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那晚,安陽好生打扮了一番,穿了身宮粉的百花藕絲雲煙羅裙,發上戴了兩朵粉色的絨花並著支雪玉的牡丹簪子,小臉兒粉紅圓潤,眼睛明亮,整個人都透著股明媚的精氣神兒。

    宮燈初掌,朝中大臣的夫人們都陸續來到慈仁殿上,安陽卻在其中努力搜索著柳子軒的外婆的影子,以前她每年都來母後跟前請安,然後再請旨意去西憙閣裏看望三姐姐,所以自己對柳家外婆的樣子還有幾分印象。

    果然,沒看多久,便見到一個五十來歲,一身翠鬆暗紋的衣裳,兩鬢已有些白的女子正與其他幾位夫人交談,言談間笑容慈祥,眼角的魚尾紋很有一番韻昧。安陽喜出望外,幾步跑了過去,問道:“請問,可是柳家外婆?”

    那幾位夫人都愣了愣,迴過神來時忙向安陽行禮,高氏垂首迴道:“迴公主,若是公主問的是禮部郎中柳家,那麽妾身便是了。”安陽見自己認對了人,心裏有些雀躍,忙免了高氏的禮,問道:“外婆身子近來可好?”

    她這一聲外婆叫的甜如蜜,卻把幾位夫人嚇了一跳,高氏白了臉色,忙有些尷尬地笑著說道:“托公主的福,妾身一切安好,隻是妾身何德何能,敢當公主一聲外婆的稱唿。”

    安陽聞言這才明白自己高興之下又說錯了話,其實她也沒有旁的意思,她隻是不知道柳家外婆的姓氏,也不知她的品級,隻覺得那樣叫著親切,也就那樣叫了。隻是聽在這些人的耳朵裏總能聽出另一番意思未。安陽的興奮勁兒一下子被澆滅了不少,說起來,元相爺府上的那位才應該是她的外婆,這事兒如果被母後知道了,一定又要訓斥她了。安陽不怕別的,對元皇後的訓斥卻有些怵,因為每次母後都會把事情說得很嚴重很嚴重。她心裏害怕,為了不至於挨罵,不由心思急轉,忽而眼前一亮,說道:“可是柳家外婆是三姐姐的外婆,我跟三姐姐打小一起長大,母後視三姐姐為親生,我稱您一聲外婆也是應當的。”

    這話聽著還說得過去,高氏身旁的幾位夫人神色這才緩和了些,聽到安陽說起寧陽來,高氏笑道:“承蒙公主掛念著,府上一切都好。大夏端親王妃前些日子剛來了封信,信上也說一切都好。”

    “三姐姐?三姐姐來信了?”安陽大喜,雖然以前總覺得寧陽太安靜了,兩人也不是就能玩到一處去,但是也確實沒什麽衝突,一年沒見還真有些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於是便問道,“三姐姐信上可說什麽了?端雲表哥對她可好?信在何處?柳家外婆可帶著身上了?”

    一連串的問題倒把旁邊幾位夫人聽到掩過臉去笑了笑,高氏笑道:“迴公主,信上隻寫了些王府裏的瑣事兒,隻隨信帶來副字畫,說是孝敬皇上的,妾身家裏的老爺今晚在前殿赴宴,想必此時己呈上去了。”

    “字畫?”安陽想了一會兒,笑了起來,“三姐姐以前在宮裏的時候便是每年都寫副字畫給父皇的,等改天我一定跟父皇求來看看。”高氏笑著點了頭,幾位夫人在一旁相互使了個眼色。雖說這位承平公主前段日子整的那科舉的事兒不靠譜,但畢竟受著皇帝的寵,她如今都來跟高氏示好,可見柳家在朝中要起勢了。如今可與當年皇上冊封柔妃時不一樣了,那時候許多大臣反對著,柳象在朝中孤立無援,自柔妃死後就更是受到排擠。可誰知柔妃的生女承和公主又嫁給了大夏神武端親皇叔,他家的後輩柳子軒又受到皇上的賞識,年紀輕輕便官任正四品,前途無量。這風真是轉向了,看來日後要多親近著才是。

    安陽並不知這些夫人心裏琢磨什麽,她隻為今晚與柳子軒的外婆搭上話而高興,雖然話題都是圍著寧陽轉,不過好在有個共同的話題,這也該算是個不錯的開頭了。正高興著,殿上太監唱著嗓子報道:“皇後娘娘駕到——”

    殿裏的人忙跪了迎接,半響聽到平身的聲音,這才各自找到位子坐好,皇後笑著說了些場麵話,晚宴便開始了。安陽坐在皇後左下首的位置上,而元相國府上的一品誥命夫人王氏坐在皇後右下首的位置。晚宴剛開始不久,安陽便感覺出了氣氛的奇怪。往年這時候,雖是對麵而坐,外婆總要笑眯眯地和她說幾句話,今年卻說得甚少,偶爾對目而望,也有些不鹹不淡。受了外婆的態度影響,她下首坐著的那些朝中一二品大員府上的夫人也甚少於自己交談。

    安陽提出的科舉製度,對柳家那樣的府第影響不大,因而那幾位夫人都對她沒什麽排斥,可朝中大員的府上大多都是世家望族,自然對安陽的這一提議深惡痛絕,對她冷淡一些也在常理之中。隻是安陽見了這些不免心中難過,雖然她提出這提議時,真的沒想到會給元家帶來這麽大的壞處,可是畢竟是血脈相連,這些人眼裏當真隻有利益二字?若是從一開始便對她冷淡倒也罷了,她隻當自己不受歡迎,可是如今出了事才對她這副臉孔,不由讓人想起以前那些笑臉是多麽地虛偽。以前圍著自己又誇才情又誇模樣的,想想都覺得堵得慌,虧著她們誇她的時候,她還高興來著,那時候她們有沒有在心裏罵她是白癡?

    安陽越想心裏越堵,越發覺得殿上氣氛

    壓抑得令她喘不過氣來,待宴席一散,她便對元皇後說自己有些頭暈,便不看煙火,先迴東崇閣裏歇著了。元皇後也不阻她,擺了擺手就讓她去了。

    安陽心裏說不出地難受,因而步伐有些快,也不管身影是否有些狼狽,隻是先那些夫人一步出了大殿,進了東崇閣的院子就想一頭紮進屋裏,把自己埋起來好好想一想。隻是經過廊上時,卻見月色下,兩道長長的影子隱在屋簷下的拐角處,安陽立刻一個激靈,馬上想起年前那晚廓上的人影,這迴她長了個心眼兒,怕一喊人就跑了,到時奶娘她們又說自己看花了眼,於是這迴她索性不喊了,而是悄聲地慢慢移了過去,把自己隱在粗大的朱柱後頭。

    這時,卻聽一個尖細的太監聲音說道:“唉喲我說西瑾姑娘,你有話兒就快說,這處可是公主的院子,咱家可是冒了險才來見你的。”

    西瑾?安陽瞪大了眼,顧不上心裏驚訝,隻聽西瑾的聲音也從拐角的房簷下傳來:“何公公,您放心吧,公主一半會兒迴不來。她最愛看煙火,每年都等著煙火散了才迴院兒裏。這會兒煙火就快開始了,公主是不會迴來的,奴婢是特意等到這時候才約您來的。”

    安陽心裏又驚又氣,西瑾這話是什麽意思?她在算計自己嗎?

    “那你有話兒就快說呀,在這兒偷摸著杵得久了可也招人的眼!”太監尖細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隔了一會兒西瑾才說話,隻是聲音聽著有些猶豫,問道:“奴婢隻想問何公公一聲,王爺他……何時把奴婢求出宮去?”那太監聽了好言哄道:“哎呦,你是宮裏的老人兒了,該知道這求宮女出宮的事兒總急不得,要找個適當的名頭,才能給你求了思典,放你歸鄉不是?你且放寬了心,隻要你一出宮門,王府的轎子就把你接去府上。”

    “可、可是奴婢……”西瑾的語氣越發猶豫,半響帶了些慌張的哭腔說道,“奴婢求公公快去跟王爺說吧,奴婢已有兩月有餘的身孕,隻怕等不及了,待這肚腹在宮裏大起來,便要有大禍了!”

    卻在此時,夜空中一朵明亮的煙火亮了起來,慈仁殿外的院子裏一陣笑聲宴宴,誰也沒聽到東崇閣裏兩聲倒吸的涼氣,一是那個太監的,二卻是安陽的。

    這時,安陽腦中隻覺如炸雷一般,心情己不能用驚怒來形容,也顧不得其他,閃身就衝了過去,怒道:“你懷孕了?是武陽的嗎?什麽時候的事?那次在敬州南宮的時候?”

    西瑾和那何公公沒想到安陽突然衝出未,嚇得兩人臉色煞白,西瑾

    頓時軟了腿,那何公公卻是反應快,撒腿就往東索閣外麵跑,安陽大怒,剛要喊,西瑾卻跪在地上一把拉住她的裙角,哭求道:“公主!公主!奴婢求您了,別喊!千萬別喊,喊了奴婢可就沒命了!”

    安陽隻覺得這是她這輩子過得最糟糕的一次上元節,外麵煙火璀璨,笑聲宴宴,自己卻坐在屋裏的椅子上,大門緊閉,隻留了奶娘在屋裏,而西瑾則涕淚橫流地跪在地上。

    “奴婢那時也是沒辦法,王爺想要奴婢的身子,奴婢不過是個宮女,何敢反抗?事後王爺說會將奴婢接出宮去,在王府裏做個侍妾,奴婢這才忍了的。”

    安陽越聽越怒,氣得胸前都不停地起伏,說道:“這是什麽意思!他奸*汙了你,你竟然還要給他做妾?!”這在安陽的思想裏是無論如何接受不了的,竟然還有自願給奸*汙了自己的人做老婆的人?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西瑾到底是怎麽想的?

    西瑾跪在地上哭道:“那公主要奴婢如何處置?女子被人毀了清白本就是大辱,隻求得有個安身之處便罷了。”

    “可、可是!那個武陽今年才二十,你整整比他大了十三歲啊!他怎麽能做出這麽禽獸不如的事情呢!況且他家裏還有二嫂子啊!”安陽氣得已經無法想象自己怎麽和武陽這樣的人二哥哥四妹妹地叫了這麽多年?“走!你現在馬上跟我去找父皇,我一定要父皇給你做主!”

    “公主!萬萬不可!”這話確實西瑾和奶娘一塊兒說的。奶娘說道:“西瑾畢竟是公主院兒裏的人,宮裏最忌諱淫*亂之事,這事若是傳出去,您的名聲也得受連累。況且今晚正值上元節宮宴,前殿上皇上正禦宴眾位大臣呢,您這時候拉著西瑾去了,可不就把事兒鬧大了?這讓皇上的臉麵往哪兒擱?這事兒裏牽著武王爺,您要皇上如何處置?”

    “照你這樣說,武陽他做了禍害人的事,就這樣逍遙法外了?”安陽聽了奶娘的話也覺得有道理,自己又衝動了。隻是心裏卻氣憤難平,這種人不懲罰他,她心裏咽不下這口氣。她真後悔當時在南宮裏和武陽起衝突時,沒堅持拉著他去父皇跟前兒評理,她哪裏想到他竟然能做出這種事?想到這裏,安陽又是一陣怒氣,對西瑾怒道:“你為什麽當時不說?我要帶你去評理,你卻說不要我管,自個兒轉身跑出去了,反倒害我被武陽數落了一頓,你是貧圖那王府妾室的地位?那種插在人家夫妻之間的第三者有什麽好當的?”

    西瑾抬起臉來,哭得臉上粉妝都融了,有些不可思議的說道:“宮女

    若出了宮,本就不能嫁人的,隻有給人做妾的份兒。公主說這話是何意?這世上的女子有幾個有做正室夫人的命?”西瑾低下頭去,抽噎幾聲,聲音有些低,在屋外煙火盛放的夜裏有些聽不真切,隻覺得有些幽幽的,“奴婢家中爹爹好賭,一家人都指著奴婢,原本在宮裏服侍得好,皇後娘娘開恩,說是奴婢滿了歲數便放奴婢出宮,指個朝上的大人做個填房。這是開了天恩的,奴婢隻以為自己幾世修來的福分,卻不想隻因著那年跟丟了公主,險些要公主闖進迎接大夏端王爺的隊伍中去,被趙宮正告發,竟致使丟了恩典,還被留在宮中這許多年……如今奴婢好不容易得了段姻緣,隻指望了這肚裏的孩子能爭口氣,公主難不成想眼睜睜看著奴婢丟了這後半生的出路?”

    安陽好半天沒質應過來,奶娘卻已經怒道:“放肆!好個不知好歹的奴婢!公主那年還小,不懂事兒是常事,難不成你沒侍候好差事兒,還敢把這仇記到公主頭上來?你也不看看自己如今給公主惹了多大的麻煩,公主還未嫁人,若這事兒傳出去,你要公主的名聲往哪兒擱?”

    安陽卻隻覺得渾身發冷,西瑾這是在怪她?她那時真的不知道會因著這事兒母後就把西瑾關起來,而且她以前從來不知道母後有許諾西瑾給她指個人家這種事。她如今在宮裏熬到了三十幾還未出宮,難不成真是自己那次一時興起而誤了她的終身?

    真是這樣麽?

    如果她早些出宮,現在說不定已是正正經經的官家夫人,也不至於如今被武陽那個壞坯子奸*汙,在宮裏苦苦等著個比自己小十幾歲的男人把自己娶去作妾……

    真是這樣麽?真是自己的錯?

    安陽慢慢往椅子後麵融,隻覺得屋外炸響的煙花像是燒在了自己頭頂上,身上是熱的,心卻是冷的,腦子裏一片亂麻。

    “公主……”奶娘見她模樣嚇人,忙喚她一聲,這一喚讓安陽從椅子上竄起來,低著頭就衝進了屋裏。奶娘見勢又急又氣,指著西瑾說道:“你且迴屋等著,若是氣壞了公主的身子,我這個當奶娘的頭一個饒不了你!”言罷,再不看西瑾一眼,便往屋裏去了。

    安陽趴在床上,臉埋在被子裏,嗚嗚地哭著,奶娘走過來安慰道:“公主,您也別往心裏去,依著奴婢看,那全是西瑾不知好歹罷了,您當初年紀還小,她自個兒沒辦好差事,怎麽能往主子身上推?”

    這話卻沒能讓安陽覺得安慰多少,她隻覺得那句“年紀還小”的話無比諷刺,那時候這身子是小,

    可她其實已經不小了,隻是她真的沒想到會鬧到今天這般局麵,她隻是好奇貪玩而己,怎麽會害到人了呢?

    奶娘見安陽嗚咽不停,便伸著頭往外屋看了看,見西瑾己經退了出去,這才小聲說道:“公主,方才奴婢說公主不可帶著西瑾去見皇上,那隻是權宜之計。總得把西瑾先安下來,老話兒說得好,狗急了還會跳牆呢。”安陽不知奶娘這話何意,慢慢抑製住想哭的心情,臉依舊埋在被子裏,隻是豎著耳朵聽奶娘的話。

    奶娘接著道:“俗話說得好,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自個兒還不是為自個兒的將來打算?可她出了這樣的事兒,若是遮掩不住了,難免壞了公主的名聲,還得害公主一個禦下不嚴、知情不報的罪過。公主如今可未嫁人,若是壞了女兒家的名聲,往後可如何是好?”

    這最後一句話在安陽心中起了漣漪,她腦中竟現出柳子軒那素衣溫雅的模樣,若是西瑾的事兒影響到了她的名聲,那會不會對她將來嫁人有影響?這讓安陽慌了神,從床上起來,昂著哭花了的小臉兒問奶娘:“那奶娘說,該如何是好?”

    奶娘歎了口氣,說道:“還能如何是好?事已至此,難道真等著武王爺把西瑾接出宮去?武王爺是有王妃的人,還定了大理寺少卿家的小姐為側妃,今年夏天便要入府了。王爺怎可能在側妃入府前納妾呢?便是偷偷納了,西瑾也是公主屋裏的人,這要是讓武王妃知道了,妹妹給哥哥屋裏安妾室,這不是給她找不快麽?因此,要奴婢說,這事兒公主最好還是告發西瑾。”

    “告發?”安陽愣了,“怎麽個告發法?”奶娘說道:“這是後宮之事,自然該去皇後娘娘跟前告發。公主別想著那去皇上麵前兒評理的主意了,後宮裏出了這樣的事兒,公主若是越過皇後娘娘直接鬧到皇上那兒,可要皇後娘娘的臉麵往哪兒擱?到時平白也落得個治宮不嚴的罪。倒不如直接交給皇後娘娘處置。那日的事兒公主不算有錯兒,如今知道了去告發一聲兒也算有功,皇後娘娘定有處置的法子。”

    “處置的法子……”安陽喃喃地念著這幾個字,越念心裏越怕,搖頭說道,“方才那些事兒若是奶娘能想到,母後定然也能想到。從前西瑾不過是跟丟了我,母後便把她關了起未,還留在宮裏這麽多年,如今出了這事兒,為了不鬧出亂子未,母後……母後許會打死她的!奶娘,你教我這法子,不是在害西瑾麽?”

    奶娘急道:“哎呦公主!奴婢怎會害您呢?這確實是最好的法子了。這事兒如今也隻能如此處置了。”

    可西瑾是被武陽害了的,她也是受害者啊。若是母後把西瑾打死了,武陽也得不到懲罰,平白害了一屍兩命。安陽心裏煩亂如麻,若自己真去告發了西瑾,西瑾就等於是被她害死的。可是若是不去,按照奶娘的說法,西瑾被接出宮去遙遙無期,便是接出去了,也等於自己給二嫂子的婚姻裏安了個小三,這種事情……世界上為何會有如此難辦的事?為什麽偏偏就讓她遇上了?

    奶娘見她煩亂,便說道:“今日公主也累了,且早些歇著吧。隻是這事兒公主可要早做打算,不宜拖得久了。”

    話雖是如此,安陽卻是拿不定主意,左右煎熬,無論做哪種決定都覺得自己是在害人,如此過了幾日,西瑾卻像是那夜的事情沒發生過一般,麵色如常地來服侍,雖然兩個月的身孕還看不出來,可是安陽卻有種自己被個孕婦服侍著的感覺,心裏越發過意不去,每每下定了決心不能害人,奶娘又來催她早做決定,心情立時又亂了。如此變換,折磨不斷。

    這日用過晚膳,趁著宮門還未落鎖,平日裏負責點心的小宮女便對安陽道:“稟公主,今兒禦膳房裏做了米仁甜粥,奴婢去給您拿一碗子迴來溫著吧,晚上當宵夜吃。”安陽雖提不起興致來,也點了頭,讓那小宮女下去了。這時,西瑾卻說身子有些不舒服,想要迴屋歇一會兒,安陽這些日子看見西瑾就心裏複雜難言,她不在眼前自己還好受些,於是便也準了。

    隻是西瑾出了屋子,卻沒往自己屋裏走,而是直直出了東崇閣,追上那提著食盒要去禦膳房的小宮女,說道:“正巧兒我要去辦些事情,這粥我去拿吧,你且迴小廚房裏給公主做些點心去,公主這些日子吃的東西甚少,你多給她做些。”那小宮女見是西瑾,也不敢忤逆,便點了頭又迴了院子,乖乖地進了小廚房裏做點心去了。

    西瑾提著食盒去禦膳房拿了甜粥,迴來時卻順著禦膳房去了一處偏僻的宮殿。這是當年關著先賢妃的冷宮,早己廢棄多年,許久才有人打掃一迴,地上落了厚厚的塵土。暮色漸深,冷風一吹,有些蕭瑟。

    “何公公?”西瑾立在院兒裏小聲喚著。前兩日何公公托人給她遞了紙條,約她今日此時在這處宮殿前見麵,可是怎麽不見人呢?西瑾四下裏轉了轉,又喚了幾聲,卻仍是不見人影,她怕去禦膳房的時辰晚了惹人起疑,便先提著食盒去了的,此時離著出來已經有段時辰了,再不迴去若是被公主發現了就糟了。她的脾氣性子衝動直率,誰知道會鬧出什麽事兒來?西瑾越想心裏越急,見

    暮色越發深沉,卻還是不見何公公的身影,便提了食盒想要往迴趕。

    卻在此時,她身後一處假山後慢慢拉出一道影子,那影子拉得長長的,手慢慢抬起來,暮色下顯得扭曲猙獰,一把纏上西瑾的脖子,越纏越緊,隻在地上留下一道道掙紮的痕跡。

    食盒倒在地上,蓋子被磕開滾出老遠,裏麵的甜粥灑在滿是塵土落葉的地上,女子的腳拚命地蹬著地上,直到蹬出兩道深深的土坑,宮粉蘭蝶的繡花鞋上染了土,裙角已是一片汙濁。

    “別怪咱家,這都是王爺的意思。”

    女子漲紅的臉上,眼底脹滿片片血絲,裏麵盛著的是驚、是怒、是無邊的怨毒。

    “這都要怪你的肚子太爭氣,偏偏這時候有了身孕。王妃如今即將臨盆,側妃也要進王府裏,你若是個年紀小些的宮女,許再等些年也能熬出頭去。可你比王爺大十多歲,這不是讓王爺受人恥笑麽……”太監尖細的聲音裏也喘著粗氣,手上的青筋都崩了出來,卻仍舊緊緊勒著手指粗的麻繩。

    “你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那晚的事兒竟被四公主撞見。她與王爺原就不和,這事兒被她知道了,王爺豈非留了把柄在她手上?雖說你肚子裏的孩子可惜了些,不過一個宮女而己,王爺也不缺這個孩子,你就帶著你未出世的孩子去那邊一起投胎吧……”

    女子眼裏的怨毒不散,嘴微微張了張,卻發不出聲音,隻是依稀能辨得出口型:“長孫武陽,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隻是她這話卻沒人聽到,也沒人看得見,並且,永無再說出口的機會。

    漸漸的,女子抓著脖子的手慢慢鬆了下來,脖子像斷了似的歪了下去,眼睛卻睜著,怨毒永遠停在了眼裏。

    她脖子上的麻繩慢慢鬆了下來,身體重重倒在地上,露出身後一個身材稍瘦眼色陰沉的太監,他溜著眼睛四下裏看了看,將女子的屍體慢慢拉到假山旁的一處枯井旁,頭朝下便扔了進去。井裏早就沒了水,隻聽得砰地一聲,又砰地一聲,那食盒也一同被扔了進去,然後被蓋上了青石井蓋。

    太監打掃了地上掙紮的痕跡,遠處傳來打更的聲音,暮色終於完全沉了下去,正月裏的冷風吹了起來,那太監縮著脖子打了個寒顫,看也沒敢看那井一眼,便趁著夜幕溜身出了冷宮,幾個拐子,便進了淑芳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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