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公公瞧見男子,立馬停下來行禮問好。


    “見過致寧王殿下。”


    致寧王李齊轉過身來,幾個將士立馬也跪伏在地。


    李齊擺擺手,跟蔡公公耳邊交代了幾句,就走了。


    蔡公公送完他,神色嚴肅,轉過身來問道:“方才提到廢後二字的人,站出來。”


    那人戰戰兢兢,站了起來。


    蔡公公一巴掌扇了過去,別看他瞧著嬌柔,打起人來,卻是一個指頭一個紅印。


    “這隻是個教訓,今後你若再敢說這話,若是被陛下知道了,那可不是一巴掌能解決的。”蔡公公在脖子的地方比了一個手勢。


    那人眼中不平,盯著蔡公公。


    “老四老四,冷靜。”旁邊幾個人拉住他。


    “還有,今後你們被派去守乾坤閣,鳳儀宮的警衛不用管了。”


    金泰戈問道:“乾坤閣?那不是國師的地盤嗎?”


    “上麵的命令,讓你去你就去,怎麽這麽多話?”


    金泰戈仍是不依不撓:“屬下隻是好奇,國師精通神仙道法,一向不要旁人守衛,如今怎麽忽然將我們調去?”


    蔡公公故作高深莫測:“陛下深謀遠慮,自有考量。我等照做就是。”


    金泰戈領命,不再追問。


    夜色已深。


    禦書房裏仍是燈火通明。


    男子伏案閱卷,側顏在燭火映照下,俊朗柔和成溫潤。


    “陛下。”蔡公公給李叡遞上明目茶。


    李叡沒有抬頭,問他:“她那邊還好吧?”


    “迴陛下,聽送湯的姑姑說,娘娘身體無大礙,且情緒已穩,正準備睡下了。隻是……”


    李叡放下手中的筆,揉了揉眉心:“隻是什麽?”


    “小簡將軍還陪在娘娘那,似乎要在宮裏過夜。需要奴才去喊他出來嗎?”


    他的手指在卷軸上敲了敲,片刻後才迴:“無妨,今晚就讓他住鳳儀宮吧。他們兄妹倆,也很久沒有見麵了。”


    “可這不合規矩啊。”


    李叡嘴角輕輕勾起一個小弧度:“她壞的規矩還少嗎?”


    蔡公公見此,點頭稱諾。


    “還有這個大舅子,朕最近剛好也想跟他聊聊,沒想到他與朕心意相通,自己跑來了,還跟禁衛軍打了一架。明日再傳他來見朕吧。”


    “是。對了,陛下,那隊禁衛軍也按照致寧王的吩咐,安排去了國師那。”


    李叡垂眸,看不清眼中晦澀,他提起筆來,在卷軸上點了幾點:“你已經見過朕四皇叔了?”


    “奴才方才迴來的路上見過了。”


    “今後若是皇叔私下的吩咐,你可先放放。”


    蔡公公眼瞳一時放大,他立即跪下來請罪:“奴才該死,奴才以往糊塗慣了,得令之後就直接辦事,沒來得及向您請示。”


    李叡讓他趕緊起來:“朕隻是說說,又沒有其他意思。致寧王為大陳計,又不是什麽要不得的決斷。況且這也是朕的意思,他去之前與朕商量過。”


    蔡公公晃悠悠地站起來,過來給李叡剪燭花。


    李叡嫌棄地笑他:“剪得真耐。”


    蔡公公也笑:“奴才手笨,不如……”


    說到一半,他不敢再說了。


    李叡的笑容也消失不見。


    以往他挑燈批奏折的時候,都是簡安月給他剪燭花。


    “把那隊禁衛軍帶去盤查,找到推倒娘娘的人撤職。另外每人扣半年俸祿。”


    李叡忽然蹦出一句來,蔡公公看見他眉宇間不悅,立即應聲。


    李叡把最後一本折子蓋上章,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這幾本都是明天要用的。”他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坐了一天,朕出去散散步。”


    蔡公公看著天幕墨色,也不好阻攔李叡,隻得跟在他身後,一路走到了一處熟悉的地方。


    終於,在第三次裝作偶然路過之後,李叡站定下來。


    他站在院門外,往日隻為他開的大門緊閉著。


    他看著殿門牌匾上的幾個大字,這還是他親手題的。


    “鳳儀宮。”他歪著頭輕輕念出聲,不知在想什麽,“朕當時的字還有些稚嫩。後來本想重新寫一幅的,可一直沒提上日程。”


    “陛下,可要奴才去叫門?”


    李叡舉手止停:“她應該不想見朕這張臉,朕才不要去惹人厭煩。更何況,她哥哥還在,朕去了也不方便。你不知道,簡平星瘋起來,連朕也敢打。”


    靜默中,他又在門口站了良久。


    “去紫薇苑。”


    “是。”


    就這樣,鳳儀宮外,又恢複了寧靜。


    翌日。


    簡安月看見簡平星自己一個人出來,問他:“小狗崽崽呢?”


    昨晚小狗又跑去簡安月房裏休息,簡平星特意把它提出來,說是小毛物髒,陪他睡,還鄭重其事地提著小狗崽的後脖頸,恐嚇它不準進簡安月房裏。


    “早上起來的時候它就不見了。”他理了理簡安月的發卷,湊過頭來看她手中的卷軸,“你在讀什麽?”


    簡安月把卷軸一放,搖搖頭:“沒什麽,今年殿試的一些考生卷子而已。”


    提到這個,簡平星火氣又冒了上來。


    今年殿試,李叡親自出題。


    按照往屆慣例,一般都是些治國的大道之題。可是李叡苦思三天,發布了一個玩笑般的題目。


    《論如何求得淑女芳心》。


    題目下麵還有說明:此女世間絕倫,特立獨行,天下無二。


    眾人當時不解,現在再看,紛紛猜測是李叡當時為了追求楊貴妃而做的題。


    這的確像是他能做出來的事,畢竟,當年他可是為了簡安月,廢棄了整個後宮。


    百官又稱讚起來,說是皇帝浪漫至極,一時還惹得許多小姐羨慕起楊高枝,仿佛五年前的獨寵皇後已經消失了。


    “你不要再讀了。不要讓這些東西汙了你的眼。”


    “為什麽不讀?我也想知道,今年收的這些人是否真的有才能,能不能為大陳做好事。順便正想看看,他都搜羅了哪些好主意。”


    她還真看到了很多認認真真給李叡做參謀的人,獻上了他們追求妻子時的故事。


    不過大部分無非就是送珠寶首飾,約著逛逛景觀,最多雅致一點的,就是寫兩句情詩,無甚新意。


    “我今日去找那個小子,你等我迴來。”簡平星準備出門去。


    簡安月拉住他,欲言又止。


    簡平星揉揉她的頭:“不是說過了嗎?我去找他,是還有些公事要聊。況且,我答應你了,絕不會再提你們的事,也不會打他。”


    簡安月慢慢鬆開了手。


    “將軍,早些迴來。”艾米拉難得露出嬌羞的姿態,她為簡平星遞上護腕,囑咐道。


    簡平星尷尬地笑一笑,與她拉扯三番,才把自己的護腕搶過來,然後出門去了。


    他前腳剛走,另一人就踏入了鳳儀宮。


    “娘娘,左宰相求見。”


    簡安月一聽,趕緊讓福子領章五才進來。


    不一會兒,一個看著才三十出頭的清秀男子進了會客廳,背影稍有些消瘦。


    “微臣冒昧拜訪,希望沒有打擾娘娘。”


    簡安月笑道:“怎麽會?宰相還記得本宮,本宮才是高興。”


    “微臣多虧娘娘提攜,才能高拜左丞相。娘娘的知遇之恩,微臣莫不敢忘。”


    “丞相是大才,就算沒有本宮,自然也會發光。”


    章五才微微歎氣道:“說來慚愧,娘娘,微臣今日來,是得到陛下的特意準是,來宮裏與娘娘辭別的。”


    簡安月把手中杯盞放下:“辭別?”


    “迴娘娘,今早朝上,陛下已經正式下令,將微臣遷迴南都,任正司都。”


    “司都?他怎麽能貶謫你?”簡安月一下站了起來,滿是不可思議。


    章五才倒是豁達,反過來安慰簡安月:“能者上任,微臣才微學淺,任左丞相,恐有諸多不足,陛下是替微臣考慮。況且,微臣原籍就在南蠻,此去南都上任,有兩大好處,一是風俗熟通,二是迴鄉也方便哈哈哈。”


    簡安月見他本人都如此開朗態度,她也不好再說什麽,隻是有些惋惜。


    章五才才能出類拔萃,為人正直,且是寒門學子,深知民間疾苦。入朝後,為官清廉,處處為民生計,任宰相之後,製定了許多利國利民的政策。


    他最近剛剛辦好一件事:在坊間開設公立學堂,國庫出資,確保每一個孩子都能免費去學堂,至少要學會識字明德。


    這可是在曆朝曆代從未有過的事。


    她實在想不通,李叡為什麽會突然貶謫章五才。


    就算是罷免,該被罷的也是右丞相,辜士別。


    辜士別是舊派的兩朝元老,雖然無大過,但是功績也不配位,而且老是搞拉幫結派那一套,攪得朝中一度烏煙瘴氣,李叡花了好大功夫整頓,情況才稍微好些。


    簡安月當時也陪著李叡頭痛了許久。


    先王去世得早,國事一直由太後和致寧王監管,直到太子到了快登基的年紀。


    剛開始,一切都很難,年輕的小皇帝麵對的,是一群已經成精的老狐狸,稍有不慎,就會被吃得骨頭都不剩,淪為龍椅上的衣架子。


    同樣年輕的小皇後站在他身邊,與他一起扛起了肩頭的重壓。


    當然,他們身後還站著兩座大山:鎮西侯與致寧王。


    在他們的強大庇護下,小皇帝漸漸蛻變成了一條真龍。


    可是,她卻再也不能成為鳳凰,與他攜手共遊。


    簡安月猛然從迴憶中醒來,想起還有客人,自覺失態。


    “娘娘手邊可是這屆殿試的卷子?”


    簡安月見章五才很感興趣,把卷子遞給了他:“隻是抄印,不是正品。”


    她又問:“那你走之後,誰來當左丞相?”


    “暫時空缺,不過不出意外,那人應該就在這堆卷子裏。”


    章五才正巧看到一張卷軸,他把它挑出來,指給簡安月看:“娘娘覺得此人如何?”


    簡安月看過那人名字。


    “胡侃。”她微微一笑,“我看過他文章,看似人如其名,滿篇文章胡侃不止,不過……”


    “不過如何?”


    簡安月接過胡侃的卷子:“這人文風狂狷,天馬行空。就比如這一段,把淑女比作朝露,說是可遇不可求,若非求不可,唯有借來觀音玉瓶,口銜蓮花,自夜而立,方可在黎明破曉之際,采上一滴芬芳,如此持之以恆,百代相傳,才能求得可觀露珠。”


    “娘娘以為如何?”


    “本宮以為,胡侃不是在說美人,而是在說治國。”簡安月喝了口茶,繼續道,“無論是朝露也好,美人也罷,重在一個求字。為君者,威儀雖重,可根基總歸在於民。若要天下富強,唯有求得子民富強。這求朝露者,應該就是為君者,觀音玉瓶,乃是天子龍威,口銜蓮花,乃是舉民為旗,自夜而立,則是親曆親為,且民生絕非一朝一夕間能取得轉改的,須得世代接力,方可衝開黑暗,贏得芬芳擁護。”


    章五才大喜,輕輕給簡安月鼓起掌。


    她擺擺手:“本宮淺薄,說與丞相一笑。”


    章五才笑完,拍著手又道:“這個胡侃的名字,娘娘今後應該會常常聽見了。”


    送走章五才,簡安月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她望著章五才的背脊罩在寬大的宰相服之下,顯得有些單薄不合,於是一時感慨萬千。


    可她真心覺得,沒有人能比他穿那身衣服更合身的了。


    不行,她得去找李叡問清楚。


    簡安月一口氣衝到了禦書房殿外。


    楊高枝正跟蔡公公在院裏看花。


    簡安月沒想到會看見楊高枝,一時有些愣神。


    上次二人會麵帶給她的衝擊,她還沒能消化過來。


    倒是楊高枝唯唯諾諾地過來跟她打招唿。


    “簡姐姐。”


    簡安月點點頭,算是迴應,她又問:“你在這裏做什麽?”


    “等李叡,他在跟平星大哥單獨談事。”


    簡安月無話可說了,與她坐一桌等候。


    倒是楊高枝見她不排斥,自然而然地與她親昵起來。


    一會問問她餓不餓,一會又問問她渴不渴,好不關心。


    一眾宮人在旁邊看著,總感覺哪裏怪怪的。


    終於,禦書房的門開了。


    簡平星麵無表情地走了出來。


    簡安月趕緊迎上去。


    簡平星的表情在看到簡安月之後立刻發生了變化:“你來做什麽?”


    同樣有這個疑惑的還有站在門內的李叡。隻不過他沒有問出來。


    二人透過門框與眾人,一個在門裏,一個在門外,遙相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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