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稻心中一片死寂。

    無法傳達的語言,他們用最好的行動力告訴了蘇稻。

    蘇稻心如止水,原來不管過去還是現在,她都逃不過宿命,她的宿命,就是死了後,被燒成灰。文明社會還是好一點,最起碼等你死了才燒,這兒的人多不講理,非要把順序反過來,活著把你生生燒死。結果是一樣的,過程卻天差地別。

    蘇稻現在跟一個死刑犯毫無差別,亂糟糟的頭發,破爛爛的衣服,還有在滴血的傷口。

    蘇稻看見穿白獸皮的首領舉著火把,仰天一聲嗷叫,火把啪嗒丟在蘇稻腳下成山的柴火裏,刺啦啦,幹枯的柴火輕易的被點燃。

    火勢慢慢加劇的時候,族人們跳起了舞蹈,他們將火堆和火堆之上的蘇稻圍在中央,歡快的嗷嗷嚎叫,激烈的拍響手掌,微笑著拍打屁股,

    蘇稻已經被煙火熏的張不開眼,灼熱的火浪炕得她不停哆嗦,所有恐懼傾巢而出,蘇稻閉著眼睛,眼淚嘩嘩的往下流,聲嘶竭力的大喊大叫:“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蘇稻在樹幹上瘋狂的掙紮,但是蓋頂的歡唿聲淹沒了她的希望,蘇稻激烈的咳嗽起來。腳底板在發燙,裙子在飄動,很快很快,她就會被火勢包圍,然後一點一點的,灼熱的痛苦傳遍全身,燒黑她的皮膚,燒幹她的肌肉,燒光光她的頭發,她會不停的感受這份烈火帶來的痛苦,煎熬到死去。

    蘇稻的神經幾乎崩潰,眼淚嘩啦啦的流出來,落在大火裏,瞬間被蒸發的毫無痕跡。蘇稻瘋狂的扭動身體,赤紅的雙眸死死瞪著那些跳舞的人,憤怒的大吼大叫:“你們不得好死!我死了你們也不會活著,你們遲早要死光光!全部死光光!死光光!哈哈哈!”

    沒有人理睬她的叫罵,火焰撩上了蘇稻的腳板,蘇稻慘聲尖叫:“啊!放開我!殺了我吧!殺了我!求求你們殺了我啊!”

    一陣大風吹來,吹得火勢往一方傾倒,差點染上跳舞的幾個人,那幾個人忙退開,拉成更大的圈圈。

    蘇稻見狀仰頭大喊:“快下雨啊!下雨!”天空晴朗,連片烏雲都沒有。但是蘇稻已經神誌不清,她熱切的盯著天空,歇斯底裏的唿喊:“大雨快來啊,我沒有罪,我不要被燒死。救救我!救救我!”淚水模糊了蘇稻的雙眼,她嗓子已經發癢,但是老天爺沒有聽到她的唿喊,雨沒有落下,她隻是抱著最後的希望,茫然的,機械的,看著天空,祈求上天的仁慈。

    太陽刺眼的掛在高空,金燦燦的閃爍著令人絕

    望的光芒,蘇稻終於不喊了,她發出低低的嗚咽聲,更加痛苦的咬著嘴唇,肚子劇烈的疼起來,她清晰感到有血從腿間流出,沿著大腿滾滾流下,甚至有刺鼻的血腥味在蔓延。

    跳舞的人們發現她腿上流下的血,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唿,女人激動的熱淚滿眶,老人抱著孩子喜極而泣,男人們欣慰的站在一邊,露出鬆口氣的快感。

    蘇稻沒有心思注意,她疼的神智已經模糊。她隱隱感到自己很奇怪,很不妙,這跟月經不同,她不敢多想,現實的情況更不容許她多想。但是蘇稻無法遏製的嚎啕大哭,哭聲突兀的打斷了所有人的歡笑,那些女人孩子,安靜的望著哭的像個孩子似地蘇稻,他們會懂她的委屈和悲傷嗎?他們嚐過被火燒的恐懼和痛苦嗎?

    吼——

    滔天憤怒的吼聲如滾滾浪潮席卷而來,帶入一陣狂風,生生驚醒所有看熱鬧的人,蘇稻不可置信的艱難扭頭,滿臉淚水的望著半空,那是刺目的金色陽光?那漸漸靠近的金色深深烙印在蘇稻的眼瞳,她的心髒瞬間被煮沸,噗嗤噗嗤的叫囂著難以言喻的情緒,肚子更痛了,血流的更多,蘇稻努力扯出一個虛弱的笑容,聲嘶竭力的衝著那抹金色大喊:“昂——”

    昂揮著燦爛的金色大翅膀如利箭般衝來,直直撲著樹幹上的蘇稻遠遠落在地上,縱然昂注意了力道沒傷害蘇稻,但是蘇稻在他撲來的瞬間已經全身放鬆,極大的喜悅讓她疲憊的昏迷過去。昂望著遍體鱗傷的蘇稻悲憤的嚎叫一聲,待看到她腿下的血痕,昂渾身一怔,躊躇小心的用頭顱磨蹭蘇稻的小腹,昂蹭著蹭著怒紅了眼眸,瞬間轉身撲向最近的人群,他的眼眸裏沒有任何人,隻有必須廝殺的獵物!男人也好女人也好,老人也好小孩也好,這一刻對昂來說根本毫無區別。

    他從出生起,就在這個部落長大,他不知道父母是什麽,他孤單一人,但是不寂寞,他有朋友有族人有兄弟有夥伴,他跟著別的小孩一起摸爬滾打,有好心的女人給他喂過奶,有人為他準備食物,老人會慈祥的抱著他微笑。長大後,他跟著族人打獵,哪怕他最初一無所獲,哪怕他長的瘦小,哪怕他不如別人強大,但是他喜歡這裏,族人們教會他打獵,教會他建屋子,教會他愛護部落,教會他自食其力,教會他怎麽對自己的女人,

    他懂得他們的語言,但是他聽不懂他們的意思。他不懂族人忽然的冷漠,忽然的殘酷。他懊惱自己的翅膀。懊惱自己跟別人不一樣,懊惱麵對族人的災難無能為力。為什麽他會有翅膀,如果他沒有翅

    膀,他就不會被排斥,如果沒有翅膀,他可以安心的留在這裏,白天出去打獵,晚上抱著自己的女人。如果沒有翅膀,他永遠不會被迫離開蘇。

    當他厭惡而惶急的展開翅膀飛上天空,飛出懸崖時,他看著金燦燦的陽光灑下來,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麽要長翅膀。

    他有一雙翅膀,為了保護一個女人而翱翔。

    那個女人會跟他到死,那個女人會成為他最親的人,比族裏的老人孩子兄弟夥伴,所有人都要親。

    曾經族裏的男人告訴他,保護自己的女人是終生的責任。

    還有人告訴他,打熊打虎打所有人,就是不能打女人。

    昂撕碎了一個又一個熟悉的人,鮮血在沸騰,心中卻冰冷。他要保護的人遍體鱗傷,他期待好久的第一個孩子悄悄死去。

    血腥彌補不了他的失去,憤怒掩蓋不了他的傷痛。他此時隻是瘋狂的野獸,張開獠牙,揮舞利爪,毀滅一切阻擋在身前的獵物。

    女人孩子在恐懼尖叫,野獸們在瘋狂咆哮,鮮血飛舞,陽光明媚。

    蘇稻在睡夢中疼的醒來,蘇稻迷迷糊糊張眼,咬牙切齒的捂著肚子痛哼,她看不真切周圍的一切,耳朵隻有嗡嗡的聲音,蘇稻無助的揚起手,難受呻吟,低低叫喚:“昂……我疼……嗚嗚……”蘇稻疼的打滾,揪著衣服的手指發白。

    昂迅猛的退出廝殺的獸群,爪子抓住蘇稻,展翅高飛上天空,眨眼消失在一片狼藉的部落。

    昂焦急的揮著翅膀飛到樹林小水潭邊,輕輕放下蘇稻,當即變成人形,手忙腳亂的抓下桃心葉子,小心翼翼貼上蘇稻的幾處傷口,但是當目光落在蘇稻的腿上時,昂的神色一痛,無比沮喪的揭開蘇稻的裙子,血還沒有停止,蘇稻的大腿上已經鮮紅一片,昂感到無力和恐懼,蘇會死嗎?昂惶急的抓起一把葉子放上去,他不知道這樣有沒有用,但這是他唯一知道可以治傷的方法。昂用裙子蓋在蘇稻的肚子上,看著蘇稻在發抖,昂忙將蘇稻半抱起,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蘇稻。

    太陽還掛在天上,蘇稻的痛苦呻吟慢慢減弱,眉頭逐漸舒緩,昂一直輕輕撫摸她的肚子,待看到蘇稻已經停止流血,昂激動的低叫一聲,抱著蘇稻使勁的蹭她的臉頰。蘇稻真的睡著了,靠著昂睡得很溫暖。昂聽著她規律的唿吸聲,輕輕撫順她亂糟糟的頭發,擦去她臉上的汙垢。他抱著蘇稻靜靜坐了一夜,直到天方發白,蘇稻張開眼,立即對上昂欣喜的眼神。

    這個滿臉毛毛的男人,此時在蘇稻眼中是最好的。看著他,就像看到所有黑暗離自己遠去。她一直無法釋懷的心事,在虛弱的此時,變得微不足道。記得誰說過,人最坦誠最懂得珍惜的時候,是在生病的時候。那個時候,人脆弱的不堪一擊,渴望溫暖渴望關心,渴望有個安心的人讓她依靠。昂是野獸,也是那樣一個人。

    “昂……”

    昂眨眨眼,笑嘻嘻的蹭她的臉,蘇稻慢慢展開笑意,舔舔幹澀的嘴唇,她嗓子幹渴的厲害,口腔嚴重缺乏水分。

    蘇稻輕輕推開昂,揚手指著小水潭,張嘴舔舌頭。

    昂會意的抱她在水邊,捧起水親自喂到蘇稻的嘴邊,他的手很大,一捧水有不少,蘇稻貪婪的喝了精光,她嘴裏沒味,這水原本是苦澀的,此時喝下卻沒什麽排斥。

    喝完水以後蘇稻便餓的肚子咕咕叫,昂忙摘了一堆葉片塞蘇稻懷裏,抱著蘇稻快步離開水潭。昂一直走到他墜崖的石頭山頂,展開翅膀撲哧撲哧朝著山下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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