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

    斟酌再三,她咬著牙,還是說出了口。

    指認揭發這樣的事,終究是害人害己,得不償失。

    太皇太後拿著小銅火暑兒,拉了撥香爐裏的灰,半晌,抬頭看了她一眼,笑笑:“你倒是說說看!”

    “太皇太後,臣妾鬥膽,”她將頭埋得更低,頓了頓,才沉聲道:“膽敢投毒儲秀宮,布局必定十分周密,冒然去查,恐會節外生枝……”

    “那依你,又當如何呢?”

    這東西六宮,雖不曾同氣連枝,卻也環環相扣。牽一發,往往會動全身——她說的雖是推脫之語,卻也並非謬論。

    見太皇太後深以為然,景寧微微抬眸,眼中透出了一抹篤定來,“臣妾想,與其橫生枝節,不若,順水推舟……”

    話剛出口,未等太皇太後接過茬兒去,寢門就“吱呀”地一聲,被推開了:景寧意外地看去,卻是瑛華扣著一個太監裝扮的人走了進來。

    太皇太後臉色微沉,卻依然伸出手,止住了欲要責怪的蘇嘛拉姑。

    “瑛華,出什麽事兒了?”

    這麽冒冒失失,成何體統……

    “主子容稟,這奴才在殿外鬼頭鬼腦地張望,片刻不去,索性讓老奴給拎了進來。”瑛華氣息喘不勻,想來是在宮外曾與選人發生了口角。

    太皇太後聽罷,僥有深意地看了地上那人一眼,爾後擺擺手,示意瑛華先下去。轉眼,溫吞地問道:“你是哪個宮的,為何會守在衰家宮外?”

    宮裏邊兒來這兒打探消息的倒是不少,可誰會派這麽一個蹩腳的眼線來……

    跪在地上的,是一個年紀尚輕的太監,剛進來時還中氣十足,現在卻是一副哆哆嗦嗦的模樣,迴一自話,抖一下肩膀,“迴稟……迴稟太皇太後,奴才是乾清宮的近侍小太監,奉了……奉了李公公之命,來接寧主子的!”

    景寧前一刻還對選人起了興趣,下一刻,卻一下子就紅了,直窘迫地說不出話來。

    來接她的……接她侍寢?還接到了慈寧宮來!

    太皇太後眯了鳳眸,卻似失望一般:片刻,卻又笑了,故作責怪地道:“這李德全也恁的不像話,接人接到了哀家這兒,迴頭,定要好生教教訓他!”

    小太監一聽,立刻打起了擺子,“奴才該死,李公公是讓奴才去長春宮接人的,可承禧殿的姐姐們說寧主子來了慈寧宮,奴才就

    過來了……本想等寧主子出來之後,接她去乾清官,豈料,豈料……”

    豈料被瑛華那個兇巴巴的嬤嬤給拽了出來……

    “太皇太後,是臣妾的錯,”景寧忙起身,也跟著跪在了地上,“臣妾未好好交代承禧殿的宮婢們,她們不懂事,不知道該這位小公公留在殿內,臣妾該死。”

    “這奴才接人接到了哀家這兒,足以看得出,皇上對你青睞有加:後宮妃嬪三千,這可不是人人都能享到的福氣。”太皇太後在上,滿目雍容,摩挲了一下手邊的茶蓋,卻是說得漫不經心。

    景寧眼皮一顫,心裏登時就涼了幾分。

    “太皇太後,臣妾位卑身賤,承蒙皇上厚愛,臣妾定當恪守本分,牢記太皇太後教誨。”

    專寵,弄權,禍王,都是後宮最忌諱的。

    太皇太後提倡的是雨露均沾,尤厭惡宮人專寵宮闈,若是哪個人果真長寵不衰了,定要以為是用了什麽狐媚手段。而這後宮女子,極怕的就是被定義為狐媚禍主,且不論姿色如何,就看那家世能否撐得起“專寵”這一殊榮。

    至於她,出身卑賤,升遷卻極快,太皇太後當她是最得力的棋,卻不代表能夠縱容……

    遵守

    景寧不怕搬弄是非,不懼恃寵成嬌,卻獨怕被冠上了媚上這樣的名聲。最近連著幾日,皇上都翻了她的牌子,長此以往,即使再有用的棋子,怕也是離廢黜不遠了……

    太皇太後微挑眉,目光從景寧低垂的頭頂上掠過:

    見她一副惶恐的模樣,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爾後,端著茶杯暈了口茶,才緩緩地道:

    “哀家亦沒怪你,且起來吧;至於交代的事兒,記得要好生去辦才是,皇上那邊兒,盡心伺候此案時你做妃嬪的本分,可過猶不及,若是讓人抓到了錯處就不好了……”

    景寧心有餘悸,卻明白太皇太後一語雙關之意:須臾,片刻不敢有違地斂身,叩首承旨。

    “臣妾謹遵太皇太後之訓。”

    退出慈寧宮,身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迎麵一陣寒風,就算是外頭裹了貂裘大衣,也甚覺寒涼。她沒好氣的看了一眼身側的小太監,暗地裏埋怨李德全竟讓這麽一個不經事的奴才來接她。

    月色中天。

    雪紡一般的清寒銀光罩在宮城的上空,宛若下了一場銀白的霧。

    大約半盞茶的功夫,銀錠紅呢子小轎就從月華

    門進了乾清宮。寢殿前,早有敬事房的太監伺候,專為記錄她來的時辰,等侍寢過後,也要記下他離開的時辰,以備將來懷孕時刻對驗證。

    方踏進寢殿,就看見他和衣半躺在床榻上。

    明黃的帳簾被璃龍吻鉤挑起,床屜上,擺著一雙杏黃鍛雲頭厚底鞋;他半個身子都籠在半掩的皂色輕紗中,背靠著軟枕,對著琉璃盞,正舉著一本奏折看得出神。

    格子架上有一項翡翠流金香爐,為熏染,自有一股金玉生香。

    景寧不敢打擾他,於是走到窗楣前,去了同火將爐裏的龍涎香點了;帶她扣上那縷空雕刻得熏香蓋子,他早已放下手中奏折,靜靜地看向她。

    “臣妾拜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她迴首,對上了她深邃的黑眸,立刻微微斂身:

    這樣盈盈一拜,一席豔紅流彩花繡宮裝映著燭火迷離,明媚,嬌豔,宛若那緋紅驚蝶,翩然落在了這華麗尊貴的宮殿。

    隻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

    他心神晃了晃,半晌,微展薄唇,綻開了一抹輕笑瀲灩,“這兒又沒有旁人,不必多禮了!”

    景寧承旨,隨手將小檀香桌上散落的奏折拾綴到一起,紛紛雜雜,竟都是未砂筆批閱過的,看樣子,從他迴到寢殿,便一直在看奏折。

    “放著吧,明日會有宮人來收拾,”他輕聲道,驀的,朝她伸出手,“過來。”

    景寧愣了一下,須臾,還是順從的走了過去,任他長臂一攬,將自己摟在了懷裏。

    “朕可等了你一個時辰……”

    溫熱的唿吸,貼著耳根一直蔓延到了雪頰,蘇蘇麻麻的,就像是羽毛輕輕撩過肌膚,她微微動了動身子,那箍在腰肢上的手卻越發收緊,像是要將她整個個兒鑲進身體裏。

    “臣妾以為今晚……就去了慈寧宮太皇太後哪兒……請皇上恕罪……”

    “朕的愛妃以孝為先,何罪之有……”他眸光似冰淩初綻,清寒中暈了一抹柔,修長的食指卻似懲罰般揉捏著她的唇瓣,直到,輾轉出一抹緋若胭脂的嫣紅。她不敢咬唇,也不敢躲開,臉兒微紅,吐出的幾個字細如蚊吟,“臣妾多謝皇上。”

    又是愛妃……

    自從上次賞燈過後,他似乎對自己越發親昵了。她有些惶恐,更是隱隱的不安,不知這份特殊的親昵,對他來說究竟是福,還是禍。

    “聽

    說,昨日福貴人問你那方繡品的事兒了?”須臾,他漫不經心的問。

    景寧臻首微垂,點了點頭。

    “朕還聽說,你當場就繡了一個出來,技壓全場。”

    “是臣妾的繡法不同。”

    她說的簡單,他卻微眯了深邃的黑眸,輾轉出一抹迷思來,“一個人的手藝,是不會變得,珍兒身邊不缺乏個中高手,怎麽會辯不出一點相似?”

    寧壽殿的事情,他一早就得了消息,卻始終沒倒出空來問她。

    景寧眼底一抹了然,倏爾,淺笑著,若是所指地道:“皇上是說,蓉姐姐身邊那個叫繡兒的宮婢麽?”

    今日就算他不問,她也要和盤托出的。概因那繡品一事,關乎特好八旗佐領一下奴仆殉葬的旨意,祖宗禮法,不得不慎。而對榮貴人身邊那個模樣俊秀的女子,她有印象。不是因她的臉,而是因為她的手。她還記得,那繡兒在遞給榮貴人包著巴旦杏兒的手帕時,露出的一雙白皙卻略顯粗糙的手。

    --那是一雙常年拿針的手。

    “指肚內側有老繭,掌心卻沒有;而虎口上的繭,是剪刀磨出來的。臣妾是包衣出身,在宮裏當過一年侍婢,豈能不知道做慣活計的手是什麽樣子!而那繡兒一雙芊指靈巧,卻是常年聯係刺繡,繡出來的。”

    他的神色似有一絲的異樣,轉瞬,練了眸,笑的冰融春暖,“難怪。倒是你,棋高一著了……”

    景寧抿了抿唇,索性將那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來:“其實,那副‘福祿吉祥’的刺繡,原本確實出自臣妾之首,可後來的那副,卻不一樣了。”

    榮貴人出身高貴,從來不做活計,更對女紅針線一竅不通。同樣的繡樣,出自不同人之手,外行人是看不出來的。萬幸,換得早,未讓她請來的人看出個所以然來。

    他“哦”了一身,黑眸如墨,流轉出了一抹玩味。

    “是何時換的?”

    “皇上還記得,那日臣妾陪鈕鈷祿皇貴妃去成福宮,將小公主抱走的時候麽,”景寧將手輕輕放在他黑底繡璃龍袍上,扯了扯,連著他腰間的絲條穗子一並絞在手裏,半天,才好不意思地笑道,“就在第二日,繡品就給換過來了……”

    馬佳芸珍是太愛那幅刺繡,又甚滿意其寓意,竟然就將它縫在了小公主的繈褓上。東珠將小公主抱走之後,隔天就遣人將那繡品送迴了,也是在那個時候,秋靜將它掉了包。

    “皇上,臣妾有個不情之情。”片刻,她又低低的補充了一句。

    他不置可否地笑笑,“你說。”

    她沉吟醞釀,頓了頓,才道:“臣妾鬥膽,這容憲公主尚在繈褓,不弱,就讓蓉姐姐先領迴去,待到稍長了,再由宮裏嬤嬤教養,也不遲;更何況,母子親情,照料的總會比旁人好些。”

    並非她同情馬佳芸珍,也不是當真懼怕了她的手段。隻是凡事留一線,她是要在這宮裏頭呆上一輩子的,不能事事做絕。

    他笑了,眉目間染了三分沒貨姿態,“倘若朕真的答應了,可就是為了你第二次觸動祖宗禮法了……你要怎麽報答朕?”

    景寧愣了一下,未等開口,卻不妨他俯下身來,湊近了她細膩如脂的額頭,眼底笑意更甚。

    “說,要怎麽報答?”

    近在咫尺的臉,修眉如墨,薄唇似雪,端的清俊魅惑,仍人無法鄙視,那攔在腰上的手慢慢順著衣襟向上遊走,理出了一條香煙脈絡,頸自軍巡進了那月白緞梨花繡的裏衣。

    她耳根紅了,臉頰火燙,垂著眸,雙睫盈盈顫動如驚蝶,“臣妾是想說以身相許的,可早就已經許了,還能拿什麽……”

    “嗯,是個好主意。”

    話音未落,就將她身子一旋,整個壓在了身子底下。

    景寧“啊”的一聲驚唿,須臾,那未來得及滑出的幾個字就被他嚴嚴實實的賭迴了唇中。

    攻城略地的吻,霸道而深情:

    他將口中淡淡龍井香茗的味道,統統喂進了她的唇齒間,且還不放過她柔軟的舌,糾纏,推遞,流連,知道讓她眼兒迷離,氣息微喘,身子也軟了下來,任他予取予求,才意猶未盡的將她吞入口中的香甜,盡數還了去。

    她衣衫半褪的身子,早已緊貼著他結實的胸膛:

    痰貼的宛若一體。

    那濡濕的唇瓣,如粘軟溫熱的蛭,已經流連到她精致的鎖骨,深深淺淺,蔓延出了或淺或粉或深紫的痕跡。

    她纖細的手腕被她高高架在頭頂,長腿迫然微曲著,被他一並糾纏出了曖昧至極的姿勢,他伸手將枕下那明黃雲紋的奏折劃拉出來,“啪”的一聲扔到了案子上;便隨手扯下了那菲薄的朱色紗簾,遮住一夜春宵苦短。

    滿室的春色無邊。

    外麵的天,依然深沉。

    月色清寒,霧色彌漫,繚繞出沁

    雪的香塵;殘雪堆積的窗根兒底下,早有敬事房的太監站著,候著時辰,準備叫皇上歇息,卻又被李德全一把拉了出去,順便揮手,將院中一應伺候的宮婢奴才都潛了下去。

    軟軟的被褥裏,他壓著她,汗水黏在如墨的發絲上,與她的青絲糾纏難分,纏綣出一抹似水如火的熱情。

    “皇上,臣妾可以問一個問題麽?”她熱不住,雙手無力的攀著他的肩,錦緞被褥,遮住了胴體香煙,遮住了精壯之軀,卻勾勒出了兩人肢體交纏的輪廓。

    他目光灼熱,黑眸一分深似一分,未言語,隻俯下臉,咬了她的耳垂;滾燙的唿吸,緊貼著耳根,聲音是微喘而喑啞的,“說……”

    景寧咬了咬牙,還是問出了口:“臣妾想問,為何連著三日,都是臣妾來侍寢……”

    黑眸裏徒然染了霜,卻更猛烈了撞擊,“你不想來?”

    眉黛微蹙,她感受著一波快似一波的熱感,卻敏銳地感覺到他周身的氣息冷了,立即咬著唇,噤了聲:雙腿卻水蛇一般纏上而來他精瘦的腰肢,卻不知,素日裏端莊文靜的女子,在這錦緞龍塌上,也可以如此的豔骨生香。

    “你果真是不想來?”

    雲收雨息,他才從她身上撤了下來,手臂如鐵,卻依然將她摟的死緊;可這次,是連那個“愛妃”兩個字也省了。

    她癱膩著身子,無處不酸軟,尤其是那腰肢,哪裏撐得住他一次又一次氣勢洶洶的折騰;此時,卻似貓兒一般,溫馴的伏在他的懷裏。“不是,臣妾是在想,那綠頭牌是扣著放的,看不到名。如何會連著幾日都是一個人呢……”

    原來,是問這個……他臉色稍緩,卻沒好氣得哼了一聲。

    “可不就是你運氣好麽!”

    景寧臉色微訕,抿了唇,卻不以為然。

    像這種侍寢的瑣碎事,一向由敬事房的宮人掌管,就連放置牌子,也由他們親定。若是被誰收買了,便罷:偏偏那牌子一直是扣著的,鑲刻著名字的被一麵被蓋在底下,挑中了誰,憑的是運氣。豈會連著五日,都是她……

    “這事,說起來,還是皇上英明……”她不著痕跡的須溜拍馬,一句歎慰似的輕語,到時讓他受用無窮。

    可即使不在複方才的橫眉冷對,那黑眸眯著,也是笑得極冷淡,還用一種“但你聽如何說”的神色看著自己,景寧不禁暗暗歎了口氣。看來,是真的惹怒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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