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倏忽而過,季節交替的沒有聲息。請用訪問本站園子裏樹葉掉的很快,風一陣刮來,昏黃一地,又有居住在這裏的風雅的文士墨客看來,又是美不勝收的詩篇佳作。

    那日征得顧玉遙允許,我迴了一次自己的小院。踩著厚厚的樹葉,入眼處,誰說不是秋日黃昏,無限話淒涼。

    我打著哈欠,慢悠悠在兩旁的樹下穿梭。心裏想到,婢女一旦伺候主子,自己的住處就不常迴去了。現如今,不知道我那間小院子都荒廢成什麽樣了。

    迎麵居然還遇見了巡視的護院,跟閻王鬼差似的。我厭煩地皺皺眉頭,現在大白天都有人在東院裏轉悠,看這樣子,真是連一隻蒼蠅都該找到了。

    我慢慢擦過他們,目不斜視地往前。

    正想著,忽然感到腳底軟了軟,用力,如同踩到了什麽十分粘膩的東西,我抬起腳,低頭看到底下沾了一片樹葉。樹葉的邊緣泛著微紅,我略略遲疑,伸手把它揭下來。

    頓時,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直衝鼻孔。

    我壯著膽子,又朝前麵走了幾步,饒過拐彎口,地上一個凹槽,裏麵的樹葉都黏在一起,呈現出暗色。

    我的院子和其他人的分隔較遠,獨處在花林的深處。平日鮮少人經過。我離開很久,周圍的花花草草從未修剪,已是十分茂密了。也因此,顯得更加寧靜荒涼。除了我踩在地上的聲音,便隻剩細簌的風聲。

    我暗自吞咽了一口唾沫,腳步有點不太敢向前,半晌,我輕抖著嗓子道:“有人嗎?”

    四周靜靜,無人應。

    我不由得警覺,目光在周圍溜了一圈,想了想,仍是循著痕跡往前走。這處是我的院子,要是真發現了什麽,改日我定然也逃不了幹係。

    院子裏大團大團的紅色血跡,越往深處越鮮豔,好像一朵朵盛開的蓮花,有種妖嬈和頹靡的氣息。

    膽顫心驚向裏走,血跡延伸到院後的河邊,就到了盡頭。

    然後我就看見了,樹枝下麵一個人,靜靜地靠在樹上,身體斜斜露出來。一截袖口從樹後飄出,輕微翻飛。

    這時候我反而不敢再說話,隻是竭力放輕腳步,慢慢接近。

    之後我聞到了一股很好聞的香,淡淡的,不濃烈,卻飄入心底。是蘭花的味道。

    我驚愕在原地,樹旁的那人衝我轉過了臉,我看到一張很普通的臉,也非常陌生,我打賭從未見過。我瞬間慌

    亂了起來,甚至是有絲恐懼,因為我分明看到他衣裳下的斑斑血紅,明顯身受重傷。

    泉水淙淙,他的血便流進河中,被河水衝走。有種落索的氣氛。

    在這種時刻,還有誰會受這樣的傷?

    我腳步一抬,就想馬上走人。這樣的閑事我管不得,多待片刻都不敢。

    那人看我要走,就開口了:“姑娘,幫我一把,先別走。”

    我的腳步硬生生頓住了,下一刻禁不住吸了口氣。縱然身負著重傷,此人的聲音卻極是溫和,沒有一絲的慌亂。而最重要的是,我認得這把可稱得上動聽的嗓子。

    這樣的嗓音,聽過一次就忘不掉了。手機下載請到

    我再次扭頭,看了過去。

    他本是穿了一身白衣,此刻身上卻布滿了刺目的顏色。讓人不禁想見他究竟吃了多大虧,然而我看那張臉上,卻平靜如昔,一如往日的淡淡神情。

    是、他?

    我心瞬間跳了跳,無論是何種想法,都促使我盡快離開,和一切撇清關係。縱然我認出這把嗓音,也沒有理由就要去幫他。認出了又如何,如果被大夫人知道,恐怕我也救不了自己。

    狠了狠心,我再次抬起腳。

    他又說話了:“我不會連累你,隻要你給我一個歇腳的地方,我什麽都不會做的。”

    這句話讓我猛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這個人現在是待在我的院子裏,即使我不管他,裝沒看見,隻要他一日還在這裏,倘若有一天被發現,我照樣要被牽連進來,怕是吃不了兜著走。

    我立刻後背繃緊,感到背心冒汗,除非我現在……就去稟告大夫人?

    心髒猛跳了跳。

    我有點不甘心地扭過頭,迴神,發現他眸光看著我,清冽如泉,莫名讓我體會有種洞徹的超然。

    我硬著頭皮,稍稍靠近過去:“你能保證不被發現嗎?”

    還是那樣柔和的調子:“你放心。”

    好吧,我姑且信之。就衝他躲了十幾天未被搜查出來,這份本事就夠不一般了。

    隻是我不懂,難道他這十幾天,都是在我這裏的嗎?就算偏僻,搜查的時候也不至於就單單漏了我這邊。

    我點頭:“那你跟我來吧,就到院子裏,外麵的眼線雜。”

    尷尬了半天,我還是伸出手去扶他,他輕道“不用”,慢慢地自己借著樹幹站了

    起來。

    我心驚,暗自欽佩他的耐力,這重傷別人早趴著不能動了,哪像這位,還能自己走。

    他走的慢,步子竟還算穩。我緊張地戒備周圍,生怕此時闖進什麽人來。

    來到屋內,我做賊似的關緊門窗,指著一張榻讓他坐下。我用手一抹桌子,果然已經厚厚一層積灰。

    我無奈,現在要捋袖子打掃一遍,也不現實。

    他看了看我,聲音如水流淌在河岸:“謝謝你,我會報答你。”

    我深覺我是幹了一件瘋狂的事,目光怔怔地看著他,居然會有人說要報答我,奇了的,這麽多年,第一次聽到人說出報答這句話。

    感覺奇妙又古怪。

    他往窗戶外麵望去,沉靜的目光盯著盛開的花朵,片刻輕輕出聲:“真是漂亮的紫陽花。”

    我嘴巴抿了抿,沒有說話。

    他把手放到窗台上,微偏過頭。我盯著他臉上,張了張口,正要說什麽。他忽然道:“有人來了。”

    話音未落,門外已經有人的質疑聲響起:“這間院子的門窗怎麽關著?莫非有人在裏麵?”

    &&&&&&

    想起剛才路上遇見的兩個巡邏的人,我立刻心叫壞了。清晰的腳步聲開始接近,我頓時急如熱鍋螞蟻,目光在屋子裏麵亂轉,希望找到什麽可以躲藏一下的地方。

    外麵人到了門口,叫道:“裏麵有人嗎?!”

    我嚇得僵住了,根本不敢動。

    窗邊,他忽然將手伸向我,我想也沒想地握住,全然下意識地反應。

    接著覺得猛一把力將我拉了過去,他帶著我,貼著狹小的窗口箭一樣掠了出去。旋即他一甩袖,窗戶無聲息再度關起來。

    可是我忘了說,我窗戶後麵,有一個陡坡,能走的地方差不多隻能容納一隻腳。我和他離開窗戶,便直接滾下了陡坡。

    他扣著我的腰,一直落到坡底。最後在一塊大石頭邊停住。我的臉擠在他胸口,隻感到男子陌生的氣息將我包圍。

    停下來的時候我就發覺我趴在他身上,尷尬的情緒漸漸升上來,唇邊剛動了動打算開口,他迅疾地一把按住了我的嘴,阻止我發出聲音。

    周遭十分寂靜,陡坡上麵傳來人聲:“屋裏沒人,我們走吧。”

    “剛才我明明聽到

    動靜,怎麽會是空的?”

    “別疑心了,就這麽點地方,要是藏了人還不一早就被發現了?最近巡邏太多,你耳朵都不經使了。”

    窗戶吱呀一聲被推開來,有人探出頭:“會不會是躲到陡坡下麵了?”

    “下麵全是荊棘叢,誰那麽不要命了。走吧走吧!”

    那人似乎還有點不相信,眼睛在陡坡上掃來掃去。我的心完全提了起來,絲毫不敢動,就算嘴沒被捂住,我也不敢出聲了。老天,現在這種時候被發現我和一個渾身是傷的人在一塊,我有幾條命都不夠賠的。

    我們周圍有一些垂下的樹枝掩映著,乍看不一定會被發現,但要是那兩人決定下來查探,就完了。

    幸好過了片刻,我聽到上麵窸窣的腳步遠離,窗戶也被重新關上,耳邊又恢複沉寂。

    我一邊喘著氣,不經意間撞上他的視線。

    這個人的眼睛,有一種很獨特的清明,在這種狼狽危險的境況中,那裏麵的一些神情,竟好像不食人間煙火般。我怔愣住了,好像陷落人世,不染空塵的哪位仙人。這樣的神色,讓我又不由想起在那個燈火煙花的晚上,他叫我的那一聲百轉千迴的姑娘。

    察覺我一直在看他,他轉過了臉。

    “你到底是誰?”我愣愣地開口問,“難道你真的是謝郎?”

    兩個不同的臉孔,唯一相同的,就是兩張臉都是極易忘記的平凡,以及一把引人入勝的聲音。

    我有點後悔剛才的莽撞。救了他,以後可能要有無數提心吊膽的日子。

    他看了看我,輕道:“起來說話。”

    我突然注意到他的身下壓著許多碎石,鋒利的棱角有的刺進了他的身體。剛才一路滾下來,他身上的傷口又多了不少。

    而他一直擋著我,我卻並未受到傷。

    刹那間我心裏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邊自然是慌忙地站了起來,再伸手去扶他。

    他站穩後,看著我,“如果你問的是名字,我有一個被最多人知道的稱唿,他們叫我舟郎。”

    聲音徐徐傳入耳裏,我愣了愣,“你是易容高手?”

    他微微點了下頭。

    恍然間我有些明白,為何他能逃避大夫人的追蹤,這樣出神入化的易容之術,本身的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騙過很多人。

    我一時還有些反應不來,有種不真實的錯覺。總感

    到舟郎這個名字我似乎有點熟悉,想了半天,終於記起從顧玉遙嘴裏聽到過他。

    一人千麵,滄海舟郎,原來我遇到的是傳聞中那個,顧玉遙所說易容術最好的人。

    卻又覺得有些不敢置信,我向他看過去,發現他的衣服已經沾了許多細草,我的鬢發也都亂了,裙子皺巴巴的,這樣迴去,還不知道怎麽交代。

    忽然我想到一件事,臉色微變道:“壞了,外麵還有你留下的血跡,他們如果在周圍搜,一定會發現。”

    他看了看坡頂,“我們先上去。”

    我剛脫口打算問“怎麽上”,他拉起我一隻胳膊,雙腳離地輕輕飄到了上麵。用手肘搗開窗,他先把我送進去,然後自己跳了進來。

    可是腳沾地的刹那,他身影晃了晃,站立不穩地往旁邊倒。

    我立即反身撐住他肩膀,有點緊張:“你沒事吧?”

    手心按在他身上,滾燙滾燙,白袍之下汩汩的血在湧動,傷痕刺目。我心顫,大夫人對人性命的狠毒,都體現在這些鞭痕之上。

    他在我的攙扶下,慢慢在榻邊坐下。我看他輕放在榻上的手,柔軟而蒼白,修長,骨節分明。

    那一日,我說怎麽在易園中從沒有見過這樣的男子,卻原來,他本不是易園裏人。

    忽然腕上一涼,他反握住了我的手腕,我微微訝異。他眼睛裏有一絲棉柔的光望著我,半晌說:“你的經脈怎麽了?”

    我忽而迴神,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良久才明白過來:“斷了,後來接起來的。”

    “你們的大夫人做的?”他眸光沉靜,輕輕問道。

    我沒說話,把手拉出來,抬頭看了看外麵的天色。暗道,要是我再不迴去,恐怕連顧玉遙都會起疑了。

    “我去清理一下外麵的痕跡,你可以先迴去,小心些。”他交代完,手在身上的傷處掩了一下,清咳幾聲。

    我四處看了一下,在臉盆旁邊找到梳子,對著銅鏡把我亂稻草一樣的頭發重新梳了梳。

    然後我轉身望著他,抿了下唇:“你也小心。”別被人發現了。

    他理解我的意思,淡淡頷首。

    我還想說點什麽,但知道不走不行,隻好忐忑不安地離開了院子。看著院外多日無人打理,依然開的鮮豔的紫陽花,我摸了摸鼻子,不由苦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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