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真正讓她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是不可饒恕的罪時,是那一次將三王爺藥倒!


    她看到向晚強撐著不肯倒下的樣子,眼睛熬得血紅,整日不敢睡覺,守在三王爺床邊絮絮叨叨卻從來都不肯哭。


    她看見她蹙起的眉,看見那幾日的時光裏她急速消瘦,狀態越來越差,那雙眼睛裏卻散發著不肯倒下的執著,盡管已經疲累到了極致。


    那還是那個教她認字教她剖屍,臉上永遠閃爍著自信沉著的女子嗎?


    她此刻眸底的光芒似乎是在強撐著最後一口氣,仿佛下一秒就會崩坍下去。


    她看見她握著三王爺的手,在營帳裏一個人孤零零的坐著,就那樣看著昏睡的三王爺恍如石雕一動不動。


    如果說這一切還不夠她幡然醒悟,那向晚的死,已經是對她致命的打擊了!


    從六歲那一年起,她再沒有過半分溫暖,卻偏偏是這樣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給了她這些,而她,竟然害死了她的性命!


    她不能原諒自己,也沒法原諒自己!


    冷幽冥死了!


    那控製著她的毒物也自動灰飛煙滅。


    她終於得了自由,那一刻,她卻並沒有半點輕鬆之感,反而滿心疲累。


    她做錯了事,可是,卻連救贖的機會都沒有!


    她找到了從前幸存的族人,然後借機混入了西宇皇朝。


    她記得當初屠族人的命令是誰下的,所以,該報的恩她會報,但是該報的仇也定不會少!


    她恢複了本來麵目,在體內克製她身體生長的藥物解去之後,她開始恢複正常起來。


    包括容貌,包括身形。


    她的樣貌像極了母親,和母親一樣美!


    所以那麽多年,她一直潛伏在西宇宮廷中。她利用職務之便,一點點削弱五王爺的勢力,幫助十一爺坐上皇位。


    而這一過,就是七年。


    七年了,她從未再見過從前的那些人,既是不敢也是不能。


    她無法麵見那些人,隻能選擇讓時光消逝。


    而在七年之後的朝會,她既是受十一爺所托,也是真的想去看看故人。


    果然,在那場宴席上,她看見了許多熟悉的人。


    向姐姐的孩子長大了,那位笑公主的孩子也有很大,都是粉雕玉琢的模樣,很是可愛。


    隻是她不清楚為何笑公主所嫁之人不是秦護衛,她記得當初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很般配。


    不過,笑公主的現任夫君……似乎也並不賴。


    他似乎對笑公主很好,隻可惜,郎有情妾無意,笑公主的心思顯然並不在他身上。


    因為她在看向他時,眼中沒有愛情,身為女人,對這個實在是再清楚不過!


    她解決了五王爺,也隻能背下這個黑鍋消除皇上的忌憚,卻沒想到,此生……竟然再見他。


    他竟用情如此之深,要用碧海珠來救活向姐姐。


    她聽說過碧海珠起死迴生的傳說,但那畢竟隻是一個傳說,卻沒想到那個人竟然花費那麽多的時間都在做著一切可能的事情。


    太傻了。


    比之他,他真的是太傻。


    她想,他大概跟自己是一類人,因為孤獨寂寞太久,所以一旦有一個人真的關心自己,待自己好,自己就會全心全意地對待那個人,直至……慢慢喜歡上。


    冷幽玨對向晚的愛,讓她折服,也讓她歎息不已。


    看著那個男人俊美的眉眼,她忽然就有些心疼。


    她隻以為這世間隻有自己忍受著漫長寂寞,生長在黑暗之中,卻發覺他並沒有好到哪兒去,所以他們……是同道中人嗎?


    但是……他顯然很排斥她,並且……恨她!


    在他的眼中,她卑微渺小到幾乎不存在。


    在她的眼中,他卻是那樣讓人心疼卻又讓人崇拜的星星之光。


    他救她與水火,她還他滴水之恩。


    她想,她終於可以不用欠他什麽了,為了一份歉疚,她活了七年,如今,終於可以放下來的時候才發現是真真正正的輕鬆了起來。


    阿玨,我走了。


    很抱歉我不能陪你一直走下去,但是我希望你能獲得幸福,那是我的期許,也是我的祝福。


    我祝福你,幸福。


    *


    汨羅的人帶走了阿不的屍體,餘後的事情冷幽玨再沒有參與。


    臨走的那一天,他在驛館外站了一夜,他沒有去打擾向晚,現在的她和他很幸福,他想,他終於可以毫無牽掛的方向。


    我的女孩,我也祝你幸福!


    *


    很多年以後,當一次偶然的相遇讓那個絕美的男子重遇那個傾城無雙的女子,男子眸底全是震驚。


    他呆立在那裏,一眨不眨看著那名女子,嗓音都有些打結:“你……阿不?”


    對麵女子輕笑了起來,上前兩步來到他跟前:“是我啊,阿玨,我終於找到了你!”


    女子輕笑了起來看著他,冷幽玨張了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良久,他歎聲輕笑。


    身側的女子當即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和他一起直麵東方那緩緩升起的日出。


    冷幽玨番外完


    *


    建禹八年初春,萬物複蘇。


    一場舉國歡慶的大事過後,皇宮中忽然就恢複成一片死寂。


    泰安帝坐在龍案後撐著額頭小憩,忽然之間驚喜過來時,外頭一陣風過,將他禦案上的奏章掀開,他眸色一眯,忙拿了折子去壓。


    卻正是在這時,他覺出殿內異樣的氛圍來,抬頭一看,這才看見殿下站了個人,一動不動。


    那人身著一身淡藍色官袍,明明是男子,卻硬是將那一身印著飛鷹的霸氣側漏的官服穿出幾分女兒家的嬌小來,他眸子一眯,忽然就道:“離愛卿等了很久?怎麽不叫醒朕?”


    下方男子急忙躬身應道:“皇上疲累歇息,臣不敢出聲相擾,故而在此等候。”


    這麽聽話的一個朝臣,鳳昀瑾有些厭煩的挑起眉來。


    他討厭這宮內一沉不變的死氣,當初欽點眼前人為新科狀元,除去他的才華之外,他那份氣定神閑,遇事不急不躁的姿態一直是自己所欣賞的,但是欣賞了這麽多年,著實是有些不爽!


    尤其是在他心情不好之下!


    “離愛卿可會飲酒?”


    堂下那人一怔,急忙迴道:“微臣不勝酒力,皇上是知道的。”


    鳳昀瑾點了點頭,從書案上站起身來,忽然就起步走到了那人跟前,近距離的看他。


    細皮嫩肉,難怪朝堂之上的人喜歡叫他小白臉,這臉的確挺白!


    “你很怕朕?”


    瞧見自己逼近之時,她不平穩的唿吸,鳳昀瑾忽然之間心情竟好了幾分,道:“朕很可怕麽?”


    明明知曉君臣之別,可他就是想找個人逗逗,緩解一下自己那份鬱憤的心。


    離然急忙後退一步,將頭低得更低了些:“……是臣不敢直視天顏……還請皇上恕罪!”


    “朕讓你看,把頭抬起來!朕讓你把頭抬起來!”


    離然終於是顫顫巍巍地抬起頭來,一張小臉幾乎煞白。


    他看著眼前的男子那張完美無缺的五官,忽然就再次後退一步低下頭去:“不知皇上傳喚微臣來所為何事?如果無事,微臣家中……”


    “急什麽?”


    鳳昀瑾瞥了她一眼,忽然就對著外頭道:“來人,上酒!朕嫁了妹妹,心情痛苦,今兒特意想跟離大人痛飲一番,離大人不會拒絕吧?”


    離然的聲音更低了幾分:“微臣遵命。”


    酒菜很快就上了上來,鳳昀瑾席地而坐,將兩個酒杯倒滿,看向眼前的人道:“喝。”


    離然眉心分明是擰了一下,但他顯然不敢拒絕,隻好上前來老老實實端了酒杯喝了下去。


    “離大人,這幾年朝堂的風言風語一直再傳朕與你有龍陽之好,你對這件事怎麽看?”


    “咳!咳咳……”


    對麵的男子猛然捂住自己的嘴猛烈咳嗽了起來,一張小臉漲得通紅:“皇……皇上明鑒,臣對皇上之心日月可鑒,絕無褻瀆之意!”


    鳳昀瑾看了他一眼,忽然就哈哈大笑了起來:“你緊張什麽,朕也就這麽一說。不過說起來,離大人,你也老大不小了,是不是該娶一門親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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