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梵姐在風停苑沒多久就稱有事離開了,大概是因為我。而我這個“當事人”倒是一連在風停苑住了好久,母親和晏川師伯閉關還沒出來,夷夏搖身一變稀裏糊塗的成了我這個“殘疾人”的家庭保姆,腿上的石膏也是他請醫生來風停苑為我拆的。沒有見過風尹,就算偶爾碰到他也是一副躲閃的模樣,一兩句寒暄也顯得心不在焉,天知道這都是怎麽了。


    “沒見到風尹?”夷夏陪著我在風停苑曬太陽,無意間聊到風尹。


    “還沒,似乎是刻意在躲著我。”我不解的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那件事後大家似乎都有些怪怪的。”


    我大概是唯一一個不解內情的人吧,雪梵姐看我的眼神,風尹躲閃的迴避,還有夷夏此刻眼裏的一絲不對勁。


    “能告訴我為什麽麽。”我的語氣大概很平靜,像一潭死水一樣平靜。


    “難道就是因為我腦子裏的鬼東西?”我用食指點了點自己的腦袋,“難道這東西還真能捅破天不成?大不了豁出去再……”


    “不行!”夷夏一臉嚴肅的打斷了我的話,眼睛裏仿佛能飛出一把釘子將我釘死在原地,“我不能讓你冒這麽大的危險。小千炤,你以為那是什麽,那可是你的腦子,怎麽能拿來開玩笑!”


    “既然可以有第一次,怎麽就不能有第二次。不試試怎麽知道……”我正說著,太陽穴忽然一陣刺痛,疼的自己緊著眉頭不知如何是好。


    “你怎麽了!”夷夏看到我的樣子聲音都有些扭曲了。


    “沒,沒什麽,就是忽然有點頭暈。”我用虎口揉了揉眉頭玩笑說道,“大概是那蟲子聽到我要吃了它在不安的扭動吧。”


    鬼鬼在一邊聽到動靜趕緊跑來,看我並無大礙又搖搖尾巴揚長而去。她這次走得遠,在陽光裏幾乎都看不到她的影子,我想喊她迴來,卻被夷夏阻止了。


    “在風停苑不會有事的,讓她玩兒去吧。”


    我想想也是,自己腿上的石膏才剛拆,也不能陪著她瘋跑,她也很久沒痛快的玩一場了,索性就任她去,就是別惹出什麽禍才好。


    看著鬼鬼離開的背影,我忽然想自己靜一靜,有太多的事情大概需要自己來考慮清楚。大家說的沒錯,這東西在腦子裏,出什麽事情都是未知數,我確實是應該打算一下以後的事情了。


    “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兒。”我說。


    “那好吧,可是你要答應我不能亂來。”夷夏似乎還是對我剛才的言辭有所顧忌,怕我再鬧出什麽幺蛾子來。


    “我知道了,放心吧不會的。”


    陽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暖的。我閉目養神,便又隱隱約約的看到有一條金色的絲線遊走,它比之前看到的要細一些,這就是那個食心蠱吧,就是那個讓所有人惶惶不安的導火索。


    我不禁想,倘若有一天我真的被它吃掉了所有的記憶,我的生活會是什麽模樣。周圍的東西會是陌生而又熟悉的嗎?還是說會想一個嬰兒一樣對外界的所有都一無所知?當我忘記了所有的人和事,我是否還會記得當初那些和我一起經曆過坎坷,分享過快樂的人?是否還會記得生我養我的父母?我不想忘。那些彌足珍貴的東西,怎麽能那樣輕易的就被掠奪?怎麽能那樣毫無反抗的任人宰割?阮千炤不會投降,更不會坐以待斃。就算最後贏不了,我也不允許自己就這樣等待著被審判。有些事情,是要自己決定的,其他人阻止不了。


    我就這樣一直閉著眼,陽光把眼瞼下的一切變成了橘紅色,像一團火模糊著自己的意識。我不想睡,可是我卻不得不承認,食心蠱一直在消耗著我的心力讓我不得不沉沉的睡去。忽然間,似乎有什麽替眼睛遮住了些許光輝,感覺不再那麽灼熱,那熟悉的氣息……風尹,是你嗎?


    我想睜開眼,卻還是不爭氣的模糊了最後的意識……


    那是一個夢,夢裏一座空蕩蕩的房子靜得可以聽到走路的迴聲,房子裏有一間很大的舞廳,可是舞廳裏沒有任何陳設,隻有一麵黑洞洞的牆,牆上一幕幕呈現的是我二十幾年裏流水般的歲月。從我呱呱墜地,到咿呀學語,再到那混亂到我自己都分不清明的童年,就這樣一直在那黑色的牆上放映。它們一遍一遍的重複,每一遍都會缺少一些東西,那金色的絲線在眼前遊走,拿走那些我曾經一念想要忘記或者是雋永難忘的記憶。


    那條金色的東西在我眼前耀武揚威,我想要抓住它扯斷它,再狠狠地摔在地上。可是我做不到,它從我的掌心穿過,又迴到我眼前招搖。


    “千炤,千炤!”夢裏風尹的聲音在迴蕩,“千炤,快醒醒。”


    我知道那是個夢,可是卻無法從中醒來。我也知道,如果我再不醒來我的記憶將會丟失得更多。我掙紮著,幾乎哭了出來。


    我感覺得到風尹的慌亂,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叫醒我。


    “為什麽要哭?”另一個聲音從心底響起,那聲音很熟悉……是……神!那一瞬間心裏霍然寧靜,僅是這幾個字卻足以安慰人心,這是一種怎樣的力量?


    “千炤,千炤!”恍惚中從夢中醒來,我看到陸澤和風尹慌張的表情。


    “怎麽了?”我不解的問。


    “你剛才哭了。”風尹道。


    “哭了,要僅僅是在夢裏哭了我們就不會這麽慌了。”陸澤說,“千炤姐你剛才……哭出了血淚。”


    “血淚?”我摸摸自己的臉已沒了淚痕,當我看到陸澤把一塊血跡斑斑的手帕遞到我的麵前時,才讓我明白剛才的我到底有多嚇人。


    大概又是因為那蟲子,我笑了笑不多解釋,隻是擺手表示沒事。腦子裏還迴蕩著那句“為什麽要哭”。是啊,為什麽要哭?樂觀的說,現在的情況並沒有很糟,我身邊還有那麽多的人在為我想盡一切辦法。悲觀的話,那也隻不過是我自己的劫數,過不去也隻不過是我自己吞下自己的果。


    也許這麽想,就會豁然很多。不覺得竟然笑了。


    “你在笑什麽?”忽然我發現屋子裏還有人沒離開。抬眼看去,是風尹。


    “你在笑什麽?”見我沒迴答,他又問。


    “沒笑什麽,隻是忽然間想通了一些事。”我說,“也許這才是我。”


    “你在說什麽?”風尹當然不知道我剛才都想了些什麽,所以他現在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就是最近的一些事啊,我想我大概明白了一些。”


    “明白些什麽?”


    “也許有些事你不必去想為什麽,隻把它當做是你必須要經曆的,這樣就沒那麽多憤憤不平了。”我嗬嗬一笑,“對吧?”


    “你……”我不知道風尹想說什麽,他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說。


    他就這麽沉默的看了我一會兒,然後默默轉身走開了,隻剩我一個人坐在床上目送他的背影,不經意的用右手擺弄著左手上的紅繩和木飾。


    你一定是想跟我說什麽吧……關於我,關於子衿,或是關於你?到最後欲言又止,是又想到了什麽嗎?是想到了你的過去?還是連你我都不曾想過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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