嚶嚶的房間裏有隔離的紗帳,把紗帳拉起來,平時我就呆在帳子裏。

    有服侍的丫鬟來時,都是嚶嚶出去應付,嚶嚶那手上的傷是與鴇母爭持時,自己不小心扭到的。

    這一下,她怒氣未消,順便就賭氣不接客了。

    嚶嚶愛說愛笑,對於玩鬧很有一套。應付完外麵的人,就迴到帳子裏和我閑聊。長了這麽大第一次真正過了足不出戶的生活,我舀著嚶嚶的繡針,竟然捧著一副手帕往上繡花。

    任外麵風雲變色,我無聲無息。

    捏著針端詳了半晌,我慢慢轉過臉,問旁邊的嚶嚶:“那次,酒樓裏看見你和陳又茗在一塊,還以為你們是一起的。”

    現在一看,這嚶嚶根本是在和陳又茗作對。

    當日化裝成錦衣公子,多次言語揶揄我的明衍太子殿下,也和陳又茗很熟的樣子。

    我想了一想,說:“太子也和你們一起辦過文詩酒會,我以為陳又茗會是太子那邊的人。”

    嚶嚶挑了挑嘴角,道:“隻能說,是陳又茗自己不識趣,活該被太子殿下踢走。”

    “狀元公呢?”我想起不日才看見的賈玉亭。

    嚶嚶眼裏掠過一絲狡黠:“狀元,倒是和太子有些淵源。賈狀元郎一向聰明,他可不會像陳又茗那樣,選錯主子。右相,絕對不是太子的對手。”

    我心裏想,那明衍太子,的確有雄才偉略。都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位太子比明帝更加具有魄力。

    嚶嚶見識不短,能一眼看清本質。

    她望了我一眼,“你練過武功,這樣,偶爾也能自保了。”

    我笑了笑,低頭看著手中繡了一半的花樣。曲藝女紅,我幾乎一樣不精通。從小缺乏係統的學習,這些年我繡的唯一物件,就是在易園送給謝留歡的那個香囊。

    正出神,傳來翅膀扇動的聲音,嚶嚶起身到窗前,把信鴿腿上的紙摘了下來。她看了看,隨後走向我,把紙遞過來:“太子傳給你的消息。”

    我微微一愕,片刻,伸手接過,展開細讀。其實裏麵隻有五個字:

    紫鳶已安全。

    我目光閃爍起來,萬萬沒想到太子會把這個好消息帶給我,這簡直一解我心中的疙瘩,讓我渾身都舒暢起來。他說紫鳶已安全,那紫鳶必然至於他的保護下了。也就是說,定然已離開易園。

    趙夫人已經扣不住紫鳶了

    ,她如今,該是到了怎樣的窮途末路?成也易園敗也易園,她依靠明帝的默許風光存在那麽多年,如今,也到了承受果報的時候了。

    帝王的權力能讓人一夕榮寵,也能讓人天下之大,被壓製的全無藏身之地。

    由昔日貴夫人淪為被通緝的階下囚,她大概也知道,什麽叫多行不義必自斃。

    嚶嚶看著我說道:“霜小姐,你就耐著心再待幾天吧,多陪我幾天。”

    我衝她露出笑意,說:“我不介意在哪。”

    “果真不介意?”她眨眼,忽有些戲弄般開口,“相府早就傳出消息,沸沸揚揚要找你,霜小姐,你的家人,還蠻在意你的。和我聽的傳聞不同啊……”

    半晌,我才緩緩一笑:“既是傳聞,你就該知道不可盡信了。”

    嚶嚶立馬掩口輕笑。

    錢秋姨是葵花樓的老鴇,她再怎麽說心裏也明白,花魁都是捧出來的。嚶嚶與她生了嫌隙,於她而言,多多少少都是缺少一棵搖錢樹,沒有益處。因此沒過幾天,她就主動服軟,開始千方百計哄著嚶嚶。

    這天晚上的時候,甚至叫嚶嚶去同她吃飯。

    嚶嚶雖說現在口口聲聲要靠太子,但她隻要有一天身在葵花樓,就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所以哄了兩三次之後,她表麵也就軟和下來。

    出門之前她門裏門外張望了幾遍,看她這副防賊光顧的模樣,我不禁問道:“你沒有可以信任的心腹丫頭嗎?

    她站在門口,望我:“這裏人,沒有一個可信任的。”

    我噎住。

    她離開半晌,我又把手帕端出來繡。這樣的日子也真安逸,閑適到我似乎憊懶了起來。繡著繡著,花樣即將成形時,我有點口渴,站起來打算到外麵桌上倒茶。

    剛到帳子邊,敲門聲響起。

    我的手裏動作下意識一頓,敲門聲持續了一會兒,有人推門進來。如果把門反鎖,嚶嚶已經離開屋子,從裏麵反鎖的門很容易讓人生疑。

    紗帳外厚內薄,嚶嚶說,是專門為青樓女子設計,裏麵能看見外麵,外麵看不見裏麵情形。方便姑娘們接客時,根據闖進屋的人身份隨時作出應變。雖說這種解釋很讓我無言以對。

    我盯著那外麵走來的少女,她將一個新茶壺放下,熱水灌進去,便又拎著離開了屋子。看似是個換熱水的葵花樓丫鬟。

    待她離開,重又將門關起。我

    鬆了口氣,撩開帳子走到了桌前,拎茶壺倒了杯茶,吹了吹熱氣,緩緩喝下去。

    幹澀的嗓子被潤了潤,解了口渴,我便舒服多了。

    又喝了一小杯,我轉身準備繼續繡花。卻陡然感到腹中一陣絞痛,我睜大眼,豆大的汗瞬間就掉落。

    有那麽一刻睜不開眼睛,模糊暈眩,我難以置信地抬起頭,隻見剛才被關起的門又被推了開來。走掉的那少女,再次迴到屋內。

    穿一身鵝黃衣裳,少女長的很是俏麗。

    我忍痛張口:“黃月,是你……”我沒看清是她。有點痛惜的咬牙,剛才隔著紗帳的一望,我竟沒看出來是她!

    黃月後麵走來了黃雙,看我一笑:“怎麽樣,新研製的鴆羽茶,味道還不錯吧?”

    鴆、羽、茶?!

    我抓著桌邊,努力撐著不倒下。

    黃月背著手,看了屋子一圈,片刻說:“大小姐,和我們去住幾天如何?”

    她說完就看向了我,眸光波動流麗。

    大夫人養的這些女人,個個都不是好相與。

    她們的出現,讓我知道易園窮途末路,大夫人無路可走,她也不會善罷甘休。

    我沒有吱聲,她們敢明目張膽闖進來,就說明一切都有把握了。嚶嚶,說到底仍是連累她了。

    黃月和黃雙上來,將沒力氣的我一推,狠扭我的雙手,便用繩套起來。眼睛被送過來的黑布條給遮上,她們拖著我,忽地懸空,好大一會兒,才落地。

    像是用輕功夾著我從窗戶躍下了。

    我汗出如漿,被她們塞進了馬車內,顛簸行駛。我痛得隻能咬牙挺住,許久,又被她們從車裏拽出來,跌跌撞撞好像進了一間什麽屋。

    眼上的布剛舀下來,就被澆了一桶水,黃雙罵我:“叛徒!”

    我被罵的好笑,緩緩抬起眼:“用錯詞了吧?”

    黃雙怒恨,張手就甩過來一個耳光。我被她扇的喉嚨一甜,血腥氣上湧,目光冷冷看向她。背後的兩隻手搓動了一下,可惜效果甚微。她們綁我,用的都是那種很粗的麻繩,且綁的十分緊,我根本掙脫不了。

    我往地上啐了一口,看她們道:“引我**,不管怎麽樣,你們現在已是自身難保,抓我也沒用。想舀我給你們當墊背的嗎?”

    黃雙眼裏噴火:“你除了這張嘴,真是一無是處!”

    我默默看她一眼,沒再做聲。

    黃月饒有興趣地看著我,半晌才終於說:“罵,怎麽不繼續罵呢?小姐,我還以為你會繼續激怒她,像上次那樣,想讓我們殺了你。”

    我慢悠悠看向她:“有你在,我還怎麽故技重施呢?”

    黃月果然噗嗤一聲笑了,如所料,黃雙臉色不大好了。黃月看了看夥伴,對我道:“大小姐,你借故誇我,你這不等於罵黃雙是無腦?不能激怒我們,就想離間?”

    黃雙手指頂在我肚子上,說道:“你腹腔裏,是不是疼的千萬把刀在攪?難受異常?”

    我苦笑,汗珠滾滾而下:“我曾經吞噬過解藥,解百毒的。”

    黃雙的臉上陰沉可怕,“但你總會痛吧,痛的感覺,是真的。”

    黃月目光流連在我的臉上,她緩慢地笑了一笑:“很多的煎熬,不在於你中了何毒,而隻在痛的過程。”

    我咬唇直到脫力,背靠在茅草屋的牆壁之上。

    黃月的手突然伸了過來,猝不及防就按在我臉上。她的手異常的寒涼,比冰塊有過之無不及,我渾身都激靈靈一顫抖。

    她忽然揪住我的臉,輕輕捏了一下。

    我心裏正湧起

    似曾相識的感受,看見黃月絢爛地笑了:“多麽出神入化的易容手段,這種根本取不下的人皮麵具,堪比神人完美的天才技法。怪不得我們每個人都被你騙了,皇霜小姐,你的臉根本就是以假亂真的傑作。”

    我的臉徹底蒼白了,一點點僵硬著。

    黃月立起身,她的笑容也不再那麽輕鬆,看著我:“這麽厲害,欺騙天下的易容術,大小姐,那個你遇見的貴人,怕就是傳說中的千麵舟郎吧?”

    作者有話要說:評論明天迴,麽麽大家。應要求,俺在努力更新~~

    最近年前的某些掐樓,又被頂了起來。看到有位親為我說話,虎摸一下。不必氣憤,那些找茬的人,親們隻當她們空氣就好。易園從開始寫就一路腥風血雨走過來,我把它當成一次進步,有句話怎麽說的,歲月的刀,磨平了你的棱角。

    人,不在謾罵中成長,就在謾罵中翹翹了。

    你問這句話是誰說的,噗,素俺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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