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各表一枝。


    在吳鉤與雪見同一眾盜匪大打出手的時候,顧仙佛帶著海嬋剛剛走進這一個玲瓏小巧的四合院。


    剛剛進入四合院裏麵,映入眼簾地便是一扇巨大的屏風,屏風之上畫著的是略顯俗氣的水墨山水畫,但是在左下角提著的詩文細細品讀起來卻有些意思:


    清夜無塵,月色如銀。酒斟時,須滿十分。浮名浮利,虛苦勞神。歎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雖抱文章,開口誰親。且陶陶,樂盡天真。幾時歸去,作個閑人。對一長琴,一壺酒,一溪雲。


    顧仙佛隻是瞥了這部分詩文一眼之後,便再也挪動不開腳步,就這麽站在屏風麵前,從頭到尾,從尾到頭,一遍一遍地咀嚼著這部詩文。


    海嬋雖然武功卓著,但是卻不通詩文,不過看到自家少爺如此沉迷欣賞的目光之後,在心底肯定也知道題在屏風的這一部詩文是一具難得的佳作,當下把一雙素手背在身後身姿朝前探了探,這些字海嬋倒是都認識,但是連接起來以後,海嬋就讀不太懂了,更遑論體會到裏麵的意境悠長了。


    顧仙佛以右手食指為筆,在自己絲綢長袍之上寫寫畫畫,最終才終於在那股子悠遠的意境之中迴過神來,輕輕歎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幾時歸去,作個閑人,作個閑人啊,好詩,好詩啊,此等意境,吾就算再埋頭苦讀三十年,也比不上郭先生啊。”


    一旁的書童原本由於顧仙佛私自在屏風麵前停留心有不滿,但是聽到顧仙佛如此讚譽自家先生的詩文之後,當下又高興起來。


    小書童畢竟還是孩子心性,看到顧仙佛顧仙佛如癡如醉的神情之後,也是打心眼裏替自家先生高興,當下便洋洋得意道:“嘿,算你識貨,我可告訴你,這部詩文,可是咱家先生親自寫的,也是親自提在這屏風上的,先生可是說了,就是這一部詩文,在外麵至少要換到三兩銀子。”


    顧仙佛迴過神來,朝著小書童莞爾一笑,正待開口說話,卻聽到不遠處的堂屋裏傳來一聲略帶慵懶的聲音:“你這小東西,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倒是利索,別在貴客麵前丟人現眼,趕快把客人請進來。”


    從堂屋裏傳出來的聲音雖然略有慵懶,但是小書童對這聲音主人還是既敬且畏,聽到先生聲音之後,彎下腰來畢恭畢敬地應了一聲是之後,恭恭敬敬地帶著顧仙佛便引到了堂屋之中。


    一入堂屋,顧仙佛便止住腳步。


    這個堂屋麵積不大,也就是尋常的堂屋三分之一,而且這堂屋裏麵擺設相當簡潔甚至簡陋的地步,隻有一張八仙桌四張椅子,八仙桌上有一套紫砂壺的茶具以及一盞略顯破舊的油燈,初次之外,堂屋裏麵再也沒有別的東西。


    此時正有一個身著雪白色麻布長衫,身材頎長的儒雅男子坐在八仙桌旁邊,一手端著茶盞慢慢品著清茶,這個男子外表看上去約莫三十餘歲,麵容白皙,丹鳳眼,神色安然恬淡,望向顧仙佛的一雙長眸裏,表情幽深複雜,似乎有滿腹經綸,卻都堵在嘴邊說不出來。


    顧仙佛來到這個儒雅男子麵前,抬起手,深深一揖到底,恭敬說道:“藥師,見過郭先生。”


    坐在顧仙佛對麵的這個儒雅男子,正是士評榜的榜眼,鬼才郭相宜,被百曉生稱為“無中生有,暗夜舉火”的郭相宜。


    看到顧仙佛在自己麵前深深一揖,郭相宜此時心中是百感交集,一時間他有些恍惚,雙眼透過時間的迷霧,他似乎看見了當初那個風流倜儻,意氣風發的顧淮站在自己麵前,在指點江山,在揮斥方遒。


    一刹那,郭相宜便反應過來,他輕輕抬手,把顧仙佛扶起來,輕聲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顧仙佛微微一怔,雖然不知道郭相宜為何會這麽問,但是他還是老老實實迴答道:“藥師今年剛剛二十三。”


    郭相宜點點頭,輕聲歎了一句,感慨說道:“二十三,真年輕啊,年輕真好,年輕真好啊。這二十三年裏,我隻聽說過你的名字,從來沒見到你的模樣,今天終於見到你了,果真是一表人才啊,你與顧先生,真的很像,真的很像。”


    最後四字郭相宜連著重複兩遍,看他表情,自然是真的在懷念逝去的顧淮了。


    顧仙佛倒是神色沒有多大變化,隻是微笑說道:“先父在世之時,曾經不止一次地說起過郭先生,先父常說,在這個世道上,最值得慶祝的事情莫過於將遇良才,棋逢對手,此生能有一個郭先生一般的君子之爭的對手,這是他最榮幸的事情之一。”


    郭相宜開懷而笑,攜著顧仙佛手臂來到八仙桌旁邊,拍了拍顧仙佛手臂讓其坐下之後,然後親自端起紫砂壺給顧仙佛倒了一杯清茶,一邊倒茶一邊說道:“能得到顧先生的讚許,郭某真是三生有幸啊,若說在這世道上,郭某最敬佩的一個人,那非郭先生莫屬了,草蛇灰線,伏脈千裏,顧先生的手段眼界,那是常人所不能企及的啊。隻是沒想到啊,天妒英才,顧先生如此大智近妖之人,卻沒想到……”


    顧仙佛對此倒是豁達,隻是微笑說道:“生死富貴,各有天命,先父就算大智近妖,那也隻是近乎而已,人力有時盡,天命……不可為啊,藥師現在也看開了,這都是命啊,沒法說沒法寫的命,先父去了也好,這個世道啊,壓在他身上的膽子太重了,讓他一刻都喘息不得,也就現在了,先父能休息一會兒了。”


    郭相宜把倒好的一杯清茶輕輕推到顧仙佛麵前,轉移開話題說道:“顧公子此次前來,所為何事?”


    顧仙佛接過郭相宜遞過來的這一背清鳴,淺啄一小口,微笑說道:“郭先生何必明知故問?”


    郭相宜把紫砂壺放迴原處,端起自己的紫砂壺輕輕抿了一口,雙手捧著茶盞,意有所指說道:“沒錯,郭某在二十年前,曾經與顧先生有過一個君子之約,但是這個事情已經過去二十年了,二十年這是什麽概念?顧公子應該知道吧,塵塵土土的,這些年都過去了,事情怎麽都和以前不一樣了是吧?更何況,人走茶涼,蓋棺定論,郭某原本與顧先生,是有著幾分英雄相惜的香火情分在裏麵的,但是這顧先生一去,這些香火情分,也就沒了大半了,顧公子今天登門,想必是做好吃閉門羹的準備了?”


    顧仙佛微微蹙了蹙眉,笑道:“不管是不是閉門羹,總得吃了才知道,吃了可能會不好吃,但是不吃的話,藥師肯定會後悔一輩子,所以不管好吃不好吃,藥師還是來了,再者說了,郭先生是什麽人,人中之龍鳳啊,又怎麽會如同凡夫俗子一般,會自毀諾言呢?”


    郭相宜雙手交叉放在腹部,神色淡然:“顧公子可不要給郭某戴高帽子,什麽人中龍鳳,什麽天下鬼才,隻不過是江湖上的朋友抬愛,給了郭某一介虛名罷了,郭某這麽多年,一直就是被虛名所累,整日裏奔波勞累,這麽些年也算治下了一份不錯的產業,但是郭某現在已經歸隱荒漠不問世事,這些產業原本就不多,郭某還得留著這一些產業養老,顧公子,你就迴去吧,天下的事情,郭某不想再摻和了,這麽些年,郭某東奔西走的,也累了,現在已過不惑,就在這荒漠裏麵,歸隱世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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