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得頗緊,指頭微微發紅,如果不是新剪了指甲,說不定她能戳進自己手指肉裏。


    李政把她的手握住,用力捏了兩下,問王麟生:“怎麽迴事?”


    王麟生看向周焱,見她一聲不響,他說:“是這樣,前天早上發生了一起肇事逃逸案,根據監控顯示,肇事車輛是輛白色的廂式貨車,我們查了車牌號,車主是李梅,也就是周焱的母親。”


    李政說:“這不是交警的工作?”


    王麟生道:“本來是,但根據目擊證人的證詞,我們有理由懷疑這場交通事故是有預謀有計劃的。”


    王麟生看向周焱,說:“我需要請你迴去協助調查。”


    **


    雨又下大,一路濺著水花。


    警車裏打著冷氣,李政握著周焱的手,跟前麵的人說:“空調關了吧。”


    王麟生開著車,看了眼後視鏡:“不熱?”


    “嗯,有點冷。”


    冷氣關了,李政揉了揉周焱的手,周焱垂著眼,跟他搖了搖頭。


    王麟生看向後視鏡中的兩人,想著剛才告知周焱的時候,她隻說了一句“你們是不是弄錯了”,接下來一直沉默,麵無表情,直到她邊上這人出現,她才有了反應。


    一路無話,抵達警局。


    室內,王麟生播放監控,畫麵裏大雨傾盆,早晨六點多,車輛絡繹不絕。


    “事發在前天早上,雨下得最厲害的時候,案發現場沒有監控,我們調取了附近路段的監控。”王麟生停住畫麵,說,“這輛車,你認不認識?”


    周焱盯著畫麵裏那輛白色廂式貨車,輕聲道:“很像我們家的車。”


    王麟生瞥了她一眼,讓人把畫麵放大,指著車牌說:“現在呢?”


    周焱沒吭聲,臉上血色卻褪去更多。


    王麟生繼續說:“當天台風比較厲害,路上沒什麽行人,幸好有一名環衛工人,他能證實,就在案發當天,早晨六點不到,他在清掃路麵時注意到路邊停著的這輛廂式貨車,那輛車一直停在那裏,後來受害者出現,那輛車直接朝他衝了過去。”


    周焱張了張嘴,說:“車子一定是被偷了。”


    王麟生愣了下,“車子沒被偷,我們已經做過調查……”


    “調查什麽?”周焱打斷他,“你說的這些,跟天方夜譚似的,我媽就是個普通的中年婦女,有預謀有計劃……拍電影嗎?”


    李政握住底下的手,問:“環衛工人看見司機了嗎?”


    王麟生說:“沒有。”


    “那監控拍到了嗎?”


    “也沒有。”


    李政說:“那怎麽證實駕車的人一定是周焱的媽媽?”


    “因為傷者——”王麟生看向周焱,“傷者叫高忠光,你認不認識?”


    周焱立刻搖頭:“不認識。”


    “不認識?”王麟生道,“他是你父親在世時,任職中學的副校長,你們兩家也有往來,他的女兒……”


    話還沒說完,外麵突然有人大聲喊道:“人呢?你們把人抓來了是不是?為什麽不讓我見!讓開!”


    外麵兩個警察沒攔住人,一個女孩衝了進來,邊上還有個男孩兒拉著她:“這裏是警察局!”


    那女孩兒一愣,看著周焱,連動作都忘記了,周焱站起身,看向王麟生。


    王麟生皺了皺眉,道:“傷者就是她的父親,高珺,你的中學同學。”


    高珺不敢置信,邊上的蔣博文驚訝地叫了聲:“周焱!”


    “你……”高珺望著王麟生,“她……她是肇事司機?”


    王麟生跟同事使了個眼色,讓他們將人帶出去,迴了一句:“案件還在調查中。”又對李政說,“你也先出去吧。”


    李政看了眼周焱,才跟著那幾人走了。


    周焱重新坐下,呆怔地盯著桌子,王麟生給了她一點時間消化。


    半晌,王麟生開口:“你現在對高忠光有沒有印象?”


    “……高老師,我知道。”父親的同事,中學副校長,幾年前父親帶她來慶州做客,慶州是高老師老家,她隻是不知道對方全名。


    王麟生問:“你父母跟他的關係如何?”


    “不知道……挺好……”


    “有沒有什麽矛盾?”


    “不知道……”


    “經濟糾紛或者感情糾紛?”


    “……”周焱說,“不清楚。”


    “你父母有沒有跟你提過他?”


    “他們不會跟我聊同事。”周焱問,“他……高忠光,怎麽樣了?”


    “送醫及時,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人已經清醒了,其他的還在觀望中。”頓了頓,王麟生問,“所以你完全不知道你媽媽為什麽會做這樣的事?”


    周焱看向他,說:“不一定是我媽媽做的。”


    王麟生頓了頓,又問:“你最後一次跟你母親聯絡,是什麽時候?”


    “……很多天前。”


    “多少天?”


    “大概七八天。”


    “聊的什麽?”


    “……我剛知道老家房子被賣了,打電話問她。”


    王麟生沉默了兩秒,問:“你為什麽離家出……不對,不是離家出走,你當初為什麽會出現在西滬派出所?”


    周焱抿了下嘴唇,說:“我離家出走,沒帶錢,迴不了家。”


    “你媽不去接你?”


    “……嗯。”


    王麟生皺眉:“如果我沒記錯,我在西滬派出所看到你,是在二十天前,也就是說這二十天,你媽寧可讓你跟一個認識不過也就短短二十幾天的男人在一起,也不接你迴去?”


    周焱擰了下手指頭,說:“李政……是我遠房親戚,我媽知道他。”


    王麟生存下疑慮,不再問這個,他道:“你媽身邊還有什麽朋友,有沒有可能聯絡到她?”


    周焱不吭聲。


    王麟生提醒:“周焱?”


    周焱說:“我們是個演出團,還有另外兩個人。”


    王麟生按照周焱給的聯絡方式叫同事找人,片刻得到消息,女的電話不通,男的正在慶州,接到電話,已經往這邊趕,半個多小時後到了,見到周焱,叫了聲:“焱焱——”


    “吳叔……”周焱聲音沙啞。


    王麟生簡單說明情況,吳叔狠狠捶著自己的腿,“我就知道,就知道不對勁!”


    王麟生提聲問:“什麽不對勁?”


    吳叔說:“本來我們計劃要演出的,結果幾天前,就是焱焱你給你媽打電話那天,她突然說要散夥,下了高速,就給了芳芳遣散費,讓她走了。”


    周焱張了張嘴,“你說芳芳在的……”


    “是你媽,你媽讓我這麽說的,她還要了芳芳的電話卡,還有q|q,不讓她跟你聯絡。我知道奇怪,所以我一直跟著她,就是擔心她有什麽事,本來好好的,誰知道前兩天她突然不見了。”吳叔恨恨地說,“都怪我,不該聽她的,我就知道有問題!”


    **


    高珺向警察問完案情,打了通電話去醫院。


    蔣博文朝李政看了會兒,想說什麽,剛要開口,高珺打完電話迴來了,蔣博文問:“你爸怎麽樣?”


    高珺說:“還要檢查。”


    “要不要迴醫院,現在?”


    高珺搖頭,捏緊手機說:“我要等她出來。”


    等了許久,裏麵的人終於出來了,高珺霍地衝了過去,蔣博文沒拉住。


    高珺目標直指周焱,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咬牙切齒:“為什麽,你媽為什麽要害我爸!”


    王麟生和吳叔立刻上前,邊上有人快一步,一把推開高珺,將周焱攬了過來。


    李政捧著周焱的胳膊,看著上麵紅色的指印和指甲使勁掐出來的痕跡,擦了一下,朝倒在地上的高珺瞟了眼,攬著周焱往外走。


    高珺大聲喊:“你媽殺人犯,周焱,我要你們家償命!”


    蔣博文追出幾步:“周焱!周焱!”


    周焱停下腳。


    蔣博文擋在她麵前,說:“我不清楚到底怎麽迴事,但我相信這當中一定有問題!”


    周焱垂著眼說:“你迴去吧。”


    “周焱——”


    周焱沒理他,裏麵還有個大喊大叫的女孩兒。


    **


    出租車停在路邊,吳叔拉著周焱的手問:“你現在住哪兒?”


    周焱看向李政。


    吳叔順著她視線看過去,把她往邊上拉了幾步,小聲說:“要不你跟我迴去,我現在住旅館,我想再多呆幾天,等等你媽的消息。”


    “謝謝吳叔……”周焱說,“你還是迴家吧,有什麽,我會跟你打電話。”


    吳叔不放心:“那個什麽男人?你什麽時候認識的?怎麽能跟個男人住一起?”


    周焱說:“他是我們家遠方親戚,我媽……我媽知道。”


    吳叔歎了口氣:“好孩子,你別擔心。”


    周焱點點頭。


    坐上出租車的時候,周焱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前天她走的時候,從沒想過將來還有機會踏進這裏,才隔了一天,她又來了。她想起那天上午在這裏等消息時,警察風風火火忙碌的樣子,還有王麟生跟別人說起什麽交通肇事案,她未曾掛在心上,誰知道她會因為這事,再次來到這裏。


    周焱迴頭望去,警局一下子跟她拉開了距離,遠得遙不可及。手上一暖,她迴過神,往身邊的人靠了靠,讓自己不會倒下。


    **


    迴到船上,門口幾袋菜擋著路,李政踢了一下,迴頭拉周焱,說:“先衝個澡,衣服都濕了。”


    周焱跨下台階,搖搖頭,說:“你去洗吧。”


    李政把雨傘扔水池裏,看著她徑直走進了自己臥室,想了想,倒了杯水,端著搪瓷杯走了過去。


    周焱不停撥著母親的手機號,一直關機狀態,她不死心,反複地試,試來試去都是機械音,她擦了下眼睛,打出一條短信,等了會兒,始終沒有迴應。


    李政端著杯子,遠遠看著她,等她又擦了一次眼睛,才走進臥室,說:“喝點水。”


    周焱接過,仰著脖子一口喝完,補充的水分又進了眼睛,她睜了睜眼,努力遏製,手機突然來了條短信,她手一抖,差點摔了,拿起來一看,卻是垃圾廣告。


    周焱用力捏著手機,低頭說:“我媽向來對我很嚴,從小就嚴,但她也很疼我……隻是這兩年不疼了。”


    李政說:“沒幾個做娘的不疼孩子。”


    周焱低著頭不說話,李政道:“我給你做點吃的,都晚上了,你今天還沒吃過什麽。”


    周焱搖搖頭。


    “去洗洗,我去做菜。”


    “李政……”


    “嗯?”


    周焱翻開桌上的一本書,拿起夾在裏麵的報紙,打開來,說:“那天晚上,你是看見了這個嗎?”


    李政望向報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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