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祖叔風風光光的入土為安,氺墅的女人們也高高興興地走出家門,來到了希望的原野上。


    馬大縣親自主持了抗日英雄王超洋的葬儀,還給氺墅送來了一筆撫恤金,氺墅得了實惠和榮光,馬大縣也獲得升遷,到洛陽做了華之雲的副手,最高興的是父親,他高高興興地到洛陽上學去了。


    雖然好事連連,但是,氺墅的日子還有點難過,經濟虧空太大了,幾十口人要吃要喝,還差三剩五的有人來討債,這水墅幾輩子都是債主,總是把錢借給別人,不知道欠別人債的滋味竟是這樣的難受,曾祖父對爺爺說:“不管你想什麽法,哪怕一家人每天少吃一頓飯,三年不添一件衣,你得把債盡快還完。”


    這才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別人不急自己急,曾祖舅都對爺爺說,“這錢你也不要急著還,”但是,爺爺著急,急的很了,就急出病來了。


    其實,爺爺這病,不是急出來的,而是,恨出來的,他恨誰?他恨他自己,他說自己就是“氺墅最大的敗家子,氺墅到現在殘缺不全,就是他的錯”,這能是他的錯嗎?


    曾祖叔臨終時要賣掉西院幫爺爺還債,定金都給了,可是,臨到買家來看院子時,人家改變了主意,不要西院,要中院,這有點叫人不大明白了,這氺墅的三座院子一般大,這買家不管怎麽說,都應該買西院,怎麽能夠買中院,夾在東西兩院的中間,多難受,可是,人家不嫌難受,一定要中院,話又說迴來了,中院就中院吧,既然人家不嫌難受,願意夾在你們中間,這中院西院住著都一樣,可是,爺爺不這樣想,他就是不想賣中院,說:“中院是氺墅的主體部分,中院賣掉,這水墅的風脈就散了,對子孫後代不好。”這哪跟哪啊?這水墅確實是寬敞明亮,園林修的也好,不舍得也有情可原,但是,關於賣掉中院,氺墅的風脈就散了的說法,根本沒有任何科學道理,爺爺,就是個農民,他沒有科學的世界觀,他就是隻從父輩的言傳身教中獲得知識和經驗,“寧舍地不舍宅”,這是先祖爺的遺言,祖宗的遺言就是族規,誰舍了宅,誰就是敗家子,祖宗會埋怨他,子孫也不會原諒他。


    這時候的爺爺就像是老鼠鑽到風箱裏,四處碰壁,前麵是族規擋著“不能舍宅”,後麵是父親催促“要趕緊還債”,上麵母親發話“地不能舍,一家人要吃飯”,旁邊是老婆的催促“趕緊籌到錢,兒子要上學,妹妹要看病,兄弟要做生意,自家要建粉坊”,這不是難為死人嗎?


    甭說爺爺這個三十多歲,就是養尊處優,沒有擔過沉的大少爺了,任是誰都得愁出病來,爺爺他想臨陣脫逃,就對曾祖母說:“娘,您的身體還不賴,經驗也很豐富,這宰輔的擔子您再挑上一段時間,待兒子病好了,再把擔子接過來。”


    曾祖母心疼兒子,有點動心了,可是,曾祖父堅決不答應,對曾祖母說:“你這是老母雞護仔,你準備護到什麽時候,他今年三十六歲了,年富力強,這擔子放到他肩上正合適。”


    曾祖母說:“他幾十年都是養尊處優的,啥心沒有叫操過,咱現在一下子給他放這麽重的擔子,把他壓趴下咋辦?”


    曾祖父說:“壓趴下,自己爬起來,你和我被壓趴下了多少迴,你不記得了,這人,你不讓他壓趴下幾迴,他就永遠長不大,他如今都當老公公了,還能讓他悠哉悠哉的,不行,得把他壓趴下。”


    曾祖母說:“你這當爹的心狠。”


    曾祖母雖然說曾祖父心狠,心疼兒子,但是,她最終沒有接過兒子想撂的挑子。


    爺爺看看沒戲唱了,就硬下心來,找人說和,西院可以賣的便宜點,但是,買家堅決要中院,情願出整座院子的錢,隻買中院的一半,這樣的好事,也就隻有氺墅能碰到,事情說到最後,爺爺答應將中院的後半個院子賣給了人家,臨到劃界的時候,產生了爭執,就是院子中間的那棵大楸樹,人家一定要圈到人家的院子裏,氺墅要留在自家的院子裏,最後,雙方都做了讓步,各讓出三尺地方,大楸樹歸兩家所有。


    簽完協議,爺爺掂起一瓶竹葉青,來到正房的祖宗牌位前,跪著哭了一陣子,就像吹喇叭一樣,一口氣灌了大半瓶,剩下的倒在了祖宗的牌位前,然後就一頭倒了下去,家人都以為他是醉了,睡上一夜也就醒了,可是他竟昏昏沉沉的睡了三天三夜,滿頭的黑發變成了白發,一縷一縷的往下掉,掉到一半不再掉了,稀稀疏疏的白發,一直到老都沒有掉完。


    爺爺的魂靈悠悠蕩蕩的到了奈何橋頭,卻看見了他的祖宗們笑嗬嗬的在迎接他,爺爺他懷著愧疚之心,向先祖爺請罪,說“咱就是不肖子孫,咱沒有保住祖宗創下的基業,咱情願折去三十年的壽限,求老祖宗原諒咱。”先祖爺笑嗬嗬的對他說:“滴啦孫你沒有做錯,這水墅是老祖爺俺創下的基業,這不假,但老祖爺創下的基業,是為了福蔭子孫的,老祖爺立下遺囑,說是寧可舍地,不可舍宅,本意是讓子孫記住祖宗創業的艱難,愛護祖宗創下的基業,沒想到,卻成了戴在子孫頭上的緊箍咒,就是這氺墅再好,也好不過兒孫的生命和家族的榮譽。”太祖爺也笑嗬嗬的對他說:“世上的事情本來就在得失之間,得不必得意忘形,失去了也不用痛惜傷身,錢物本是世上的,生不帶來,死不帶走,誰花都是花,誰用都是用,這水墅也一樣,該舍就得舍,你舍宅,是為了救家人的生命,是為了讓兒孫上學,是為了維護氺墅的聲譽,你做的沒有錯,祖宗不會怪你,子孫也會體諒你。”高祖爺說:“我是個呆子,不會講大道理,重孫子你不必自責,這敗家也未必不是好事,福兮鍋所倚,禍兮福所至。”玄祖父愛憐的撫摸著孫子的頭說:“你是水墅的好兒孫,要說敗家,爺爺咱才是水墅最大的敗家子,敗了有什麽,好好幹就能掙迴來,你不但不會折壽,上蒼還會為你加壽,像你這樣痛惜傷心的,不好,迴去吧,你的陽壽還長著呢,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的生命,好好的領著兒孫們過日子,比起老祖宗創業的艱難,這眼前的困難不算什麽。”


    爺爺從沉睡中醒來的時候,看見一個年輕的姑娘在望著他,這姑娘是他剛進門的兒媳婦,也就是我的母親,母親看見爺爺醒了,很是高興說:“親伯,您可睡醒了,喝點水吧。”


    母親喂爺爺喝了幾口水,爺爺感到身上暢快了很多,爺爺說:“你是誰?”


    母親說:“俺是您剛過門的兒媳婦呀”


    爺爺說:“你這閨女,一進門就侍候老公公?”


    母親說:“是啊,親伯您也太能睡了,一覺就睡了三天三夜,有人說,害怕您醒不過來了,俺說,你一定能睡醒過來。”


    爺爺說:“家中的人呢?”


    母親說:“奶奶和娘還有妹妹,白天黑夜的輪流看著您,今天是舜王廟的大會,奶奶和娘帶著妹妹去舜王廟燒香,求神仙保佑你早點醒過來,你的孩子也從學校請假迴來,他晚上陪你,現在迴房中睡覺了。”


    爺爺說:“都是親伯不好,讓全家人為我擔驚受怕,吃苦受累。”


    母親說:“親伯,您睡著後都見到誰了?”


    爺爺說“你這閨女問這話,我睡著了還會見到誰?”


    母親說:“俺是說,你一定做夢了吧,把你的夢講給俺聽聽,俺最愛聽別人說夢了,還會解夢。”


    爺爺就將他和老祖宗們的對話講給了母親聽,母親說:“這就對了,你夢中的話,其實是俺爺給你說的,親伯您一定要把心放寬一點,你看您,因為這氺墅的半個院子,就痛惜傷身的大病一場,讓全家人都跟著您擔驚受怕,如果您醒不過來,咱這水墅一家老小可咋過。”


    爺爺說:“真是一個好媳婦,你的心胸比親伯大,親伯以後不會再這樣了,老祖宗說的好,世上的事情本來就在得失之間,得不必得意忘形,失去了也不用痛惜傷身,錢物本是世上的,生不帶來,死不帶走,誰花都是花,誰用都是用,這水墅也一樣,該舍就得舍,”


    母親說:“有舍就有得,我們好好幹,掙下錢,把氺墅再贖迴來。”


    爺爺掙紮著想起來,母親擋住了他說:“親伯,你身體還是虛弱,還得再歇幾天。”


    爺爺說:“親伯歇不住了,這地裏的穀子都長出來了,我得起來去找兩個長工,把穀子撓撓,鋤鋤,還有山上的紅薯,也該翻秧了。”


    母親說:“親伯,你就再歇幾天吧,這些活俺都會幹,俺在娘家就是長工頭,領著長工們下地幹活。”


    爺爺說:“那親伯也請兩個長工,你領著把這些活幹幹吧。”


    母親說:“親伯,咱家現在有些困難,就不請長工了,俺聽奶奶講,咱水墅中的女人都很能幹,說老祖奶給老祖爺扛長工,一個都頂兩個,俺沒有老祖奶能幹,俺一個能頂一個,還有東西兩院的兩個嬸娘,都年紀輕輕,人高馬大有力氣,她們兩個人也能頂一個,妹妹們雖然力氣不大,但三個人還不頂一個人?還有俺奶她也說,隻要孫媳婦帶頭下地,她也下地幹活,她還要當領導呢。”


    爺爺說:“她們可不像你呀,從來沒有下地幹過活。”


    母親說:“家中富裕的時候,能請得起長工,她們可以不幹活,可是,現在家中困難,雇不起長工了,這太太小姐就當不成了,就得下地幹活,親伯您就放心吧,這些活俺就承包了。”


    爺爺說:“如果,你們把這些活做好了,親伯給你們發工錢,反正雇長工也得花錢。”


    母親說:“工錢就不用給了,我們把這些活幹好了,你給俺每人都做一件新衣服。”


    爺爺說:“可以。”


    這也是一道美麗的風景線,曾祖母領著她的媳婦閨女孫女孫媳,一共有十二個女人,可以算是氺墅十二釵了,她們花枝招展得走在希望的原野上,一切都是那麽的新鮮,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綠水青山帶笑顏,布穀鳥在林間叫,女人們在田中笑,這十二個女人,每人都搬一個小板凳,她們都坐在凳子上,彎著腰撓穀子,穀子苗長得太稠了,她們就是把多餘的穀苗剔掉,然後用手中的小撓鋤把雜草除幹淨,這活不重,婦女們幹很合適,仨女人一台戲,十幾個女人,邊幹活,邊說話,高興了還可以引吭高歌,天空那麽高遠,原野一望無邊,河水嘩嘩流淌,花兒吐著芬芳,對於這些平日裏,老被關在家中的女人們來說,無疑就是身心的一次大解放,她們自由的唿吸著新鮮的空氣,無憂無慮的想說就說,想笑就笑,再想想,自己是在勞動,現在這滿眼的穀苗,到了秋天就是金燦燦的穀穗,那香噴噴米飯,是用自己的勞動換來的,一種驕傲和自豪不知不覺的就潛入到她們的胸中了。


    母親撓得最快,她平日裏老是做這些活,蔓二奶撓得也不慢,她和新媳婦對脾氣,兩個人齊頭並進好說悄悄話,曾祖母也撓得快,她雖然年齡最大,但她身體好,她從領導的崗位上退下來,每日裏感到憋氣,總覺得自己身體內還有餘熱應該發揮,現在她可以發揮了。相比之下,憐姑奶和西院的親二奶,撓得最慢,憐姑奶是身體不好,親二奶是嬌氣怕出力。


    “孫媳婦你撓得慢一點兒。”


    “奶奶,您慢點撓,到頭了我接您。”


    “憐兒,你身體不好,幹不了就迴家歇著吧。”


    “沒事的,俺能行。”


    “孫媳婦,你說你會唱小曲兒,就唱一首,讓大家高興高興”


    “俺和二嬸兒給大家合唱一曲《兄妹開荒》吧。


    雄雞雄雞高聲叫,


    叫得太陽紅又紅。


    身強力壯的小夥子,


    怎麽能躺在熱炕上做懶蟲。


    扛起鋤頭上呀上山崗,


    山崗上啊有好風光。


    站得高來看得遠


    咱們的家鄉是個好地方。


    邊區邊區地方好呀,


    勞動英雄出得真不少。


    行行都能把狀元出呀,


    當一個農業英雄也真榮耀。


    人家當英雄是人家的功,


    自己眼紅也沒有用,


    人人都把勞動英雄來當呀


    今年的生產,我們要更加油呀更加油。


    “嫂子,您是跟誰學的?這曲兒可是真好聽。”


    “你哥哥,教俺的,他在學校學了好多曲兒了。”


    “你也教俺唱唱吧。”


    “這多容易,俺唱你們隨著哼,幾遍就學會了。”


    母親大聲唱,其她的人小聲哼,悠揚歡快的陝北秧歌曲兒,在中原的大地上迴蕩傳揚,就像母親的哭靈聲招來了許多的孝子一樣,如今這歡快的歌聲,又招來了許多女人,她們也搬著小凳子,坐在自家地裏撓穀子,在這希望的原野上,一邊勞動,一邊聽曲兒,高興了也自顧自的哼幾聲。


    這勞動是快樂的,更是辛苦的,六七月間的太陽,火辣辣的掛在頭頂上,把女人們的臉都曬得紅彤彤的了,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姑娘們,細皮嫩肉擱不住太陽曬,這太陽的紫外線就像鋼針一樣,刺得她們臉蛋,火燒火燎的痛,剛開始的新鮮感過去了,剩下的就是單調枯燥的,重複著相同的動作,漸漸地女人們就頂不住了,要打退堂鼓。


    第一個搬起凳子迴家的是憐姑奶,她確實是身體不好,比林黛玉還要的弱不禁風,根本擱不住太陽曬,看見憐姑奶要迴家,西院的親二奶也搬起凳子說:“我送憐妹妹迴家吧,可是,這一迴家,她就再不上地了。


    這人的情緒是可以傳染的,看見憐姑奶,親二嬸兒搬著凳子迴家了,大姑舒悅和二姑舒蘭也搬起凳子迴家了,這難怪她們,她們都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平時都是嬌生慣養,那皮膚白嫩白嫩的,哪經得起太陽曬,他們原以為下地幹活是很好玩的事情,這一參加實踐活動,才知道不是很好玩的事情,腰酸背疼真是難受,看見年輕人都走了,曾祖母也搬起凳子,招唿大家,“迴家吧,不幹了”,女人們都站起來,伸伸腰,揮揮胳膊說:“這活兒,咱們真是幹不了”就隨著曾祖母迴家了,地裏隻剩下母親和三姑,一個才十二歲的叫舒蓉的姑娘,母親說:蓉妹子,你也迴去吧,天太熱了。”


    蓉姑姑說:“嫂子,你能幹,俺也能幹。”


    母親說:“讓她們走吧,嫂子給你講故事”


    母親和蓉姑姑她們姑嫂兩個人在地裏幹活,講故事,不怎麽覺得累,反而有一種勞動的快樂。


    晚上,一家人坐在門口的碾台邊上吃飯,爺爺親自給母親和蓉姑夾菜:“你們倆是勞動模範,要多吃點。”


    藍姑姑說:“我們不勞動就不吃了。”


    爺爺說:“該吃還得吃,不過你嫂子和妹子她倆幹活了,要多吃。”


    果然,母親和蓉姑就是吃的比別人多。


    爺爺說:“芝兒,明天你和蓉兒也不去地了吧,這些活,我去雇長工幹。”


    母親說:“親伯,不用雇長工,我們能幹得了,人少了,我們多幹兩天,三天胳膊,兩天腿,她們這些人平時沒有幹過活,一下子不行,俺在娘家老幹活呢,磨練出來了。”


    蓉姑姑說:“就是,和嫂子一起幹活可有意思了,又唱小曲,又講故事的,可有意思了,親伯,聽俺嫂子說,隻要我們把這些活幹好,您就給我們錢,讓我們買新衣服,您說話算話嗎?”


    爺爺說:“當然算話,如果你們不幹,親伯雇長工來幹,不是也得給人家錢嗎?那樣的話,你們就沒有新衣服穿了”


    母親說:“肥水不流外人田,咱們把活幹了,錢就是咱的了。”


    爺爺說:“當然了,誰幹了,有誰的份兒,不幹活的就不做新衣服了。”


    舒姑姑和藍姑姑說:“嫂子,明天我們和你一起下地幹活。”


    憐姑奶說:“我也去”


    蔓二奶說:“我們都去”


    到了第二天,女人們果然又都下地幹活了,不過,有一個人沒有去,她寧肯不做新衣服,也不願下地幹活受罪,她就是俺的親二奶,她其實很年輕,人高馬大有力氣,但她嬌氣怕吃苦,另一方麵,她不需要做新衣服,她才結婚沒幾年,娘家的陪嫁很好,她的新衣服很多。


    三天胳膊兩天腿,這勞動就是一個磨練的過程,剛開始,確實是腰酸背疼的吃不消,但經過一段時間的磨練,都習慣了,撓穀子,鋤蜀黍、翻紅薯秧,這些輕活,女人們幹的很好,連翻糞、擔水、割麥、碾場、跺草垛,這些重活女人們也都能幹了,從此後,水墅也就不再雇長工了,母親她們幹好了這些活,爺爺也兌現自己的承諾,給了母親一筆錢,讓她們做新衣服,母親又把錢給了爺爺說:“這些錢還是還賬吧。”


    母親打開箱子,娘家給她的陪嫁不賴,她拿出一匹很好看的花洋布,,給小姑子做了新衣服,還送給曾祖母一床新被子,送給奶奶一條新褥子,箱子裏還有幾十塊銀元,她也拿出來給了爺爺說:“這是俺娘送給她姑爺的學費。”


    曾祖母心中更喜歡這個孫媳婦了,但嘴上卻罵:“俺這孫媳婦就是個散貨鬼。”


    奶奶說:“散就散吧,能散就能掙,咱水墅這日子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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