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池芯第一次聽到他笑,裏麵卻充滿了諷刺和悲涼。


    “已經來不及了。”鬱時昭說,“我能瞞過全城的人,卻瞞不過我自己。我們的武器貯存已經所剩無幾,在撐過幾場大型喪屍潮之後,再爆發任何一場,都讓我們有覆滅的危機。”


    池芯動作一頓。


    “隻是這種層次的話,也許還不用絕望。”鬱時昭目光落在喪屍越堆越高,已經打不完的腳下,“但是他來了。”


    伴隨著“他來了”這聲堪稱輕柔的聲音,整個屍群似乎集體接到了什麽命令,瞬間如打了雞血一樣,無論是速度還是力量,都倏然加快。


    原本在腳下殘喘掙紮的喪屍,更是突然爆發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力氣,一個攀附就爬了上來,直直向著鬱時昭的臉上抓去。


    鬱時昭剛要後退,一隻槍杆突兀地從眼前浮現,重重甩到了這隻喪屍的臉上,讓他仰倒著栽了下去。


    他震驚地迴頭看向做了這一切的池芯。


    池芯一槍杆將喪屍掄下去,看著層層疊疊往上堆的喪屍皺了下眉。


    “池芯,我相信你救了鬱襄許多次了。”鬱時昭喃喃地說,“就當我以大哥的身份求你,帶鬱襄走,保護好他,好不好?”


    池芯沒時間理會他在說什麽,她的目光落在守城炮上,大腦飛速旋轉。


    目前隻剩這一顆炮彈了,結合鬱時昭的話,再加上從那士兵跑了這麽久還沒迴來能看出,不是補給已經跟不上了,就是他已經死在了半路上。


    已經不能指望。


    她之前想過,這剩下的唯一炮彈,應該用在最需要的地方。


    池芯又看了一眼城牆下堆起的喪屍山。


    也許這時候已經到了。


    鬱時昭看她望來望去,卻不理會自己,臉色有些發白:“池芯。”


    他一貫心高氣傲,話語毒辣,但是為了唯一的弟弟,他甘願低聲下氣,隻為求得一個承諾。


    “我在。”池芯隨口迴答。


    鬱時昭沉默一下,看著池芯又走到炮彈發射的位置,臉色瞬間凝實下來,雙手用力掰向瞄準器,好像在調整角度。


    “你想幹什麽?”


    池芯沒有迴答他,而是專心地擺弄著手裏的大炮,直到將它調整成自己滿意的角度。


    此時炮口角度刁鑽,幾乎以垂直的狀態對準下方的喪屍山,從瞄準鏡中甚至能看到喪屍咆哮的大臉。


    “鬱大哥。”池芯說,“退後。”


    鬱時昭張了張口,對危機的直覺還是讓他聽從池芯的建議,靠到後方。


    池芯深吸口氣,拉下炮栓。


    “砰——”


    巨大的炮響,因為距離城牆極近,隨著這一聲,整座城牆都晃動起來。


    而作為爆炸口處的這個炮台更是受到了強大的波及,在射出這一炮後,池芯立刻迴身,將還站著的鬱時昭一把撲倒。


    她以守護的姿態,將他牢牢護在身下,從她肩頸的縫隙中,露出了鬱時昭震驚到渙散的瞳孔。


    鬱時昭隻覺得一切畫麵都在瞳孔中放慢了。


    轟然卷起的爆炸火焰,被炸飛的喪屍紛紛揚到天上,殘缺不全的肢體讓這裏下了一場血雨。


    腥臭的血液滴到他的臉上,他覺得一輩子都沒有反應這麽遲鈍的時候。


    當晃動挺直,他才小心地將手撫上池芯的肩頭,試探地:“池芯?”


    池芯抬起上半身,甩了甩腦袋。


    還是玩太大了。她想,這距離下好歹沒被震成耳鳴。


    她站起身,順手將鬱時昭拉起來:“沒事吧?”


    鬱時昭沒有迴答,他看著池芯的目光極為複雜。


    池芯拍了拍腦門,向下看了一眼:“城牆沒事,我都算好了,你放心。”


    她以為鬱時昭是在擔心城牆受損。


    而事實上,在池芯說出這句話之後,鬱時昭才反應過來,在這種近距離的衝擊下,能讓最近的喪屍橫掃一空,還讓城牆毫發無損,需要多精準的控製力。


    “池芯……”他默然將這個名字在舌尖轉了一圈。


    “嗯?”池芯正在檢查自己的戰果。


    這時,一顆腦袋從上麵冒了出來:“池芯!我找到婁辰了。”


    池芯立刻將沒聽完的話拋在腦後,直接說了一句:“鬱大哥自己小心,你放心,有我在,事情還遠遠沒有到最後一步。”


    然後她甚至連階梯都來不及走,直接下蹲一躍,就整個人抓住了上麵的牆邊,景修白伸手拽了她一把,兩人的身影消失在上麵。


    剩下鬱時昭一個人站在一片安全的炮台處,久久地看著那個方向。


    直到另一顆腦袋從另一邊冒出來:“哥,你怎麽半天沒動靜,是不是上不來了?”


    “滾。”鬱時昭冷冷地說。


    他轉身走上來,第一個迎上來的是秘書阿清:“承記,蕭少將也來了。”


    鬱時昭點點頭:“指揮權轉交給他。”


    阿清麵露為難:“少將的身體……”


    鬱時昭默了默:“我去見他一麵。”


    鬱襄也顛顛地來到他哥麵前,還沒等他說話,鬱時昭就直接略過了他。


    “顧著點自己的小命。”鬱時昭邊走邊說,連頭都沒迴,“武器不夠去找嚴威要。”


    鬱時昭的開竅池芯不知道,她跟著景修白疾步趕到另一側的城牆處,手裏被景修白塞進來一個軍用望遠鏡,她舉起來,順著他指的方向看。


    狹窄放大的視野中,池芯仔細尋找,才在樹林中一棵樹的樹梢上看到了一個點。


    “婁辰在樹上?”她不可思議地說。


    “距離不近,以這種情況想過去得費點功夫。”景修白說。


    池芯又重新看了看,還調整了一下望遠鏡的倍數,視野裏的小人縮小了又放大,還是隻能看到個輪廓。


    她拿下望遠鏡:“能確地是他嗎?”


    “百分之九十是他。”景修白也看向那邊,“軍方有自己的確定方式。”


    池芯點點頭,看著那邊沉思幾秒,扭頭看向景修白:“說吧,你有什麽主意。”


    “我能送你過去。”景修白低下頭看向她,“但是現在的婁辰已經不是以往的他了,恐怕……”


    “那就來吧。”池芯毫不猶豫地說,“不管他變成了什麽樣子,總要先抓住他再說。”


    “他現在很危險,我猜測他失去了自我意識,現在隻是一個受人操控的戰爭機器。”景修白歎了口氣。


    池芯活動了一下手腳,目光比太陽還要明亮:“正因為此,我才不能任他這樣下去。”


    景修白了解了她的意思,不再多說什麽,手中開始凝聚出幽藍的光芒。


    就在這時,一聲暴喝傳來。


    “那邊的!說你們呢!你們知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這也敢過來胡鬧?”


    這聲音頗為耳熟。


    池芯和景修白對視一眼,兩人同時迴頭,正看見幾個人正向這邊走來。


    當先一個耀武揚威的,正是連天睿。


    而在他身後,池芯第一眼看見的是鬱時昭,他此時正扶著一個身穿軍裝的男人,張開的口又閉上了,看向池芯的目光有些無奈。


    “這是違反紀律,足夠把你們送上軍事法庭,你們知不知道?”連天睿站在最前麵,沒看到後麵大佬的眼神,他充滿惡意的目光看著池芯和景修白,有種大仇即將得報的興奮和激動。


    “哦?”池芯抱起雙臂,迴以一個氣音。


    看到她如此不在意的神態,連天睿臉色一陰,他冷笑一聲,直接小跑到身穿軍裝的男人麵前。


    “少將,這兩人一個是鬱家小少爺的朋友,一個是景教授的兒子,他們這麽擾亂戰場,哪怕是鬱承記和景教授,恐怕也沒理由為他們辯解吧?”


    連天睿說著,分毫不在意他的話全被鬱時昭聽了個完整。


    他是真的激動,畢竟在他眼中,他家少將和鬱承記的對立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兩人誰都奈何不了誰,現在他抓到對方這麽大一個把柄,還在鬱承記麵前毫不在意地站在少將這邊,少將一定會為他的忠心而感動的。


    到時候他就是少將底下的第一親信,不但將了鬱家一軍,還順帶報了在城牆外被池芯他們打臉的仇。


    這麽想著,連天睿身子都有些發抖。


    激動的。


    池芯的目光落在這個軍裝男人身上。


    寬肩窄腰,軍帽戴得比較靠下,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隻是從露出來的下頜上,能看到他蒼白的嘴唇。


    他沒有說話,但是池芯就是能感到,他的目光正定在自己身上。


    鬱時昭冷下臉:“連天睿,我和蕭少將都站在這裏,不知道什麽時候輪到你來做主了?”


    連天睿也冷笑一聲,直勾勾地頂迴去:“鬱承記,現在是什麽時候了,你居然還想包庇弟弟的朋友?這實在不是一個基地負責人應該做的事,不像蕭少將,一心為民,受了這麽重的傷,還堅持親自指揮作戰。”


    他還要繼續諷刺,軍裝男人舉起一隻手,他立刻恭順地閉上了嘴。


    微啞的聲音響起:“你們在這裏做什麽?”


    池芯望著他,輕聲迴答:“抓喪屍王。”


    連天睿一瞪眼睛:“還抓喪屍王?也不看看你們是什麽東西,至今為止能和喪屍王對抗的人隻有一個人你們知道嗎……”


    池芯理都沒理他,仍然望著軍裝男人:“你受傷很重,我們有治療係的夥伴,先讓她給你治治,等我迴來。”


    連天睿匪夷所思地說:“我說話你沒聽見嗎?你能抓個屁的喪屍王……”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感到腿下一痛。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整個人四腳朝天地翻倒在了地上。


    連天睿怔怔地:“少將……?”


    軍裝男人收迴腿,就像剛才的掃堂腿不是他做出來的似的。


    但隻是這麽一個動作,就讓他劇烈地咳了起來:“咳咳!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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