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菁帶著一隊禁衛軍火速往樹林的方向奔去,七拐八彎一直繞了很長時間才在密林深處尋到白爽那一眾人的蹤跡,彼時他們已經深處其廬山的腹地一帶,想來鄭碩的原意是想從這片山脈翻過去脫離獵場的範圍逃命去的。豦穬劇曉


    彼時白爽已經帶人將他團團圍住,他身邊原先的二十四名家奴護衛在逃亡中已經有半數以上被追兵射殺,此時剩下的不過區區九十個人,每個人都提劍在手,做出防禦之勢,十來個人圍成一個圈,把鄭碩和婗靖護在中間,每個人都神色緊張的注意著四周的動靜。


    因為是匆忙行事,白爽帶出來追擊的禁衛軍也不過百人,但相較於鄭碩還是占有絕對性的優勢,可以說此時的鄭碩已如甕中之鱉沒有半分逃匿的機會。


    白爽坐於馬背之上,眉心微蹙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眼中神色卻是異常平靜,沒有絲毫被眼前劍拔弩張的氣氛影響到的痕跡。


    因為慌於逃命,又要躲避追兵的亂箭,鄭碩慌不擇路的逃進林子裏,此時他頭上束髮的玉冠已經跑掉了,髮絲淩亂的被汗水粘在臉上,樣子異常狼狽。


    婗靖的左邊肩膀正被他死死的抓在手下,他右手握著一柄短刀則是抵住她的脖子,眼睛充血的大聲道,「白爽,你還沒有考慮清楚嗎?不要再耽誤時間了,帶著你的人馬上退出去,否則我殺了她你也不好交代。」


    鄭碩此時就是在做困獸之鬥,從他決意違抗景帝的命令私自逃走的時候他應該就是計較的很清楚了,一旦他走出這一步,那麽到了此時此刻,秦薇的事情到底是否與他有關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今時今日,他是必須得死的。


    在這樣已然是擔了忤逆君上的罪名的情況下,他被逼得狗急跳牆,手上再多婗靖這一條人命也是沒什麽大不了的。


    「侯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今天我暫且不與你為難,你出了這片獵場還能去哪裏?」白爽仍是麵色如常平靜的看著他,一字一句他的聲音語氣都十分的平穩,不帶任何的私人感情,就隻是單純公事公辦的在陳述一個事實,「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您也是在官場上叱吒多年的風雲人物,自然也很清楚,即便是今日我能讓你從這裏走出去,不消等你出了這片林子走出這座山,官府通緝你的榜文就會頒下來,到時候你又覺得你能走出去多遠?」


    說到底這天下還是皇室的天下,隻要景帝不肯放過他,那麽就算今日他僥倖逃脫,後麵的路也會走的如同喪家之犬,舉步維艱。


    白爽的話並無誇大其詞的成分,但也是字字誅心,夠鄭碩受得了。


    「日後能走多遠那是我的事,現在你隻管把你的人撤出去!」鄭碩自知此時自己已經是騎虎難下,並不領他的情,隻是陰測測的盯著他冷笑一聲,手下刀鋒不由的往婗靖喉間迫近半分道,「隻要有她在我手裏,我自然是要走多遠便走多遠,不勞你姓白的為**心。」


    婗靖被他脅迫著不敢妄動,心裏一則恐懼一則氣憤,她實在是沒有想到自己為了躲避秦菁跑進這林子裏,怎麽就會被一個半路殺出來的永安侯碰見,而且對方見了她還仿佛是有仇一般,二話不說就


    婗靖在他手裏白爽會束手束腳也是尋常,但是非常時期也有兵不厭詐一說,以白爽遊走官場多年的脾氣來看,他是完全可以先做權宜之計答應了鄭碩的條件,撤兵把婗靖換迴來,迴頭等下了鄭碩手中的王牌再予以追擊便是最為立竿見影的法子。


    雙方會一直僵持到現在而未見分曉,顯然鄭碩也是認清了自己此時的處境,所以他並不打算以婗靖作為交換白爽撤兵的條件,而是準備長久的握著這張王牌作為保命之用,隻要婗靖在他手裏一日,景帝就要要顧慮到這個女人的安危,不敢對他用強。


    此時他已然是打定了魚死網破的念頭,白爽也是看穿了這一點,所以場麵才會僵持不下。


    隻是他素來穩健,這點事情倒也還是有把握能夠拿捏妥當,見著鄭碩冥頑不靈,聲音裏便帶了一絲冷凝繼續道,「你我同朝共事多年,我也不想為難你,不要再作困獸之鬥了,隨我迴去向陛下請罪,陛下看在老侯爺的麵子上也許還會給你一線生機。」


    老永安侯一直都是鄭碩在景帝麵前最有利的擋箭牌,隻是他也很明白,事情弄到今天這一步,鄭世明的臉麵也未必管用了。


    鄭碩冷笑一聲,態度越發的強橫,「這樣的機會我不需要,馬上帶著你的人撤出這片樹林。」


    「侯爺——」白爽深吸一口氣,剛要打馬上前,身後的人群裏就有一個侍衛排開眾人擠了進來,在他耳邊壓低了聲音道,「白將軍,榮安公主來了!」


    白爽微微詫異,迴頭果然看見秦菁帶著一隊禁衛軍行色匆匆的從遠處過來。


    短暫的怔愣之後,他利落的躍下馬背大步往迴迎上去對秦菁行禮道,「公主怎麽來了?」


    「白將軍不必多禮!」秦菁微微頷首,翻身下馬虛扶了他一把,然後目光就越過他往他身後看了眼鄭碩那邊的情況道,「父皇聽說了這邊的事,他不放心,就讓本宮過來看看,怎麽——還沒有談攏嗎?」


    白爽也順著她的目光迴頭看了眼不遠處的鄭碩,臉上笑容有些苦澀的搖了搖頭,「他也是明白今時今日無論怎樣都是死路一條,所以就死死抓著婗靖公主不放,弓箭手已經準備好了,實在不行就隻能硬來了。」


    秦菁聞言,又往那圈子裏頭看了一眼,想來也是防著外圍的禁衛軍偷襲,鄭碩也有防備,不僅整個人都藏在婗靖身後,手裏短刀更是恰到好處的死壓在她的皮膚上,像是隨時做好了同歸於盡的準備。


    秦菁抿抿唇,又看向白爽道,「父皇的意思是一定要保證婗靖公主毫髮無損,硬來的話,你有多大把握?」


    因為鄭碩的四周還有一層人牆護著,要想以箭偷襲並且讓他當場斃命確實是難度很大。


    白爽深吸一口氣,坦白道,「目前隻有五成,不過一會兒我會先想辦法把他身邊的人調開,然後安排人在藏到樹上伺機動手,這樣相對而言勝算會大一些。」


    「外圍有這些人護著,確實不容易射中!」秦菁贊同的點點頭,然後往四下裏掃視一圈離的稍遠的地方那幾株足以隱匿人身的巨木,最後才把目光重新移迴白爽臉上道,「吩咐你的人準備吧,這裏不著急,讓本宮先跟他說幾句話!」


    白爽心裏困惑,臉上卻沒有把這種情緒表現出來,隻是略一忖度就往旁邊推開一步,讓出路來道,「好,殿下請!」


    秦菁微微一笑,從他麵前逕自走過去,遠處的鄭碩看見她從人群裏走出來,臉上頓時露出狐疑的表情,脫口道,「怎麽是你?」隻是話一出口他又像是猛然意識到了什麽,不由的神色一凝,扯著脖子往她身後看去。


    秦菁看到他臉上緊張的表情,就兀自搖頭笑了笑道,「侯爺不用看了,父皇他沒有來!」


    鄭碩的眉心瞬間擰成了疙瘩,臉上神情更為困惑,目光一瞬不瞬的在秦菁臉上逡巡,仿佛是要從她的神態間查找出什麽跡象一般。


    景帝會讓她來插手這件事是連秦菁自己也沒有提前料到的,所以此時鄭碩會想不明白也是正常。


    此時一直處於驚嚇狀態中的婗靖也突然迴過神來,見到秦菁她幾乎是猛地一個機靈,然後數不盡的恨意湧上心頭,她幾乎是尖叫著嚷道,「你來的正好,還不讓這個瘋子放開本宮?本宮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母後她一定會放過你們的!」


    「婗靖公主不必這麽緊張,永安侯不過是同你開個玩笑罷了。」秦菁看著她氣急敗壞的模樣,不由的啞然失笑。


    永安侯違抗聖旨私自離營,並且劫持大晏六公主妄圖以她威脅白將軍放行,多少人多少雙眼睛看著的,這根本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哪裏會是玩笑?


    但是秦菁說的一派自然,仿佛真有此事一般,反倒讓在場的人不知所措,一時全都愣住了。


    秦菁也不理會他們,隻是逕自往前走了兩步,站在眾人之前遠遠的看著鄭碩,眨了眨眼睛道,「父皇聽說永安侯邀請了婗靖公主在此處賞景,特意讓本宮來請侯爺迴營一敘,現在我人已經來了,擾了大家的雅興實在是抱歉,不知道侯爺可否給本宮這個麵子,隨本宮走一趟?」


    她的話說的冠冕堂皇,仿佛是個台階,隱台詞卻我白爽的無異——無非就是景帝下令要捉拿他迴去復命。


    秦薇在出嫁前後與秦菁的關係都是很好,鄭碩突然間有些明白,這個榮安公主隻怕是與長寧串通一氣來找自己晦氣的,想要借著花言巧語引他入甕的。


    「榮安,你一介女流之輩,我不想與你廢話!」因為認準了秦菁是要以公謀私,他也不再對她客氣,隻是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霍的扭頭看向白爽怒聲道,「白爽,我最後再問你一遍,你讓是不讓?」


    白爽與他的看法卻是大不相同,從秦薇意外受傷那日起他就已經隱隱察覺眼前這位榮安公主的不同尋常,此時見她主動站出來,心裏就已經有數,反而很樂意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扔給他。


    「抱歉!」麵對鄭碩的質問白爽隻是閉目輕輕的搖了搖頭,鄭碩剛要發怒,卻見他臉上表情仿佛是有些閑適的慢慢側目看向身邊的秦菁道,「既然陛下已經另外派了長公主前來處理此事,我便不方便插手了,你要去要留都與長公主計較吧!」


    「她?」鄭碩沒有想到一向心高氣傲的白爽會以秦菁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丫頭馬首是瞻,震驚之餘他幾次張嘴卻愣是沒有說出話來。


    秦菁看著他臉上吃了蒼蠅似的的表情,隻是玩味的笑了笑,「永安侯要對本宮說什麽?也是要本宮退出這片林子給你讓路嗎?」


    鄭碩心裏雖然不忿與秦菁這樣一個丫頭浪費口舌,但看見旁邊的白爽已經儼然一副甩手掌櫃的模樣,萬般無奈之下也不得不壓下心裏的火氣多了看秦菁一眼道,「我不管你們誰能做主,現在大晏的六公主在我手上,你們誰都沒有資格跟我講條件,今日我就隻求平安離開此地,你若不與我為難,咱們皆大歡喜——」他說著,便是目色一厲,手中刀鋒突然在婗靖喉間比劃了一下,一滴血珠就沿著冰冷的刀鋒滾落下來。


    婗靖嚇得大叫一聲,鄭碩這才滿意的笑了,繼續道,「否則真要逼我來一個魚死網破,我殺了她,你們也討不了好!」


    總歸是不能真的讓婗靖出事的,秦菁臉上的笑容慢慢的開始有些不自然,就在鄭碩以為她是要妥協的時候,她卻突然不笑了。


    鄭碩的心頭一緊,緊接著就是發現她那一張臉孔上麵像是突然遮了一張沒有喜怒哀樂的假麵具,直直的看著他,字字冰涼的說道,「今天一旦讓你離開,如果本宮沒有猜錯的話,永安侯你下一步的計劃應該是喬裝改扮了混出大秦,然後以婗靖公主為籌碼去往大名府跟付太後投誠吧?」


    秦菁的話音未落,鄭碩臉上已經露出明顯訝異的表情,因為是驚訝而不是茫然,秦菁心裏已經有數,自己是料中了對方的心思。


    之前因為是藍家同付太後有盟約,進而帶了永安侯一把,想借他的手來打秦薇的主意,卻沒有想到婗靖會失手,形勢急轉直下,鄭碩心裏自然是怕的,因為這件事非比尋常,牽扯到了大晏人,一旦事情敗露,景帝勢必要同大晏翻臉,到時候他要擔的就是一個通敵叛國的罪名。


    原先他本來還是存著一絲僥倖,在按兵不動的觀察動靜,不曾想前天夜裏突然得到線報說婗靖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準備趁著今天圍獵大賽營地守衛疏漏之時殺他滅口以絕後患,雖然他也有懷疑過這個消息的可靠性,但人就是這樣,在死亡的脅迫下往往都會方寸大亂,他這才不管不顧的倉皇逃走,不曾想真就在這片林子裏遇到了前來阻擊他的婗靖,惱羞成怒之下他便將計就計劫持了她。


    當然了,婗靖準備殺他滅口的消息是秦菁刻意安排人傳給他的,而且他也不會想到當時他們遇到婗靖時婗靖之所以那麽沒命的向他們衝過來,其實是因為受了秦菁的驚嚇在慌不擇路的躲避她,當時雙方都處在極度緊張的情緒支配下,根本沒有精力去問清楚事情的始末,全都憑藉著自己的想當然在做判斷。


    拿下婗靖之後鄭碩也是在一念之間忽然有了主意,一則他手上有了婗靖這張擋箭牌,二則他也是為了付太後效力才落得今時今日的天地,不管於情於理,既然他在大秦已經是註定了沒有容身之處,何必鋌而走險賭一賭,去付太後那裏尋一條生路呢?


    因為沒有想到自己的心思會被秦菁一眼洞穿,鄭碩大駭,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變得十分難看,卻是死咬著牙關不肯說話。


    婗靖也沒有想到他會有這樣的打算,震驚之餘也暫時忘了反抗,隻是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愣在那裏。


    秦菁遠遠看著這兩人臉上精彩紛呈的表情,冷冷笑道,「永安侯,你若真把付太後想做一個婦人之仁的尋常婦人,那本宮勸你還是不用勞師動眾的走這一趟了,因為你找上她最終也是死路一條。」


    鄭碩迴過神來,一寸一寸緩緩的抬起頭,兩眼布滿血絲帶著一種說不出的仇恨情緒死死的瞪著她,一字一頓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你什麽意思?」


    為了不把秦薇推到風尖浪口上,大晏龍脈一事還是不宜拿出來大肆宣揚。


    因為此時還是出於大秦的勢力範圍內,秦菁也是篤定了鄭碩想要去靠付太後那棵大樹就不敢壞她的事,所以此時她倒也不怕他多嘴,隻是不冷不熱道,「婗靖公主貴為大晏公主,你劫持了別人的女兒,本就是在打人家的臉麵,更何況付太後那樣位高權重的人,豈是會平白無故受你威脅的?雖然你是真有投誠之意,可是以這樣的方式挾著婗靖公主去跟她講條件,她就隻會當你是在威脅她,在這樣的情況下,你覺得她還會聽你一句話的分辨嗎?」


    付太後的為人是眾人皆知的,她從來就是高高在上藐視一切的,鄭碩也是一時慌不擇路才打了那樣的主意,倒是沒有細想他這樣的舉動落在付太後的對方會怎麽看,此時聽了秦菁的話,他被恐懼沖昏的頭腦瞬間便是清醒三分,再一想到他們貴族間流傳的有關付太後的一些事情,他越想越覺得秦菁的話不是故意在危言聳聽,強作鎮定之下背上已經慢慢被汗水濡濕了一大片。


    秦菁在暗暗觀察他的神色,他雖然表麵上不動聲色,但是漸顯慌亂和渙散的眼神已經把他內心的恐懼完完全全的暴露出來。


    「而且,大晏的使臣此次前來雲都的目的你也不是知道,兩國和解的國書的現在就在父皇皇帳的幾案上放著,已然是蓋了玉璽了,就算你巧舌如簧能以護衛婗靖公主迴國而居功,可是現在的你已然是我秦氏的叛臣,你身上又有什麽別的籌碼能夠說服付太後,讓她冒著與我大秦交惡的風險收留你?」秦菁說著突然頓了一下,適時的再加一把火,垂眸鄙棄的輕笑一聲,諷刺道,「說句不中聽的話,就算你願意做這個挑起大秦與大晏兩國紛爭的歷史罪人之人——你這樣的人,還不配!」


    她是看不起鄭碩,但她的看不起有憑有據,甚至讓鄭碩本人都無以辯駁。


    「你——」鄭碩被她這樣不容情麵的話刺激的手腳發抖,眼睛瞪著她都要滴出血來卻就是說不出一句有分量的話來勸服自己安心。


    是的,其實他又何嚐不清楚自己的分量,在大秦他是靠著自己父親的麵子在景帝跟前討生活,一旦到了大晏,他又拿什麽去籠絡付太後,以在她麵前求得一席安身之地?


    誠如秦菁所言,付太後那個人絕不是好像與的,如果說她會擔心秘密由自己這裏泄露出去而直接殺他滅口,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這樣看來,那一個遙遠的大晏王朝看似繁花似錦,卻也未必就是合適他的歸宿。


    鄭碩的心裏在做著劇烈的掙紮,手下卻是絲毫沒有放鬆,因為不管他的下一步要怎麽走,此時此刻都唯有抓住婗靖作為他的保命符。


    「怎麽你不信嗎?」鄭碩的遲疑秦菁看在眼裏,她眼裏諷刺的意味就越發明顯的輕曼說道,「如若不然咱們打個賭,本宮可以即刻就下令他們全部退出這林子,讓你帶著婗靖公主離開,不過本宮可以斷言,不出一月,你永安侯的項上人頭就會由大晏的使臣專程捧著送到我父皇的麵前。」


    「榮安公主!」鄭碩終於忍無可忍,暴怒的嘶聲吼道,「本侯可是不是被嚇大的,你不用在這裏危言聳聽,我不同你廢話,今天我就隻要離開這裏,至於以後的事,不勞你操心。」


    這個人的反應倒是夠快!


    秦菁心裏冷嗤一聲,眼中又慢慢浮出些笑意,看上去很好脾氣的樣子,「侯爺這話說的也是在理,天下之大,又不是隻有大秦和大晏這兩處地方,讓本宮猜一猜啊——付太後不是個好相與的,而且她本就預備同我秦氏結盟,肯定不肯容你,那麽接下來——」


    鄭碩的心隨著她的目光躍動的節奏越跳越激烈,就在他準備出言阻止她的時候,秦菁已經咦了一聲,像是極為吃驚的大聲道,「永安侯應該是取道西北的草原之地去往西楚了對不對?」


    西楚正是繁華盛世,這一代的國君又因明睿智治理有方,國運昌盛大有問鼎天下之勢,秦、楚兩國不睦已經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這些年間雖然一直沒有大的動作,但兩國邊境一直都有屯兵對壘,戰事一觸即發,如果說大晏人目前還不會輕易與秦氏為敵,西楚實在是無所謂的。


    方才在否定了付太後為人的那個瞬間,鄭碩也的確是在一念之間動了這樣的念頭,隻是他沒有想到自己念頭放動就已經完完全全被秦菁看在了眼裏,震驚之餘他心裏剩下的就隻剩下越發沒根沒底的恐懼情緒,再也無法維持原來的冷靜了。


    他的喉嚨隱隱的有些發幹,發出的聲音也帶了濃厚的沙啞,手指掐上婗靖的脖子,字字陰狠道,「如果我走不了,也一定會拉她陪葬!」


    這是他垂死掙紮時所作的最後的警告,絕對不摻假的。


    白爽看著他臉上那種近乎絕望的表情都忍不住的暗暗心驚,可是秦菁聞言卻是噗地一聲笑了出來,語氣輕快的反問道,「你確定?」


    鄭碩被她笑的越發心裏沒底,為了勉強自己鎮定,他手下不由加重了力氣,婗靖的唿吸受製,從喉嚨裏勉強發出一聲嘶啞的求救聲,她拚了命的掙紮手腳亂蹬,那力氣卻怎麽也撼動不到鄭碩分毫,反而臉上慢慢的變成青紫色,那雙眼睛卻是緊緊的盯在秦菁臉上。


    她以為秦菁是不敢看著她死的,這一刻看著對方臉上完全置身事外的表情,她突然驚恐的發現,這個女人根本就是不在乎她的死活的,甚至於——


    她這是故意在激怒鄭碩而要促成這樣的結果嗎?


    秦菁眼見著婗靖的掙紮變得越來越無力,反而笑容更深的扭頭對白爽道,「白將軍,這樣的話,是不是永安侯勾結西楚人一同殺死了婗靖公主?」


    白爽臉上的表情仍是淡淡的,卻是十分順理成章的點點頭,「的確是這樣!」


    那一瞬間,婗靖停留在秦菁臉上的目光已經由憤恨變成了絕望,她的意識雖然在慢慢渙散,卻還還能清楚的分辨出,這兩個人竟是在以這樣雲淡風輕的方式設計著她的死亡。


    活到這麽大,一直都是她在決定別人的生死,她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的命在別人口中變成一隻不足輕重的螻蟻一般隨意他們拿捏。


    她心裏很怕,眼淚不知不覺的就順著眼角落下來,看著秦菁的目光裏也再維持不了那種理所應當的仇恨,而是變成卑賤的乞求。


    可是對她這樣的人,秦菁是連一丁點的同情心都懶得浪費,仍是無關痛癢與白爽繼續之前的話題,「這樣的話,我們是不是要手刃兇手給大晏一個交代,然後再奏請父皇遞上國書同大晏結盟一起對抗西楚,為婗靖公主報仇雪恨?」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已經把整個事情推得一幹二淨!


    鄭碩心裏一寒,猛然意識到自己一直抓在手裏的這張保命王牌根本分文不值,他原來是想抓了婗靖給自己墊背,現在的情況卻變成一旦婗靖死了反而要他陪葬——


    這與他原來的預期已經完全的顛倒過來!


    他覺得想笑,可是笑音效卡在喉嚨裏又覺得發澀,最後卻是手下徒然失了力道,竟然就那麽毫無徵兆的丟棄了婗靖。


    彼時婗靖也隻是勉強壓著最後一口氣,頭昏眼花的癱在地上捂著自己的喉嚨劇烈的咳嗽。


    鄭碩身邊的隨從都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他們突然之間就有點拿捏不住主子的心意,心裏忐忑的不知道改進該退,隻是勉強保持著原來的陣容固執的守在一起。


    鄭碩麵如死灰徒手站在眾人的保護之下,一雙眼睛毫無光彩冷的像是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陰測測的盯著人群外圍的秦菁。


    「本宮今日也在你麵前說句妄自尊大的話,這天下雖大——你永安侯活到今天已然是窮途末路,再沒有容身之處了。」這個男人的心裏防線已然被擊垮了,秦菁微微揚起唇角露出一個固屬於勝利者的高高在上的笑容,形容冷酷道,「放了婗靖公主,你現在隨本宮迴去請罪,本宮還可以奏請父皇留你一個全屍,就算你自認為是必死之人沒有顧忌,也要為鄭老夫人想想不是嗎?她的年紀大了,終究也是生你養你一場,你忍心看著她老無所依還要受你的連累,去那窮山惡水之地嗎?」她說著又頓了一頓,目光冷厲的在鄭碩周身那九個護衛臉上各自掃視一圈,厲聲道,「還有你們,各自家裏也都有妻兒老小,自己不要命是你們的事,真的也不為他們留一條後路嗎?」


    那幾人聞言俱驚,麵麵相覷的同時,腳下開始步子開始有些紊亂,鄭碩卻是突然仰天大笑一聲道,「罷了,我隨你迴去請罪便是!」


    如果鄭碩被判處叛國之罪,那麽那永安侯府上下必將盡數受到牽連,現在他冷靜下來應該也是想通了,與其四處奔命賭一個根本不可知的未來莫不如迴去向景帝求一個饒恕——


    畢竟他手上拿捏著秦薇的軟肋,如果景帝真的那般無情,也休怪他要折損他一個女兒為自己陪葬了。


    秦菁臉上露出早知如此的表情,白爽揮揮手,他身後的禁衛軍剛要上前拿人,鄭碩緊跟著又是麵色一沉,大聲喊道,「且慢!」


    因為他這一吼的聲勢過大,侍衛們竟然一時被他震住,遲疑著沒上前。


    反正是大局已定,秦菁也不著急,隻是好整以暇的抬頭遞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你還有什麽話說?」


    鄭碩的目光瞬間變得陰狠,咬牙切齒道,「有句話我要提前同你說清楚,永寧那個賤人的事情與我無關!」


    「皇姐的事與你有關無關都已經不重要了!」秦菁卻是不以為然的搖搖頭,繼而眸光一斂,迴頭對白爽道,「白將軍,把人拿下吧!」


    白爽頷首,不消他多言,禁衛軍們已經一擁而上將鄭碩和他身邊護衛拿下。


    鄭碩看著秦菁臉上那種冷酷到近乎不帶半分感情的表情,就在肩膀被人按下的那一瞬間他猛然明白了什麽,自嘲的笑了一聲,不可置信道,「你算計我?」


    秦薇跟紀雲霄的事情一旦被捅出來,秦薇就是身敗名裂,為了皇室的掩麵,景帝絕對會將她和安綺賜死以絕後患,她怎麽可能會由著鄭碩把這件事捅出來?


    到了這一刻鄭碩才是突然明白,原來從一開始自己所有的籌碼就都被人算計在內了,秦菁與他說了那麽多不過是為了混交視聽設計好了一個陷阱給他跳,而這齣請君入甕的好戲他就是那麽甘之如飴的陪她唱到底了!


    這個女人的心機竟是這般的深沉歹毒,這分明還是要置他於死的!


    一種滔天的恨意湧上心頭,他突然大力一把甩開鉗製住他的侍衛像秦菁撲去,然則一個動作剛剛起了個頭,卻見眼前一道冷光驟現,下一刻鄭碩已經四仰八叉的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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