清,反而是熱鬧的緊。


    景帝和蕭文皇後並肩走在最前麵,秦菁隨侍在側,陪這一行人慢慢的走,不知不覺藍月仙也落下來半步,不動聲色的與她並行,閑適道:「此時天寒地凍的,長公主這麽早就急著去行宮避暑,莫不是故意躲著本宮的吧?」


    她這語氣帶了些玩笑的意味,但諷刺更甚。


    方才在晚宴上,趁著景帝心情好秦菁便藉機對他提了,說是最近秦宣悶悶不樂,自己想要帶他去行宮散散心。


    對於他們姐弟的種種,景帝從來就不經心,所以隻聽她這麽一提,就點頭應允了,於是這事兒便算是定下來了。


    藍月仙會主動找上她來,明顯的別有居心。


    「當然是了!」秦菁與她一樣目不斜視的前行,唇邊帶著淡淡的笑,道:「貴妃娘娘你最近風頭太盛,本宮這個人好成人之美,就不想摻和你了,我這般識趣的避開一段時日,貴妃娘娘難道不高興嗎?」


    自從秦菁找上她的那一刻起,藍月仙對她就存了戒備之心。


    這個丫頭,把她從冷宮裏弄出來就完全的不聞不問了,最起碼這一點上就讓人很費琢磨。


    明明藍淑妃已經被打壓的毫無還手之力了,如果隻為著對付一個藍淑妃她是在犯不著冒這麽大的風險搬出了自己,而且——


    近期她對藍家人所表現出來的意圖也已經很明顯了,秦菁不可能察覺不到,一旦自己真的和藍家人融為一體,這對她而言就會是個巨大的威脅,她這樣聽之任之的處事態度更讓人想不通。


    冥冥之中藍月仙總覺得她是在謀算什麽,但奈何這個丫頭的心態實在太好,處變不驚,連半點端倪都不露。


    就像她此時這句話,藍月仙也很是費力的琢磨了一遍,終究還是沒能辨出幾成真幾成假。


    事實上她並不相信一個剛剛十七歲的小丫頭的心機能深到哪裏去,但是這個榮安公主,從頭到尾都讓她摸不透。


    這種感覺很不好,她也很不喜歡!


    藍月仙的心裏不覺有些煩躁,她抬頭去看走在前麵的景帝和蕭文皇後,忽而腦中靈光一閃,就半真半假的冷了眸光道:「一個人走,你就不怕我對你母後做些什麽嗎?」


    「你會嗎?」秦菁絲毫不以為意的輕聲一笑,反問道,「本宮一直覺得姝貴妃會是個恩怨分明的人,好歹就目前為止咱們不是敵人,你總不至於這麽打本宮的臉吧?」


    蕭文皇後的心機不深這是事實,如果藍月仙要算計她,她估計是十有*會中招的。


    可是她背後還有一個蕭澄昱和蕭家,遠在千裏之外的蕭羽更是個妥實的保障,目前在重新下了蕭羽手中兵權之前,連景帝都不敢妄動。


    所以一時半會兒,秦菁對藍月仙也是放心的。


    藍月仙不傻,自然很明白她的這種自信是從何而來,而也的確——


    她初迴宮中根基不穩,朝中又沒有自己的一派臣子可以暗中支配,這個時候和蕭家翻臉對她來說也是大大不利的。


    「本宮開個玩笑而已,長公主何必認真。」見著在她口中實在透露不出什麽,藍月仙也是興致缺缺,拂袖又跟了兩步去到景帝身邊去了。


    這個女人,果然不是個省油的燈,這便開始試著窺測她的態度了。


    秦菁心裏冷笑一聲,又刻意慢走兩步與她之間拉開距離。


    因為擔心白奕那邊事情的進展,秦菁這次安排出行的動作很快,兩天以後就已經打點好一切,一行十幾輛馬車聲勢浩大的出了城門。


    蘇晉陽新婚,藍玉衡又在病中,所以這一次秦菁出行景帝便沒能指派出一個有身份的人護送,而是由白爽從江北大營抽調了左翔過來代職,護送他們一行前往行宮,並且擔任他們暫住行宮期間的護衛一職。


    有上一世的好印象作保,這一世秦菁對左翔倒沒什麽戒心,再者他又是白奕的髮小,秦菁也很放心,是以出京以後就悄悄和他打了招唿,讓他護送著晴雲、蘇雨他們繼續趕路,自己則是帶了靈歌、旋舞再加上蘇沐提前安排好的幾個侍衛離隊,快馬加鞭往西北邊陲的方向而去。


    上次前往祈寧他們乘馬車,一路上再有白奕拖後腿,所以一直走了很久才到,這一迴喬裝改扮快馬加鞭的日夜趕路行程上就快了許多,前後不過四日已經進了祈寧縣城。


    現在蕭羽常駐軍中,他在祈寧的府第就暫時教給管家照料,而秦宣在此間的身份特殊,更不能讓人知曉他同蕭羽之間的關係,蕭羽那裏他也是不能住的,就在另外的地方新置辦了住處。


    所以秦菁就直接沒有去蕭府,而是先打發了蘇沐將一眾侍衛在客棧裏安頓好,自己帶著靈歌和旋舞去了開源典當行。


    那當鋪的掌櫃記性倒好,在櫃檯後頭一眼便認出她來,陪著笑臉就迎出來,「喲,小姐,是您啊!快快快,快請裏邊看茶。」


    「掌櫃的還記得我?」秦菁莞爾,心道這些生意人還真就不是一般的精明,上迴那筆買賣沒做成,這掌櫃的怕是至今還存著念想呢。


    「那哪能忘了呢?」那掌櫃的果然還是對上迴那支釵不死心,剛要開口詢問,冷不防發現她跟後跟著的兩張熟麵孔,卻是本能的愣了下。


    靈歌和旋舞是蕭羽的心腹丫頭,這掌櫃的時常往來蕭羽府上,對這兩個丫頭也是再熟悉不過的,這會兒見著二人隨同秦菁一起進來,心裏便有些拿不準。


    「掌櫃的別來無恙,近來生意可好啊?」旋舞性子最是個調皮的,見他發愣就笑眯眯的主動上去打趣。


    「喲,二位姑娘——你們這是——」掌櫃的大惑不解,「可是東家有什麽吩咐?」


    「公子現在辦著皇差呢,哪有時間吩咐你。」旋舞撇撇嘴,倒是十分自覺的跟在秦菁身後道:「咱們小姐是來拜會新東家的,新東家的住處,掌櫃的你該是知道吧?」


    從去年秦菁來過以後這裏的生意蕭羽就已經慢慢放手,包括他四海旗下其他所有的產業都在逐漸易主,試著教給秦宣在學著打理。


    這件事進行的極為隱秘,除了蕭羽手下幾個心腹的幫手,下麵的人都不知道,橫豎從一開始蕭羽這個隱藏幕後的大東家就身份成謎,換了人也是一樣的。


    對於靈歌和旋舞,這掌櫃無從懷疑,隻是秦菁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姐讓他摸不著頭腦。


    當然了,他更明白,東家的事是不好隨便猜疑的,於是隻就趕忙答道:「是,怎麽——我這便安排馬車送幾位過去?」


    旋舞扭頭去看秦菁,靈歌見著秦菁沒說話,便藉口道:「不用了,你隻要告訴我地方,我們自己過去行了。」


    「那好!」那掌櫃的也不勉強,迴頭到櫃檯裏寫了個地址出來送到靈歌手上。


    「謝謝了!」靈歌道了謝,三人轉身出來。


    為了避免招搖過市,進得城內秦菁他們便已經棄馬步行,好在靈歌和旋舞對這裏的街巷十分熟悉,並不耽誤。


    秦宣在祈寧所居的宅子安置在城南,三人一路串街溜巷的找過去,那宅子規模不算太大,卻是個十分雅致的地方,遠遠的隔著院牆已經能夠看到裏麵牆頭裏透出來的常青竹,偶也有些梅花香氣若有似無的隔著院牆飄出來。


    旋舞上前去拍門,很快的裏麵一個小廝探頭出來開門。


    「月七?」靈歌一愣,眉頭都跟著皺起來。


    「小舞姐姐,你不是——」顯然月七見她突然出現在麵前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但一想到她此刻是該在宮裏跟著秦菁的,就下意識的探頭往她身後尋去,再到看見秦菁時反倒沒有了之前那般驚訝,隻是下一刻還不等秦菁上前,他卻是砰地一聲又將大門合了,扭頭往院內跑去。


    莫名其妙吃了這麽大一個閉門羹,旋舞離得近了還險些被那門板撞一鼻子灰。


    主僕三人莫名其妙的站在原地,最後還是靈歌滿臉狐疑的上前挽住秦菁的一隻手臂,喃喃道:「這是怎麽了?」


    旋舞也是不解,迴頭看來。


    三人正在麵麵相覷,裏頭大門卻是再被人一把拉開,開門的仍然是喘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月七。


    旋舞剛要開口跟他理論,他卻閃身讓到一邊,迴頭衝著門內氣喘籲籲道:「少爺——」


    秦菁抬眸看去,緊跟著白奕已經自門內一步跨出來。


    見著秦菁突然出現,他倒像是一點也不意外。


    秦菁看著他臉上一派自然的神態,緊跟著露出一個笑容,不解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白奕不答,兩步就已經奔下台階,握了她的一隻手在掌中,輕聲道:「進去說。」


    言罷,不由分說就拉著她閃進門去。


    秦宣的這齣住所布置的很精緻,也就裏外兩層院子,最前麵是一處大花園,後院分為三個小院。


    主院自然是主人家的起居處所,可白奕拉著她一路火急火燎的闖進去,卻是直接拐了個彎,進了右側的院子。


    秦菁還在滿是新奇的打量著一路的風景,冷不防已經被他一把拽進門去。


    大門在背後合上,她甚至還沒來得及從門口挪開,下一刻兩片紅唇已經被白奕吞沒。


    他傾身去吻她,再不見初時的青澀和試探,理所應當的占有,舌尖長驅直入,頂開編排的貝齒,最大限度的卻索求她唇齒間那些令人迷醉的芳香。


    方才一路被他拉著進來,秦菁本來就已經有些微喘,此時進門就被他堵了嘴,一時防備不及,驚悸的倒抽一口涼氣,急忙雙手環住他的脖子穩住身體。


    後麵月七和旋舞他們三個火燒屁股似的追進院子裏,再一看到門前窗紙上重合貼切在一起的兩個影子時,旋舞驚愕之餘眼睛瞪得老大。


    靈歌見勢不妙,恐她叫喊出來,急忙上前一步捂著她的嘴,擰眉道:「我們先出去!」


    她拽了旋舞往外走,後麵月七還在傻樂。


    自家少爺的心思他再清楚不過,前幾次白奕去偷香竊玉幹壞事的時候都沒帶著他,這會兒頭次見著主子得逞,心裏長舒一口氣的同時,月七便險些沒有樂出聲來。


    靈歌拽了旋舞出去,迴頭見他還傻愣愣的站在院子裏,又急忙轉身迴來踹了他一腳,「走啊,找死呢!」


    「哦!」月七猛地迴過神來,仍是傻樂傻樂,顛顛的跟著出了院子。


    屋子裏白奕把秦菁壓在門板上,一手扣著她的後腦不容她避讓,一意孤行的把這個纏綿悱惻的吻進行到了極致,直至最後兩人都要喘不過氣來才稍稍退開。


    「怎麽招唿也不打就跑來了。」他還是將她困在自己的身體和門板之間,唿吸間帶著微喘,仿佛是懲罰性的,說話間又輕輕含了她的半片唇瓣在齒間輕輕噬咬。


    秦菁雙手攬著他的脖子輕聲的笑:「本來是想說來著,後來想著等人把信送到了,我也過來了,就給他們省了事了。」


    白奕抱了她,往後轉了個身,退到稍裏麵、內外兩間之間的雕花門框邊上。


    這一迴他的脊背抵著後麵門框,雙手鎖住她的腰背,唇齒間仍是捨不得與她分開,又再淺嚐輒止的去添的唇,閉上眼輕聲的調侃,「怎麽,想我了?」


    這傢夥,真就不能給他幾分好臉色,否則是越發的沒有正經了。


    秦菁麵上一熱,抿了唇角抬手往他肩上推了一把:「上次說的那麽嚴重,寄迴去的信也不肯將這裏的情況說明白了,我是不放心表兄——唔——」


    不曾想話到一半,白奕忽而又再惡狠狠地吻上來。


    秦菁猝不及防之下生吞了自己的後半句話,一口氣喘不上來,忙不迭又再環住他的脖子。


    原以為他這不過又是一時興起的小性子,卻不想他緊跟著卻再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先是力道時緩時急的輕輕噬咬她的唇瓣,又再探出舌尖摩挲她每一粒編排的貝齒,最後便越發的大膽,以舌尖挑弄追逐著她小巧的舌頭寸步不讓。


    秦菁的神智開始有些迷亂,閃躲間慢慢的也就開始有些好奇的試著探出舌尖往他口中試著尋找些什麽。


    感覺到她柔軟的舌尖從自己上齶不經意的輕掃而過,白奕這便心滿意足的從喉嚨深處溢出一聲沙啞的淺笑,更加用力的迴吻她。


    兩個人這般擁著癡纏了很久,最後就額頭抵著額頭喘息。


    白奕探手去觸摸她仿若醉酒般酡紅的臉頰,入手的觸感溫潤滑膩,仿若質地上好的柔滑綢緞一般,他忍不住的蹭了又蹭,最後俯首在她耳邊惡意的警告道:「以後我們在做這種事的時候,不準提別人的名字。」


    這種事——這種事——哪種事?


    秦菁微愣,旋即反應過來,臉上就更覺得燒得慌,用力一掙從他的懷抱中退出來,帶了幾分慍色的反駁道:「我原就說了是有正經事找你來著——」


    白奕閃身過去,秦菁的速度又哪能跟他比,隻堪堪側過身去,就又被他從後麵圈入臂彎之中。


    「那也不行!」他埋首在她肩窩裏啞聲笑道,「在我看來,這也是正經事。」


    「白奕!」秦菁不覺加重了語氣,「別再胡鬧了,我真的有事找你——」


    「哪有?」白奕仍是那麽一副死皮賴臉的模樣,「人都說小別勝新婚,大半個月了呢,我哪裏胡鬧了?」


    就說跟他之間是生不起氣來的,什麽「小別勝新婚」的話他都敢拿出來說,他們之間現在離著那一層可還是八竿子打不著的。


    「行了!」秦菁終於還是失笑,垂眸握了他環在自己腰際的寬厚大掌,迴轉身去看他,嗔道:「我大老遠的過來,你也不說讓我先見見宣兒!」


    「我就知道你不是衝著我!」白奕撇撇嘴,不過說歸說,他卻是很明白秦宣在秦菁心目當中的分量,也就不抓著這事兒過分計較,迴頭走到桌旁倒了杯水遞到她唇邊。


    秦菁就著他的手抿了一小口,見她似是真的不渴,他便又將那杯中水自己喝了,放下杯子才稍稍莊重了神色道:「昨兒個他帶著李簡剛走,不在祈寧。」


    李簡是蕭羽身邊最得力的幫手,秦宣跟他一道秦菁倒不擔心,隻是難免奇怪——


    「他去哪兒了?」


    「滄河府!」白奕道,拉著她的手在桌旁坐下,慢慢道:「蕭羽那裏最近比較緊張,正在暗中籌集軍備,朝廷撥的款項一時間很難到位,宣王便帶了李簡去滄河府替他押運糧草了。」


    蕭羽手下生意遍布各個行業,茶館、酒肆、銀樓、當鋪應有盡有,當然也有米鋪、綢緞莊子之類。


    離此處四十裏外的滄河府,是大秦境內水土最為肥沃的水稻產地之一,四海旗下最大的糧倉就設在那裏,蕭羽這邊緊急籌集軍備,景帝那裏指望不上,從自家糧倉運米過來也是無奈之舉。


    白奕說到這裏秦菁心裏已經有些明白。


    軍中有人想要藉故鬧事,挑起兩國戰事,偏偏此時任何跡象都沒有,到時候戰事一觸即發,景帝處就算是做足了樣子想要調配軍備糧草送過來,時間上也必定是來不及的。


    蕭羽這邊的軍需供給一旦跟不上,再被楚越一方強勢一壓,隻怕撐不了幾天就要人心渙散,慘敗幾乎是可以預料的。


    寧肯將這二十萬大軍的性命付之一炬,也定不讓他蕭家人掌握——


    她這個父皇,果然不是一般人。


    秦菁心中冷笑。


    隻可惜景帝他機關算盡也還是有一點估算不到,那就是蕭羽手中掌控的這筆通天財富。


    供二十萬大軍消耗的糧草,就連景帝自己從國庫挪運的時候都要好好計較一番,到了蕭羽這裏也隻就是大手一揮便可以解決的事情了。


    思及此事,白奕還是有些唏噓:「你那位表哥卻是個守信之人,以後四海旗下盡在掌握,其實宣王這個皇帝做與不做,在我看來還真就無所謂了。」


    「你明知道不可能!」秦菁橫他一眼。


    現在不是秦宣要不要做這個皇帝的問題,而是和秦洛一方水火不容,為了日後太平,隻能孤注一擲奪下那個位子。


    誠然白奕方才也不過一句玩笑,這會兒忽而一斂眸光看向她道:「你過來,到底是為了什麽事?」


    如果隻是擔心蕭羽這裏事情的進展,秦菁也實在是不必冒險跑這一趟的,她這樣親力親為的跑過來,必定還有別的事。


    「放心吧,宮裏那邊左翔帶著晴雲、蘇雨他們去了行宮別館,一時半會兒他們也不會注意到我。」秦菁道,說著也是目光不覺一沉,道:「你和梁明嶽之間近年來的交往可還算頻繁?」


    白奕和左翔、梁明嶽都是同庚,再加之幾家的長輩私底下也有來往,幾人的交情都很不錯。


    隻是前兩年梁明嶽隨了他父親梁旭到軍中歷練,左翔也去了江北大營謀了個職位,這樣一來就剩下一個遊手好閑的白奕,便落了單了。


    驟一聽她提及梁明嶽,白奕先是愣了下,隨後卻也馬上反應過來:「你想見他?」


    「是!」秦菁點頭,「如今宮裏有了藍月仙牽製藍家人的一舉一動,我暫時不方便插手,但是藍月仙這個人是信不過的,等她站穩了腳跟必定與我倒戈相向,現在是個好時機,有她引開了藍家人的注意力,我須得想辦法把梁家人拉攏過來,否則隻靠著羽表兄手裏這二十萬軍隊,將來若有什麽變數的話,怕是風險很大。」


    藍月仙再怎麽精明厲害,但畢竟也隻是個後宅長大,在宮中與那些女人纏鬥了半輩子的婦人,她的眼光一時還不會抬到政局、兵權上來,這也就是秦菁敢於用她來混淆藍家人耳目的真實原因。


    現下魯國公是被景帝一手掌握的,肯定動不了,誠如梁太後所言,梁家人還是可以爭取的。


    白奕聽她此言,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要一力促成荊王府和魯國公府之間的聯姻,卻原來竟是打著這樣的主意,我原還以為那蘇晉陽是怎麽得罪你了,讓你下了那樣的狠手去整治他!」


    「蘇晉陽?」秦菁目光微冷,勾起唇角淡漠一笑:「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


    ------題外話------


    麽麽噠,定點來更新,偶木有食言哇~


    厚著臉皮再吼,新文新文新文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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