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倒下的時候,許多人都圍了上去。我不知所措地向要擠進去。可是所有人都堵在那把我推開,我看到他的時候,我已不知道麵前人是什麽情況了。


    水晶棺材裏的他肚子好像有些鼓了起來,姑姑噙著眼淚上前看了一眼。他迅速地跑到了安排水晶棺材的人麵前:


    “師傅,我爺爺在裏麵骨子鼓起來,是不是還活著阿,要不要到打開來看看阿。”


    師傅抽著煙,看了一眼姑姑,她已經有了身孕不能聞煙味就用手扇了扇。


    “人已經死了,抬到棺材裏麵去的時候就已經檢查過了,這個你放心。沒什麽事情阿就別來煩我了,這幾天忙死了,全都是你們姓徐的事情。”


    他說這話的時候,在場的徐姓子孫全都瞪著他,他立即推了推手作了個認輸的手勢。姑姑知道了這個消息之後就一個人再次走到了水晶棺材前的墊子上。那天是太公去世的日子,所有人都知道明天會忙的不可開交。身在遠方的小姑婆知道了消息之後在電話那頭大哭了一場,但因為時間的原因無法及時迴到家中,隻能打了點錢來。


    小爺爺和爺爺一直在忙前忙後的,都沒什麽時間留給他們傷心。對於他們來說,自己也已經是一大把年紀的人了,想要留下點眼淚來還真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有時候作為男人堅強慣了就不知道如何表達心中的苦楚。


    父親隻是難過了一會兒之後也開始忙活了起來,他沒有資格去安排整個喪事的大局,隻能在一些細節的地方打打下手。全家人都沒有一個看得起他的,又怎麽會把重任交在他的身上呢。但是他不明白,強大的自尊讓他覺得自己的任何舉手投足都會影響一切。


    我戴著紅色的帽子在家裏麵晃蕩著,絲毫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隻是被母親和婆婆催促著到樓上去睡覺,說是明天晚上會忙到很晚,而女人們則要留在大院裏給太公守夜。父親試了試給明天準備的菜喝了點酒就睡覺了,也不敢出去打牌。這個時候要是還敢出去打牌,那小爺爺和爺爺能給他罵的找不著北。


    那天晚上,我怎麽樣也睡不著。可能是因為樓底下傳來他的太婆的哭聲,亦或是空氣中不明的氣氛讓我心裏異樣的不適。可是那天,不會有人注意到我的情緒,也不會有人顧著來安慰我。我就這樣睜著眼睛躺了一夜,以前每到這個點一個人我甚至要開著燈緊閉雙眼才敢入眠,可是那天晚上害怕恐懼的情緒似乎減少了許多。


    第二天,整個大院都熱鬧了起來,似乎上一次這麽熱鬧應該是母親和父親結婚的時候。廚師一早就來到了大院,把大院的灶台改造了成了一個臨時廚房。喪葬樂隊也來的十分地早,隨著幾聲炮仗就吹起了號奏起了樂曲。我一夜未睡卻絲毫不感覺有什麽疲憊,穿上了衣服戴好了帽子就到了樓下。


    之前聽到這些人在演奏音樂的時候我都是覺得好玩,可是當看著太公就這樣靜靜地躺在透明棺材裏麵,這些以前好玩的聲音卻變成了悲傷的伴奏。父親一早就和阿勒兩個人到鎮子上去買菜去了,徐濤也早早地出現在了大院的門口。我並沒有被安排什麽事情,所以我就和徐濤到別的地方玩去了。


    自從我帶著壽衣進阿興伯伯家找香香姐姐的時候被她媽媽退出去拿了壽衣才拉進去之後,我就不敢隨便到別人家裏去了。香香姐姐是阿興伯伯的女人,比我長幾歲,但很願意和我們在一起玩。香香姐姐因為起來的晚,所以隻剩下我和徐濤兩個人在門口的河邊打著水漂。


    我從小就是一個存在感不是很強的人,好像是我那些陪玩同伴的最差選擇。就好像他們實在找不到人玩的時候才會選擇我,從來都是我主動去找他們,從沒有人主動找過我。那天徐濤跟我玩了一會兒之後來了一個小名叫東東的人,大名叫什麽我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徐濤很快就選擇了和他一起玩,而我則一個人留在河邊看著平靜的河麵。或者,我從小就是一個無趣的人吧。我被叫起來的時候已經是十點多了,母親焦急地跑到了河邊上讓我趕緊迴去,輪到我去磕頭了。


    我起身拍了拍屁股,迴到了大院。那時候的大院,門口已經擠滿了無數人。整個大隊的男人幾乎已經全部到場了,張羅著葬禮的桌椅板凳,我被太婆拉了進去跪在了太公的跟前。被用力地這麽一拉之後也不知道怎麽地心裏莫名的委屈,亦或是往日擠壓的情緒一下子噴湧上來了。


    還沒跪下我就已經泣不成聲,跪在稻草做的墊子上,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連一旁正在忙活著的人都在看著我的方向,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因為抽泣已經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著。就連抬棺材的人在後麵也在感歎:


    “我辦喪事這麽多年,第一次見到這麽有孝心的小孩子,真不錯這個孩子。”


    我跪完之後母親把我拉了起來,廚房那邊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幾聲炮仗之後,所有人都開始入座了。被叫來念經的老人需要坐在獨立的一桌上,他們今天隻能吃素的。從前辦喪事叫的都是假和尚,但這次因為資金充裕特地叫了真和尚來主持法事


    我和母親坐在一桌,男人的桌子我是不願意去的,他們總愛喝點酒抽抽煙。味道十分刺鼻,怎麽好吃的食物都讓我覺得有些難以下咽。那時候小,吃了沒多少就覺得飽了,跟同桌的小夥伴一起玩去了。然後在大人的催促下繼續迴到桌子上吃了起來,就這樣玩玩吃吃,一頓飯就這樣過去了。


    葬禮上的飯總是要吃幾個小時的,女人們聊家常,男人們聊不著邊的虛事兒,孩子們聊著吃了飯之後去玩什麽。吃完飯之後幾個小夥伴一起相約到廣場上去玩,可是我剛想走就被叫住了。


    看見他們吃完飯之後趕緊收起了台子和凳子,我就知道有事要發生。要留下來幫忙的人站在門口等著,剩下的人都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大部分都到阿勒家裏打牌去了。


    父親那天也不敢多喝酒,剛吃完就被到門口點起了炮仗。我看見幾個身強體壯的人走到了大院裏麵把棺材扛了起來。那時候我還不明白接下來是要幹什麽,隻是很懵地站在門口。炮仗聲響起之後,抬棺材地中年男人高喊了一聲:


    “起轎!”


    幾個男人把棺材扛了起來,剛抬到門口的時候又喊了一聲:“落!”母親和姑婆趕緊拉著我跪了下來,朝著棺材的方向磕了幾個頭。接著又是一聲:


    “起!”


    幾個男人把門口的花圈抬了起來,一群人跟在棺材後麵。最前麵是棺材,接著是抬著花圈的男人,後麵是吹著喇叭樂隊,緊接著就是直係親屬。一群人就這樣走到了汽車旁邊,把棺材安置好了以後,一群人就上了大汽車。這個時候我才知道,汽車是要開去火葬場。


    我看著窗外的風景,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坐在我旁邊的是連夜坐了飛機迴來的小姑婆,她剛進門的時候就已經泣不成聲。全車上隻有我們兩個人一直哭成了淚人。汽車在行駛過程中也一直不停地放著炮仗,不一會兒,車子就開到了火葬場的門口。


    那天,不止有我們家,還有三四輛車子停在火葬場的門口。棺材一到就被送到了火葬場內部,兩個爺爺到別的地方去安排火葬流程了。我和其他親戚被安排在了一個休息間裏麵,這是一個獨立的休息間,。大廳裏的哭聲實在是讓人有些難以接受,所以小爺爺就包了一個休息廳。來幫忙工作的人圍在一張大桌子上打起了牌,父親和阿勒也上去湊了湊熱鬧。也沒人有心思管他們了,我一個人站在外麵看著這風景還不錯的火葬場。沒過多久,直係親屬都被叫走了。


    太公的屍體被放在了一個高高的台子上,每個人都磕了個頭之後就走到了台子上去。說是最後一次撫摸逝者的遺體。我心裏竟然沒有一絲恐懼的蹤影,伸手摸了摸太公的耳垂。


    心裏居然還想著,要是這個時候他突然睜開了雙眼,我可能會一把抱著他。可是直到最後,太公也沒有一絲動靜。


    儀式完成之後,太公的身體就被緩緩下降被運送到了別的地方。其他人都迴到了休息室,父親帶著我來到了火葬場的內部。做裝修的時候父親認識了這裏麵的一個工作人員,我和他一起走到了焚燒屍體的地方。


    裏麵十分的熱,是由一個一個的火爐組成的,裏麵的火焰炙熱難耐。負責焚燒屍體的人並不多。


    父親向一個正在擺放骨灰的朋友打了個招唿,我看見他正在把一小塊一塊地骨灰往一個盒子裏放,接著用一個長方形的磚頭把裏麵的骨灰搗碎。看著沒有一絲詭異的感覺,被燒光後的骨灰是灰白色的,沒有一一絲血肉,我看著也沒有惡心的感覺。


    那個人指了指太公正在被焚燒的位置,父親上前看了看。太公的屍首還沒有開始焚燒,他被一個人放在爐子的中央。用兩塊磚頭把腳的位置固定。壽衣也還穿在身上。看起來就像是躺在裏麵睡著了,一想到他即將被焚燒我心裏還有一絲酸痛。


    死了的人,會不會還有知覺。會不會知道自己即將被焚燒,會不會害怕。


    看了一會兒之後父親就帶著我來到了一個類似小店的地方,裏麵琳琅滿目地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骨灰盒。姑姑正站在裏麵認真地挑選著骨灰盒,她的決定或許就是最後的決定。畢竟她是子孫裏目前最有出息的了,父親這個長子的話說不定都沒有她說話管用。


    我走到了姑姑地跟前,仔細地端詳著玻璃櫃裏那些昂貴的骨灰盒。那些擺在前台的廉價盒子長輩們想都沒想,直接就走到了一個類似擺放櫃的地方。


    裏麵擺放的都是一個一個用不同昂貴材料雕琢的盒子,其中一個用紫檀木浮雕的盒子最令我覺得漂亮。上麵的龍紋盤旋著盒子的周身,蔚為壯觀。可是最後姑姑挑的盒子不是這一個,是另一個用紫檀木雕刻的盒子,不同的是花紋是一個屋子的形狀,門是用玉做的。入眼隻有奢侈二字,但比我看上的那樣少了磅礴的氣勢和威嚴。


    父親告訴我,庶民是不能使用龍紋的。


    我站在火葬場出骨灰盒的地方等著,旁邊站著小爺爺。不一會兒,太公的骨灰就被送了出來。盒子摸在手裏還有些溫熱。突然想起來父親的朋友說,一個人的骨灰是沒法裝滿整個盒子的,盒子裏的都是一部分,另一部分都是留在爐子上最後被埋起來的。看著小爺爺手裏的骨灰盒,我心裏總是覺得那不完整。


    樂隊再次吹起了號角,隊伍迴到了車上。這個時候我終於忍不住了,眼淚再一次流了下來。小姑婆扶著我,我扶著她。小爺爺抱著骨灰盒,爺爺抱著牌位。一隊人迴到大院的時候,大院門口的炮仗應聲響起。我和姑婆被扶著走進了大院裏,父親趕緊從摩托車裏把早上去買到的豆豉鯪魚給我。我嚐了一口,怪好吃的,就慢慢地止住了抽泣。


    太婆看見骨灰盒又忍不住跪倒了家裏,四五個人把她扶住了才算能把骨灰盒安放在大院的門口。一群男人從阿勒家迴來把桌椅板凳再次收拾好,廚房那邊也算是準備的差不多了。


    父親的臉色不知怎麽地突然變得有些紅漲,母親給他倒了杯茶才算緩解。


    不一會兒,所有人又開始了吃喝。喪葬樂隊吹了一會兒號子之後就開始準備搭建台子,小爺爺出錢讓他們在今晚唱會兒戲給大夥兒看看,這是風光葬禮的標配。


    我拿了些吃的,早早地在台前準備著。


    樂隊其中一個女人穿著白衣服,把太公的排位放在了台子正中央,要開始重金才有的節目:哭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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