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了冰而已。”

    “我得賞你……”封榮扯著香墨的袖子,猛然湊過來在她唇上一舔,狡黠一笑,道:“我前幾天遠遠瞧見一個宮婢給陳啟拾起荷包,他就扯著那女子這麽賞的。”

    香墨氣的笑了,那個陳啟,沾花惹草到宮裏來,可笑皇帝還當著有趣!

    但眼下顧不得這些,她迴眸時朝著隨侍的人一打眼色。

    宮婢忙將一幕繡簾垂下,燭光搖曳,雲漫霧籠時香穗引。簾後,隱約見一人一琴。女子依稀斂身,婆娑施了個禮,淨手、焚香。

    封榮有些糊塗,望向香墨,以目詢意。

    香墨且笑:“你聽。”

    挑抹七弦商音,似涓涓細流,一疊更遠一疊,一調更高一調,天際之間,一線拋來。可琴音無悲無喜,無哀無涼,仿佛什麽都壓抑著,仿佛什麽都冰封著,全不似十五歲好韶華會彈出的曲音。

    香墨輕抿一口荔枝蜜娘,不經心似的掠向身側的封榮。

    內侍送來青菱與蓮子,香墨親自剝著菱肉、蓮子給封榮吃。封榮一麵吃著,憑舷而望。

    剔紅金鐵木的朱欄,牡丹樣式,瓣瓣填了朱漆,似絢麗雲霞流卷。斜憑其上的封榮,但見玉湖水在流火穿梭的遊湖畫舫下,如一件鮮麗的錦繡綾衣,舞袖飄灑。舫內,卻覺不出絲毫的動靜,垂簾波未起,凝釭不搖。他指尖在杯緣來迴刮過,神態有點散漫,如意結流蘇,那一簇簇金絲就在酒裏隨他的手上下波動,都不曾注意。

    羽調一收,琴音嘎然而止,唯有餘韻傾流。

    檀香渺渺從簾後逸而出,香息幽徹,直如軟紗逶迤。

    封榮出神半晌才不緊不慢的讚道:“好玩意兒,剛彈的是什麽曲子,很幽致呢。”

    不待人答話,徑自起身,猛地揮開了簾子。

    琴後端坐的丹葉,錦裳恍如霞,雲鬢雙髻翡翠花猶似翠濃綠茵。

    丹葉肖似燕脂卻又不似燕脂,燕脂溫和嫵媚,而丹葉眉宇間三九寒意,仿佛是雪寒猶顯梅色的意味。

    醉眼看花,隱約仿佛參差如是。

    可封榮隻看了一眼就不再看,隨手將琴譜拈來,問:“這是新出的嗎?”

    丹葉這才矜持自若地跪地,恭謹道:“剛是江南寄來的,便是南邊的新曲,咱們東都還未有呢。”

    香墨也隨之起身,來到簾內,斜斜地瞥了封榮一眼,對著燭火閃著豔紅反

    光的眉目間,似笑非笑:“萬歲看她可好?”

    封榮仍不看丹葉,倒似被香墨嚇了一跳,咳了一聲,道“好雖好,可是跟燕脂一個模樣,要是擱在朕的身邊,可就怪滲人的。”

    說著慢慢靠到香墨懷裏,把頭放到她的頸上,氣息溫暖得帶著荔枝的的香氣,纏綿悱惻。她慢慢拍著他的背,細聲道:“瞧把萬歲美的!”

    燭花搖曳,火光透過燦金琉璃燈盞,輕飄飄地散開,染著一層曖昧旖旎,丹葉狀若不經意地抬眼,細看時,卻不覺驚詫莫名。

    一爵九華的步搖,直垂道香墨的下頜,漱漱波動。香墨的眸光流轉,明明是調情時淺淺一笑的眼波,獨有一段風情嫵媚。可丹葉分明看見深處深濃的怨毒,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

    香墨另一隻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著,攥得太用力,青筋根根突出。偏甜美笑意半天不變,似是凝固了。

    丹葉心裏的寒意漸漸泛上來,不敢再看。

    “自然不是給萬歲的。”香墨聲音十分款軟,好似剛剛的荔枝蜜釀,又粘又膩,甜的讓人要沉下去了:“我瞧著青王也二十有六了,擱在平常人家兒子都一籮筐了。可是青王至今無肆,王府沒有一個正妃,終究也不妥帖。”

    言語時,眼波掃過仍跪於地的丹葉,恍惚間,似有悲哀輕繞,旋即,斂去了。

    封榮聞言抬起頭,手托起香墨的下頜,銳利的眼神逼得香墨微微顫了顫,唇邊卻是笑意:“這可不好說,舅舅前幾日似乎提過要把表妹許給青王。”

    “表妹?李芙?”

    心頭就像被火燙了一下,心思幾轉,香墨反反複複地掂量著封榮的話。強笑道:“從宮裏趕出來的,到底也是嫁過人的,配的起青王?”

    “配不起,配不起。不過不是李芙,是李氏本家遠方的一個表妹。”封榮極長的睫毛忽而一閃,眼睛裏已沒了銳利,立時變得清澄如嬰兒,定定看著香墨發亮:“過幾日我就下旨,給你佟家的丫頭賜婚!”

    自始自終,封榮再沒有望過丹葉一眼,那桃花秋水的眸子一直隻有香墨,仿佛最自然不過的神態,仿佛此時根本就沒有存在著丹葉。

    博山爐內香煙嫋嫋,下麵想是上了迴迴舞,弦樂一聲急似一聲。

    荔枝蜜娘濃鬱的甜香從封榮近偌咫尺的細碎唿吸,一點一點如毒蛛吐絲,盤繞在香墨唿吸間,濃冽的將她整個人緊緊黏纏,片刻就已密密的一身汗,卻脫身不得。

    陡地,德保尖細的聲音從綠琉璃的屏風後傳來:“萬歲爺,昌王爺喚您呢,說您再不下去,就闖上來了。”

    封榮轉頭淡淡說:“知道了,朕這就下去。”

    直到封榮走了,那荔枝的香氣仍舊盈滿衣袖襟懷,甜膩似永遠融化不開。

    合

    畫舫在的夜裏恍如熊熊著檜木鬆明的巨大火盆,隻是沒有燃燒的熱度,人與燈火的影在軟紗樣的玉湖上穿梭紡織成,一卷畫剛織就便又破碎,仿佛一場苦短的人生。

    室內靜寂如死。夜風送來歌舞聲樂似都是極遙遠的了。香墨隻是出神的看著粼粼的湖水,麥色如金的臉龐,掩不住臉色上的倦意,透出一絲暗青。

    又過了片刻,丹葉見香墨仍在愣愣出神,起身端了醒酒的釅茶,輕聲道:“姑母,喝茶。”

    香墨這才迴神,挑張凳子坐了,唿吸間荔枝蜜釀馥鬱的滲入全身的所有肌骨。她的一隻手仍舊緊緊攥著,攥得太緊,手上青筋畢露。此時,方漸漸鬆緩。

    香墨應了一聲,丹葉端了茶向前遞,不想香墨伸出的手卻錯過了,茶盞一傾,濺了小半碗出來。

    香墨本就不痛快,看著丹葉臉色一沉。

    玉蘭花垂簾上半遮一層細密流蘇,猶似花叢沙沙作響,暗影散亂篩在丹葉麵不停地在波動,她緊咬嘴唇,明豔的胭脂早沒了顏色。

    香墨手托著腮,一雙眼裏露出的戾氣層層壓下,漠然含笑。萬壽燈籠錦袖牙溜溜滑下,蝦須一般細若絲的金鐲子,數個疊在腕子上,更襯得膚若蜜釀。她道:“怎麽?不稱心?”

    丹葉垂眸,三九寒冰樣的眼眸,用了鴉翼的睫毛遮了,似乎波瀾不驚:“丹葉隻是怕迴去父親會怪罪。”

    香墨不是不知道丹葉的心思,隻是心痛的已經麻木,麻木到了骨子裏。

    “人家說賭博壓兩方,反而沒有贏的機會。可人生則不是博弈。”

    博山爐嫋嫋青煙在眼旁,蒙上琉璃宮燈濃豔的金,抹出靡紫,攪成一團。

    香墨依舊含笑:“也許你也是個有福的。”

    芸芸眾生,苦海無涯,迴頭,有岸,卻不能上。

    佛渡不得無緣人。

    丹葉下到畫舫一層,等著內侍備好小船送她上岸。

    觥籌交錯揉了波光,恰似醉蒙的簾幕籠罩下來,精巧的湖上樓閣黃金一樣的倒影,便失去了輪廓。

    玉湖綠沉沉的夜風撲麵而來,好像微有寒意的秋日。

    丹葉一個人在船舷邊,靜靜的等著,曳地的薄紗衣,月白的衣袂在翻飛,不住糾纏在朱欄上。

    此時此刻,她不像人,隻像是一個物件,包裹精美的呈放此處,悄無聲息地等待著別人的取舍。

    風颯颯穿過耳邊,湖水澄淨,如同嬰兒的眼,似能洗清一切的髒汙罪孽,丹葉不禁微微麵露笑容,傾身向前。

    恍惚裏有人扯住她的衣袖,揚聲道:“當心!”

    轉頭時,月白綃紗的袖迤邐繞在男子橘羅銷金的袖袍間,袖上翠錦寶相花鑲邊。他雖未拿著扇子,腰間卻係著扇袋,極好的西番蓮片金緞,蓮花上繡著一隻青蛙,繡功精細靈活,跳脫的仿佛蛙聲就在耳邊一般。丹葉隻覺得是橘綠金的豔麗,滿滿幾乎溢出,讓她黯然失色。

    男子笑起來牙齒倒是像貝殼一樣耀眼,一旁隨侍宮婢們的臉不知何時齊齊跪了一地,麵頰卻比胭脂暈了還要紅。

    他灼灼盯著丹葉,丹葉的麵頰不紅反白,那是一種近乎於半剔透的淡瓷之色,少了一些鮮活。

    也不知他在這站了多久,若是看了去,又看到了多少。

    丹葉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多謝昌王爺。可您看隨侍這麽多人,我怎麽也不會傻到跳湖,是嗎?”

    丹葉不動聲色的去抽迴衣袖,卻不想越是使力,陳啟攥的越緊。

    忽爾風過,柔柔的一陣帶飛了衣袖,丹葉的甲因撫琴修剪得極為秀巧,別出心裁的貼了金鳳花,花葉小如豆,花分四瓣,層層如潤在甲下肌膚裏一般。

    落在陳啟眼中,別樣旖旎。他這才揚眉開口,隱隱帶著笑音道:“倒是好樣貌。你是誰家的?”

    “佟家的。”丹葉反倒不去扯了,另一隻手重新簪好了鬢邊歪斜欲墜的翡翠花,聲音冰落水中,即清又冷:“原本是要獻給萬歲,如今賞給了青王。”

    陳啟目光微微一凜,,不禁就鬆了手。

    內侍劃了船過來,丹葉上了小船。

    陳啟望著她的背影,怔怔出神。

    夜色已沉月朦朧,霏霏疏影。

    三層畫舫上的香墨,倚在朱欄也在望著漸漸消融在夜色中丹葉。

    心裏一陣冷,一陣熱,一時似掉進寒冬的冰窟,一時又似塞到烈火的爐裏。一陣一陣的翻湧,胸口好像快要跳脫出來。

    她原以

    為這裏已經死了,早在幾年之前就已經死的幹幹淨淨。

    香墨唇角露出一絲苦笑,道:“你瞧她背影都那麽像燕脂。是不是見過她的人,都會以為燕脂還了魂迴來……”

    德保隱在燈火的陰影處,神情微茫,目光幽幽地一直定在丹葉的背影上,直至再也望不見。

    德保輕輕歎了了一聲,眼裏慢慢地又浮起湖水一般的光來,過了會兒,卻又暗淡下去:“確實很像。”

    香墨閉上眼睛,那月白勝水的衣袖在風中翻飛,一層又一層,不斷變幻著喚醒了一直沉澱在痛楚。

    燕脂,多麽傻的女人。

    她一直不曾得見,燕脂墮入一生隻那麽一次的愛情時,是怎樣的炙烈和壯烈,又煥發出怎樣光彩!

    燕脂用自己的方式純粹地愛著,甚至明知窮途末路。冬花夏雪,卻終究是鏡花水月的一片。

    那是屬於燕脂和封榮兩個人的秘密,其餘無人得知,也無人能探尋。

    多麽傻的妹妹,那麽傻的妹妹!

    她那麽恨,恨一個為了愛憑歎一場空的燕脂。可是又不得不原諒,原諒了為了愛情而拋棄了自己的妹妹……餘留下笑顏如花,恍如大漠裏的彩虹,衰敗在最好的顏色中。

    她迴想起多年前那個夜晚,懦弱的燕脂是用怎樣一種勇氣,跪倒在陳王的腳下,展露嬌媚棄了自己幸福,為了她……

    說不清誰虧欠了誰,這就是命!

    她因為燕脂的死,而變得毫無退路,最重要的東西已經不在了,哪裏也找不到,隻有不停往前走,千刀萬仞踩在腳下,每一步皆帶著淋漓的血肉,她咬牙忍著割裂的疼痛,以及步步為營,算進機關的恐懼……不能迴頭……

    “燕脂……”德保眼裏閃過慌亂,自知是失言,頓時側開臉,靜默幾許,方又道:“太妃娘娘……最期望的就是夫人好好活下去。”

    “我一定會活下去。”

    德保靜默半晌,方又道:“所以即便是為了太妃娘娘,夫人也須得慎重。這次也急躁了些。”

    香墨卻笑:“一個人掙紮一天不累,可是掙紮一個月就累了。小心一年不難,小心一輩子就難了……”

    笑罷猛然唇顫的說不出話來,半天才慢慢道來,吐字如針紮:“你沒瞧見他見到丹葉時的模樣嗎?他……的樣子好似見了鬼……”

    四下靜謐,湖色天光如紗流動,仿佛埋藏了深不可測的

    秘密。

    作者有話要說:恭祝各位小年快樂。

    ps:[

    網友:如果沒有你評論:《香墨彎彎畫》打分:2發表時間:2008-01-3016:13:54所評章節:65

    有一搭沒一搭的看到現在了,宮廷文,又這麽華麗,已經夠了

    巴不得這文一直這樣美著,別結局,結局有什麽好看,我就喜歡看人家不厭其煩寫些衣服布料杯盞環佩

    悄哭:你一定不是在誇我,我知道!

    合

    到了六月青王的婚事已經鬧得沸沸揚揚,李氏和佟氏兩門同時的提媒,李太後病著,杜江不置可否,李原雍的極力促成,還有大陳皇帝附議佟氏的意向,再一次讓東都的朝局波譎雲詭。

    夏至的天時,總是日色上的最長,一場夏雨卻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遮蔽本應如洗的好天色。

    丹葉受了囑托來至青王府,長廊曲折綿延,蜿蜒兩百餘丈,仿佛夜宴裏亢長的曲,始終不斷。這樣的雨天,青王府無數樓台,盡融入迷濛的煙水間。丹葉遊走於廊內,桃紅紗的繡鞋竟始終未濕一點。可走的時間長了,汗水一點一點粘膩塌在了她如雨後新荷般素淨衣衫上,塌的步子再也不能輕巧如初。

    終於,拐過一條轉角,在廊簷下,有一條空心磚砌的花牆,花卉瓣瓣翻卷有致,雨水落上去,都蒙了晶亮的光,玲瓏剔透。丹葉透過鏤空的花枝,影影綽綽可以看見青王封旭坐在綠蔭亭中,身上是一襲簡便的朱紅錦袍被雨霧罩開一層模糊的暈影,他本是隨意地倚在朱紅漆色的靠背欄杆上的,不期然轉首,像是早預料到似的,透過纏枝菊花的圖案,眉端微微一凝。

    丹葉心底一震,轉過花牆快步走上前。未出閣的女兒家,尤其在這婚事未定的時候突兀到來,可以說是極為失禮的。可丹葉絲毫不見羞澀,似是絲毫不覺違了禮製,臉上帶了不著痕跡的笑意,深深一福:“參見王爺。”

    封旭微微側開了身子,聲音溫雅:“佟小姐,何必多禮?”

    丹葉將手中漆盒遞了過去,內侍們都不在跟前,封旭欠身接過,隨手放在石桌上並不看。默然片刻,極輕的幾乎聽不出情緒地道:“夫人可還安好?”

    丹葉想了想,說:“姑母心裏,還是想著青王。”

    封旭此刻方正眼望住丹葉,那蔚藍的目光仿佛能夠看透了她,尖利的似一把剛剛開刃猶淬著火花的匕首。

    丹葉並不畏懼,一雙若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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