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子袋!掏我的芥子袋!快點!”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易醉還是敏銳地感覺到了什麽,抓緊時間喊道:“上麵畫了個王八的那個芥子袋――!”


    黃梨奮力找到王八,對著芥子袋上的簡筆畫冒了兩個問號,飛快從裏麵掏出了一遝符,再有看不出用?途的靈寶若幹。


    “那是我娘給我準備的渡劫用?的靈寶!我也不知道怎麽用?,反正先扔在我周圍!程洛岑,你可以鬆開我了,紫色那個瓶子裏的丹丸捏碎灑在傷口上,見效極快。”易醉語速極快,“符你聽?我指揮,別亂……”


    “給我吧。”一道疲憊狼狽至極的聲音倏然響起。


    頭發披散,形容憔悴,臉色奇白堪比小?師叔的少?女鬼魅般出現,搖搖晃晃向著易醉走來,她伸出的手抖得厲害,接過符後,扔符的時候卻穩定?無比,幾下就布了與那日給虞寺一樣的避雷陣。


    雖然她如此姿態,但她既然出現,易醉的心頓時大定?,尤其是那日見過這避雷陣的威力,一腔擔心頓時少?了大半,還有心思道:“二?師姐,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虞兮枝掀眼皮的勁都沒了:“少?廢話,好好渡劫,馬上是伏天下的人了,穩重點。”


    易醉頓時閉了嘴,眼睜睜看著少?女又?撿起黃梨慌慌張張毫無章法?扔了一地的靈寶,仔細擺了擺,這才踉踉蹌蹌後退了幾步,然後抬手捂住嘴,一頓驚天動?地的咳嗽。


    易醉大驚:“二?師姐,你怎麽咳得和小?師叔一樣?”


    虞兮枝還沒迴答,那一絲奢侈的光線卻已?經消失。


    雷雲墨墨壓頂,千崖峰烏黑一片,少?女微啞卻擲地有聲道:“易醉,拔劍。”


    少?年蓄勢許久的劍終於出鞘。


    驚雷劈落。


    上一次虞寺渡劫,乃是宗門準備了許久,還專門挑了太清後穀的風水寶地,準備充足。


    以易醉的身份和地位,自然不應如此怠慢,然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破境,等到察覺,劫雷已?經來勢洶洶,勢不可擋,所以隻得這般倉促簡陋。


    可破境便是破境,劫雷可不會管這些瑣碎,隻管一雷接一雷,劈個天崩地裂,你死我活。


    虞兮枝疲憊俯身,將?橘咪咪抱起來,再向遠一點的地方掠去,還不忘囑咐懷裏的胖貓:“以後見到這種事情躲遠點,知道嗎?”


    等到了屋簷下,她精疲力盡放下貓,隨意靠坐在了地上,一頭黑發散落,頭上還有幾縷頭發零亂。


    “哎呀,我倒是忘了。”突然有人低唿了一聲。


    虞兮枝嚇了一跳,勉力抬頭,看向旁邊。


    依然一襲白衣無塵的少?年毫無坐姿地歪斜在他的椅子上,衝她眨了眨眼:“好像還沒有人在千崖峰破境過,倒是我疏忽了。不過……看樣子,這雷怕是要驚動?這些劍意了。”


    前?方劫雷轟鳴,因為距離太近,所以吵得人耳朵微鳴,但謝君知的聲音卻毫無障礙地傳入了她的耳中。


    謝君知剛才握著她的手,帶她一劍破開山洞內重重劍意,再眨眼,竟然已?經在孤林之中,那滿山劍意如山如海,如天如地,沉甸甸壓下來,再被劈開。然而?劈開也隻是劈開,劍意終究不散。


    一劍後,虞兮枝已?經天旋地轉,在孤林裏吐了小?半升血,看到劫雲雷布,這才撐著一口氣迴來――


    甚至她都不是自己禦劍迴來的,而?是謝君知將?她抱……扛迴來的。


    除了那一劍實在美妙,其餘的都實在不是什麽非常美好的迴憶。


    但此時看到謝君知的表情,虞兮枝若有所感,心底警鍾大作,卻突然有了一絲不祥的預感:“……所、所以呢?”


    謝君知果?然歪頭,衝她微微一笑:“這滿山劍意你也見識了,就這麽迴事。幫我扛一次也是扛,兩次也是扛,多?來兩次,你就是後天劍體了,這麽多?年來,許多?人往劍塚湊,卻從來沒有一個人成功。不如你來試試看,你覺得呢?”


    虞兮枝看著少?年黑漆漆的眼,她體內繚繞零亂的劍氣未散,正如刀子般割著她的五髒六腑和四肢,剛才幫易醉布陣,再帶著橘咪咪離開,已?經是強撐著最後一口氣。


    此時她早已?強弩之末,再聽?到謝君知輕輕巧巧讓她再來兩次,一時之間又?急又?怕又?怒,偏偏後天劍體聽?起來實在太香了,所以她心底莫名還帶了點兒躍躍欲試。


    這些情緒太過複雜,一時之間,竟讓她眼尾帶了點濕意飛紅。


    雷光再劈,黑雲下,光亮乍起又?滅,驚鴻一瞥中,少?女肌膚如他一般冷白,唇色是不正常的殷紅,她眼神委屈,手指卻在不安分地摳著劍柄。


    “謝君知,差不多?就行了,你不要太得寸進尺――”


    “再來一次,我是有多?少?血才夠吐!”


    少?女的聲音被雷聲吞噬,她給易醉布下的黃符微散,又?一道雷轟然,卻聽?謝君知不為所動?,聲音還帶了點兒催促道:“早就說過了,吐著吐著,如果?沒死,也就習慣了。再說了,你喝了我那麽多?血,也總要做點什麽。”


    “快來,劍塚的劍意快要冒出來了。”


    第58章 “可這和我橘二又有什麽關係呢?”


    劍意?雷鳴纏繞,  天?動地搖,昆吾山宗人人驚愕,心道這雷劫怎麽看似比虞大師兄那次更加可怖,  方才分明還有?暖陽覆身,他們離了幾個峰頭,  怎麽此時還是感覺宛如?料峭倒春寒,竟然又冷又懼。


    直到有?人脖子微酸,  突然迴頭。


    “……你衣服怎麽破了?”“等等,你們衣服怎麽都?破了?!這批道服質量這麽差的嗎?”


    “……嘶,我衣服為?什麽也破了?!”


    大家這才恍然低頭,  隨即恍然變惶然,  還好?方才所有?人視線都?被吸引,根本無暇顧及周圍,足夠大家發現後飛快掩住自己,  這才後知後覺自己的懼從心來?,冷卻是……真的冷。


    有?長老擔憂地從閉關?洞穴中站起身來?,  再在洞口看到與自己一樣被驚動的長老,對視之時,  不掩眼中的擔憂之色。


    懷筠真人豁然起身,  他神色深深,  看著千崖峰的雷鳴劍色,抬手幾次,終於按住了自己腰側的劍柄。


    然而那劍氣卻倏然一輕。


    遮天?蔽日的黑與壓力驟鬆,雷劫的最後一下終於沉沉劈落,劫雲開?,  劍氣斂,千崖峰的大陣似是開?了一瞬,  又重新合攏,豔陽從黑雲後重新探頭。


    黑後乍亮,許多人都?不甚習慣地遮了遮眼,這才突然感覺光線似乎並不如?之前那麽亮了,也不知是真的不那麽亮,還是因為?見過一道白虹劍光後,便覺得?天?下光亮皆難入眼。


    方才惶惶如?同青天?一夢,盡數煙消雲散。


    再抬眼,千崖峰還是那個沉默銳利的千崖峰,直至此時,才有?人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剛才自己心頭的懼,並非是因為?看到了渡劫雷光,而是因為?千崖峰要迎接那雷劫,所以不得?不開?了大陣,而劍氣便不經意?間流出來?了些。


    隻是這個“些”,便已經讓人遍體生寒。


    那麽請問千崖峰的那位小師叔,到底究竟有?多強?


    ……


    眾人眼中極強的小師叔在咳嗽,他旁邊歪斜的少女在驚天?動地地咳嗽。


    謝君知咳嗽,是因為?平素裏壓這劍意?,隻需要暴力鎮壓便可,縱使此刻易醉將?劍塚激起了些漣漪,也不會出什麽亂子。


    偏偏他一時興起,讓虞兮枝來?試一試,於是反而要分了心神,放一大半,再壓一小半,恰恰將?劍意?控製在讓虞兮枝劍氣淬體卻又不致死的地步。


    ……至於虞兮枝咳嗽,當然是因為?已經半死不活,她覺得?劍氣快要了她的命,但?卻又偏偏堪堪停在她失去意?識之前,不上不下,格外折磨。


    虞兮枝一時之間竟然分不清到底是被小師妹一劍穿心更痛,還是在這裏躺著受這種折磨更難過,隻想在咳嗽裏咳空自己滿心心酸。


    ――如?果她有?錯,請讓雷劫來?懲罰她,而不是讓她躺在這裏被劍意?翻來?覆去地肆虐!


    而剛剛破境的易醉以為?自己也會被塞一顆培元固本丹,結果等了半天?,金丹穩固,劫雲盡散,暖陽曬得?他的頭發都?燙了起來?,他卻什麽都?沒等到。


    反而是高高低低的咳嗽聲一起傳入了他耳中。


    易醉一驚,也顧不得?為?自己的結丹自喜,匆匆向著虞兮枝和?謝君知的方向奔去:“小師叔,二師姐,你們怎麽了?!”


    虞兮枝有?氣無力地擺擺手:“沒……咳咳……事。”


    易醉心道這也不是沒事的樣子,當然,他到底想不到,謝君知剛才做了些什麽。易醉再想了想,隻當虞兮枝變成這樣,是因為?自己,頓時有?些赧然:“第一次渡雷劫,實?在是沒有?經驗,我竟然也不知道自己已經到了渡劫的時候,若有?下次……”


    “別在千崖峰了,隨便找個別的地方吧。”虞兮枝滄桑道,好?容易連貫說完,又是一串咳嗽:“你看哪個峰頭不順眼,就引雷去劈那個峰。”


    這題易醉還真會,他眼睛微亮:“那我下次便去太清峰正殿的屋簷上渡劫。”


    虞兮枝沒想到這話他居然也能接,卻也懶得?管,隻無奈衝他搖手:“愛去哪裏去哪裏,沒事就自己去入定穩固境界吧。”


    易醉看著二師姐真的一副蔫蔫模樣,竟似比自己渡劫前扔符的時候還要憔悴不堪幾分,忍了又忍,到底還是從芥子袋裏掏了個寶貝的盒子出來?,捧到虞兮枝麵前:“二師姐,這是我娘用盡手段從談樓主那裏騙來?的天?樞三元迴丹,隻有?一顆,不然、不然你用了……”


    “你哪隻眼看到她要用這藥了?”然而虞兮枝還沒出聲,謝君知冷冷清清的聲音就先響了起來?:“她是缺胳膊短腿還是半個頭沒了?”


    易醉一臉“啊這……”的迷茫模樣,舉著盒子躊躇片刻,又從善如?流地縮迴了手:“小師叔言之有?理,二師姐四肢健全活蹦亂跳,想來?確實?是不用,那我就先去給我娘和?我舅舅通個信,再穩固穩固境界,不、不打擾二位了!”


    虞兮枝想挖謝君知一眼,卻又想到對方心狠手辣,保不齊自己一眼泄憤,謝君知冷笑一聲,再讓她來?一遭,於是悻悻作?罷,又想起來?什麽,抖得?厲害地從懷裏摸了個瓶子出去:“培元固本丹,自己倒兩顆吃,再給黃梨一顆。”


    易醉睜大眼:“他不過築基,用不到這丹吧?”


    “你的丹還是我的丹?讓你給你就給,哪來?這麽多廢話。”虞兮枝沒精打采掃他一眼:“都?是破境,怎麽就不用固元培本了?再說了,你從小在靈寶靈石池子裏泡大,黃梨呢?孩子基礎本來?就沒你好?,怎麽,還嫉妒上了?”


    易醉哪敢說自己之前突然破境的真相竟然真的是有?些嫉妒,說多錯多,語塞片刻,抓住瓶子,麻溜跑了。


    跑到一半,他腳步頓了頓,覺得?自己好?似忘記了什麽,但?金丹圓潤,在丹田靜靜旋轉,他見之心喜,迫不及待跑去散播喜訊,頓時將?自己似乎了什麽的這件事拋在了腦後。


    不遠處黃梨程洛岑對視一眼,黃梨心道易醉待了這麽久,都?有?空來?扔給自己一顆培元固本丹了,該說的肯定都?說了。


    程洛岑則是有?些羨慕地看著那丹丸,心道自己若是在打擂台的時候破境,是否還能混到一顆。


    總之一來?二去,竟然誰也沒告訴虞兮枝第二天?要比賽的事情。


    少女這些天?蹉跎至此,已經不甚講究,這會兒也沒什麽體力講究,竟然咳著咳著,就靠在門板上睡著了。


    劍意?流竄,洗刷著她的經脈。少女體內本就有?浩瀚無匹的大量靈力,然而這些靈氣混沌蜷縮,是以她自己竟然也渾然不覺,隻到她這樣睡過去以後,那些靈氣才悄然探頭,與她體內繚繞的劍氣纏繞對壘。


    這樣的對抗讓少女愈痛,然而劍氣靈氣碰撞後,劍氣更純,靈氣更濃,她眉頭微皺,卻有?一隻手伸過來?,在她上空懸了片刻,到底垂手撫平了這樣的皺眉。


    橘咪咪慢慢湊過來?,看著她露出來?的一截胳膊上的傷,猶豫片刻,低頭伸出舌頭舔了舔,於是那傷瞬息愈合,少女的肌膚重新恢複嬌嫩。


    它還要再舔,卻被一隻手突然捏住了後頸肉,直接提了起來?。


    謝君知麵無表情地提起橘貓,再將?它順手扔到一邊,麵色微有?不虞:“當初你一爪挖爛她的時候,怎麽不知道舔傷?現在來?舔有?什麽用?”


    橘咪咪平穩落地,有?些炸毛,低低“喵”了一聲。


    左右此時無人,謝君知又想起來?一事,看向橘二:“所以那個時候,她能進我的心魔秘境,是因為?你?”


    橘二雙眼滾圓,胡子微顫,耳朵悄然下壓一點,眼睛裏寫著“可這和?我橘二又有?什麽關?係呢”,耳朵卻透出了兩分心虛。


    它本以為?謝君知又要生氣,卻隻聽到了一聲微歎,白衣少年難得?上前蹲下,捏了捏它的脖子,又擼了一把?它的毛,聲音冷且嘲:“你想出去,我也想,你被困在這裏,我又何?嚐不是呢?就連去秘境,也隻能扔兩次紙符人,真是無趣極了。”


    說到無趣,他神色微動,側頭看了一眼睡得?不太安穩的少女,像是在看無趣生活中唯一的變數。


    雲遮豔陽,豔陽再懨,又西沉,天?色由?暗至深,再有?微白探頭,謝君知竟然就這樣守了虞兮枝一夜,直到感受到她體內紊亂的劍氣逐漸平息,她探頭的那一大波足以將?她直接送到大宗師的靈氣又悄悄縮迴了頭。


    少年搓了搓手指,思忖片刻,到底還是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還不是大宗師的時候,倒也不急。”


    千崖峰靜靜一片,易醉前一夜就狂喜亂跑,迴了趟白雨齋,黃梨和?程洛岑前一天?夜裏就在孤林中練劍,這會兒天?亮,對自己用了個去塵訣,便趁著劍意?濃,徑直向著選劍大會主會場去了。


    於是兩人在會場與春風得?意?歸來?的易醉碰頭,這選劍大會自然還有?個開?場式,掌門真人自然也要說幾句振奮一下人心,內外門弟子少見掌門的,目露憧憬,心懷壯誌,隻覺得?熱血沸騰,恨不得?下一刻就拔劍為?昆吾。


    其他四峰熱熱鬧鬧,熙熙攘攘,內外門手拉手都?能繞紫淵峰兩圈。


    唯獨千崖峰這裏空空蕩蕩,孤孤零零,甚至連麵前豎著的牌子都?比別的峰頭新許多,顯然是才做出來?的。


    三人揣手抱劍聽了一會兒,左耳進右耳出,程洛岑總覺得?有?過分炙熱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迴頭看了三四迴,卻也沒從黑壓壓人群中發現什麽。


    一番掌門致辭,賽規宣讀完畢,於是幾個分割賽場的結界起,觀賽席湧入各門弟子,紫淵峰韓峰主袖袍一揮,又有?四麵巨大漆黑石峰如?刀削般光滑,矗立四麵,赫然將?書寫各個賽程的變幻名次。


    虞寺趁著人多,湊了過來?:“昨天?是誰破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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