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初她被花苞一口吞了的時候,也以為自己要涼。沒想到它卻是來救自己的。


    “花不可貌相,縱然體格大了些,可它其實是朵善良的小花。”


    花柚在岸邊坐下,視線偏移,便瞧見了山穀裏的“客居”。


    窗戶打開著,從她這個角度正好能看見屋內調息之中的少年。


    花柚想起來,衝小龍指了下客居:“他傷得很重嗎?”


    小龍舀了些水澆在小苗苗上,“有點,頭兩天一直昏迷,我給他送了些靈液。”


    頓了頓,小聲嘟囔道:“昨天他突然問我,說他能不能留下來,留在山穀……”


    花柚沉吟了一會兒。


    不能否認的是,少年實打實地以命相拚地救了她一命。


    但花柚細思起那天的情況,總覺得哪裏有些微妙。


    她和金龍打鬥弄出了的動靜大,一般的走獸乃是惡鬼都避讓開了。


    縱然四周沒有其他生物打擾,花柚戰鬥之中也一直保持著警惕,但她沒有察覺到少年的臨近。


    或許是他隱匿之法高深。


    但他若有如此之能,八成是“刺客”屬性的修者。想要救她,隻需趁金龍不注意,對金龍發起突襲地一擊即可。


    便是不能破防,但凡讓金龍片刻失神,露出破綻,她也能把握時機,擊殺金龍。


    但偏偏他是衝著她來的。


    選擇在金龍最後一擊之下,救下了她……


    花柚想著想著,又覺得自己多心。


    有點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思,畢竟人家救了自己,如此猜忌人家別有用心實在有點不道德。


    或許是他來得來遲,隻能趕到最後一擊的時候救下她。


    不然也沒法解釋,若當時小龍不來,或者小龍無力對抗金龍。少年幫她擋下一擊之後,兩人重傷,便隻有團滅一個下場。


    哪有這樣瘋狂的賭徒。


    花柚撐起身:“……我先去問問他吧。”


    小龍欲言又止,乖巧:“嗯。”


    ……


    花柚踏進屋門的那一瞬,少年便睜開了眼。


    他的背上灼傷嚴重,挨碰不得,隻能赤裸著上身,盤膝打坐。一見她進屋來了,竟然慌了一下,立時抓過床邊的衣服,披在自己身上,遮住那些猙獰的傷疤。


    花柚:“……”


    花柚尷尬地抹了下鼻子:“對不起,我忘了敲門。”


    之前來給他施針的時候,他躺著一點反應都沒,更別說應門了,花柚遂都是扣一下房門之後,直接進屋的。


    少年垂著眸,果然沒應聲。


    花柚帶來了她的針具,


    遂自顧自地在旁邊地矮幾上展開了藥箱:“前兩日多謝你救了我。”


    少年終於開口,嗓音有點沙啞:“我說過了,是還你。”


    花柚點點頭,笑著:“話是這麽說,但當時那個場麵,也不是人人都敢撲上來的。我很感激你,若不是你,我家小龍現在就成了孤兒了。”


    她張口閉口都是小龍。


    少年眸色稍黯。


    花柚背著他取出針來,自然沒有注意到,隨口道:“你可有什麽想要辦的事兒嗎?可以告訴我。我可以在力所能及,且不違背自我原則的情況下,幫你做一件事,就當是答謝。”


    少年抬頭看她一眼。


    她故意繞圈子,絲毫不提將他留下的事,寧願幫他去辦一件事,來了結這一樁恩怨。


    他抿了下唇,直接道:“那我能留下來嗎?”


    花柚:“這是你的要求?”


    少年搖了搖頭,“我不是想要挾恩圖報,更何況本就是你施恩在前。我隻是……”


    他的手指輕輕收攏,“我隻是沒地方可以去了,想要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待著,養傷。我知道你陣法庇護下來的山穀很大,隻給我一個安身之處就可以了,我不會打擾到你們的。”


    花柚:“……”


    她隱約有感覺到,小龍並不喜歡家裏有別人。


    他敏感又嬌氣,全看在她的麵子上,才勉強答應忍到少年病好。


    這若是多了個人在穀內長期定居,小龍怕是不情願的。


    花柚:“我看你是人族,在鬼域待著終究不長久,若不然我將你送去仙域吧?”


    她循循善誘,“以你的資質,隨意尋一個大族投奔,輕易便能得一世榮華與安寧。那日子可比待在我這個窮鄉僻壤的小山穀好多了?”


    少年低聲:“……可我不會與人打交道。”


    花柚害了一聲,“那不打緊呀,你可能是遠離世俗地待久了,人嘛,總是處著處著就熟了。你年紀還小,盡可去繁華處看看,仙域比這兒安寧地多,會是個好去處的。”


    她的態度溫和而堅定,油鹽不進。


    少年不敢再強求,顯得目的性太強。遲疑一會後,點了點頭:“……去仙域的話,會太勞煩你嗎?”


    花柚見他鬆口,心頭一輕,暗道果然是她自己想得太多,曲解了人家。


    放鬆地笑起來:“不打緊,正好小龍也沒去過仙域,我倆一起送你,正好路上也能遊玩一番。”


    “那好……”少年的唇邊浮上一個虛弱的微笑,細聲,“多虧遇見你,我才能得此重生,不知姑娘名諱?”


    “哈哈,倒也不必如此客氣啦。”花柚站定在他麵前,俯下身子,準備為他行針:“我叫花柚,你呢?”


    少年微微抬起頭,仰望著她。


    輕輕含笑道:“聞星辭。”


    花柚執針的手,猛然頓在原地。


    第53章


    “聞星辭?”


    “恩。”他應了聲, 仿佛疑惑,“怎麽了?”


    “……沒什麽,隻是覺得這名字聽上去挺耳熟罷了。”花柚淡定地紮下了第一針, “冒昧問一句,哪個星,哪個辭?”


    “星星的星,辭別的辭。”


    花柚指尖輕輕攆著針頭, 讓銀針寸寸沒入他的體內。


    短暫沉默之後, 失笑了下:“你名字挺好聽的。”


    與她曾經的名字隻有一字之差。


    聞昕辭。


    可不是巧麽。


    聽聞這名字是祖爺爺在世的時候取的。


    那會兒聞氏的嫡長子還未降生, 祖爺爺道若生出來是女孩就叫聞昕辭, 男孩便叫聞星辭。


    花柚於是頂著那個名字,頂了十六年。


    離開聞氏之後便給自己改了名字, 她記著在秘境之中,那朵無名花的救命之恩,遂取了花姓。


    聞星辭二次入穀, 比及上次的沉默, 似乎變得願意與人交流了些。


    “謝謝。”花柚沒追問,他自己開口吐露道, “這名字是我祖爺爺給我取的,我也很喜歡。”


    花柚臉色一僵:“什麽?”


    也是祖爺爺取名?


    若是同名, 怎麽連祖爺爺取名這樣的事都撞上了?


    聞星辭正低頭拉開肩膀上的衣服,好容她行針。


    一麵補充道:“不然我可能就是沒名沒姓的孤魂野鬼了。”


    花柚:“……”


    “你有祖爺爺,怎麽會是孤魂野鬼?”


    “我沒見過他, 是收養我的鬼叔告訴我的。”


    “你是被收養的?”


    花柚腦子裏一團亂麻,不覺失了分寸,主動問:“幾時被收養的,可還有記憶?”


    大概是因為兩人共過患難, 聞星辭知無不言,坦然地答道:“我從有記憶起就跟著鬼叔了,七歲的時候,他便離開了家,再也沒有迴來。”


    花柚遲疑地看向聞星辭的臉,


    第一次認真地打量,越看越覺得驚心。


    他與聞夫人的眉眼竟然頗為神似,拋開細節神態,骨相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隻因他是個男子,花柚才從未往那方麵想過。


    花柚收迴執針的手,好遮掩住那難以自控的顫抖,表麵平靜問:“你鬼叔既然知道你祖爺爺的事,可曾告訴過你你的身世?你自己也沒去找過你的親人嗎?”


    他竟然還活著。


    那個瘋子曾道真正的“聞星辭”,聞氏的嫡長子已經沒了,是被她親手虐殺至死。


    聞氏也不相信那個瘋子會放過聞星辭,事發之後,從未找過他。


    他又怎麽會還活著,還流落到了鬼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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