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黃牛確實沒有辜負虎頭兒的期望,雖說吃完了路邊的花花草草開始上路了,但是趕路的速度卻比之前又慢了三分,虎頭兒心中盤算著,著這個速度下去,咱就隻能今夜以天為被以地為床了。


    轉眼間到了晌午時分,牛車速度本來就慢,索性虎頭兒也就不停車了,接過顧仙佛遞過來的半隻叫燒鵝,借著手邊的水囊邊吃邊趕路。


    顧仙佛在牛車之上盤膝而坐,一邊就著餅子啃著手裏剩餘的半隻叫燒鵝一邊似無意間問道:“虎頭兒,我之前也聽過你名號,算是個一天一地的真豪傑,到底出了何事,能逼得你遠走他鄉,改名換姓來到這西涼衛中做一普通諜子?若非玉門關馬賊那一戰,我還不知道西涼衛中竟然藏著你這麽一個大殺胚,今天路上就咱們兩個人,要不,你說說?”


    虎頭兒咽下嘴裏半口燒鵝,仰首灌了一大口清水,沉默片刻後望著前方道路,悠悠道:“王爺問這些,是怕我虎頭兒之前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或者怕虎頭兒藏在西涼衛中別有用心吧?既然這樣,那我便說一說,嗨,其實也沒啥好說的,一個俗氣到骨子裏的故事,無非就是我碰到一個絕色女子,不僅長相漂亮而且一身輕功也是出類拔萃,江湖好漢抬舉,便送了她一個‘雲中燕’的名號。這雲中燕當年為了一件瑣事追了我三天三夜,橫跨半州的距離卻還是不放棄,我呢,當時也是涉世未深,與這姑娘一來二去的,也就產生了情愫,不過我當時怕她對我有什麽誤解,並未說明我的真實身份,就說我是一江湖散人罷了,而她呢,也當真了,我們兩個便在東陵雪山之巔,以圓月為媒成親了。”


    顧仙佛邊撕扯著手裏筋道十足的餅子便含糊不清道:“聽到這裏,似乎是一個神仙眷侶的美妙故事。”


    虎頭兒笑了笑,似在講述旁人事情一般波瀾不驚:“說書人不是講過,這世間萬事萬物啊,大多逃不過‘美中不足,好事多磨’這八個字,如此想來,還真是恰當,大約我成親三年後,宗門傳來密信,說是魔道十子要換屆了,王爺或許不知道,我師父是上一屆的魔道十子中的第十子八臂劍皇,因為玩劍玩的好,江湖好漢便送了這麽一個名號,意思是說他出劍之時宛如有八隻手臂同時揮劍,令人防不勝防。嗨,扯遠了,繼續說正事,我去往宗門之時,發現我師父八臂劍皇已經在收擂戰中落敗,生命垂危,對手卻隻是一個初出茅廬的無名小輩,這我怎麽能忍?便想第二日去宰了那小子,但是我師父還未挨到天亮便去了,臨死之時我師父告訴我,這次宗門匯聚,說是要選出新的魔道十子,但是其實另有隱情,讓我不管一切趕快逃出去。”


    虎頭兒頓了頓,深唿吸兩次才繼續講道:“師父養我長大教我武功,待我恩重如山,我一生最信師父。聽師父話語之後便想連夜逃出宗門,誰料,在我經過一處亭台樓閣之時,卻見我那娘……卻見雲中燕那賤人正在與一名公子哥兒耳鬢廝磨,我壓住心中怒氣悄悄潛伏過去,聽了寥寥數語之後我便明白過來,雲中燕原本就是朝廷一個名喚‘龍騎’的諜子機關裏的一名鉤子,她與我相識相知相戀全都是由龍騎一手策劃,目的便是為了能更好的掌控住我。像她這樣的鉤子,龍騎這些年裏撒出了不下百人,目標全都是我們宗門高層以及還算有潛力的年輕一代。”


    聽到龍騎二字,顧仙佛眉毛一挑,萬萬沒想到,這件秘辛之中還能牽扯龍騎的影子,大乾趙家有四諜子機構,按照排名依次是:監察院、執金吾、虎賁以及龍騎,之前顧仙佛聽父親無意間閑談說起過,龍騎實力之大勢力之深,近乎等於前三家加起來的總和,密影這些年暗中曾與龍騎交手數次,均都是以平局告終。甚至到現在顧仙佛已經掌控了密影,卻還是不知道龍騎的最高統領是哪位。


    怪不得這些年一直未怎麽見龍騎有任何動靜,原來他們的主意竟然打到了這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魔教身上。


    虎頭兒低頭輕輕撕扯了一塊燒鵝輕輕咀嚼著,一邊緩緩說道:“我知道,民不與官鬥,更何況我還是天下人眼中的魔教之人,所以我不敢聲張,隻是殺死了那名亭台中的公子哥,然後把雲中燕帶走,將她做成人彘,扔到最偏遠的山穀裏之後,便改名換姓繼續浪跡天涯。龍騎肯定知曉他們計劃已經泄露,但是我並沒有把這件事情聲張出去,所以他們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追殺我,但是龍騎本就是一個諜子窩,暗中的追殺更是讓我不堪其憂,最後我實在沒辦法,才來到了這長安影響力最弱的西涼,改名換姓投入了西涼衛中。”


    顧仙佛一直靜靜地聽著虎頭兒的娓娓道來,直到虎頭兒說完之後顧仙佛也沒有發表意見,隻是一口一口的消滅著手裏的餅子與半隻燒鵝。


    過了大約一盞茶冷熱的功夫,顧仙佛才把最後一隻鵝腿吮吸幹淨把骨頭吐了出來,話鋒一轉問道:“虎頭兒,我有一件事情很好奇,你們魔教,到底為何被稱為魔教?是你們為了站穩腳跟自封的?還是因為功法太邪惡?或是造的殺孽太多?”


    虎頭兒一邊駕車一邊笑著娓娓道來:“王爺,您說,有哪個宗門吃飽了撐的去自封魔教啊?這不是與天下人為敵嘛,就算想站穩腳跟,那也不用采取如此極端策略啊,循序漸進豈不是更好?要說功法邪惡,先不說這功法是否有正義邪惡之分,咱就說說這這十幾年前盛極一時的‘燃魂’,這可是出自禪宗;那幾乎可與‘燃魂’齊名的‘聖人說’,那可是出自春秋學宮,這兩個可都是赫赫有名的八大門派啊。而王爺最後說殺孽,若論殺力,天下門派之中自當屬淩霄府第一,府中弟子各個都是殺胚,一心隻為斬魔衛道,但是何為魔何為道,那還不是由他們說了算。”


    顧仙佛拿出一根竹簽剔著牙,靠在牛車邊緣擋板上曬著暖和的陽光說道:“看來虎頭兒是想給本王解開這個秘密了。”


    虎頭兒臉色肅穆,低聲說道:“這本是我宗秘辛,不過既然王爺問起,虎頭兒自要以實相告,隻不過說來諷刺,現在大家口口聲聲所說的魔教,原名卻是喚作‘道德宗’,大約在兩百餘年前,有一武功獨步天下之大能打遍天下無敵手,便於晚年在在大秦安祿縣開宗立派,名喚安祿門,門下有三宗:教化宗、勸誡宗以及道德宗,安祿門在大秦末年發展勢如破竹,不出十年,門下弟子便遍布天下各地,據傳在安祿門最巔峰之時,就連草原之上,也有我門十三個分舵。”


    說到這裏,虎頭兒難得的神采飛揚,眼神遙遙望著西方,似乎是在品味著當年安祿門的無上風光,但是如今卻也已經滄海桑田物是人非了。


    虎頭兒收拾一番心情,繼續講道:“在秦朝末年,宦官專政外戚幹權,天下百姓民不聊生,安祿門門人雖說大多都是一介布衣,但是既然身懷武藝,自然不能任由那些狗官仗勢欺人魚肉百姓,在安祿門第一任門主百年之後,第二任門主是一雄才大略之輩,一直在率領門下弟子反抗大秦暴行,當時大秦雖然已經氣息奄奄,但是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當時的安祿門便在大秦打壓之下,一瞬間由雪山之巔滑落到十八層地獄,當時那趙內寺不僅殺人,尚且誅心,汙蔑我安祿門是專門害人的邪教、魔教,趙內寺當時權傾一時,麾下應聲蟲自然數不勝數,久而久之,我安祿門這三字名號,便無人記得,再次提起之時,已經被天下人以魔教代稱了。”


    顧仙佛聽完之後消化良久,方才歎息道:“好好一個天下門派魁首的安祿門,就這麽被一個內寺壓在了山下,世事難料啊。”


    誰料,虎頭兒卻搖搖頭,平靜說道:“王爺這話,對也不對,安祿門當時雖然受大秦打壓,但是狡兔尚且三窟,更何況安祿門門主都是極富遠見之輩,怎不會留下退路?趙內寺隻是把安祿門打倒在地,真正補上最後致命一刀的,是當時的中小宗門,這些宗門一直被安祿門壓在頭頂,原本安祿門勢大之時,這些人唯唯諾諾畢恭畢敬。安祿門一倒地,這些人便又扔掉人皮,換上獠牙,拚了命的要啃下安祿門的一片血肉一塊骨頭,安祿門中的教化宗、勸誡宗,都是被這些中小宗派的聯盟給攻破的,所幸實力最強的道德宗保存了一絲火種下來,為了能避開那些瘋狗一般的圍攻者,道德宗幹脆拋棄安祿門的名號,奉當時的宗主為開派祖師,直接另立山門了。而當時圍攻安祿門的那些中小宗派聯盟也怕道德宗日後的報複,雖然聯盟散了,但是基本骨架卻保留了下麵。”


    虎頭兒麵帶冷笑,鏗鏘有力說道:“這便是今日的八大門派雛形了。”


    顧仙佛默然,心中卻浮現出父親當日說與他聽的一句話。


    自己人殺起自己人來,往往是最狠毒最爽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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