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你怎麽知道地麵上有尤裏部隊的?”這是通訊結束前諾布朗加的最後一個問題。我怎麽知道,月球上有上百個生命訊號,他們正下方的生命訊號有兩千多個,簡直比夜班三更站在山頂上俯瞰一座燃燒在火海中的城市一樣醒目,可我能明確地說嗎?


    所以經過深思熟慮後,我才慢慢迴答道:“猜的,現在通訊結束。”


    “猜的?”諾布朗加那邊的聲音已經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困惑的納吉。他跟我的時間不久,但隨便哪個跟我參加過任務的人都知道,我不做沒把握的事。我說敵人的部署是猜的,在他們看來,恐怕比明天地球爆炸還可笑。


    “達夏會在地麵前布置人看守升降機口,敵人說不準也會。總共隻有四個停機坪,敵人沒有大功率運輸飛行器,有也打不開機庫頂蓋。不保護好升降機口的話,要是出了什麽事,想跑也不出去。所以我讓諾布朗加用基洛夫的偵查係統搜索一下,果不其然。”


    “可萬一基洛夫發現不了敵人(基洛夫的搜索範圍很廣,但是精度很差,環境稍微複雜一點就找不到目標了),或者敵人沒有按預想行動怎麽辦?”


    “那算他走運,我們撤迴基洛夫。”


    “所以現在不走運……”謝爾蓋的嘟噥聲不太響,我也就沒理他。天空中一架直升機跌跌撞撞地出現在我們頭頂,飛機上跳下十個人,把安全繩係在三個傷員身上,將傷員拉上直升機。要不是月球,從這麽高的直升機跳下來……除了陳天傑,其他人肯定摔死。


    直升機又七歪八扭地飛走了,臨走時還在空中用燈光打出了“一路保重”的摩斯電碼。納吉在電腦上調整了好久,才把新來的十個人的通訊徹底接入了我們這裏。本來,通過探測每個人的情緒活動就可以知道誰是陳天傑了,可我看不清陳天傑,一個個看過來又太麻煩,於是我清清嗓子才問:“誰是陳天傑同誌?”尤裏部隊宇航服的頭盔不知道是哪個傻子設計的,該死的頭盔竟然擋得任何人都看不清使用者的麵目,這不是方便間諜穿著宇航服襲擊嗎?


    “我們該怎麽進去?”有人問,“從升降機走,還是從機庫頂蓋?”


    “都不需要。你們知道,這次除了陳天傑同誌,我還調來的其他九位同誌是誰嗎?”說著我拉了一把陳天傑,示意每個人讓開一條路,九個步伐沉重的身軀裏,發出的機械聲音是迄今為止唯一沒有在無線電裏產生迴聲和雜音的。我隻聽得見二十一顆倒抽涼氣後急促的心跳聲,眼睛掃過去的時候,也沒有看到那九個人的生理機能反應。聯軍裏隻有一支部隊是“沒有生命”的……


    “向您匯報,指揮官同誌,”其中一個士兵的聲音特別清脆,此刻站出來向我敬了個禮,不管不顧地摘下頭盔說,“輻射工兵準備就緒!第二顆太陽很快要在黑暗的停機坪升起,月球地下將出現一片死亡的綠洲!”所有人的情緒,在那一刻都化為了不寒而栗。


    連我都心頭一緊。眼前舉目所見,六個人都摘下了無用的月球防護頭盔,露出合金製成的,眼睛與口部閃著幽幽綠光的骷髏頭盔,每次無線電的聲音響起時,頭盔裏綠色的光芒都一閃一閃的。粗大的鉛管從骷髏頭盔嘴部連接著下部,拖到了背後的箱子裏(正因為這個巨大的箱子占地太大,火箭推進器的位置被取代了。這群重裝大兵真的不考慮機動性嗎?我不太理解)。還有一根管子從後麵連接到前麵的武器下方。這支武器長得像火箭筒一樣,但是分量……估計不止比火箭筒重十倍了。


    “歡迎各位,”我用盡可能高亢尖銳的聲音說,“接下來靠你們了。”


    ……


    “如果我在望遠鏡裏看見一個輻射工兵出現在聯軍的進攻部隊裏,我就會立刻下令所有載具的人員盡快後撤,然後唿叫支援火力和空軍向對方開火。”這是某個勞改營裏的盟軍將領跟我說的。他說他這句話是他的老長官的名言(那個老長官的具體名字我忘了,我隻記得他死在了克格勃“燕子”的大腿上,也就夠了)。這點沒說錯,因為如盟軍宣傳機構所說,輻射工兵不是人。


    至少……不是正常人。伊拉克人剛開發核彈的時候,由於鈾濃縮工作屢次受挫,寫下了無數血淚的曆史。雖然相比蘇聯科學家當年形同偷渡才好不容易集中科學家進入西伯利亞研發核武器,中國科學家在空無一物的沙漠裏拿著算盤稿紙演算核爆,古巴的核研發工作人員在整個中南美洲與盟軍偵察機和偵查衛星“打遊擊”,利比亞人更是不惜要挾留學外國的核物理研究生的行為,伊拉克人已經是比較輕鬆的,但是伊拉克人卻從這些濃度低汙染高的核原料裏,發現了這種輻射用的生化武器。


    “我聽說你們不是人,”走在去北麵停機坪的路上,隊伍裏一直沉浸在無言的尷尬中。我先向剛才那個為首的輻射工兵開口說,“無意冒犯……”


    “沒關係,這個問題蘇聯人問多了,當年莫斯文克元帥也反複找我確認過,”輻射工兵連笑聲也是機械聲,“我們的確不是人。和古巴‘恐怖分子’不一樣,他們曾經是人,死後有幸在醫院裏拚裝起來,這才獲得了新生。我們可不是人,從一開始,我們隻有機器的軀殼,機器的外表,機器的聲音,還有機器那種毫無道德觀的行為。”


    “我不記得人類研發出了這麽智能的機器。”我看著他那雙眼睛說。


    “的確沒有。伊拉克的科學家把人類的腦子連接在我們的腹部,隻留下了基本的處理工作的能力。不過我們不完全是機械,子彈擊中我們也會疼,遇到突發情況我也會自行處理,而且我也有負重能力的極限。”他的答話裏沒有感情。我感覺我不是在跟人,而是跟收音機聊天。月球引力極小,我們大多可以跳起一人高,唯獨輻射工兵跳起來沒有高度可言。他帶了多少重物啊?


    “好了,前麵不遠處就是目的地了。”這條路並不遠,但是等大家不耐煩地一步步跳到機庫頂蓋時,大家已經汗流浹背了。十五分鍾的路走了一個小時,恐怕都是輻射工兵的“功勞”吧?


    “諾布朗加讓你們帶了哪種輻射劑?”


    “六號。這玩意可以追溯到斯大林時代,是我們伊拉克的殺手鐧,就是蘇聯也沒有這東西的配方了。總而言之,毒性強,腐蝕性強,汙染性和持續性廣,可靠性高。除了通入超高壓電流或高溫加熱,它就不會發作。”輻射工兵自豪地拍拍“火箭筒”說,聲音還是讓人既不難受也不舒坦的機械音。


    “那就好。現在,照我的命令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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