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河鄉,大街小巷,來往行人熙熙攘攘。一輛標有“金煙”兩字的小車突然停在派出所門前,喇叭鳴叫兩聲。四十多歲的胡成非從所裏急忙趕出來,隻見車上下來一位五十歲左右戴墨鏡的人,忙迎上前,緊握住來客的手,眉開眼笑地說:“老夥計!原來是你呀,我該稱唿你萬大律師了?”

    “客氣啥呢?就叫我萬棄錢。”

    “承蒙光顧,無任歡迎!快!進所裏坐。”胡成非說著領萬棄錢走進他的辦公室。

    萬棄錢一看門上的牌子說道:“老朋友,現在也當所長了,祝你日轉千階!”

    胡成非邊遞煙倒茶,邊說:“什麽所長不所長,鑽在這窮山僻壤,想挪挪窩也難。你是市上有名的大律師,誰人不曉,凡是你接手的案子,沒有不勝訴的。”

    院內,一名青年幹警攔住菊秋白問道:“你找誰?”

    “我找胡所長!”說著,菊秋白出示記者證:“聽說你所拖欠‘食為天’餐館餐飲費伍千多元?”“這事我不太了解。”幹警迴避著。

    “那我找胡所長!”菊秋白便向所長辦公室趕去。

    “金總這案子很棘手,勝敗全靠你的支持。你把原告當年的接生婆找好了嗎?還有出生原始檔案材料都備齊了嗎?”萬棄錢坐在沙發上,還顧不上抽煙喝水,就開門見山地問。

    “上麵交辦的事我敢怠慢嗎?”胡成非說著,拿出一個材料袋交給萬棄錢。

    萬棄錢抽出材料仔細地看了看,滿意地說:“行,幹的漂亮!”他立馬站起來握住胡成非的手又說:“你的調動是指日可待了。”兩人都會心地笑了。

    突然,一陣敲門聲驚動了他倆。萬棄錢欲言。

    “噓噓噓!”胡成非連忙擺擺手製止他。

    門外,菊秋白仍在敲門。幹警跑過來攔住她說:“胡所長出去了。”

    菊秋白用質疑的眼光盯著他說:“你糊弄誰呢?大門外還停著來客的小車呢?”

    “胡所長陪客人出去吃飯了。”幹警仍心不跳、臉不紅地說著假話。

    菊秋白訕道:“又去吃喝了,白吃白喝,瀟灑得很!在哪個餐館?”

    “街西頭,‘食為天’餐館。”青年幹警跟蹤菊秋白出了大門,並一直盯著她,見她走的很遠了,才返迴所長辦公室門前,輕輕地敲敲門說:“胡所長!我把菊記者支走了。”

    這時,胡成非打開門衝青年幹警說:“小夥子,幹的漂亮!你去大門外再看一陣。”

    萬棄錢見青年幹警走了後,連忙拿上自己的公文包告辭道:“胡所長,我要走了,快跟我去市上躲躲,別讓菊記者纏住你。”

    胡成非頻頻點頭道:“好好好!萬律師,你真是想別人之所想,急別人之所急!”兩人不覺又大笑起來。

    金州市法院公開審理六一嫖娼案。不少群眾紛紛趕來旁聽,審判庭內接踵擦肩,座無虛席。峰鬆、梅雪嬌、菊秋白凝峻的麵孔出現在最前排。

    書記員宣布完法庭紀律,咄咄逼人的目光環視一周,高聲宣布道:“庭審準備就緒,全體起立!請審判長、審判員、公訴人、原被告雙方代理人入位就座!”

    三位法官警服革履,高視闊步地登台入座。公訴人和原告代理人文若劍、被告辯護人萬棄錢各就各位。

    審判長賈大查看了一下卷宗,抬頭目示了一下書記員。書記員大聲道:“傳被告金天龍出庭!”

    金天龍在兩名法警的押解下,大搖大擺地走上被告席,好象上台作報告似的榮光滿麵,自以為豪。全場嘩然,一片嗡嗡聲。

    “請大家肅靜!六一嫖娼案現在開庭!”審判長賈大莊嚴宣布道:“請公訴人宣讀起訴書。”

    公訴人義正詞嚴地宣讀道:“02年6月1日,被告金天龍將14歲幼女葉苦瓜誘騙強奸。事實清楚,證據確鑿。特提交市法院予以審判。”

    審判長的目光又轉向萬棄錢說:“下麵請被告辯護人辯護。”

    萬棄錢立即站起來,理直氣壯地說:“此事發生在我的當事人金天龍的臥室。女方是自動上門,投懷送抱。男方無任何脅迫行為,純屬兩廂情願。公訴人以強奸論處,空口無憑。”

    文若劍憤然而起,舉手請求發言。審判長瞥他一眼說:“原告代理人請講!”

    文若劍橫眉冷對,心情沉重地說:“尊敬的審判長、審判員!事發當天受害人葉苦瓜還不滿14周歲。被告金天龍趁原告葉苦瓜求己借錢,給老誌願兵爺爺治病心切之機,軟硬兼施,乘人之危,將其奸汙。受害人不甘受辱,跳樓摔成重傷,骨折多處,正住院療傷,難以出庭,托我代理。此案事實清楚,被告已供認不諱。根據未成年人保護法之規定,與未滿14周歲的幼女發生性關係的不論幼女主觀上是否同意,均按強奸論處。公訴人的量刑定罪是正確無誤的,我舉雙手讚同。”頓時,台下掌聲迭起。

    文若劍繼續說:“請法院以事實為根據,以法律為準繩,追究被告金天龍的刑事責任,並承擔民事賠償責任。”說完,文若劍拿出有關證件走到審判台前,對審判長說:“這是原告葉苦瓜的戶口本和醫院傷殘鑒定書,請查驗!”

    “大家靜一靜。”審判長接著發問:“被告辯護人還有何言?”

    “有!” 萬棄錢馬上站起來,卻出人意料地說:“事發當天,原告葉苦瓜已滿14周歲。原告代理聲稱不滿14周歲是不附合事實的。事實上葉苦瓜是1988年5月31日23時30分出生的。這裏有當年接生員蒼海鳳的證言和原衛生院的原始檔案材料,請合議庭查驗。”

    審判長大聲宣道:“請證人蒼海鳳出庭作證。”

    萬棄錢向後招招手,聽眾中站起一名三十五六歲的中年婦女,不慌不忙地走到證人席位。

    “你叫蒼海鳳”?審判長發問。蒼海鳳點頭。

    審判長繼續問:“身份”?

    蒼海鳳說:“石頭河鄉衛生院下崗職工。”

    審判長嚴肅地說:“作偽證要負法律責任的,你知道嗎?”

    蒼海鳳不慌不忙地說:“我知道。”

    審判長接著問:“葉苦瓜是誰接生的?”

    蒼海鳳說:“是我接生的。”審判長又問:“幾時幾分?”

    蒼海鳳毫不遲疑地說:“一九八八年五月三十一日二十三時三十分。”

    “原告代理人還有何話可說?”審判長注視著文若劍問,臉上流露出一絲不易被人覺察的得意之情。

    文若劍說:“我請求詢問證人。”

    審判長說:“允許。”

    文若劍敏銳的目光緊盯著證人蒼海鳳問:“你是衛生院下崗職工,有何證件?”

    蒼海鳳迴答道:“有衛生院下崗證和最低保證金領取花名冊。”

    文若劍接著問:“你是那個學校畢業的?”

    蒼海鳳說:“我沒上過專業學校,隻上過培訓班。”

    “誰能證明你就是葉苦瓜出生時的接生員?”文若劍疾言厲聲,連連提問。

    “原婦產科主任醫師石愛英可以作證。”蒼海鳳言之有據,對答如流。

    文若劍又冷不丁地發問:“事隔十多年,葉苦瓜接生時間你怎麽記得這樣清楚?”

    蒼海鳳從容不迫地說:“葉苦瓜生辰八字比較特別,差半個時辰就是六一兒童節。當時娃她媽對我說,想把娃的生日定為六月一日,圖個吉利,對我影響極深。”

    說到此,審判長當機立斷:“發問結束!原告代理人還有其它問題要問嗎?”

    文若劍望著審判長鄭重地說:“我請求休庭,改日再審。”

    審判長看也沒看文若劍一眼,便衝著萬棄錢說:“請求無效!被告辯護人還有何話?”

    萬棄錢說:“此案證據確鑿,事實清楚,公訴人指控我當事人金天龍強奸罪不成立,應無罪釋放。”葉苦瓜心頭的傷口尚未愈合,然而,更令她不堪忍受,難以麵對的惡果,就象一塊肉瘤悄然萌生,與日俱增。她深惡痛絕,瘋狂地拍打著自己的腹部,飲泣吞聲地哭鬧:“我不要,我不要……”

    香紅林見狀又象看到了當年的自己,鼻子一酸,眼睛就濕了。她急忙上前抱住葉苦瓜,兩心相貼,思潮迭起,禁不住對葉苦瓜說了埋藏心底達三十年之久的,從未對任何人透露過的穩私:“苦瓜,你冷靜一些。我……我同你的遭遇一樣……”香紅林的舌頭在嘴裏顫動了半會,終於說出口:“我當姑娘時也遭到歹人的強暴,未婚先孕……”

    立時,葉苦瓜住了哭聲,抬起頭呆呆地望著香紅林。

    香紅林鬆開葉苦瓜,掏出餐巾紙給她倆擦擦眼淚,繼續說:“當時我也羞恥難容,偷偷去鄉下衛生院做流產,因我血小板減少,不宜做手術,就躲到親戚家生下一個女嬰,當下就想卡死,又下不了手。但一看到那小孽種,就覺心發顫頭發暈。我忍氣吞聲喂養三個月,實在受不了,就悄悄把孩子遺棄在大路上。”

    葉苦瓜無比衝動地說:“扔了好,一了百了!”

    香紅林說:“可事後我又後悔莫及,想孩子想得發瘋,又到處打聽孩子的下落。”

    葉苦瓜反問道:“你這是何苦呢?”

    香紅林說:“我壓根兒也不想這樣,可孩子與我分手時那淒厲的哭叫聲時時在撕扯我的心……”葉苦瓜又問:“那後來呢?”

    香紅林接著說:“後來,我分配到公社衛生院婦產科工作。上班不久,就遇到一名剛失去丈夫的雙胎孕婦,生下孩子,因子宮不收縮,導致大出血。臨終,她把一對孤兒托付於我,才緩解了我對親生女兒的思念。”

    葉苦瓜聽著又哽咽開了:“沒想,你也這麽不幸。”

    香紅林語重心長地說:“咱倆是同病相憐,你聽我的話沒錯。事已至此,你想開一點,不敢在腹部亂打。你不要孩子,我完全理解,但你目前的傷勢還沒痊愈,身子還很虛弱,況且,你也患有血小板減少症,若引發大出血,就有生命危險。”

    十分鍾後,審判庭鈴聲響起,合議庭人員重新入座。賈大審判長大聲宣布道:“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236條第二款之規定,被告金天龍應承擔民事責任,賠償受害人葉苦瓜人身傷害費、精神損失費,醫藥費共計兩萬元。不追究刑事責任,當庭釋放。”

    “哈哈!我勝訴了!人民法官萬歲!”金天龍狂唿,幹喊了兩句,見全場死氣沉沉,鴉雀無聲,無人答理他,便自討沒趣地走了。

    峰鬆、梅雪嬌、菊秋白紋絲不動地坐在原位,等文若劍近前,才一塊兒默默離去。

    菊秋白終於忍不住,憤憤不平地說:“我真沒想到怎麽會是這個結果!”

    峰鬆憤然作色;“這又是一次有預謀,有計劃,早都設計好的圈套。”

    “是的!蒼海鳳不但被收買了,而且是訓練有素的演員。”文若劍接話道。

    “重金迎麵無硬骨,權利熏心難潔身,我算領教夠了。現時,隻要五百元就可以訓練出一個假證人。” 菊秋白無不感慨地說。

    文若劍感同身受地又接一句:“有肉敢教狗咬豹,有油能使鼠捕貓。”

    梅雪嬌雙眉緊鎖,一直沒吭聲。幾人腳步沉重地向前移動著,出了法院大門。金天龍得意忘形地趕過來,挖苦道:“幾位幹將辛苦了,多謝前來捧場!菊記者的精采報道,我拭目以待。我們的車來了,一塊兒坐上,吃個便飯,慰勞慰勞大家。”說著,金天龍哈哈大笑道:“峰鬆,我說過,你是騾子懷胎一場空。昨天抓老子,今天送老子……哈哈哈……”

    忽而,一群記者圍住金天龍七嘴八舌地問道:“金總,能談談你的感想嗎?”

    金天龍舞拳晃腦、翹眉咧嘴地說:“法院為咱百姓開,懲惡揚善真痛快!”

    路旁,蒼海龍、蒼海熊、蒼海狗一幫人打鼓放炮,把金天龍迎進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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