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兒喝粥的湯匙一頓,看著李嬤嬤。


    聲音不變迴道:“許是被自己的心思害死了。”


    明媚兒知道這話說出來有兩分紮心,對於李嬤嬤來說也未免有些殘忍。


    但是對於平兒的死,她問心無愧。


    平兒將她的行蹤告訴別人、害她時,就應該有如此準備。


    她已經對她忍耐夠深。


    果然,李嬤嬤聽到明媚兒這話以後,眼眶更紅,眼淚劈裏啪啦地往下掉,又擦下去。


    她臉上有悲傷,有難過,甚至有一絲對明媚兒的怨懟。


    但唯獨沒有震驚。


    明媚兒卷翹的睫毛微垂,看著手裏的粥碗默默喝了一口,沒有再說話。


    李嬤嬤無言垂淚半晌,最終又給明媚兒恭恭敬敬的磕了個頭。


    她道:“主子,平兒立身不正,奴婢也沒有什麽好為她辯解的,就算是死了…也是她罪有應得。”


    李嬤嬤這話說得哽咽,畢竟是自己養大的孩子。


    但她生生壓著哭腔,繼續說道:“但是奴婢還是想和主子說說,她為何這麽做。”


    “平兒還有個長兄,從小身體便不好,三五時的纏綿病榻,她家裏根本支撐不了她長兄的醫藥錢。”


    “那時奴婢也有家,也有孩子,那幾年又適逢宮中有變,很不容易,已經是自顧不暇了。”


    李嬤嬤說著臉上露出愧疚來,徐徐將從前的過往都講給明媚兒聽。


    無非就是個可憐人,為了長兄私自承了別人恩情,粉身難報,自此以後受人驅使的老套故事罷了。


    明媚兒聽著心裏也覺得悲戚,是對於大家同樣出身窮苦、日子過得艱難的共情。


    但是對於平兒之事,她並不後悔。


    她再身世悲慘,也和她無關,不應該來害她。


    既然來害她,就要承受相應的後果。


    更何況她並沒有直接處置平兒,平兒是被景文帝查出了不妥才處死的。


    平兒若是沒有做過那些肮髒事,也不會被處死。


    隻能說是自作孽不可活。


    “主子,如今平兒人已經死了,奴婢說這些也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希望主子能夠不要怪她。”


    李嬤嬤說著眼裏露出兩分懇求。


    明媚兒這才明白李嬤嬤今天鬧這一場,哭哭啼啼地說前情是為了什麽。


    平兒已經死了,她自然也談不上怪不怪了,總之也不能再拿平兒怎麽樣。


    李嬤嬤卻還說希望她不要怪平兒。


    原來是怕她記恨平兒,去調查平兒的家世,發現她還有個哥哥,再對她哥哥不利。


    明媚兒喝完最後一口粥,微微歎口氣看著李嬤嬤。


    “李嬤嬤,我從最初入宮,咱們便相識了。”


    “雖然如今你我之間,鬧出了平兒這等事,但平兒是平兒,你是你。”


    “你對我的幫助良多,我是很感謝你的恩情的。”


    “如今平兒既然已經死了,人死賬銷,況且還有你的情麵在,我也不會抓著這個事情不放,你不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李嬤嬤看著明媚兒的表情不似作偽,才慢慢放下心來。


    恭恭敬敬地給明媚兒磕頭,又說了一籮筐感謝地場麵話。


    若說從前,她真不敢相信明媚兒能如此殺伐果斷。


    可是如今一年多過去了,明媚兒是真真切切地成長了,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害人都要自己親自去的小姑娘了。


    而是一名可以真正殺人不見血的‘後妃’了。


    “下去吧。”


    明媚兒用完早膳也不想看著李嬤嬤在這一直站著,便讓她下去。


    當李嬤嬤要告退時,明媚兒又說了一句:“在我的私庫裏拿出一百兩,帶給平兒的哥哥吧,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她這不是鱷魚的眼淚,也沒有想賣李嬤嬤的好,或者是為自己‘害死’平兒找心理平衡。


    她單純隻是覺得他們太苦了,想起了自己的曾經。


    一百兩也不過是順手而為。


    她無意害人,也不想害人。


    但是若有人要害她,她也絕對不會姑息養奸。


    所以她和平兒之間這個結局,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希望此後能夠相安無事。


    李嬤嬤聽到這話身形一頓,都忘記了謝恩。


    直到明媚兒把一百兩的銀票,親自送到她手裏時,她才看著手裏的銀票迴過神來。


    眼神裏還有一絲不敢置信。


    平兒在明媚兒的帳篷裏放巫蠱小人,將明媚兒的行蹤告訴別人,幾次三番挑撥明媚兒和其他人的關係,甚至暗地裏還放出了很多不利於明媚兒的謠言。


    更做出了……


    李嬤嬤知道這些事時,對平兒都是又恨又氣,更何況明媚兒呢?


    明媚兒不瘋狂的報複,已經是給平兒很大臉麵了。


    她真的沒想到明媚兒還能拿錢出來。


    “主子……”李嬤嬤拿著這個錢,都覺得有些燙手。


    明媚兒看出她不敢接,又做主將這個銀票塞進她衣袖裏:“拿著吧。”


    “下去吧,我最近身子不適,想要休息一會兒。”


    明媚兒說著眼裏也露出疲色來,近日孩子像是不太好,她的身子也不好時常眩暈,精神不濟,總是想多歇歇。


    不想和李嬤嬤再糾纏這些事了。


    “是,多謝主子。”李嬤嬤謝恩後緩緩退下。


    當出門以後,站在乾正院的廊下,她摸著衣袖裏的銀票,睫毛顫抖印出一片陰影在臉上,遮蓋住了眼裏的情緒。


    她就這樣站在廊下發呆,看著不遠處晾曬的藥材出神。


    半晌,一陣熱乎乎的風刮過,她又像是迴過神了。


    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麵色複雜的離開了。


    一旁樹後,走出一個戴著惡鬼麵具的高大身影來。


    正是影八。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李嬤嬤離開的背影。


    又上前去翻看一旁晾曬的藥材,什麽不對都沒有發現。


    他又看了看周郎中的偏房方向。


    湊近些,周郎中的屋子裏還響著陣陣細弱的石舂聲。


    影八麵上的思慮更重。


    左右看了看,當下無人,又在那些藥材上隨便用刀割下一些,裝在手帕裏藏在衣袖中。


    幾個跳躍又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了乾正院。


    直奔京城一家破落的小醫館而去。


    太陽,越來越毒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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