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閱兵如期舉行。


    西涼往年每次閱兵、大比都會有一個特定的名號,一是方便史官記載,二是承載一些特殊韻味。


    今年也不例外,閱兵名號定為“殺春”,與以往的磅礴大氣有些不同,今年的閱兵名號裏似乎有些令人琢磨的肅殺意味,不過據說“殺春”這個名號是由新晉的西涼王狼毫一揮親自寫就,旁人也就沒說出什麽別的道道。


    這兩日的光景裏,西涼軍營外來的觀禮人眾越來越多,尤其是最後一天,人數陡然翻了幾番,這讓慕容長青不得不又加派一營出來維持秩序,畢竟前來觀禮的眾人裏,雖然西涼百姓戰大多數,但是肯定也有別有用心的外人混在裏麵。


    兩日前重傷竇天寶的那名劍客便是一個例子。


    這兩日裏,顧仙佛秘密入主軍營的小心被有心人悄悄傳播出來,在西涼服役的老人都知道之前這位衛將軍的習性,與那些“將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的將種子孫不同,咱這位西涼的衛將軍閑來無事之餘最喜歡不帶親隨不著將服自己一人紮到甲士堆裏同吃同住同操練,這也是顧仙佛能在短短六年之內能把西涼軍戰意擰成一股繩的微小細節之一的體現。


    有些道理很簡單,但是能做到就很難了。


    也正是有著這層原因在裏麵,所以這些日子西涼甲士的操練格外用心,哪怕前一日操練到夜晚亥時,第二天起床之時依舊是精神飽滿,不為別的,萬一咱身邊這個麵相有些生的袍澤正是王爺呢?不求加官進爵,好歹不能在王爺麵前丟了咱西涼軍的臉麵不是?


    這日卯時三刻,東方剛露魚肚白,軍營之中已經是一片肅殺。


    早早起床的顧仙佛已經用過早飯,身著一身與尋常西涼甲士大同小異的盔甲站在高高的觀禮台之上,一手折在腰間西涼刀刀柄上,一手扶著欄杆,一言不發地望著下麵磅礴的演武場。


    在顧仙佛左右,分別站立著武將之首慕容長青與謀臣頭魁皇甫經藏。慕容長青但凡在軍營裏一直是身披甲胄,今日當然也不會例外,而皇甫經藏也知道今日特殊意味,罕見地披上一輕薄的鎖子甲。


    之所以選鎖子甲,是因為再重一些的他就撐不起來了。


    在慕容長青與皇甫經藏身後,是分左右立著的百餘人,把原本還算寬敞的觀禮台塞得滿滿的。


    左手邊是顧仙佛的心腹愛將,能被選出來與王爺一同站在這觀禮台上的,除了幾個麵不改色的老人之外,那些青壯都掩飾不住臉上的興奮自豪神采,一個個腰杆挺得筆直,身上鎧甲與腰間佩刀昨日都是擦了又擦。


    西涼閱兵與尋常軍營不同的一點便在這裏,這觀禮台武將一列所站立的五十餘人,除了十餘名手握重柄的大將之外,剩下四十餘人都是由基層長官與立了大功的尋常甲士組成,這些甲士或許僅僅是一名黃字下品的武夫,或許是出身於叢林間的獵戶,但是不管這些條件如何,隻要你立了軍功,那麽你便有資格立在這觀禮台上。


    在顧仙佛右手邊立著的六十餘人,則是西涼廟堂之上有頭有臉的人物,這些人都是廟堂之上不可或缺的大小官員,身上又都打著顧黨標簽,這次觀禮肯定也少不了他們。


    值得一提的是,原本不喜鬧騰的顧煙也難得現身,白衣飄飄地站在顧仙佛身後,一雙陰柔眼眸一刻也不停地掃視著周圍,被他掃視到的人下意識低下頭避過目光,乖乖,這可是小宗師,天下隻有四個的那種,咱在他麵前認慫,也不丟人。


    顧煙曾詢問過顧仙佛是否需要他身披鎧甲,顧仙佛搖頭輕笑。


    過了大約半炷香的功夫,天氣慢慢變得有些暖意,演武場上已經人頭攢動。


    距離閱兵正式開始還有一段時間,顧仙佛稍微活動了一下身子,朝身旁的慕容長青輕聲說道:“本王這次閱兵有些倉促,身在娘子關一線的甲士與青木郡、定陽郡的老卒雖然表麵上不說,但是心裏肯定會有所怨言,漢卿,你替本王向他們解釋一下,這次閱兵雖然來不及讓他們趕過來,但是今年本王一定會親自趕過去與他們喝上幾場大酒。”


    慕容長青含笑應下:“如此甚好,這些老卒日夜堅守崗位,當得起王爺的一碗酒。”


    顧仙佛笑了笑,看著演武場上不停忙碌的甲士,表情肅穆說道:“自然是當得起,老話說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但是話說迴來,真正落到實處的,國門還是得靠著這些百戰老卒來拱衛,本王一直清楚,邊關不是靠著石頭壘起來的,而是靠這些老卒的血肉一寸一寸澆築起來的,‘寸土必爭寸土不讓’這八個字在我等聽來就是熱血沸騰的一句口號,但是在邊關,在西涼這些城池的黑夜裏,這都是拿人命堆積出來的。”


    皇甫經藏與顧仙佛一同看著下方演武場,平緩說道:“咱們西涼兒郎,各個都是好樣的,不論是衝鋒陷陣還是鏖戰死戰,從來都沒怕過誰,隻是西涼地窮,長安對咱的態度都心知肚明,所以咱虧欠這些老卒得很多啊,王爺,若論兵器,五大軍之中,咱的西涼刀認第二,無人敢認第一,但是甲胄就不行了。五大軍之中,禁衛軍與禦林軍那是實打實的鐵甲,別說一般飛矢,就是普通軍刀都砍不透;東陵軍與南疆軍封地富庶,他們所披戴最多的也是‘七紮’的熟皮甲,防護能力就比鐵甲差一點,但是靈活機動性卻高了不致一籌;北原軍天寒地凍,多是‘五紮’皮甲與棉甲混合;隻有咱西涼軍中,還是以棉甲作為主要防具,防禦性上,比起其他盔甲來說,差了一大截。”


    顧仙佛點點頭道:“是啊,這些也是本王一直考慮的問題,我西涼兒郎雖然驍勇,但是也不能讓他們在防具上吃了悶虧,若是人心涼了,又豈是棉甲能捂迴來的?這個問題閱兵之後本王便即刻著手,不過西涼甲士接近十萬,換甲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咱得慢慢來。”


    皇甫經藏疑問道:“末將粗略計算過,若是西涼甲士全部換甲,不說耗費得時間問題,單單是軍需花費,就是一筆天文數字。就算王爺能籌出銀子來,咱西涼鐵礦雖然不少,但是卻多早名花有主,更何況咱銀子還捉襟見肘,若是拿出銀子來購入鐵礦,那些人肯不肯賣還另說著,就算肯賣,那咱今年的軍餉,也是個問題。不知王爺有何高見?”


    顧仙佛手指無意識敲打著欄杆,直言道:“皇甫先生可能已經聽聞,本王辦接風宴的時候,四大族之一的王家捐了一條鐵礦,事後本王讓下人核對過,這條鐵礦雖然不算特別富饒,但是開采七八年還是沒問題的,本王已經著手去找人與王家交接,想必兩個月之內可以辦完,出產的礦脈先緊著另外咱前些年灑出去的釘子也傳迴消息,有支小隊在禦蠻郡以南疑似找到一支礦脈,但那地方比較亂,靠近無塚城,具體有沒有,到底有多少產量還在偵查中,等忙完手頭上的事兒,漢卿你派兩隊人過去看一下,若這鐵礦屬於中上,那不論如何,都要拿下來。”


    慕容長青含笑應下。


    皇甫經藏略一沉吟,方緩緩道:“無塚城,那地兒確實亂,全是逐鹿之戰中剩下的遺民,勢力龐大又對大乾充滿敵視,不好插手,但是王爺若想整頓西涼,無塚城是勢必要整頓的,恐怕當初咱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把這些逐鹿之戰的遺民逐而不殺且放逐在西涼境內,恐怕也有一些不可告人的因素在裏麵,若是無塚城旁邊真有礦脈,開采、運輸都不是一個容易的事兒啊。”


    顧仙佛一邊輕輕活動著脖子一邊輕聲道:“無塚城有流民十三萬左右,且大部分都是被我大乾鐵蹄滅過的小國,據說裏麵的昔日王侯將相一抓一大把啊,裏麵勢力又錯綜複雜,讓這個城池在礦脈旁邊,本王睡覺也不得安生,等到手頭上這些事兒了了,本王打算親自去無塚城走一趟。”


    皇甫經藏大驚,正要進言之時卻被顧仙佛抬手製止,顧仙佛顯然是已經下定決心,麵色嚴肅吐出三字:“勿複言。”


    慕容長青適時轉移話題,抬頭看了看天色道:“王爺,閱兵馬上就……”


    身後傳來的蹬樓之聲打斷了慕容長青的話語。


    一名諜子跑上觀禮台,在顧仙佛身後三尺之外單膝跪地,沉聲道:“稟報王爺,有探馬來報,有一隊天子儀仗出現在軍營東側三裏之處,目前可知那儀仗護送官員為戶部侍郎,陳靖祁。”


    諜子聲音不大,但也足夠傳遍整個觀禮台。


    所有人表現各異,武將大多波瀾不驚,文臣俱都眼露疑惑,


    顧仙佛沒有轉身,輕輕擺擺手,那名諜子躬身退下。


    顧仙佛看著下麵已經準備就緒的演武場,笑著吩咐道:“開始吧。”


    這個閱兵,果然越來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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