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五張方子,每一張都是立足在他們昨日方子的基礎上加以改動。然而這一改動就是天壤之別。


    他們昨日的隻能做到緩疫,而今日這五張方子,隻從效果推斷,張張都有止疫的可能!


    更奇的是其中藥材搭配。


    不少藥用平日裏都不常用,偏偏祝星用在此處信手拈來,堪稱水到渠成。


    這幾張方子看下來他們看得是酣暢淋漓,簡直要一拍大腿叫一聲好!


    原來郎中還能如此出方子的,這簡直改變了他們以往開方子時的思路。


    胖郎中一拍大腿,叫道:“太妙了!”叫完他就很赧然地看了祝星一眼,將頭埋入方子中。


    太妙太妙,他們為何就沒想起生石膏的效用?


    “這五張方子都妙極。”老郎中撚須,探詢地看向祝星問,“祝姑娘,隻是不知五張方子裏哪一張是治疫的方子?”


    祝星沉吟了一下,看向他們,很平常地問:“諸位覺得哪一張是?”哪一張都有可能是,她也是不確定才問的他們。


    而郎中們便以為祝星是在刻意考教他們,捏著方子探討起來。


    “我覺得方一更好,方一是五道方子中藥性最溫和的,最宜推廣用之。”老郎中向來推崇藥性溫和,此時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方子一。


    “我倒是覺得方二好些。”胖郎中不再似一開始那樣不喜歡開口,此時據理力爭,“方二用藥最多,也是最繁瑣的,一定是姑娘的嘔心瀝血之作。”


    高郎中搖頭:“非也,藥材太多容易把控不好,我看方三倒是最好的。解熱毒之中又有化淤之效,乃上佳方。”


    三人齊齊看向韓成:“韓郎中,你怎麽看?”


    韓成很是誠懇:“我覺得五道方子都是極好的,都可用於治疫。我醫術在諸位中是最粗陋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若真要我選,我就選方四算了。”


    “為何?”幾位郎中異口同聲問道。


    “輪到它了。”韓成嘿嘿一笑。


    眾人啞口無言。


    祝星看得好笑,忍不住摻合一句:“那我選方五好了。”


    郎中們知她是玩笑,搖搖頭跟著笑道:“祝姑娘,其中方五最不像能治疫的方子。”


    祝星眉頭一挑,問:“為何?”


    “方五中用藥皆寒涼,染疫者本就體弱,哪裏經得住這樣大的刺激?”老郎中笑道。


    祝星聽得反而若有所思。


    “這方子一用,隻怕壯年男子也扛不住,皆如昨日的虎虎一般,用的藥還沒吐的多。”高郎中點頭附和。


    祝星心念一閃,終於抓住了一直抓不住的那道念頭。


    瘟疫兇猛,她便以更兇猛之方應對之。更加強勁的清寒藥性才能壓製住瘟疫的熱毒。


    而藥性強勁,便注定有一事需顧及。


    人體可能承受得住這樣兇猛的藥性?


    正常情況下,染疫者周身虧損,便是正常人也難承受的藥性他們自然是承受不得。


    但方才高郎中的話提點了祝星。她不止有湯劑,還有針術。


    昨日她能以金針將虎虎安撫下來,便能以金針將所有疫者安撫下來。


    湯劑與針術結合,方是解決瘟疫的完美方法。


    祝星站起衝著眾人一禮:“多謝諸位。”


    郎中們麵麵廝覷:“祝姑娘你這是……”


    “我已想出治疫的法子,多虧諸位提點。”祝星真誠道謝,讓郎中們更迷惑了些。


    她抿嘴笑笑:“隻是我這法子繁瑣了些,希望各位能助我一臂之力。”


    郎中們紛紛站起:“自當如此。”


    祝星款款而談:“我要用方五。”她又沉著補充,“但用方五之前,我會以金針渡穴,好讓人體更能承受清寒藥性。”


    韓成恍然大悟:“就是昨日祝姑娘對虎虎施針那樣!”


    郎中們也紛紛明悟。


    方劑與金針同時施行,天衣無縫。


    “染疫者甚多,是以我要將這套施針之術教予諸位,還請諸位不棄,細細學來,隨我一同治疫。”祝星難為道。畢竟這也算是逼著別人學自己的東西,多少有些不講道理。


    然而郎中們卻幾乎要瘋了,狂喜起來。


    這哪裏是不講道理,這分明是天大的好事!


    但凡哪位醫者有些獨門絕技,定然是要寶貝的和什麽一樣,決計不會拿出與人分享,傳也隻傳弟子。


    哪有人會像祝姑娘一樣,慷慨贈術。


    金針之術本就珍貴,且祝星要傳的是能解瘟疫的金針之術,他們哪裏會嫌棄呢!


    幾位郎中相視一眼,齊齊朝祝星下拜。


    韓成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湊熱鬧跟著跪了下去。


    “多謝祝師賜針術之恩!”


    祝星一愣,搖頭輕笑:“大家快快起來。我當不得諸位一句‘師’,不過是施針的小術。”


    “祝師眼中是小術,但於我等來說,是珍貴大道,還請祝師勿再推辭。”老郎中眼中泛淚,鄭重無比。


    第103章 有希望了!


    最好的演示自然是實踐。


    祝星刻意選了三位感染程度最重的來試, 順便教授如何施針,其餘染疫之人則暫喝昨日湯劑緩解熱毒。


    畢竟隻有郎中們都學會了針術才能將祝星真正治疫的方子推廣開來。


    三位感染最重者分別是王石頭,虎虎, 以及一位古稀之年的老嫗,正好涵蓋了女人、男人、小孩、壯年、以及老者數類典型。


    為安虎虎和老嫗的心,王石頭自告奮勇, 幹涸著嘴唇道:“俺先來吧!俺是薛郡的衙役,要保護咱老百姓。”他渾濁的眼虛虛地看著祝星, “祝姑娘,俺相信你。”


    他應當是薛郡第一位感染瘟疫之人, 此時情況已經非常不妙。紅色的皮下出血已經蔓延了整個脖子,還有繼續向上的趨勢。他的一雙手已經看不出手的形狀來, 又紅又腫,渾身上下散發著難聞的氣息。


    整個人好像快要腐爛的蘋果。


    祝星溫和地看向他, 沒有表露出任何異樣。她看向每一位百姓時總是包容而溫柔的,無論貧賤富貴。


    她一麵將王石頭扶著坐起, 一麵輕鬆地笑道:“你不會有事的,大家都不會有事的。”


    王石頭坐起來已經是一件很艱難的事。因為瘟疫,他早已脫力脫水。此時若不是韓成在後麵扶著他, 他已經倒下了。


    “看我的施針次序和下針力度。”祝星捏了金針在指間,下針時手連一絲顫抖也無, 每一針都精準地紮在了各個穴位上。


    金針懸浮,沒有任何出血,可見她下針時果斷敏捷。


    郎中們看得雙眼發直, 如癡如醉。


    祝星照顧王石頭的體力,同時也為了兼顧郎中們能仔細學習,施針的動作慢了不少。越慢越耗費體力, 一套針施完,她額頭上沁出細細密密的汗珠,後背的衣衫緊貼著背,上麵都是汗水。


    王石頭經一套針後,長長出了口氣,眼睛竟然能睜開許多。


    祝星吩咐:“將藥湯喂他喝下。”


    護衛們便舀了碗藥湯送到王石頭嘴邊,王石頭一點點喝了進去。


    並沒有昨日虎虎那樣抗拒。


    郎中們鬆了口氣,欣喜地交換眼神。


    祝姑娘的法子果然有效!接下來就看王石頭的高熱能不能退。


    隻要高熱退了,瘟疫便除了。


    “將他放好,專人看顧,下一個。”祝星扶床站起,因著昨日熬夜未休息好,麵罩的臉慘敗如紙,不過未曾有人發現。


    接著是老嫗。


    老嫗因為上了年紀,比王石頭的情況還要差上許多。暫緩瘟疫之藥對她來說並無多大用處,她全身上下熱得厲害,哪怕隔著手套祝星都覺得灼手。


    老嫗完全無法獨立支撐起自己,半個身子倚靠在韓成身上。


    韓成也沒有任何嫌棄,貼心地矮下身子,讓老嫗靠得更舒服些。


    祝星換了套金針,施針,還不忘提醒韓成:“出去將這身衣服燒了。”


    “是,祝姑娘。”


    祝星再度施針。


    一連為三人施針,她精力不足,身體倦怠,坐在地上靠著床腿兒休息。即便如此,她依舊是優雅從容的。哪怕力竭,她也絲毫不顯得窘迫。


    更不會有人笑她如今坐沒坐相。


    無論郎中或是患者,皆尊敬地望著她。


    稍歇片刻,祝星恢複了點精神,平靜道:“繼續。”


    “祝姑娘,您多少顧著點自己的身子。”郎中們最知施針費心神,她連救三人,已然讓人驚歎於她意誌強悍。


    祝星溫柔笑道:“我還能堅持,況且百姓等不得。你們努力,學快一些,我也好輕鬆。”


    郎中們更堅定了用心去學的信念。


    祝姑娘為百姓已經做得足夠多了,他們也該分擔一些。


    按照收治順序,祝星開始為一個個病患施起針來。後麵除非遇到老幼病患,她才會施針的速度放慢下來。對其餘人,她的指尖仿佛能開出花,一根根針讓人目不暇接地紮入。


    她快速施一套針下來,連半刻鍾都要不得。


    郎中們瞠目結舌,這才明白她一開始有多遷就他們的目力,施針施得那樣慢。


    漸漸地,一個接一個的郎中學會了手法,悄無聲息地退出後堂,去公堂用祝星昨日拿來的銅人來實驗針術。


    而祝星一直在後堂,休息片刻後便繼續施針。收容三百一十二人,及至天黑時,她一人便為六十六人人施了針。


    中間祝副管家送了幾次參片讓她含著,她才能恢複精力恢複得如此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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