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凡注視著圍攏四周的會眾,沉聲說道:“我立青龍會,聚眾為家,團結一心,是想為我們所有人尋求一份人身安全,以便在這朝不保夕的亂世,得以平和地生存。至少自己和家人不受欺壓,生命能夠保障,溫飽能夠滿足,這是最低追求。但哪怕是這最低追求,好像都很不容易。”


    雲凡突然提高音量,“你們看褚秋,被人無辜打成重傷。假如不是立即施以急救,已然魂飛魄散。他們視我等為螻蟻,隨意打殺,憑什麽?!我發過誓,敢殺我會員的,拿命來換!不管地位多崇,不管武功多高。我等乃堂堂正正之人,鼎立天地之間,不該誰的,不欠誰的,不是誰家奴仆,我等的性命和尊嚴,任何人都無權踐踏!隻能我自己說了算。我要堂堂正正地活,不願苟且而偷生。所以,我奮起反擊,擊殺訾玄。”


    雲凡本隻是闡明一下心裏的想法,會眾卻被感動得熱血沸騰,齊聲高唿,“我要堂堂正正地活,不願苟且而偷生。我要······。”


    雲凡抬手止住眾人,“但是,敵人太強,與之硬拚,無異以卵擊石,我想解散青龍會。”


    底下一時嗡嗡聲起,所有人都莫名其妙。


    雲凡繼續解釋,“昝家與我有私仇,訾玄是我所擊傷,這些跟你們都沒有關係。為你們的安全計,隻要脫離與青龍會和我的關係,去投奔東璃也好,再去當盜匪也罷,大致還能保全性命。再跟著我,可以預見,馬上大禍臨頭。”


    如果雲凡不說前麵那些話,隻說最後幾句,說不定還真有人退出青龍會。畢竟對九大的恐懼,那可是根深蒂固。但人都有血性,雲凡擊傷訾玄,那是為了褚秋,更是為了大家。


    按訾玄的猖狂,僅傷一個褚秋,如果沒人製止,他會收手嗎?不會,自己這些人在他眼裏,不過是任意宰殺的綿羊。


    現在雲凡要一個人抵禍,那他們這些人還怎麽去堂堂正正?褚濤為褚秋之弟,又一直跟在雲凡身邊做親衛,感觸最深。雲凡一直以來都確確實實是為大家著想,而不是為其個人私欲和權力。聽得雲凡之言,嚎啕而跪,“會主,褚濤不才,願誓死追隨,求會主不要拋棄我等。所謂大禍,拚命而已。血拚而死,我心暢快,苟且偷生,終生不安啊。”


    怔然的眾人猛然醒悟,齊刷刷跪倒,“誓死追隨會主,求會主不要解散青龍會。”


    雲凡原本就不是一時豪雄,隻是待人以真誠。前麵那些豪言壯語,本意也不是激勵演講,僅僅是少年人的熱血衝動。麵對跪倒的眾人,手足無措,“起來,起來。你們應該知道,真的是要死人的呀。千機閣一旦報複,我們擋不住的。”他的主要生活經曆是在前世,想到很多人會無辜慘死,真的不忍心。


    談源吼道:“少主,人都有一死,不過早晚而已,與其苟且偷生,死有何懼?讓少主一人擔禍,我等還算是人嗎?就算是死,請少主允我同赴!”


    其他人也激昂地喊道:“願一同赴死!”


    麵對轟然而起的氣勢,雲凡淚濕眼眶。


    柳勇兩百餘歲,能讓其心動的事情不多,今天也難免被氣氛所感染。他怕雲凡這強驢執意不允,出言道:“凡兒,他們跟隨,不見得一定會死。他們四散,大概會死得更快。你倒是想一人做事一人當,千機閣會跟你講理嗎,仙路堂會找不到他們嗎?”


    “也是哈。”雲凡撓頭,自己好像一直成熟不起來,許多事都是頭腦一熱,說幹就幹。略帶尷尬地看著下麵的會眾,“好吧,我錯了。今日我發誓,將與大家同生死,共患難,不離不棄。”本質上這還是頭腦發熱之語。


    聽者的感覺可就不一樣了,所有人都隻覺得渾身似乎要燃燒一樣,齊聲狂唿,“同生死,共患難,不離不棄!同生死,······!”久久不息。


    後來加入的鳳森等人,甚至韋青、韋勝這些小家夥,也不由自主地融入其中。同樣的一句話,在不同時代,不同環境,作用是不一樣的。‘苟富貴,勿相忘。’說在物質豐富,思想複雜的年代,隻是個笑話,但在陳勝吳廣生活的年代,卻能讓人拚命。


    今日的‘同生死,共患難,不離不棄。’同樣會讓青龍會所有人死心塌地。從立幫宗旨到今日誓言,青龍會會員的忠誠、團結和向心力,已遠不是當前東洲任何勢力可以比擬得了的。


    前路維艱,雲凡不敢一言而決,聚眾商議應對之法。大家也沒什麽好的建議。璃州,梧州以致黔州,都沒有他們的地盤,除非為匪。龍丹津確實是個好地方,遠離戰場,易守難攻,何況昝家已賠給雲凡,合理合法。沒什麽好說的,都不是窩囊之輩,前路再險,也得繼續走。不過戒備的等級,將一直以最高級別持續到抵達龍丹津。


    青龍會在小心翼翼中啟程,而先行一步的行使們,卻是放馬狂奔。


    訾玄被雲凡打成重度傷殘,可不是小事,甚至比當年西溪驚變的事件都更為駭人。


    百年以來,不,千年以降,從不曾有人敢動九大的行使。


    百年前的劉柳事件,開始並未涉及九大門派,後來九大門派出麵追殺,這才有九大的人員傷亡,但行使絕不在其內。


    二十年前的西溪驚變,有沒有九大的人傷亡尚不可知,誰都不會公開,但其針對的鎮國公隻是皇家的人,不是九大的人。


    青龍幫滅亡,因為有修士身隕,也算是一件大事,但跟九大更扯不上邊。


    今日之事,看似沒有死人,但其影響之嚴重,之深遠,將無與能及。可以假想一下,安全部的高官被平民打傷,其同僚卻無可奈何,那是什麽概念。


    行使們都莫名地心中惶惶,不是因為雲凡的武功,劉、柳的強大。一方麵,訾玄的傷讓他們感同身受。都是地位相當的行使,有人敢動訾玄,那麽,自己呢?另外,隱約覺得有他們控製不了的大事,即將發生或正在發生。


    在途中,各人已讓隨扈招來信鷹,不停地發出音訊,或向門派高層匯報請示,或旨令手下及相關勢力作一些準備,或通告與之關係密切的勢力。隻是具體如何行動,每個人心裏都沒底。這同樣是千年以來的第一次。


    曆言也有隨扈,這是行使出行必備的‘道具’,隻是留在了梧州,傳訊也就比別人繞了一步。跟在身邊的隻有一隻信鷹,她寫了三封信,讓信鷹傳到梧州隨扈手中,再讓隨扈分別傳給霓雲宮,徽州雲家和龍丹津。


    行至半途,闕空告辭,讓東嶺帶訾玄跟隨眾人繼續前往梧州以救治。大家以為他要緊急趕迴幫派親自匯報,也不在意,繼續趕路。哪知分道的闕空自作主張地卻亮出了屠刀。


    轟~~~,嘩啦嘩啦。一處靜室磚瓦飛濺,四分五裂,滔天的氣勢如狂風肆虐。


    一聲咆哮響徹天宇,“大膽雲凡,竟敢殺我行使,萬死不足以贖其罪。”


    益州天陣山一處秀麗山穀,千機閣閣主鈕霨的修煉之所。


    鈕霨雷霆大怒,衝天而起,長嘯聲迴蕩山間。


    不一會,前山正殿鍾聲激揚,鐺鐺不絕。一時間,諸峰齊動,門人弟子紛紛往前殿廣場聚集。除少數德高年邁的隱世長老,千機閣高層也齊齊而至。


    鈕霨一宣讀闕空從璃州發來的急信,千機閣上下立時群情激憤。除了立閣初期,其後千年以來,特別是仙路堂成立以後,還從沒人敢如此直接扇千機閣的臉。對,這不是挑釁,是打臉,是侮辱。


    沒有任何選擇,找迴臉麵隻有一種方式,將雲凡及其青龍會轟殺至渣。否則誰都可以太歲頭上動土,那千機閣還有什麽威望可言。


    鈕霨一改平素的穩重威嚴臉孔,麵色陰沉地對二閣主儲嚴說:“當初你一力主張擊殺那人,說是可以一擊而撲滅天下的不安分,結果天下大亂。看看,現在成了什麽樣子,一個雜碎,都敢挑釁九大的權威,膽大妄為到擊殺我千機閣的行使。儲二閣主,您看此事如何處理?”不能怪鈕霨火冒三丈,因為訾玄是他的親傳弟子,還因為這事讓千機閣的臉麵丟到大江了。


    下首的儲嚴毫不妥協,“當年之事,再爭辯對錯已無意義。如果不擊殺那人,說不定九大早就被人忘到九霄雲外去了。雲凡之事,不用多說,一個字,殺!不殺不足以立威。”


    鈕霨冷笑,“雲凡為什麽有那麽大膽子,自然是你所謂的不安分因素在後麵作怪。”


    儲嚴厲聲說:“那就正好乘此機會,狠狠打擊一次,徹底解決問題。當年要不是您製止,我早一家家清掃過去。”


    鈕霨不屑地說:“你以為你天下無敵?其餘八家不支持,憑我們的力量,清掃過後,我千機閣必然死傷慘重,或許連九大的地位都保不住了。不說廢話,此事你去處理。處理不好,別怪我不講情麵。”


    儲嚴躬身領命,“閣主放心,這次我要讓他們徹底死了那份心。”出語決絕,落地有聲。


    一隻隻信鷹騰空而起,一批批弟子組隊下山,明麵上隻為一個目的,以絕對的力量碾壓那膽大包天之徒。


    同時,其餘八大幫派也先後有所動作,基本都派出了很少參與俗務的修士帶隊。當然,他們不可能像千機閣那般激憤,但一個個也都認為此事必須處理妥當,不然,****將不止局限於俗世,很可能會升級到修煉世界。


    五年前的青龍幫已是預兆,今日的青龍會或許又將攪動漫天風雲。他們還沒醒悟到他們擔心的事已經發生了,東洲風雲已起,不可阻擋。


    同時,先後收到消息的各大大小小的勢力,瞠目結舌以後,不約而同地向璃州、梧州發出信鷹或派出人馬,而目的,那就無人知曉了。


    一些勢力前期收到雲凡出現的消息時,已派出了一些人,隻是還未接觸到雲凡。現在紛紛作出更改,或急令加速,或急令暫緩,但加派人手那是必須的。


    更奇葩的是,一些戰場居然偃旗息鼓,雙方各自收兵以待,不再交戰。特別是已獲封趙州總督的柏琅,前期已派出老管家柏富前往璃州。得知此事,竟然致信俞家要求停戰,哪怕是局勢占優,哪怕是還有部分領土沒有收迴。派人給中州送了一封急信後,就不管不顧,丟下大軍,率人親自急赴梧州。


    不了解其意的中下層軍官或許覺得怪異,可上層的少數人卻心知肚明。打來打去,可能不如靜候消息,此事的結局可能比他們一時的得失重要得多,這事的影響遠比他們一處戰爭輸贏的影響來得深遠。戰爭的勝負,隻是一時一地的得失,而這件事可能影響到整個東洲未來大勢的走向。所有明白的人,關心的其實隻有一句話,就是仙路堂在東洲是否還是一言九鼎,說一不二。


    雲凡絲毫沒有攪起驚濤駭浪的自覺,他盡可能往大處預計前路的危險,根本就想不到當下的局勢,比他預計的危險一萬倍。


    他的行蹤沒有秘密可言,近百輛馬車,隻能沿著官道行軍。即使明知別人或許將圍追堵截,也隻得硬著頭皮前行。


    第三天一早,剛拔營走了不遠,前方倏倏地響起急促的聲音,信號丹衝天炸裂。那是暗衛發現敵情的警信。


    雲凡已在青龍會做過多次預演,所以會員並不慌亂。老弱婦兒本就在隊伍中間,這時更是將馬車往一處聚集。掌管戰車的會員在四圍設防,內衛護在左右,外衛構築最外層防線,並分出一部分人接應前麵的暗衛。


    前方已有兵器交擊聲和人的慘叫聲傳來。談源一催馬,帶人向前衝去。不一會,談源的吼叫聲響起,打鬥聲漸近。再看時,談源及其所屬邊打邊退,跑在最前端的幾個會員抱著兩個血人。


    雲凡搶上前接過,一看是樂翔和他手下的一個暗衛。樂翔被一刀砍掉了小半邊身子,眼見不活。另一人也好不到哪兒去,幾乎被開膛破腹。樂翔滿嘴噴血,含糊吐出“闕空”二字,隨即氣絕。


    雲凡一而再,再而三地預作心裏準備,還是不能接受眼前的殘酷。一動不動怔怔地站在那裏,好像被嚇呆了。用‘嚇’這個字來形容,似乎有些貶低,可此刻雲凡心裏確實有部分恐懼的因素,更確切的詞應該是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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