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景文帝來了。


    明媚兒看到景文帝一如往昔那般沉穩、從容,隻覺得自己躁動不安的心緒也被撫平了一些。


    “想什麽呢?”


    景文帝在身後動作溫柔地將明媚兒攬入懷裏,輕聲詢問。


    把正在出神的明媚兒喚了迴來。


    “沒什麽。”明媚兒斂神迴答。


    景文帝的下頜貼在明媚兒的後頸上,帶起一陣酥麻癢意。


    “身子不舒服?”景文帝明知故問了一句。


    他正是聽汪公公迴稟說明媚兒孕期眩暈嚴重,這才擠出時間來的。


    對於這個孩子,他也很想留下。


    但也知道天命不可違,他也不懂醫術,除了讓巫醫多上心,他也沒有旁的辦法。


    “……”明媚兒微垂著眼簾,沒有說話。


    景文帝也沒有催促她。


    半晌。


    明媚兒聲音悶悶道:“陛下,您說這個孩子能生下來嗎?”


    “……”


    景文帝也沉默了,放在明媚兒肚子上的手,竟然有些無措。


    片刻才開口說道:“不管你有沒有孩子,孤都會寵愛你。”


    明媚兒聽到這話鼻頭一酸。


    景文帝這話像是在說他對她的寵愛。


    可聽在明媚兒耳朵裏,和告訴她,孩子保不住沒有什麽區別。


    “這不是寵不寵愛的事情。”


    “這是我們的孩子,我想留下他。”


    明媚兒的語氣中有著執拗。


    其實她也知道,這不是人力可以更改的。


    若是郎中都沒有辦法,景文帝隻會更沒辦法。


    但是她還是不可避免的會強調自我感受和自我需求。


    “媚兒,你對這些太有執念了。”


    “不過是個孩子。”


    “有沒有,又能怎樣呢?”


    景文帝想了半天,隻能如此勸慰。


    他實在不知道怎麽開解明媚兒。


    從前後宮裏有人小產,他也傷心。


    但是傷心了一陣子便罷了。


    對於小產之人,他頂多說上兩句“好好養身子。”


    “孩子以後還會有的。”


    她們便被哄好了。


    沒人像明媚兒這般。


    他也實在不知道如何說,隻能表達對孩子的“不在意”。


    讓她也別那麽“在意”。


    卻沒想到明媚兒聽到這話,直接從他的懷裏出來了。


    皺著眉看他。


    “你什麽意思?”


    景文帝看著她,想去拉她,又被她躲開了。


    “孤沒別的意思。”


    “隻是說凡事自有定數,不要強求,也不要多思多想。”


    “若是命裏有子,遲早都有,命裏無子,也強求不來。”


    景文帝絞盡腦汁,逼到最後隻能講玄學。


    明媚兒抿唇看景文帝。


    結果看到了他眼下的烏青。


    最後勉強把情緒都壓下去了,沒有繼續和景文帝糾纏這個話題。


    但是她傾訴的欲望也幾乎殆盡。


    下一刻,她又躺下,便睡覺。


    景文帝的手伸出去,又收迴來。


    最後無聲歎口氣,還是沒有把她再拉迴來。


    孕期焦躁,孩子又不妥當,他還是別強迫她了。


    一夜無話。


    景文帝第二天早早又離開了南河行宮。


    明媚兒坐在榻上生悶氣。


    小康子趁著李嬤嬤去取早膳的功夫,偷偷溜進了內室。


    “主子,孫公公聯絡的人,努力打聽清楚了。”


    “附近十幾裏地,能自稱一句周公子的,隻有王員外的兒子。”


    “聽說王員外是入贅的,這位周公子是隨母姓。”


    “因為兩人年過二十五隻得了這一個兒子,此後再無孩子,所以平日裏很是嬌慣他。”


    “周公子從小便是鄉鎮一霸,無人敢惹,無人敢欺。”


    小康子先是大概介紹了一下這個周公子的來龍去脈。


    明媚兒聽著也不覺得有什麽。


    無非是個被父母寵壞了的無樂不作的賴皮。


    從前在賞春樓也常見。


    “不知道他是怎麽和孫公公牽扯上的。”


    “隻是聽人說,他時常以‘貴人’自居,並且出手大方,經常帶著一群人四處尋花問柳,吃酒耍牌,開銷不菲。”


    “王員外雖然有幾個小錢,但是還不至於一擲千金。”


    “周公子的花銷,遠遠大於王員外能提供的最好的一切。”


    小康子一五一十將自己這四個月查到的東西詳細說了一遍。


    四個月,查一件事,像是很慢。


    但是他真的已經用盡全力了。


    明媚兒聽著小康子的話,眉頭輕皺,靜靜地思索。


    周公子多了一筆不屬於他的錢財,那這個錢財是誰給他的?


    孫公公?


    可是孫公公又為什麽給他呢?


    一個宮外地痞流氓,又能幫助孫公公什麽?


    還是說,王員外他們幫助了孫公公什麽,然後孫公公將這筆錢交給了周公子?


    可是孫公公為什麽不把這筆錢直接交給王員外呢?


    “你怎麽想的?”明媚兒看向小康子。


    小康子躬身,神色恭敬的迴答道:“奴才愚笨,不知裏麵的玄機。”


    明媚兒打量著小康子的神情。


    片刻,她輕輕勾起一個笑容來。


    “你不是愚笨,是太過於聰明。”


    說著,小康子臉上露出些惶恐來。


    明媚兒話鋒一轉繼續道:“按照你猜想的繼續查。”


    小康子從前便說過,孫公公像是沈皇後的人。


    而孫公公經常深夜接見什麽周公子。


    可周公子又是個地痞無賴。


    周公子。


    周太醫。


    雖然世上姓周的人數不勝數,可明媚兒直覺這兩個人之間說不準有什麽聯絡。


    “是,主子。”小康子躬身退下。


    半晌。


    李嬤嬤拿著食盒走進來,眼尾發紅,像是哭過的樣子。


    “主子,這是早膳。”


    李嬤嬤將食盒裏的菜都拿出來,依次擺放在桌子上。


    又服侍明媚兒用膳。


    明媚兒冷眼看著李嬤嬤如此。


    直到用完膳,才開口問道:“李嬤嬤,怎麽了?”


    李嬤嬤看著明媚兒,聽到她的問話,眼眶裏滾出淚來。


    她擦了一把。


    “主子,奴婢有一個問題,不知道該不該問。”


    李嬤嬤這一開腔,明媚兒便知道她的意思了。


    麵上依然不變。


    “問吧。”


    李嬤嬤遲疑片刻,像是下定決心般。


    跪下恭敬的磕了個頭。


    “主子,奴婢想問,平兒是怎麽死的?”


    這話聽起來有兩分像是質問,算是失禮。


    這是李嬤嬤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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