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昏沉沉地睡去,第二天他醒得很早,下意識地想要喊她一聲。


    然而對麵卻安安靜靜的。


    牧臨川麵色一變,猛地掀開了簾子。


    簾子那頭的床鋪疊得幹幹淨淨,手摸上去已經沒有了餘溫。她不知何時已經出門了。


    牧臨川:……


    於是,這一晚上的輾轉反側也成了笑話。


    最近這段時間的牧臨川實在是太奇怪了。


    一大早就來到了歡伯樓打卡上班,拂拂壓力山大地洗著衣服,冷汗涔涔地想。


    他這幾天都不對勁得過了頭。


    算了算了,姑且就當作他是斷了腿之後腦子抽了吧。


    就在此時,阿芬神色匆匆地走了過來。


    “阿陸,今日你別洗衣服了,快隨我來。”


    她神情焦急,不似作偽。


    拂拂迷迷糊糊的站起身,雙手在圍裙上擦幹了,狐疑地問,“怎麽了?”


    阿芬忙牽了她的手,苦笑道:“嗨呀,你問這麽多作甚麽?我路上再同你慢慢解釋。”


    就這樣,拂拂被阿芬一路牽著走進了內室,摁在妝案前,打扮了一番。


    阿芬撚起桌上一星耳璫,別在拂拂耳垂上,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唉,若不是人手不夠,我也不會來麻煩你。”


    拂拂簡直一頭霧水。


    阿芬又道:“今日歡伯樓來了個小霸王。”


    又壓低了嗓音:“並州丁家的郎君丁慈你可知曉?”


    “今日是他生辰,之前也沒知會一聲,就帶了不少賓客來此饗宴作樂。這一時半會的,哪有這麽多人手。”


    阿芬道:“隻好麻煩你也去幫忙招待一二了。”


    說著擱下了手,細細打量了陸拂拂一眼,不由“咦”了一聲,麵露驚奇之色。


    麵前的少女被她拉來,猶自懵然。她一頭烏發直垂腰際,圓潤小巧的耳垂綴著一星耳璫,黑白分明的眸子更是燦燦如星子,聚精會神地盯著人看的時候多了幾分嫵媚而不自知的嬌憨。


    “你這容貌……打扮之後倒像是變了個人,”阿芬麵上未露喜色,反倒憂心忡忡地摸了摸她的腦袋,苦笑一聲,自慚道,“也不知道把你拉去奉酒到底是對是錯了。”


    拂拂眨眨眼,已從迷糊中清醒了過來,還反過來握住阿芬的手安慰她。


    “無妨,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霧餘水畔,紅楓流丹。


    在這剽悍粗獷的並州地界,歡伯樓傍水而建,如一丈輕軟的紅塵落水,頗有些格格不入的旖旎風情。


    時至日暮,斜陽西沉,飛閣流丹馱著道瑰麗的霞光,猶如一尾金龍。


    酒肆中紈扇薰風裏,鳳簫悠悠,鼓樂沸騰。美人半挽衣袖,皓腕輕移,斟滿一壺酒漿。


    或有曼妙的胡姬捧著金樽在人群中穿梭,珠簾微動,大珠小珠相撞泠泠作響。


    屋裏燒了甜香,拂拂動了動鼻子,額頭熱得出了層薄汗,忍不住悄悄動了動壓在屁股後麵的腳後跟,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


    少女臉上熱熱的一片,雙頰暈紅,更顯得眸子晶亮,頗有些可愛的意趣。


    反正陪酒嘛,這活兒她熟。


    就算碰上揩油的,也能露出個商業化的微笑,不動聲色地握住對方的手腕,別到一邊,再來一句“郎君醉了”。


    好在她上一份工作是王後,也算是長過見識了,跟隨牧臨川相處日久,臉皮也變厚了不少。少女眉眼彎彎,落落大方,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打著太極竟然也就糊弄了過去。


    然而,還是有不長眼睛的,揩油不成動了怒。


    “爾等賤婢,素日就以賣笑為生,今日裝什麽貞潔烈婦?”


    對方喝得醉醺醺的。


    當啷


    撞翻了酒桌,拔劍怒斥道,“莫要給臉不要臉!”


    原本還有說有笑的席間頓時安靜了下來。


    眾人的目光俱都齊刷刷地落在了陸拂拂和其人身上。


    遠遠地,阿芬見狀,急得冷汗都冒出來了。


    不是來之前囑咐過她不要多生事端嗎?待事畢,自然有賞錢奉上。這又是在做什麽?


    坐首位的丁慈見狀非但沒動怒,反倒還哈哈大笑道。


    “伯納莫怒,消消氣,消消氣,不過一個女人罷了,你若喜歡,我這就叫人送到你床上去。”


    其言語裏多有幾分狎昵的意思,言罷示意左右家仆上前,拿住陸拂拂。


    眾人“轟”地一聲皆笑開了,席間短暫冷滯的氣氛又熱絡了起來。


    被稱作“伯納”的麵色稍霽,也露出個笑來:“叫郎君見笑。”


    眼看那幾個家仆迎麵走來,一滴豆大的冷汗自拂拂額前滑落。


    不妙。


    眼珠一轉,一咬牙,陸拂拂又硬生生地擠出個笑來,好聲好氣的賠罪。


    使出渾身解數,鼓起勇氣,將老臉一擱,依偎在對方懷裏,飛了個媚眼。


    沒想到這貨居然不買賬了,冷哼一聲,眼裏閃過一抹厭惡之色,抬腳對著拂拂心窩子一踹,冷嗤道,“果真是個給臉不要臉的下賤胚子。”


    拂拂大腦一片空白,腦子裏“轟”地一聲炸開了,一股怒火自心頭蹭蹭蹭冒了出來。


    她還沒罵他色批呢,他竟然反過來踹她??


    正欲發作間,半空中忽聞一聲哨響。


    拂拂下意識抬起眼,眼前一晃,隻看到幾粒白星突然釘在半空,拉開了三道長長的尾跡,驟然撕裂了軟香旖旎的空氣。


    仔細一看,那不是什麽白星,竟然是三支並射的箭簇!


    三箭並行,風馳電掣,直射而來。


    “噗噗噗”三聲,三支箭簇已貼著這貨的臉,齊齊沒入對方身後的案幾中,其力道竟然震得案幾晃了晃,飛濺的木屑落入金樽清酒內,引發席間炸開了接二連三的驚叫。


    淫|蕩卻和諧的氣氛立時被打破,女伎們抱頭尖叫,男人們勃然變了臉色。


    眾人方寸大亂間,丁慈霍然站起身,大怒道:“何人如此大膽?!!”


    ……


    丁慈,字善卿,並州本地人氏。不過他為人卻非如姓名這般和善可親。丁氏是並州本地士族,這些年來,由於經營妥善,傍上了孫循的大腿,愈發如日中天。有丁氏為依傍,丁慈在上黨郡可謂是無法無天。


    但見珠簾前多出個少年,膝上放著一把連。弩。弓,方才這石破天驚的三箭明顯是其所為,其半垂著眼,剛從冰冷的寒夜中踏入室內,纖長的眼睫好似凝了星星點點的霜花。


    最令人咋舌的是,對方身子以下竟然空蕩蕩的一片,被夜風一吹,乍現端倪。


    “牧、牧臨川?”拂拂呆呆地看著他,結結巴巴地吐出幾個字來。


    少年麵無表情地掃了她一眼,慢條斯理地收迴了視線。紅瞳在燭光的映照下,看著竟然黝黑黝黑的。


    生氣了。


    拂拂後背冷汗“刷”地一下淌了下來,不自覺地往後倒退了一步,生生打了個寒戰,就算丁慈的家仆上前來拿她的時候,也沒有這般緊張過。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嗷嗷對不起!!把更新給忘了!qaq感謝在2021-01-0711:14:19 ̄2021-01-0815:29: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江湖人稱拉狗1個;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l3個;妾身君抱慣,尺寸細思、天空華炎、嶺、聿頭醬1個;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淑女喵°20瓶;不快樂小神仙、簡言之10瓶;聿頭醬、燈伎三郎、之歡5瓶;布奈、你若無心我便休2瓶;小小小鞠、卓湛、宇宙超甜小可愛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60章


    眼角餘光瞥見少女,女孩兒的眼裏先是閃過了一抹驚愕,後又化作了一份滔天的喜悅,一份委屈,此時見他動怒,委屈漸漸散去,則化作了慫巴巴的恐懼。


    牧臨川微微睜大了眼。


    旋踵,麵色冷若冰霜。


    她還敢害怕?!方才怎麽沒見她害怕?若不是他不信她的鬼話,一路悄悄地跟了過來,她恐怕現在早就被人拿了當了下酒菜!


    丁慈被少年這強。弩震了一瞬,迴過神來,麵色已經不好。他長這麽大哪裏被人這般掃過麵子,麵色鐵青,冷笑道。


    “你是何人?竟然敢來攪局?可打聽過我是誰?”


    少年嗓音懶洋洋的,眸光流轉,似笑非笑道:“你又是何人,可曾打聽過我是誰?”


    被這一句話堵了迴去,丁慈陰惻惻地盯著牧臨川看了半晌,忽而又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大笑來。


    “哈哈哈哈,你是誰?不就是個瘸子嗎?”


    少年紅唇一彎:“你又是誰?不就是個腹中空空的呆子嗎?”


    丁慈麵色漲得通紅,暴躁如雷,一劍劈碎了麵前的案幾,氣得直跳腳。


    “混賬!找死!”


    身旁忽然有人走近了,朝丁慈眼神示意略施安慰,又將牧臨川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露出個譏嘲的笑來。


    “郎君,此人我識得。”


    丁慈“哦”了一聲,陰沉著臉問道:“這人是誰?”


    對方嗤笑道,“這人無名無姓,不過這幾日一直當街賣字,一幅字不過分文錢。”


    搖著頭嘖嘖感歎道,“即便如此,卻還是少有人光顧啊。”


    丁慈聞言,頓時轉怒為喜,大笑出聲。


    “原是個當街賣字的。”


    霎時間哄堂大笑,以丁慈為頭,紛紛圍著少年評頭論足,噓寒問暖了起來。


    “一個賣字的瘸子,竟然如此囂張。”


    “喂,我問你,你今日來此可是來討飯的?需不需要我賞你幾個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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