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這種東子,是長在骨血間的花,一拔便血肉模糊。

    ……

    月色模糊,染上一層朦朧暗紅的暈光,照的林間一片模糊幽寂。

    一輛華麗的馬車在一騎侍衛的護送下疾馳。

    “這月色真乃不詳”華服女子撩起窗簾看了下月色,隨即厭惡地躲迴車內朝前方叱道:“快點!本宮這次一定要把那個狐狸精正法,絕不容許陛下再被她迷惑!”

    “是娘娘!”車夫快馬加鞭,朝馬臀一根根甩。

    馬兒痛苦地嘶鳴一聲朝前狂奔。

    ……

    很久之後,清河在船邊把叫做“湛盧”的劍沉入洛河河底的時候,那上古名劍仿佛知道自己的命運瞬間在冰冷的河水裏泛出刺目的光芒。

    冰冷得一如那一年苻堅從他的劍鞘裏緩緩拔出它,劍尖直指向她的時候。

    ……

    “你不信我?”隔著殺伐混亂的人群,似隔開一條天塹,清河看著他一字一頓地道。

    “我該信麽?”苻堅唇邊的線條緊繃,隱隱有一種森然的味道。

    他眼前掠過自己看到的那十幾具被燒死和熏死的屍體以及那些淒涼哭泣,人心是會變的,又或者自己從未真正認識過她。

    清河看著眼前一片混亂,相當無奈地一攤手:“我好像沒有什麽太有說服力的證據。”

    看著他陰晴不定的臉,她笑了笑,帶著淡淡的涼薄:“愛信不信吧。”

    沒有人能要求另外一個人無條件地信任自己。

    不斷地說服對方的感情,未免太過。

    何況他們也沒有時間去說服……

    著了火的房梁轟然倒塌,短暫地隔開兩方纏鬥的人馬,清河看了他一眼,抓住鳳皇兒的手,隨後轉臉狠狠一腳側踢中從旁邊襲來的侍衛的腹部,把對方踹出老遠,朝身邊的黑衣人簡潔地喝道:“不想死,衝出去,搶馬!”

    黑衣人分明是查知他們行蹤和官兵動向而埋伏在這裏許久的叛黨,想在這種關卡重重的地區不被官兵發現,集結這麽多人,必定不敢騎太多馬。

    但看勢頭就知道,從一開始她到行宮修養就是苻堅和景略設下的引蛇出洞之計,為的就是查出國內叛黨。

    既然雙方都那麽喜歡那她當誘餌,玩計中計,她也不能太非主流,隻好恭敬不如從命。

    被突如其來的坍塌砸的

    有些暈頭轉向的黑衣人被清河一喝,下意識地帶著他們向外衝。

    苻堅看著他們消失的門口,眼底閃過陰驁。

    剛衝出大火的煉獄,門外也已經是一片喊殺與兵戈交接之聲,混亂間就著大火的光芒,清河清楚地看見除了這片森林,遠處山壁上還有一道火光似乎從天而降的流光蜿蜒而來。

    她皺眉,那是……

    “那是此地駐軍,清河,你真的讓朕失望。”男人森然漠然的聲音讓清河忍不住一震,驀地迴頭,才發現,苻堅已經站在離她不過十多步的距離。

    近得她都可以看見他被火光印成淺淺金色卻冰冷如刀鋒的眸子,細細的血液順著湛盧鋒利而華麗的刀刃在地上滴落成血潭。

    身邊的黑衣人眼中閃著畏懼驚恐的光芒圍繞在他身邊,卻不敢靠近。

    這個男人的動作快得他們甚至看不清他出劍的動作,不少人已經身首異處。

    這樣的苻堅是她記憶不曾見過的。

    千軍之中取上將首級。

    刀鋒一樣的男人,本身就是一把飲血的劍。

    根本不是一般的刺客能抵擋得住的,因為他就是最頂尖的刺客。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看著身邊的黑衣人一個接一個被他利落冷酷的動作斷頸開膛,清河忍不住咬緊了下唇,一步步地退後,直到聽到身後有紛疊淩厲地馬嘶。

    失望麽?那就繼續失望下去吧,反正我們彼此彼此。

    她眼底異光一閃,忽然拔出地上一個死人身上的刀猛地轉身,長刀橫斬,劈斷拴住馬兒的韁繩。

    原本受了大驚的馬兒立即嘶鳴著跳踏狂奔,踏著一路血腥竟生生闖出一條路,清河一把扯下身上套著的外袍往身邊的一匹馬頭上套去擋住它的眼睛,同時把鳳皇兒往馬上一推:“快走!”

    鳳皇兒的臉色煞白,迅速地翻身上馬,同時也死死地拉住她的手腕:“要走一起走,阿姐,上來!”

    “兩個人跑不快……。”

    “絕不!”

    看著鳳皇兒狹長丹鳳眸裏的堅定,清河一咬唇,立即就著鳳皇兒的手翻身上馬。

    這並不是適合上演孔融讓梨的時候,一起逃或者一起被抓……生不如死。

    感覺身後一暖,鳳皇兒立馬策馬揚鞭向馬匹們他出的血朝林外奔去。

    “公主殿下,你要去

    哪裏,可要微臣送你一程?”半空中忽然傳來景略謔嘲的聲音。

    同時身下奔馳的馬兒不知為何發出淒厲的嘶鳴,前蹄一仰,本來就是靠著抱住鳳皇兒才能維持平衡的清河頓時被向後狠狠拋出,身後一陣風聲,一條烏黑如蛇般的鞭子猛地纏上她細細的頸項一扯,清河在瞬間幾乎聽見自己頸骨發出恐怖的吱嘎聲。

    “放開她!!”同樣淒厲的聲音還有馬上顛簸著的少年。

    仿佛蜘蛛拖動自己的獵物般,景略露出個冰冷的笑,玩兒似的將掙紮著少女一點點地拖向自己。

    鳳皇兒眼看著跌在地上的清河被景略殘忍地拖住他的方向,當下一個飛身下馬,同時手裏的東西已經拚命向對方砸去。

    景略輕蔑一笑,手裏長刀朝頭頂上的東西一劈,卻見那東西被劈開,一層白色的粉末,劈頭蓋臉的灑下來,他心中一驚,卻來不及避開,頓時眼中一陣劇痛。

    “嗚……!”

    擒住自己頸項的鞭子忽然一鬆,清河緩過氣,借著手裏的刀一撐地麵半跪著,長刀橫掃向景略纏著鞭子的手。

    “住手!”

    “阿姐!”

    同時兩聲驚喝想起,刀尚未觸及到鞭子,清河隻覺的左肩頭一冷,有什麽東西穿過,冰冷的感覺從肩頭迅速地沿著血管下滑瞬間仿佛心髒都凍結。

    她緩緩地迴頭,目光從穿透自己的劍移向身後三步處那張熟悉得臉。

    “……。”苻堅的目光隱約有波濤驚瀾。

    片刻後,清河忽然微微彎起唇角,淡淡地倦怠地道:“三爺,從今以後,我們再無瓜葛,再無相欠。”

    他的劍到底還是要飲了她的血……

    心,不知是否已經麻木到不覺得痛,隻是疲憊和冰涼,無邊無際的疲憊和倦態到無力。

    她聲音極輕,卻沉沉地落在聽到的人心中。

    “清河。”看著她的涼薄神色,苻堅忽然心中一沉,仿佛要徹底失去什麽的感覺讓他胸口一沉。

    會失去什麽?這天羅地網有什麽可以逃得出去?

    清河手下滑,握住肩頭的劍,沉思了一會,然後忽然向外一轉。

    “阿姐!”鳳皇兒大驚失色地撲過來抱住她。

    “清河!”苻堅微愕。

    被扭出空隙的劍邊“嗤”地一道血箭梭地濺出來,清河白著臉,向外跨出一步,劍瞬間脫離了她

    的身體。

    這種時代的兵器的很多劍體上沒有放血槽,卡在人體裏憑借著蠻力拔出會更痛。

    刺痛從肩膀上瞬間傳來,清河低著頭看著手上被劃開的傷口,很好,會痛了,好過麻木得連路都走不了。

    在苻堅愣神瞬間,忽然看到清河一動,她的方向灑出一片白霧,他心中一驚,隻來得抱住景略身子一點地,一個鷂子翻身向後退開數丈。

    鳳皇兒已經扶住清河再次在黑衣人的掩護下準備退開。

    而此時,一輛馬車卻在受驚的馬兒狂奔下向他們的方向跑來,馬車上傳來一陣女子的尖叫。

    “救命啊——救命——陛下——啊——!!!”

    清河眸光敏感地一閃,朝身邊的黑衣人低喝:“拿下那輛馬車和車裏的人做人質!”

    等到苻堅意識到不對時,四名黑衣人已經帶著清河躍上馬車,迅速地控製了馬車。

    “清河,夾持皇後乃滅族大罪,放下皇後,朕可以饒你一命。”苻堅眸光一冷,大喝。

    坐在馬車上,看著重重包圍著的官兵和火光處的男人,清河漂亮的眸子微微眯起:“毒害皇族,勾結叛黨意圖富國,再加上個挾持皇後也沒什麽了。”

    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就是她現在這種狀態。

    還得多虧這位趕著送她上刑場的蠢皇後。

    “陛下——陛下——。”芶皇後這輩子沒有想過自己會看到血流滿地、殘肢斷臂一地的場麵,何況被挾持,早已花容失色,抖得如風中落葉話都說不全。

    “陛下,仁德一點,就為了您生兒育女,賢德貞靜的皇後娘娘讓一條路。”清河冷笑,頓了頓無所謂地道“至於滅族,你請便。”

    “清河。”苻堅看著她,心一點點地沉下去。理智告訴他該讓開,腳卻不肯移動,仿佛這一條路一旦讓開,便是——再無迴頭。

    清河唇微微一勾,真要比狠,她還沒輸過。

    芶皇後感覺自己脖子上一痛,有濃濃的血腥味流出,兩眼一翻就要暈過去,卻聽見一道冰冷的女音在耳邊道:“娘娘,你要是暈了,我就是在你身上紮一個窟窿,直到你醒過來。”

    “陛下,我是太子的娘啊……救……救……。”被嚇得又活過來的芶皇後立即哭號起來。

    苻堅最終還是慢慢地向後退開。

    四名黑衣人們眼底瞬間閃過一絲驚喜,立即揚鞭一

    抽,馬車狂奔而去。

    卻在經過苻堅身邊的一瞬,湛盧的寒芒瞬間反射向駕車的人的眼,一聲慘號響起,馬車頓時一歪,卻沒有如苻堅想的那樣被湛盧砍破輪子就倒下,隻是摔出幾道人影,隨即又在馬兒的狂奔下,一路跌跌撞撞地衝出去。

    “鳳皇兒!”清河攀住車邊,眼前一陣發黑,眼睜睜地看著鳳皇兒把自己推進車廂,自己卻掉出了車外,她伸出拉住他的右手因肩上的傷,幾乎拉不住他的手。

    “阿姐……阿姐……放開我。”鳳皇兒幾乎全身懸空在車轅邊,看著她蒼白的臉和肩頭的血,眼前一陣霧氣。

    “鳳皇兒,抓住,一定要抓住。”清河心中一片惶惑。

    沒有得到,便不會在乎,可這溫暖的少年是她唯一還能擁有的東西。

    她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失去了。

    手臂上的血幾乎沁透了袖子,滑膩得漸漸抓不住他的手,她慢慢地被脫向疾馳的車邊。

    “阿姐,不要再迴來了,找個人照顧你。”

    “你他媽閉嘴!我不會放手的!”清河咬著唇,倔強地一點點試圖用勾住車邊的窗欞。

    媽的,什麽破車鋪那麽多綢緞子,那麽滑。

    溫熱的血一點點順著她的肩膀,流到他的手上。

    少年的眼神一黯,忽然輕道:“阿姐,對不起。”

    “你想幹什麽……。”話未說完,她就看著那少年鬆開另一邊拉住車轅的手。

    鳳皇兒溫柔地一笑,隱約間似春雪初融:“可是,阿姐,我堅持不下去了,我等你來救我……我等你,好不好?”

    巨大的拖力讓她瞬間手一鬆,那道雪白的身影,像一隻斷了翅膀的雪雁般被高高的拋起摔落。

    “鳳皇兒——!!”清河眼前一黑,淚瞬間滑落唇邊。

    為什麽,一夜之間……她什麽都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

    ……

    恨恨地一劍穿過地上傷痕累累顫抖著的少年的腿,將他釘在地上,苻堅望著遙遠地消失在遠處的車影方才集結了馬匹追過去的士兵,眸光冷厲,驀地以內力長嘯:“慕容清河,若你還要慕容衝的命,七日之內束手就擒,否則我就將他一刀刀地淩遲。”

    朕不會放過你的,你早已生是我的人,就是死——也是我的鬼。

    馬車不知在茂密的山林裏狂奔了多久,馬兒終於在被樹藤絆住時

    停下,車廂也猛地撞上樹幹,幾乎瞬間散架。

    清河滾出車邊隻覺得頭上一痛,有什麽東西從額上流下,模糊了眼睛。

    不……她不能死,她要救鳳皇兒……鳳皇兒還在等著她……還在……

    她努力地支撐起自己的身體。

    黑暗與疲倦卻似春蠶般一點點吞噬了意識,吞噬了一切。

    月高高星寥寥

    拂微風雲飄逸

    孤江邊心邈邈

    兩世牽誰人曉

    ……

    安靜的令人心安的黑暗裏,漸漸有細微的聲響。

    “咦,那位姑娘還是那樣麽?”

    “是啊,剛又睡下,可憐喲,傷成這樣子,整日裏呆呆地望著天,不會成了傻子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妖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悠然天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悠然天下並收藏妖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