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的第二部長篇小說,也是我內心掙紮數年曆經種種煎熬與折難所決定的一項工程。我喜歡用工程二字去形容它,畢竟它不是由一兩千字簡單的堆砌,而是要用洋洋灑灑的幾十萬字去組成它有血有肉的生命,所以我先用一種比較沉重的負荷給自己以心理壓力,同時也意味著自己又將麵臨一個艱辛的曆程。

    我很悲哀自己的第一部長篇小說《踩在兩個世紀的腳印》還沒有問世就慘遭流產,它的讀者僅僅隻有幾個編輯、一個詩人以及我的幾位學友。那曾給我的心靈創下了一道深深的傷痕並形成了厚重的陰影,它使我在那以後的日子裏不斷責問自己是不是一個搞文學的料,是不是具備一個文字玩主最起碼的價值底牌,我在那道障礙裏苦苦彷徨幾盡迷失了方向,在一遍遍的自我拷打中我“昏迷”過無數次,好在太多“熱心人”給我不斷地潑冷水使我一次又一次的清醒過來,在這個過程中我終於領悟到:文學就是一個追求的過程,作為一個追逐者(又特別是剛剛邁步者)就不要急功近利、好高務遠,要學會追求過程中的淡泊寧靜。所謂的淡泊以銘誌、寧靜以致遠,任何浮躁的、超現實的、不切實際的皆禁不起時間的考驗,到最後隻能是悲苦徒勞,就好比當年的紅衛兵一樣在疲於奔命高唿口號後隻落得一生清貧以及滿身傷痕,精神和物質的雙重匱乏。同時任何事物都有它潛在的規律,寫作也一樣,自然思考、自然流露、自然揮瀉從而自然寫作,總之摒棄一切世俗一切矯揉故作的外在之物,力求真實為美、過程為美、寫作為美,隻有這樣才能達到人生與藝術的雙重升華,才能追求到人生與藝術兩種領域的最高境界,也隻有這樣才能走進成功、接近成功從而擁抱成功!

    在寫作之前,我覺得有必要將自己加以解剖、加以評論,這有利於讀者朋友能感知我作為一個初涉文學領域的愛好者的謙虛度,也有利於讀者朋友在我的作品中發現有不妥不當之處能給我原諒的同時給予我好的建議,力趨我的作品能盡善盡美。

    我是一個打工者,更是一個農民。這曾使我感覺卑陋,但卑陋是我個人的事,與他人無關。不過偶爾我也會後悔自己當初的衝動,如果不是因為打架,我也不會被學校開除,不會丟掉一個大學生應有的高貴與榮耀;如果不是因為被開除,父母也不會痛心疾首而落下一身心病;如果當初自己能夠稍微冷靜思考的話,我也不會輪落為一個低賤的打工者,為生活也為生活外的東西作最低俗的乞討……可太多的如果對真實的生命並不能說明太多的問題,它充其量隻是對真實生命的一種輕謾行為。我現在最真實最現實的生態位是:弱勢群體、低級打工者、一個以農民命名的十等公民,這些定位決定了我沒有太多的物質享受,更沒有太多的精神享受。我不知道一些高級時裝與洋酒的牌子,沒有吃過肯德基與六成熟的牛排,甚至於咖啡與牛奶的味道也僅局限於道聽途說,我沒有聽過巴赫或者老柴的音樂,也不知道沃爾頓的降b小調、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以及柯特。科本的搖滾樂;我沒有坐過天上飛的飛機,沒坐過海上漂的遊輪,也沒有坐過地下駛的地鐵;連風靡世界幾欲普及的手提電話或者電腦我也僅僅是曾經觸摸過而已……總之對於都市裏的小資們、金領們、富豪們以及生活的貴族們來說我隻能是一個土裏土氣的鄉巴佬顯得畏縮而低作。

    是的,我的文化底蘊太薄了,薄得就像春天江河上的那一層浮冰,不能承受太多太沉的負荷。也許唯一幸運的是我走過了二十幾個春秋,讀過了一些關於生命思索的書籍,也懂得了一些或莊或諧的道理,更重要的是我所走過的道路中充滿了太多的曲折與坎坷、沉重與壓抑,生於農村、長於農村、家境貧寒、讀書失意、打工受挫……這些辛酸的曆程便構成了我二十幾年的生命主線,也許這正是文學創作所需要的苦難。的確,我擁有了苦難,也可以說是很多,但我又不知道自己能否在苦難中將藝術這個東西表達得清楚、描述得詳盡,畢竟藝術是一個廣闊無邊的概念,在每個人眼中由於他們對生命大限的體念不同而對藝術的定勢也不盡相同,所謂的千人千麵,一千個人眼中就有一千個漢姆雷特。假如藝術就是那些跑江湖賣雜耍以蒙以騙以脫以露或是那些黃色影視中男女主角過分的張揚與做作的話,那麽我的這本小說對藝術的表達也就夠精彩、夠豐富、夠全麵的了!

    寫到這裏,也許一些人特別是那些生活的貴族們就會說:既然你身份卑微文化又淺薄而且又有自知之明那你為何又想搞什麽文學寫什麽小說呢?你是不是想用文學作乞討,張揚農民伯伯最低賤的媚俗呢?你不是在搬起巨石砸自己那雙淤泥遍布的腳嗎?

    的確,我是一個農民、一個打工者。但我認為這並不影響我發表言論的自由,我想有九億多農民兄弟、一億多打工者為我壯膽為我撐腰為我墊底,我還怕什麽呢。更何況這是一個言論自由的社會,所以我有膽量義無返顧地站起來發表演說,而我所要說的也正是他們大多數人想要表達的,隻不過他們將這些思想憋在心裏沒有講出來而已。今天我作為他們的代言人,將他們的思想用文字的形式表達出來,讓這個發達的世界看看、讓這個文明的社會看看、同時也讓那些鄙視我的上等人看看,這一群人的生活方式,看看他們究竟是在怎樣地活著……

    這些年關於文學創作的口號越吼越高,越叫越響;關於文學創作的流派也越來越多,越來越雜;關於“名家”或者“新星”的炒作也愈演愈濃,愈炒愈烈,其結果呢?腔不成腔,調不成調。享樂與欲望一直都是炙手可熱的尤物,大家都用一雙肉眼緊緊盯著它,因為它代表著價值,代表著高度,正因為這高度,所以我們的家們的眼光一直是朝上的,一直都是仰視。於是他們遺忘了地下大多數腳踏實地的人,不會高唿口號的人,這一群人,正是我們的農民兄弟,我們的打工族朋友,他們被人遺忘在記憶的深淵裏,沒有人為他們說話(即使有那也隻是形式主義,官樣文章)。也許有一天,他們會同時大吼一聲,這一聲定會響徹宇內,震驚全球。所以我希望那些家們不要脫離群眾,不要脫離賴以生存的物質基礎,請低下你們高貴的頭顱,來一個俯視,那怕是平視也好。也請你們關注關注我們的農民兄弟,我們的打工族們。

    同時,我覺得文學就是說話,寫作就是生活,它並不是什麽莫測高深玄奧無比的東西,隻要會說話懂得生活就有能力將它們用語言用文字的形式表達出來記錄下來,至於要不要用什麽樣的“家”來定義那並不重要,而且根本就沒有必要。比如我這就是在說話,在說一些人和事,在講述我自己或者他人的生活故事,我覺得我在說人聊事的同時就是在表達著生活以及文學。我骨子裏看不起也可以說是看輕那些家們玩文字遊戲,搞什麽形式,作一些形而上形而下的玄虛,從而將這個世界說得隱晦複雜,自己在從中得到大量解說的好處。這好處也便是外會,是填充銀行帳戶的助推器,真正的名利雙收,從而徹底推翻了孟子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的理論。更可恨的是他們還會理直氣壯地自我粉飾道:這便是真正的文學。或者他們幹脆美其名曰:這便是行為藝術。真他媽的一個十足的既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的下流坯子。記得我念中學的時候買了一個著名作家的一本著名小說,從頭至尾我都搞不懂他在說什麽,於是反反複複地揣摩研究,在幾天的寢食難安中我終於醒悟,原來他是在說人是一個高等動物,不是低等動物,是由猴子變過來的高等動物,而不是由雞、鴨、狗或者豬、馬、牛變過來的低等動物。我有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更有一種受嘲諷愚弄的憤怒。我覺得他就像一個玩泥巴的小孩,企圖將手中的那團爛泥變成各式各樣的欲望,於是他扭過來又捏過去,如此反複,不停轉換形狀,但是到最後他的手中仍是那團泥,一團真實無比的爛泥,毫無新鮮可言,更無意趣可探。故我們不能說他在搞雕塑,也不是在搞什麽藝術,就是在玩泥巴,像一個充滿天真幻想的小孩在玩爛泥,當我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我不禁破口大罵:操你奶奶個熊,看小孩玩爛泥還要老子掏二十幾元錢。

    不要怪我出言不遜或者髒話連篇,在這裏我覺得我有必要為自己辯解一下:因為我是農民,所以髒話連篇也就習慣了,你也可能說這是狗屁不通的哲學。不好意思,我現在連哲學這個概念也混淆不清了,沒辦法。看來我隻能繼續粗魯下去。前麵我曾提及過,我是一個半拉子大學生,按理我是應該有一定修養一定素質的,可是在農村這個充滿各種色彩各種粗言劣語的大空間中,我被耳濡目染並被徹底潛移默化了。我現在滿腦子都裝著具有農村氣息並有罵人功能的各種詞匯,與此同時一些新的農民兄弟自創的與性與家畜與各種生殖器相關的髒詞還在源源不斷地往我的腦子裏湧,所以,我必須時不時地將大量不流行的過時的詞匯進行降價處理或者幹脆來個清倉大甩賣,以擠出空間迎納更多更新的詞語,我並不因此而自卑、羞愧,相反,我還感覺十分痛快,我覺得隻有這樣我才更像個農民,也隻有這樣,我才能熔入真正的農民生活。其實,這些叫罵並沒有真正罵人的功能,它隻是一種農民式的風趣與幽默、一種茶餘飯後農作之間調侃的笑料罷了,如果你真計較的話,那我也沒辦法,我充其量說一句對不起,僅此而已。

    在此,我想請那些反問我的上等人收迴你們的問題,我搞不搞文學寫不寫小說是我的權利,你們無權幹涉,至於你們看與不看那又是你們的權利,我也無權過問,就這麽簡單。不過我想提醒你們的是:當你們去享受生活、放縱生命的時候,請你們不要忘為你們提供物質基礎的下等人,我們的農民兄弟,我們的打工族朋友,我覺得這不僅僅是你們的權利,更是你們的義務。

    似乎說了太多的廢話,扯了太多的閑題,我並沒有將自己赤裸裸地展現在大家麵前:

    是的,我是一個農民,也是一個打工仔。當我中途離開校門的時候我便成了一個農民,我以農民的定義在農村的廣袤田野裏勞作了兩年,在那兩年時間裏,我口出狂言:我要做個新式農民,要在農村的土地上實現我的夢想,要改變我自己我的家庭甚至我們整個村的命運,於是我雄心壯誌地開始行動,將一大套理論溶於實踐,我搞養殖,種藥材,育果樹,栽花草,總之一切我認為可以脫貧致富的門路我都一一嚐試過,可一個個項目都是開襠放屁—沒響,搞養殖遇瘟疹,種藥材本賠光,育果樹不掛果,栽花草不發芽……在遭遇一次次失敗的打擊後我開始心灰意冷,也對農村這塊熱土失望了,我甚至認為在農村我是沒有出息的除了浪費我的青春外。“近處撈蝦,不如遠處捕魚”。這是我失敗後經常聽到的一句話,這句話出自那些外出打工掙了大把鈔票迴家的與我差不多同齡的年輕人。我被這句話調起了生命的激情。我想:人不要因為一棵樹而放棄了整片森林,社會的大舞台才是我展示價值的最好背景,我很自信憑著自己的能力與那些村人相比我一定能混得比他們好,至少不會比他們差。懷著這種相法我就雄心勃勃壯誌淩雲地投身於打工的熱潮中奔波於一個又一個經濟開發區。

    現實總是與人的夢想存在巨大的反差,由於自身能力的局限性同時又有點自視清高所以我不斷地轉換工作崗位,而每個職業我都幹不了多久,用一種戰爭術語來說我隻是善於打遊擊戰而對陣地戰不屑一顧,其間我做過管理、基層員工、業務員、保險、家教、傳銷,我也做過賓館裏的行李生、超市裏的理貨員甚至建築工地裏的泥水工……但我皆以徒勞告終,在顛沛零離中我體味到流浪的艱辛,也深刻理會到“打工打工,兩手空空”這句話。由於我展轉的生活方式所以我結識了許多人,許多與我一樣的打工者。我了解他們的思想,也觸及到他們的傷痕,我在理解他們辛酸苦楚的同時也為他們中一些人的愚昧感到可悲,為了生活,他們可以任人踐踏,可以打不還手,罵不迴口,他們就像一頭春耕時的老牛,為主人累死累活的同時仍會遭受無端的嗬斥與鞭擊,他們不懂得用法律武器維護自身的權益。而這一切的根源應歸究於他們文化知識的低劣,在知識經濟暴漲的今天,這無異於是一個人的價值衡量準則,那麽怎樣改變這一現狀呢?用知識武裝,隻有窮則變,變則通。但是要改變這群人是困難的也可以說是不現實的,他們的思維方式已根深蒂固,他們是木已成舟,是生米煮成了熟飯,是朽木不可雕也。所以要改變他們的唯一途徑是改變他們的下一代以及下下代,要讓他們的下一代知道:要想不讓人踐踏,必須自己先強大起來;要想不受人奴役,隻有自己先富足起來;要想活得有尊嚴,必須自己把自己當人看待,一個不受人頤氣指使的人,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人,一個不作低姿態乞討的人,一個少幾分媚骨多幾分豪氣的人……

    假如我的這部小說能真正寫出來,我也不能對它加以蓋棺定論般的肯定,畢竟文學是社會性的產物,它必須要適合大眾的口味(在這裏我排除那些上等人專指下等人)。太鹹了不行,太淡了不行,當然太辣、太苦、太酸、太甜也不行,它必須是一道鹹淡適中,酸辣適當,苦甜適宜的美味佳肴,隻有這樣它才能使人賞心悅目,隻有這樣它才能具有活生生的生命,也隻有這樣它才能流行才能暢銷。

    我也知道以我的這一點人生經曆去支撐一部幾十萬言的長篇也許會有一種失重的感覺,所以我強烈希望廣大讀者朋友以及名人誌士對它提出強烈的批評並謙虛地懇請指正,我很喜歡在狂風暴雨下被淋成落湯雞的感覺,因為隻有那樣我才會感覺到自己不是一個虛幻的物體而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有意義的人,也隻有那樣才能激發出我改變環境的欲望,故我再一次希望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我祝自己這次能夠順利地分娩,因為我已明顯感覺到陣痛了,我渴望得到兒子時所帶來的喜悅,真的。

    謝謝!

    子 同

    2004.3.15於石獅通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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