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貓和塌塌在桌子底下偷吃著沒有掃完的骨頭,我也在地上尋找著可以去小店兌換兩毛錢的啤酒瓶蓋。這一頓飯下來我可以撿到一塑料袋的蓋子。看著這麽多蓋子,心裏也是美滋滋的,可以到阿勒家去換個幾十塊錢然後到街上去買小玩具玩。


    看著台子的牌位已經安放好了,身著白色戲服畫著濃妝的女人踱步走到了台上。這個節目是沒有多少人願意看的,隻有直係親屬都正襟危坐在底下看著,還有少數小孩和婦孺。看的最認真的當屬是太婆了,一邊看著一邊老淚縱橫。小姑婆在她的身邊時時刻刻當心著自己的母親哭的撐不住,母親則在後麵拿著鋼盆給各位看客發放老豆腐吃。


    這是一種習俗,去了人的桌子上必須有老豆腐吃,這是標配。


    給他們發的就是一碗一碗從桌子上剩下的老豆腐,還有一些水果,為了讓看客看的舒服一點,也算是風光葬禮的表現之一吧。不僅要讓亡者麵子上有光,還得讓來參加葬禮的人感到主家的用心。


    白衣女人在台子上用力地擠著眼淚,嘴裏含糊不清地說著一些當地話,作為一個活了也有些年頭的當地人我也聽不清她嘴裏到底在念叨些什麽。聽了大概應該就是在描述太公的一生,言辭裏盡是讚美和哀悼和辭藻。我聽的有些厭煩了,端了一碗台子上的老豆腐到屋子裏去找塌塌玩去了。我從小就有些喜歡老豆腐的味道,尤其是滾燙的老豆腐,那滋味算是豆腐中最美味的了。


    哭靈持續了有一個多小時,大部分男人都已經跑到阿勒家玩去了,隻剩下一些婦孺留在大院的門口等待著一會兒唱出來的好戲。大盆子裏的老豆腐很快就被吃的一幹二淨,婆婆和母親就開始發一些腰果和開心果還有瓜子給看客解悶。


    直係親屬是吃不下去的,隻有我一個人在肆無忌憚地從這吃到那,反正我也是個孩子,他們總是說小孩子長身體多吃點是好事。從不會把我這樣的行為和沒心沒肺聯係在一起,看到舞台已經開始撤之前的東西我就明白我等了許久的好戲終於是要開場了。我從廚房端了好多東西放在已經準備好的凳子上,然後拿了瓶可樂蹲在舞台前麵。


    幾個穿著戲服的人走到了台子上,鑼鼓聲響起,太公最愛聽的珍珠塔就這麽開場了。他們唱的內容我是聽不懂的,隻是覺得他們穿著各色各樣的衣服在舞台上表演十分有意思。我從小接觸舞台就有一種特殊的感覺,那種感覺說不出口,但就是有一種異樣的舞台。總覺得在電視上看我最喜歡的節目都沒有看一次現場我最不願意看的東西來的好玩,沒過多久,凳子上的東西我已經吃的差不多了,轉身迴廚房拿東西迴來。


    我看見父親一個人站在走廊裏麵自言自語,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我沒管他,自己到廚房裏拿了點東西吃。我前腳剛出來,父親後腳就推著摩托車出來了。小姑婆看向了父親:


    “民豐不要迴來太晚阿,等會兒還有法事的。”


    父親這次騎摩托車的方向不是去阿勒家打牌的樣子,而是另外一個方向。那個方向要麽就是去臨鎮的,要麽就是徐氏墓園的。所有人都沒太在意,隻顧著看戲。和尚在大院裏鼓搗著一些常人看不懂的東西,好像是在準備法師。小姑婆大了個電話給奶奶叫她明天迴來幫忙,奶奶答應了。得知奶奶明天要迴來,我是很開心的。


    戲大概唱了有將近兩個小時左右,還沒唱完人就已經走的差不多了,東西倒是吃不少也帶走了不少。


    和尚在裏麵準備的差不多了,外麵的戲台子還沒拆完,裏麵就傳出了他誦經的聲音。我凳子上的食物也被拿走了。和尚念了大概有半個小時之後拿著一大袋子米走到了門外,把米全部撒在了地上。然後用一根小木枝在米上作了一副圖,具體畫的是什麽我也不懂。


    他在米的正中煙擺了一個牌位上麵寫著:陰曹地府。


    和尚畫完了畫之後就點了一把香,讓直係親屬每人手裏拿一根,所有人繞著這幅畫走。每聽到他手裏敲缽的聲音就要跪下磕頭,他拿著法杖穿著袈裟走在所有人的前麵。這應該就是小姑婆白天讓我多休息休息的原因,這個儀式看起來要弄到很晚的樣子。戲演完的時候已經是十一點多了,然後周圍的鄰居沒有迴來一個人。他們是了解的,一定是知道這個儀式會鬧到恨晚所以才在外麵多呆一會兒。


    父親也在這個時候及時迴來了,不知道為什麽看著他的樣子,總覺得他的臉色有些發青。


    我按照和尚所說的,拿著香火跟著眾人的後麵聽見聲音就磕個頭,就這樣一直繞了很久。腰也因為一直跪下來磕頭有些發酸,膝蓋尤為疼。


    看見和尚停下來了,讓我們把手裏的香插在那個牌位的麵前,然後他讓我們站在原處聽他念完這一段經。從儀式開始到結束他的嘴裏從來沒有停過,也沒有喝過一口水,感覺一本經書都快念完了,暗自感歎這和尚真的很敬業。


    儀式完了之後和尚找了個地方坐下,向兩個爺爺交代接下來的事情怎麽辦。然後就看著他穿著黃色的衣服拿著法杖離開了,聽說他住的地方很遠所以找了街上的天平庵借住,幫我們家安排完了後事才離開。


    我被催促著到樓上去休息,婦人們留在樓底下給太公守夜。婦人們自然是有些膽小的,昨天晚上太公還沒火化所以叫了小爺爺陪同她們一起,但是今天多了一個人且已經火化就沒那麽害怕了。母親因為身上來了紅所以不能守夜,到樓上來陪我睡覺。這一夜有母親的懷抱睡得倒是踏實了許多,隻是一夜都沒見父親上樓睡覺,或許是到阿勒家去玩了亦或是在樓下幫忙。


    在我睡覺之前是沒有發覺他迴來的,第二天早上下樓就看見他在幫忙幹活。儀仗隊很早就在樓下吹起了號角,還搭了一個小棚子擺了一個小屏幕。據說這也是小爺爺要求的。從音響裏麵放歌聽,都是些旋律很老的歌,儀仗隊裏唱歌好聽的婦人用麥克風正在唱著《送別》。父親打趣問我要不要也上去唱一首,我本來是躍躍欲試但仔細想了想還是沒有開口。


    大人們個個都很忙,沒有心思管我們這些小孩。我們就到放過的鞭炮裏麵找沒有被點燃的炮仗在外麵扔著玩,順便偷喝點飲料什麽的。這頓飯吃完之後,太公就要入土,葬禮也就差不多要結束了。我走到了他的骨灰盒麵前磕了個頭,然後看了眼骨灰盒上的照片,再看了眼台子上的照片。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台子上的照片雙目無神,可是骨灰盒上的照片那雙眼睛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像是在看我。就像是真的太公在盯著我一樣,那種感覺很異樣但絕非背後發涼。


    姑姑因為太過傷心但是懷有身孕就被小爺爺送迴了家裏,今天的事情不用她操心了,姑父也迴去陪著她了。小姑婆的飛機要起飛,他的丈夫來接她走。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丈夫的樣子,那個男人長得很高,左手應該是在早年失去的,隻有手臂沒有手掌。他喜歡把手機別在手臂上,笑容十分慈祥,我對他的印象不錯。


    廚師一早就開始準備中午的吃食,我也在樓上看起了電視。但是很快我就放棄了繼續看下去的念頭,外麵的炮仗每響一次電視機的信號就斷一次,就這樣斷斷續續地連一部電影都看不全。每當男女主角打算擁吻的時候就卡斷,外麵儀仗隊吹喇叭的聲音把電視機的聲音全部蓋掉了,我看了半個多小時愣是不知道男主角叫什麽名字。


    徐濤今天也是直到吃飯的時候才出現,我一個人在門口聽著儀仗隊唱歌。就這樣一直熬到了中午,不知道為什麽,今天中午的菜格外的豐盛。奶奶來了以後告訴我,因為這是最後一頓,按照規矩是要做好吃一點的。


    奶奶來了以後,我整個人也開心了不少。雖然她這次來沒有給我買任何玩具,我還是很開心。吃過飯之後,隨著幾聲炮仗。和昨天差不多的陣仗又擺好了,送葬的人大概排了有一條街的長度。這樣的葬禮比較凸顯威儀,證明逝者是一個德高望重的長輩,後背子孫很多。


    我幾乎是跟在最後一個的,前麵的人跪下來磕頭我就跟著他們一起,每兩個人手裏都會拿一捆稻草,每到一個地方就用來朝著前麵的木質棺材磕頭。


    棺材裏麵放的是骨灰盒,這是我們的習俗,火化以後也是要放在棺材裏的。這棺材不是真正的棺材,而是用幾根木頭搭在一起的臨時棺材,用完之後是要燒掉的。


    我們繞著街上轉了一圈,一大隊人慢慢地一邊磕頭一邊走路走到了徐氏墓園的位置。說起來徐氏墓園的準確位置其實不是那裏,老墓園的位置在大院的後麵。因為我們家很久以前就在那裏有一塊地,所以後來一些姓徐的過人都葬在那裏,最後選擇的位置就是在以前種豆子的地方。太公一生都在這個地方耕耘,這個地方也是他生前自己選擇的。


    我們到的時候坑已經挖好了,幾個拿著鏟子鋤頭的人已經在那裏準備好了。我們一行人到那之後,看見坑裏全都是一元五毛和一角的硬幣,也不知道為什麽,或許是一種我還不知道的習俗吧。


    在那裏呆了一會兒之後,就跟著一行人準備離開了。我迴頭看了一眼,太公的骨灰盒從棺材裏拿了出來放在石頭盒子裏繼而放到了土坑裏麵然後開始埋土。一群人迴到家裏的時候,大院門口吃飯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葬禮到此也算是結束了。


    儀仗隊吹了最後一隻曲子就離開了,和尚在看完了最後入土也離開了。接下來最後一件事情應該就是把遠親和近親最後一頓飯安排好了就行,走到家的時候所有人都把身上的孝服扔在火裏燒幹淨去準備晚上的事情。


    一般,這最後一頓飯就是就是犒勞來幫忙的人,還有平時裏不聯係的親戚聯絡感情的,充斥著男人們的喝酒聲還有香煙味,有時甚至會在飯後組一個牌局。我把帽子和護袖扔在火裏之後就跟著徐濤一起出去玩了,今天東東沒有來,徐濤也隻是跟我一個人玩。


    我們聊了會學校裏的事情之後就跑到了河邊打水漂,這算是我們夏天最常玩的娛樂項目了。快到傍晚的時候,我走到了家裏。徐濤也走到了他父親的身邊入座了。父親也坐在那桌上,爺爺他們則和自己的朋友坐在一起。這不算是葬禮的一部分,純粹就是朋友之間吃的一頓飯。


    外麵的棚子裏坐滿了兩天裏麵來幫忙的人,多數人我是不認識的。


    父親有些尿急就跑了出去,我坐在棚子外麵看著他和另一個站在前麵鄰居後門口的化糞池前麵尿尿。那個人已經開始提褲子了,父親還是一樣站在那一動不動。他旁邊的人好像感覺到了異樣,穿上了褲子上前推了推父親:


    “民豐,你站在這幹嘛……


    他話還沒說說完,父親朝著前麵就倒了下去,還好化糞池的口子比較小,他的臉砸到了邊上的泥土上。旁邊那人趕緊把父親扶起來,本來已經在等桌上酒菜的男人見狀趕緊衝了上去,把父親拖到了躺椅上。眾人把父親圍在裏麵,我也想進去看看。可是剛上前,就被一個高個子男人推開:


    “小孩子別過來!”


    隻聽見裏麵的人在說著:


    “掐人中,掐人中阿!”


    應該是有個人聽從了這個意見,然後阿興伯伯迅速跑迴家把汽車開了過來,我隻看見幾個人把父親抬上了汽車上之後就車子就開走了。母親跟在了汽車裏麵,奶奶下午就走了,得知消息的她打算明天再迴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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