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天隨起身拱手相迎,笑道:“白公子,少見,少見啊。”而後執起莫遲遲的手,挨個介紹道:“妙筆公子,肖公子,蘇姑娘,肖姑娘,袁姑娘。”一路介紹完,又向眾人介紹道:“這位是王姑娘。”

    瞬間一行人的眼光都落在他們相牽的手上,然後一路上移,最後定在莫遲遲的臉上,神色各異。莫遲遲知道這一群人在想什麽,隻淡淡笑道,“見過各位公子,各位姑娘。”

    眾人都未出聲,氣氛有點尷尬。突然,那肖公子揚聲笑道:“這位王姑娘麵生得緊,可是拾香樓新來的?隨公子果然是妙人啊,這石榴裙也別致得緊!”

    拾香樓?莫遲遲低頭皺眉,這名字一聽就不是什麽好地方,難道自己看起來像風塵女子?隨即展顏,嬌笑著往池天隨身上柔柔一靠,嬌聲道:“肖公子還真是抬舉了,拾香樓的姑娘想必個個是琴棋書畫,蕙質蘭心的,更有那十分的嫵媚溫柔,百分的香花解語,更重要的是必有萬分的美麗,我何能及其一二啊?

    池天隨聽那肖公子說話放肆,正要開口,卻見莫遲遲主動靠過來,一時欣喜,忽又聽到這樣一席話,知她生氣,忙攬了她的肩軟語相慰,神色溫存專注,竟似視一幹人為無物了。那肖公子見狀,知自己造次了,忙陪笑道:“肖某得罪了,王姑娘大人大量,還請不要見怪。”

    莫遲遲見他道歉,也不好再生氣,又終究心中不快,於是朝他一笑,說道:“我隻是小女子,肖公子客氣了。”而後輕聲問池天隨:“我看起來很像拾香樓的姑娘?”

    池天隨未及開口,那白公子卻聽到了,了然大笑,一把折扇往手上一放,朗聲道:“王姑娘不要生氣,隻這石榴裙三字原隻在秦樓楚館中提及,是以肖兄誤會了。”

    嗯?莫遲遲皺了皺眉,睜大眼睛看向池天隨,但見他也是一頭霧水的樣子,當下明了,自是十分開心,也不管什麽白公子肖公子了,隻低頭傻笑。

    “隨公子文采風流,不同尋常,連看姑娘的眼光,也是不同尋常呢。”莫遲遲正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忽聽到一個尖聲細語的女聲,隱隱帶著嘲諷和不屑,抬頭一看,原來是那位肖姑娘,細眉薄唇,身量嬌小,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沒想到一張櫻桃小嘴裏說出來的話竟這般刻薄,當下想要還擊,又怕把話說過了讓池天隨難做,隻得咬著下唇不悅地看著她。

    池天隨看她薄唇緊抿,眼神不悅,當下十分不快,卻笑著對那肖姑娘道:“肖姑娘過獎了。在下的妻子,自然是與眾不同的。”說完低頭看向莫遲遲,“遲遲,我說的可對?”

    莫遲遲聽了這話,得意一笑,揚眉仰頭道:“那是,我可是天上僅有人間無雙的!”樣子十分囂張,那肖姑娘恨恨地看著她,眼睛都快冒出火來了,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後,一跺腳拉著肖公子走開了。莫遲遲狠狠地瞪了池天隨一眼,池天隨十分無辜地陪笑,心裏卻得意不已,她這是在吃醋嗎?

    “王姑娘聰明伶俐,真是討人喜歡。”蘇姑娘款款走近,笑著對池天隨說道:“隨公子,我很喜歡這位王姑娘,可否借我交個朋友?”

    池天隨看向莫遲遲,見她點頭答應,方道:“那就勞煩蘇姑娘照應了。”

    那肖姑娘本已走開,聽了這話又迴頭說道:“蘇姐姐,你好歹也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近墨者黑,染上了不好的習氣可就不妙了。”

    蘇姑娘朝她溫柔一笑,道:“肖姑娘抬舉了,我本就是個俗人。”說完拉著莫遲遲自找地方坐了,眾人也都各自找了地方坐下。隻聽尺素開口說道:“我家公子說大家都是朋友,不必拘束,桌椅旁邊都有酒壇杯盤,各位請自用,照顧不周之處還請多多包涵。還有兩位客人未道,請各位稍候。”眾人皆道多謝,往旁邊一看,果然美酒精杯,樣樣齊全。

    莫遲遲跟蘇姑娘坐在一株龍爪槐下,這樹有些年頭了,亭亭如蓋,更可喜的是竟然正趕上它的花期,一股子的甜香直入心脾,讓人心曠神怡。莫遲遲記得龍爪槐是六月才開花的,也不知為何,這樹竟開得早了些,心裏十分歡喜,不由得想到經常被人提及的一首詩,就輕聲念了出來:“槐林五月漾瓊花,鬱鬱芬芳醉萬家,春水碧波飄落處,浮香一路到天涯。”雖然說的不是同一個品種,但同是槐花,沾點香也無妨。

    “王姑娘果然好才情,這槐花的神韻可都讓你給說活了。”蘇姑娘聽完,柔聲笑道,臉上露出淺淺的兩個酒窩,一邊早已取杯倒酒,一杯放在莫遲遲麵前,一杯放在自己跟前。莫遲遲直覺地就喜歡她,清眉秀目的,看著清爽宜人,又十分嫻靜,更可貴的是笑起來沉靜如水,讓人打心底裏覺得舒服。聽她讚美,不好意思地笑道:“蘇姐姐繆獎了,這可不是我的詩,我也沒那能耐啊。”

    “這倒是真正的有自知之明了。”一個聲音嗤道,帶著明顯的敵意。莫遲遲這才發現原來那肖姑娘就跟她們隔水而坐,也不理她,倒是她身旁的肖公子輕聲喝止了她,原來是對兄妹。蘇姑娘一笑,裝作賞花,附耳輕聲說道:“肖姑娘隻是見你和隨公子一起,所以不痛快,你可千萬別往心裏去。”

    莫遲遲笑著答道:“我知道啊,蘇姐姐放心,我是絕對不會不開心的,就怕她會一直不開心。嗬嗬。”蘇姑娘但笑不語,片刻之後又說道:“你既叫我姐姐,我就認了你這妹妹。我屬龍,今年十九。妹妹今年幾歲了?”

    莫遲遲一聽就來勁了,忙問道:“我也十九呢,不知道你是哪一天出生的?”

    “二月十四。”

    “天啦,我也是!”莫遲遲拍手歡唿,“我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不是太有緣了嗎?這下子可分不出姐姐妹妹來了!”

    蘇姑娘也十分高興,笑道:“那可真是有緣了。既如此,那我就是姐姐了,我是子時出生的。”

    莫遲遲一聽也是,忙改口道:“蘇姐姐。”又問道,“蘇姐姐閨名……”

    “唿晴。鳥雀唿晴的唿晴。”

    “好好聽的名字!那蘇姐姐以後就叫我遲遲好了。”莫遲遲不想對她撒謊,又不敢透露真名,是以隻讓她喚自己遲遲。看著蘇唿晴語笑嫣然,不由得想起了池萍萍,當年她們也是這般,姐妹相稱,誰知道……

    想到這裏,莫遲遲朝旁邊的池天隨看去,正巧他也看過來,兩人隔空對視,繾綣纏綿,說不完的柔情蜜意。蘇唿晴不由得失笑,而那肖姑娘則是滿臉的憤怒,恨不得拿劍把兩人的目光給斬斷了。

    “各位久等了,給大家介紹兩位遠來的稀客!”眾人正各自閑談敘舊,推杯換盞,並未發現流觴公子已經進來,旁邊兩男一女,男的飄逸,女的俊俏,正是藍青梓、李遠川和荷花!眾人忙起身相迎。

    莫遲遲見到故人,心中一喜,又想現在這副模樣他們一定認不出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忽又想到池天隨是逃犯,心馬上懸得老高!雖然這是南華國,可是兩國交好,被人認出來可就糟糕了!萬一……一時間心慌意亂地不知道如何是好,別人說了什麽也都沒聽明白,隻死死地盯著他們三個,生怕他們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來。莫遲遲承認自己可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是事關池天隨安危,出不得任何差錯,哪怕是無心之失。

    三個人迴禮落座,莫遲遲注意到藍青梓的目光一直在池天隨身上徘徊,不多時,就看他起身往池天隨身邊走去,開口說道:“隨公子,好久不見!”

    池天隨也笑著答道:“藍公子,幸會!”

    流觴公子一怔,笑道:“原來兩位認識,如此甚好!”

    蘇唿晴看莫遲遲一臉緊張地盯著新來的三位客人,十分詫異,開口問道:“遲遲,你們認識?”

    莫遲遲勉強一笑,答道:“說不上認識,點頭之交而已。”蘇唿晴若有所思。

    “曲水流觴,人生樂事。今日有幸請到各位,大家一定要盡興才是。”流觴公子站在幾塊頑石前麵,舉杯朗聲道,“請!”

    眾人皆舉杯掩袖,一時間賓主盡歡。

    “尹兄,久聞流觴泉水天上僅有人間無雙,既有幸來此,冒昧討杯茶水,各位說是也不是?”莫遲遲聞聲望去,卻是那喚作妙筆公子的,隻見他衝這邊一笑,便知是故意拿自己說過的話取笑,知他沒有惡意,也迴以一笑。

    流觴公子笑道:“應該,應該。”說話間,已有一行婢女捧著茶盤魚貫而入,流觴公子介紹道:“水是流觴泉底之水,茶是流觴泉邊之茶,此茶喚做‘流觴’。”一句方了,早有人揭開茶盅的蓋子,茶香靜逐,聞之陶然。一眾人大讚:“好茶!往流觴公子處,取流觴甘泉水,品流觴茶,妙啊!”

    話說莫遲遲本來是個俗人,也分不出好壞,隻覺得入口浮華,唇齒留香,十分好喝。抬頭見蘇唿晴慢慢品來,顯是十分享受,不由得十分羨慕。又見藍青梓和李遠川都自顧自品茶,並不多說,當下放下心來。

    “既來這流觴處,當行流觴之事。”須臾,妙筆公子說道,眾人皆稱是。

    於是眾人在泉水形成的溪流兩邊坐定,溪水源頭處尺素取來一打竹杯,斟酒過半,而後放入溪水之中,使其順水漂移。第一隻杯子在白公子麵前被一席水草攔住,白公子取杯而飲,眾人叫好。而後各人都或多或少飲了些酒水。莫遲遲也得了一杯,聽說這酒也是流觴泉水釀製而成,果然酒香中更見甘冽,十分好喝。偏莫遲遲又是個好酒的,得這好酒,自然每次都是一口飲盡,不多久就有些醺醺然了,一時興致高漲,胡亂地背起歐陽修的《醉翁亭記》來:“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山水之樂,得之心而寓之酒也。”“臨溪而漁,溪深而魚肥;釀泉為酒,泉香而酒冽;山肴野蔌,雜然而前陳者,太守宴也。宴酣之樂,非絲非竹,射者中,弈者勝,觥籌交錯,起坐而喧嘩者,眾賓歡也。”“然而禽鳥知山林之樂,而不知人之樂;人知從太守遊而樂,而不知太守之樂其樂也。”

    眾人皆叫好,唯池天隨知她喝醉,十分擔心,忙過去扶起她,輕聲喚道:“遲遲?遲遲?”聲音雖小,在座各位卻是聽得分明。藍青梓凝目看著他們,若有所思。其他人略一停頓,繼續飲酒作樂,又有人提議得酒者吟詩作賦,忽又有絲竹之聲從竹林後麵遠遠傳來,一時間十分熱鬧。

    池天隨向眾人致歉後,抱起莫遲遲離開。莫遲遲走前還不忘念叨:“蘇姐姐,不要忘了……忘了來看我啊!”蘇唿晴忍住笑,不住地點頭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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