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哭也無淚,直如五雷轟頂萬箭穿心,大師傅忽然叫起來:“哎喲姑娘,幹了!水熬幹了!”

    我把麵條從鍋底撈出來,差一點點就成麵糊糊了。請用訪問本站

    我把麵端出來,心肝都顫成一團。切了一把蔥花撒上去,又在上麵撒了一把胡蘿卜。大師傅看了一眼:“紫蝶姑娘委實有創意。”

    一刻也不敢多留,大師傅金光閃閃的一雙眼盯在我身上,我如芒刺在背。告別仍然懷有八卦企圖心的大師傅,我端著麵溜出了廚房。

    顧玉遙歪在椅子裏看書,不成正形,我走過去他也沒動。

    我瞥了一眼,看見書頁上幾行內容,正是崔鶯鶯與張生私會,被翻紅浪那一節。他看的極為投入,這人,果然是狗改不了那啥啥,典型輕浮浪子的性格。

    我雙手高舉,捧著麵碗過去,恭恭敬敬道:“爺,翡翠荷花麵,婢子煮好了。”

    顧玉遙終於從書上抬頭,瞥了一眼麵,片刻悠悠道:“這是你煮的?”

    我猛點頭:“是,千真萬確是婢子煮的!”我朝他咧嘴一笑。

    他皺皺眉,目光盯在麵上:“這是……”

    我忙把碗放下,用筷子指著解釋道:“爺,您看,這個是翡翠。”筷子一指蔥花。

    “這個是荷花。”再一指少的可憐的胡蘿卜。

    “底下都是麵,爺,婢子按照您的要求做的,翡翠荷花麵,一樣不缺!”

    顧玉遙的臉如同泥木雕塑,啪一下把書放在桌上,道:“紫蝶,你在耍我嗎?”

    我一愣,繼而委屈地擦了擦鼻子:“爺,婢子不會做翡翠荷花麵,也從來沒見過什麽樣子,隻能根據想法來煮,要不爺你告訴婢子,那荷花麵究竟是用了哪種材料,婢子迴頭細細鑽研過後,再給爺煮一碗來。”

    顧玉遙用筷子挑起一些麵糊糊,臉上勉為其難地看著:“就算你煮的是麵吧,可是,這是什麽?”

    我不動聲色看過去,道:“爺,那是婢子煮的時候想的太入神,一不留神就成這樣了。”

    他袖子一揮,把碗推到一邊:“拿走。”

    我叫道:“爺您不吃啦!”

    顧玉遙冷眼朝我一掃,我的話立刻卡在喉嚨間,低下頭,默默把麵條端走了。身後,淡淡地傳來一句:“你要是覺得倒掉浪費,你可以自己吃了。”

    我抹了一把淚,加快腳步朝門外走

    ,顧玉遙,你狠。

    院子裏有幾根青竹,雖說竹子不需要特別護理,但每天我依然習慣澆點水鬆鬆土,畢竟院子裏還有些其他的花,不是很多,但三三兩兩四散在周圍,依舊增色不少。顧玉遙住進來前,這院子算是半荒廢的。沒有其他地方的花團錦簇,反倒多了幾分清幽風雅的意味。

    我每天躲在樹林裏上藥,金瘡藥藥效非常,幾乎奪命的一鞭子,短短幾天後傷痕也已經淡了。

    趕上紫鳶找我抱怨,這丫頭豪氣萬丈地握拳,說道:“下輩子我要當主子,使喚那些奴婢們!”

    我唬了一跳,摸她的腦袋,心驚道:“受什麽刺激了?你家主子虐待你了?不可能啊,前陣子你不還誇那李公子,說他翩翩濁世又儒雅的嗎?”

    紫鳶臉露悲憤,仰天歎道:“他居然使喚我為他洗衣袍,一件一件還不許用竹板拍,必須手洗,他天天換,我天天為他洗,洗的手上都起繭子了!”

    我暗暗吃驚,雖說是婢女,但主要我們其實還是近身伺候主子的多,洗衣服一般都有專門的仆婦。最新章節,最快更新盡在我問道:“怎麽不交給婆子去洗?”

    紫鳶眼含熱淚,無助地看著我:“李公子嫌棄婆子不幹淨,說衣服一定要嬌嫩的少女的手來洗,那樣才好。”

    聞言,我頓生同情。果然在易園裏,從來不缺有怪癖的主子。

    紫鳶將腦袋靠在我肩上,抽泣道:“我還當他怎麽對我那麽好呢,原來是圖著我給他洗衣服,蝶子,你說我怎麽就這麽命苦啊!”

    我趕緊安慰著。心裏一陣唏噓。不禁就想起顧玉遙那個騷包樣子,我也曾給他洗過大半夜的衣服……那滋味,被風吹得冷到骨頭裏。

    紫鳶這個小丫頭,十指不沾陽春水,難怪她感到委屈了。

    這日,我站在桌邊為顧玉遙研墨,手裏握著一塊墨攪得哈氣連天。外麵有人聲接近,一個沉渾的聲音響起:“請問顧玉遙,玉爺在嗎?”

    一聽這聲音,我的心立刻沉入穀底。我看了一眼顧玉遙。顧玉遙皺了皺眉頭,將畫筆擱下,盯著門外道:“什麽事?”

    老管家的身影出現在門前,賠笑道:“玉爺好,老仆奉大夫人之命,來請紫蝶姑娘的。”

    我的四肢開始發涼,大夫人找我,可能是為了什麽事?

    顧玉遙瞥了我一眼,看著老管家,淡淡道:“夫人有什麽事?我這邊還需要用她,不方便讓她離開太

    久。”

    老管家點頭哈腰:“玉爺放心,隻是前頭有個飲宴,大夫人著蝶姑娘去幫忙一下,傍晚就迴來了。不敢耽誤爺。”

    顧玉遙道:“不能讓別人去嗎?”

    老管家忙說:“迴爺,東苑的婢子已經都去了,實在客人太多,大夫人想著蝶姑娘素來辦事周全的,才讓老仆過來請姑娘。”

    “哦?”顧玉遙似笑非笑,“原來紫蝶那麽重要?”

    老管家一臉附和的笑容:“蝶姑娘為人一向穩妥,大夫人都誇過好幾迴了,說蝶姑娘在,一個人頂兩個侍女做事,不驕不躁,什麽岔子也沒有。”

    顧玉遙目光在我臉上掃過,露出一縷笑意:“不出岔子,更是明哲保身吧。”

    我低著頭,聽著老管家嘮叨,心裏不情願,也無法開口。

    顧玉遙此時道:“行了,那這丫頭就借你用用吧。”

    老管家頓時喜出望外,躬身道:“多謝玉爺體諒。”

    我望向顧玉遙,他端著茶杯吹著上麵的熱氣,不經意地看了我一眼。我胸口一涼,望著他,他慢慢將茶一口喝盡。

    老管家說道:“前頭飲宴有好幾位公子都參加了,玉爺要不要也去看看?”

    “我不去湊那個熱鬧,”他敲敲桌子,“這還有畫沒完呢。你們把紫蝶帶去仔細著點兒,別碰傷了哪兒,爺還指望她暖床溫被……”後半句帶著點意味深長的尾音。

    我麵皮抖了抖,依舊沒出聲。心裏明了,顧大公子所指的暖床溫被,不過就是讓我把他被子捂熱了,然後我再下去睡自己的硬床板。

    老管家的頭都要點到脖子抽筋了:“爺放心,爺盡管放心……”

    顧玉遙滿意地一揮手:“你去吧。”

    &&&&&&

    我隻好跟了過去。到底做賊心虛,一路上我沒敢抬頭。

    老管家的聲音悠悠傳過來:“蝶姑娘,你就先在這裏候著吧。若是有人叫,姑娘就去幫幫忙。”

    接著一眾腳步聲慢慢遠去,我這才看到,旁邊一座假山,我已到了另一處地方。附近有笑聲,不遠處有人小聲的交談。

    再往遠看,竟然發現長廊上排了一排的長燈籠,紅光照影,好不風華瀲灩。我詫異,今天是什麽陣仗,這所謂的飲宴,究竟有多大排場?

    涼亭外有一群人坐在石

    凳上喝酒,我過去斟了兩杯,又隨手替他們把雜物收了。易園裏像這種飲宴也算常有之,客人分散在各個地方,通常是侍女到處走動,看到需要的就上前服侍一番。

    我退到假山後,冷不防撞上一個人,慌忙就轉過身道歉。

    “紫蝶姑娘還是那麽知禮。”一抹略顯熟悉的嗓音響起。

    我愕然抬頭,隻見麵前一男子,麵若桃花,身形細挑,包在莽莽紫袍之下,整個人挺秀軒昂。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我後退一步,仆倒在地:“紫蝶見過狀元爺!”

    賈玉亭晃著描金紙扇,還是那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我眼眸往四處一掃,白瑩不在。

    我一邊快速地說:“婢子不打擾狀元爺賞景,您慢看。”說著轉身就走。

    “等等!”賈玉亭叫住我,“正好我身邊沒人,你跟著伺候一會兒吧。”

    我怔住了,抬起頭,有點結巴:“狀元、不是有白瑩伺候嗎?”

    “瑩兒去前院了,”賈玉亭秀致的眉微皺,看著我:“難道你不願意?”

    我立刻搖了搖頭,涎笑道:“能伺候狀元爺,是婢子的榮幸。”

    “那便跟我走吧。”狀元爺一轉身,悠悠向前走去了。

    我摸了摸鼻子,萬分不情願地跟上。

    狀元爺去的地方,叫翠竹小亭,裏麵已有好幾個文士公子等候。旁邊幾個長袖蜿蜒的妙齡女子,在邊上把盞言歡。

    為首一個人笑著埋怨道:“狀元公又遲到了,自罰三杯吧!”

    賈玉亭被幾人強灌,隨後用袖子摸了摸嘴。

    我居然還在裏麵看到了紫鳶,她正跪坐在一個褚衣男子的身邊,神情恭順,看我來,眼底也是掠過詫異。

    看來那褚衣男子便是李公子了。

    其中一個人發現了我,上下打量幾遍,皺眉道:“狀元怎麽帶這樣一個貨色,比瑩姑娘差遠了。”

    李公子也看過來,卻沒說什麽。

    賈玉亭淡淡說:“帶她過來使喚使喚。瑩兒暫時有別的事。”

    很快幾個人話題就引到了別的地方,紫鳶偷偷地衝我擠眉弄眼,我規規矩矩地坐在狀元公身邊,不敢露出過多表情。

    到底是文人在的地方,談論的詩詞曲賦,紅袖添香,就是風雅。

    不知是誰帶頭說了一句:“寧侯十月要迎娶相國大人的小姐,京

    城又要熱鬧了。”

    我豎起耳朵,心被重重撞擊了一下。

    “這裏離京城也不遠,興許我們還能去看上一看。”

    賈玉亭端起酒杯:“京城第一美人,和寧侯也算天造地設。”

    “天下聞名的鳳凰美人,要是能在成親那天得願一見,也算我們幾個的福氣了。”

    李公子道:“這要看你有沒有本事成為寧侯的座上賓了,不過聽說侯爺一向為人清冷,怕是不會請太多人。”

    “寧侯籬清墨,上個月才承襲了老侯爺的爵位,這便要娶相國大小姐,實在是,男人中也沒幾個這樣幸運的了。誒,對了,我聽說狀元爺還奉旨要為他們寫賀詞,是不是真的?”

    賈玉亭吹了吹熱氣,微微一笑:“蒙聖上賞識。”

    於是,眾人一轟然,話題陡然又開始稱讚狀元公年輕有為,將來前途不可限量雲雲。

    我站在那裏,渾身如槁木,呆立著,心如死灰。

    幸好沒人注意我,我垂下了頭,他要娶鳳凰,籬清墨,心中有種無力到絕望的認可,曾經跟我有婚約的人,他要娶別的人為妻了,娶的人,還是我曾經的姐妹。我以為,就算我還可以和他相見,也必然是百年之後,在易園一吥黃土之後,若他還憐惜,或者會囑托人給我上一炷香。

    卻沒想到,在他成親前,還要帶給我這樣心死的消息。

    記憶中那個芝蘭玉樹,笑容清淺的少年郎,恍惚還穿著寬大的衣袍,手中捏一隻花枝,衝我彎下了眉眼。

    “你便是相爺的小女兒吧?”

    似乎總有人把我和鳳凰認錯,把我說成是鳳凰,連記憶中唯一的少年也不例外。

    現在想來也許真的是冥冥中注定,第一次錯認,便造就了之後的無數蒼茫變動。

    當時不知出於什麽原因我沒有告訴他,不,我不是你說的鳳凰,我是皇霜。

    迴過頭,紫鳶有些擔憂地望著我,目光一閃一閃的。

    我想衝她笑笑,這時胳膊被重重一拉,有人指著狀元新寫出來的詞,問我:“你覺得狀元寫的如何?”

    問的人眼含笑意地問我,麵上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賈玉亭也看向我,我咽了口水,一臉認真地去看宣紙上揮毫的墨跡,我極口誇讚:“狀元爺文采斐然,這詞一看就十分脫俗,韻腳奇特,哪是一般人想做就能做出來的!”

    文人嘛,對自己寫的詩詞總是十分滿意的,誇一誇總沒錯。

    李公子驚奇地看了我一眼,片刻,轉頭道:“狀元,你這侍女雖然人長的寒磣了,不過說話倒伶俐乖覺的很。居然還懂得韻腳,不容易,不容易!”

    賈玉亭悠悠看了我一眼,淡淡笑了笑:“當初大夫人,曾說她是書讀的最好的一個。”

    發現他看我的目光,突然變得幽長,像是裏麵還有些道不明的深意。我趕緊低下頭,暗暗吃驚,大夫人,除了說我書讀得好,莫非還告訴了這個狀元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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