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世家,練武場。


    皇甫世家所有的人都集中到了練武場,包括剛剛參戰武者中的幸存者和老弱婦孺。幾乎每一個幸存的武者身上都帶著大大小小的傷口,從傷口上還不斷滲出鮮血。


    皇甫衝三兄弟在高台上閉目調息,抓緊恢複著自己的內力。皇甫端與妻子歐陽靈依偎在一起,享受著最後的溫存。皇甫端環著歐陽靈的纖腰,低聲說:“靈兒,怕嗎?”歐陽靈將頭埋在皇甫端的懷裏,輕聲答:“不怕,隻要跟端哥在一起,就什麽也不怕。”皇甫端努力抑製著,不讓眼裏的淚水流出來,說:“靈兒,是我拖累你了你。”歐陽靈柔聲迴答說:“都是靈兒自願的。”說著,眼光黯淡了下來,流下了兩行清淚,打濕了皇甫端胸前的衣衫,說:“我,我就是擔心小皇甫。”皇甫端也歎了口氣,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歐陽靈才好,隻是又緊了緊抱在懷裏的歐陽靈。


    場上,皇甫衝的發妻劉氏領著其他幾位皇甫家的女人親自替這些武者們包紮傷口。畢竟所有的丫鬟奴仆都已經被皇甫衝遣散了,隻有大管家李年以死相逼,才留了下來。此時正悉心的帶著人分發藥品和食物。皇甫衝之所以遣散丫鬟奴仆,就是擔心皇甫世家破莊之後,他們也會跟著皇甫世家陪葬。他不知道的是,遣散出去的所有人都已經被紀綱控製了起來,一人都沒有走脫。幸存的武者目光呆滯地看著皇甫世家的女主人親自幫大家處理傷口,要在平時絕對是受寵若驚,可現如今,麵對著必死的絕境,主仆的觀念也變得淡薄起來。


    除了這些幸存的武者隻是運功療傷默認不語之外,那些小孩子還有那些照看孩子的婦人都嚶嚶的低聲哭泣著,宣泄著心中對死亡的恐懼。


    忽然,場上出現了一絲騷動,致使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過來。原來是劉氏和皇甫賢的發妻張氏。張氏抱著自己懷裏的孩子,也就是皇甫賢剛滿七歲的兒子皇甫郜,臉上還留著淚痕,哭喊道:“我不用你假惺惺的可憐我們母子!你走開,我不要你的吃的!走啊!”劉氏臉上沒有絲毫不滿,說道:“弟妹,就是你不吃,孩子也是要吃一點的啊。”張氏冷嘲熱諷道:“我們母子的性命哪有那麽嬌貴,臨死了還浪費那些糧食幹嘛,你們長房留著自己吃便是!”台上的皇甫賢終於坐不住了,怒氣衝衝,躍下高台衝著張氏的臉上就是一巴掌,把張氏扇倒在了地上。皇甫賢還要動手,劉氏慌忙上前阻攔,說道:“好好地,你幹嘛動手啊!”張氏捂著紅腫的臉頰,一把推開扶著自己的劉氏,瘋了似得上前撕扯著皇甫賢,吼道:“你打我!你憑什麽打我!”皇甫賢喝到:“你給我住口!”一把就將張氏推倒在了地上。張氏頭發也散落著,衣袍也在剛才的撕扯中有些淩亂,紅腫的臉頰上不住的流著眼淚,慘笑的癱坐在地上,吼道:“我就是要說,都快死的人了,連話也不讓人說了嘛!”皇甫賢正要再打的時候,皇甫衝的聲音響了起來“你讓她說!”張氏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站起來就大聲質問道:“大哥,我不管旁的,我就問你,你的好孫子皇甫歐陽在哪!”


    皇甫衝的臉色一變,確是無話可說。張氏摟著被嚇哭的皇甫郜,傻了一般的笑著,說:“怎樣,大哥,你也說不出話了吧。我就問你,皇甫端的兒子的性命是命,我家兒子的性命就不是命了嗎?我家的兒子就活該去死嗎!”皇甫衝臉帶愧疚,說:“皇甫歐陽的確被郭俠帶走了。”張氏似乎是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不再理會皇甫衝。她蹲下身子,替皇甫郜擦著淚,說:“郜兒不哭,不怕啊。不要怪你娘親沒本事,要怪就怪你沒能生在長房裏。”皇甫賢終於看不下去了,大吼道:“賤婦,你給我閉嘴!你這個隻會亂嚼舌頭的長舌婦知道什麽!皇甫歐陽的事,是我瞞著大哥私下去求的郭俠!”張氏擦淚的手頓時就僵在了那裏,眼神空洞,不可置信的一遍遍的呢喃:“是你安排的,是你安排的……”驀地,張氏蹦起來,拚命撕扯著皇甫賢,聲嘶力竭道:“你安排的!你為什麽不安排你自己的兒子走!他走了,你兒子就得死!他可是你親生兒子啊,他可是你親生兒子啊,他可是你親生兒子啊!”皇甫端在一旁摟著歐陽靈,麵帶愧疚的低下了頭,不敢再看張氏。


    皇甫賢也是流著淚,任憑張氏撕扯著自己,咆哮道:“你以為我願意啊!你以為我願意自己的兒子去死嗎!可是,我能怎麽辦。我能把皇甫家的希望交給這個不成器的東西嗎!”皇甫賢瞪著還在哭的皇甫郜,繼續咆哮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他整整十四歲了,這麽大他做過什麽!整天就知道吃喝玩樂!可皇甫歐陽呢,不到三歲就開始練劍了。你說,你說我怎麽辦!”


    張氏不再動手了,抱著皇甫郜痛哭起來。皇甫賢似乎將自己所有的力氣都喊了出來,踉蹌了幾步,輕聲說道:“皇甫家不能滅啊。我得替皇甫家留下點種子啊。不然,我們怎麽去麵對皇甫家的列祖列宗。”說完,竟是摟著張氏母子一起哭了起來。


    所有人都心有戚戚然。看著眼前抱著自己妻兒的皇甫賢,心頭都用湧上了強烈的戰意。為了皇甫世家的延續,皇甫賢不惜舍棄了自己兒子的性命,為了皇甫世家的英名,皇甫衝更是不惜陪上了整個家族。對他們的親人來說,他們不是合格的父親,不是合格的家主。但就是這樣的家主,才值得他們去拋頭顱灑熱血。身在江湖,每個人都有必死的覺悟。但是,要看看自己死的有沒有價值,無疑,眼前的死法,讓他們找到了價值。左然說道:“廢話不多說了,他們要是想動皇甫家裏的人,那就得從我左然的屍體上跨過去!”葉一秋也站了起來,說道:“不死不休!”所有的武者都站了起來,無言的看著皇甫衝。雖然一句話沒說,但此時此刻,無聲勝有聲。


    皇甫衝環顧四周說道:“我身為皇甫世家的家主,卻走到今天這一步。誠然,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家主。但是,我皇甫衝在這裏起誓,願與諸位一同赴死。”說起來,以皇甫衝的武功來說,若是一心想走,就外麵那群人還真攔不下他。但是,他卻願意與眼前的這些人一同赴死,不得不說,單單是這份氣魄也不愧為江湖第一人。


    就在這時,皇甫端突然聽到身後有聲響,大喝一聲:“誰?”話音剛落,一人影向後院閃過。皇甫端縱身追了出去。皇甫衝正要派人上前幫忙時,紀綱的聲音適時的傳了進來“皇甫衝,一個時辰已到,出來受死!”皇甫衝聞言一個縱身就跳上了莊門。皇甫豪、皇甫賢、左然、葉一秋緊隨其後。入眼便看見紀綱悠然的坐在門前不過三十米遠的地方。紀綱笑眯眯的說:“皇甫大俠,別說紀某不夠意思,紀某特意將這些人抓來為你陪葬。”紀綱話音剛落,一群錦衣衛將一群背著大包小包的男男女女推到了場中央,迫使他們跪在了地上。這群人正是被皇甫衝遣散的丫鬟仆從。他們跪在地上,嚇得麵色慘白,不住的哀求著。皇甫衝忍不住大喊道:“紀綱,他們不是我皇甫家的人,你要殺衝我們來,與他們無關!”紀綱卻笑秘密的搖了搖頭,說:“身為皇甫世家的仆從,主人有難,卻各自逃命,真是一群沒心沒肺白眼狼。皇甫大俠,我這就替你解決了他們。動手。”頓時,站在他們身後的錦衣衛們紛紛拔出了腰間的長刀,一片刀光閃過,一顆顆頭顱頓時飛了起來,鮮血濺的身後的錦衣衛滿身都是。從屍體上流出的鮮血更是滲入了門前的土地,混著地上得泥土,衝擊著人們的眼球。看著眼前如修羅地獄的場景,皇甫衝的眼睛都要被瞪出來了,他身後的眾人也目次欲裂。紀綱這邊的江湖人士都不忍在看著這血腥的一幕,紛紛別過頭去。三大掌門兩大家主也麵帶不忍之色。而紀綱卻興奮的哈哈大笑起來。


    皇甫衝大吼道:“紀綱,你拿命來!”不管不顧的衝了下去。紀綱瞅了皇甫衝一眼,身形絲毫不動,三大掌門兩大家主卻從兩旁閃出,將皇甫衝攔了下來。皇甫家的眾人紛紛抽出兵刃衝了出去,又一場血戰一觸即發!。每時每刻,皇甫家眾人的身邊都有鮮血噴灑向空中,有自己的,也有對手的。給本來就淒慘,猙獰,鮮紅的土地,增添了一抹壯麗。


    後院,皇甫端緊緊地跟在黑衣人的身後。黑衣人忽然停下身子,轉過身來,一杆碧綠色的玉戈從他的衣袍底下顯露了出來。皇甫端微微一怔,說道:“你是操戈的人。”黑衣人拿下臉上的麵罩,赫然就是操戈山莊的玉伯。玉伯臉上還是之前一樣麵露恭敬之色,說:“皇甫大俠好眼力。”皇甫端不再言語,正要動手,玉伯急忙說道:“皇甫大俠且慢動手,我家主人有法子可保皇甫世家不滅。”皇甫端心頭不由一動,喝到:“當真!”玉伯驕傲的說:“我家主人說話,向來說一不二。”皇甫端急忙道:“若真可保我皇甫世家不滅,我皇甫端這條命便是你家主人的。”玉伯聞言,滿意的點了點頭,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瓶扔了過去,說道:“裏麵有一顆藥丸,你且吃了。”皇甫端略微猶豫了一下,心想:“反正也沒有更壞的情況了,大不了一死。”仰頭便吞下了藥丸,正要說話,卻感覺大腦昏昏沉沉地,暈倒在地。玉伯等候了大約有半盞茶的時間,便走上前去,試了試皇甫端的唿吸與脈搏,確認此時的皇甫端已與死人無異,便縱身離去了。


    門前,戰鬥基本已經結束了。皇甫豪周身插了五六杆長刀拄著張猛的大刀站在那裏,大張著眼睛,死了也不肯倒下。皇甫賢的肚子被狠狠地劃開了一道口子,裏麵的腸子都流了出來,一條腿誇張的向裏彎去,顯然是被打斷了,躺在地上,艱難的向皇甫豪爬去,身後留下一條深深地血痕。左然張開雙臂,擋下了本該刺向葉一秋的刀劍,無力地倚在了葉一秋的懷裏,鮮血不斷透過他們的傷口,滴在地上,綻放一朵朵馬上枯萎的血花。葉一秋眼神呆滯的抱著懷裏的左然,癱坐在地上。皇甫衝拄著手裏的拙劍,劇烈的喘息著。拙劍也似乎感受到主人心中的不甘,發出一陣陣悲鳴。慕容止水雖然也有些狼狽,但絲毫不妨礙他心中的得意,大笑著說:“皇甫衝,你也有今天,哈哈!”北堂秋嘴角帶血,是被皇甫豪拚死擊傷的,也放肆的大笑道:“哈哈,皇甫世家終於完了。咳咳”北堂秋因為大笑扯動擊傷的肺腑,大聲咳嗽了起來。皇甫賢終於爬到了皇甫豪的身邊,嘲諷道:“北堂秋,你要是咳得一口氣上不來,那就死得太好看了,哈哈。”


    北堂秋惱羞成怒,大吼道:“給我殺了他們!”皇甫衝最後迴頭看了眼大門門匾上的“皇甫世家”四個滄桑古樸的大字,一字一頓地說:“我皇甫家的人,豈能被你們這群宵小折辱。二弟,等著為兄!”說完自盡而亡。一代江湖豪俠到頭來竟落得個自盡的下場,倒是實現了自己許下的誓言。皇甫賢瘋狂的大笑道:“大哥,二哥,三弟我來陪你們了!”說完,一掌便擊碎了自己的天靈蓋。


    與此同時,莊內,劉氏率領著眾人坐在皇甫家的祠堂裏,淡淡的說:“李管家,點火。”李年留著淚將火把扔到了事先準備好的燃火之物上,頓時,大火劇烈的燃燒起來。突然,空中刮起了大風,似乎就連老天也不願意眼睜睜的看著皇甫家的人受辱而死。風助火勢,迅速的席卷過去。坐在祠堂裏的皇甫家眾人,出奇的安靜,一聲不吭的被大火吞噬了進去。熊熊燃燒的烈火將半個天空都映得通紅。


    皇甫家的人用鮮血與死亡詮釋著皇甫家的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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