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沒了的隻是手。”華林景輕歎了口氣,看向楚非年,“看來我和這位閻君之間的交易崩了,我們再做個交易吧?”


    閻君冷著臉看著他,但不過片刻,他就收起了臉上的冷意,一片閑適,“華林景,你又在想什麽?明明隻要交易達成,你和本君都能得到彼此要的東西,現在你要反悔?”


    “不是我要反悔,閻君,是你反悔了。”華林景朝他晃了晃沒了手臂的那邊肩膀,“要不然,你幫我把手臂弄迴來,說不定我們還能再繼續之前那個交易,我現在就能幫你殺了鬱星河,而你也能得到你想要的。”


    他一臉很好說話的樣子。


    胡嫻看看他,還是往楚非年這邊跑了,還不忘抱上在她腳邊蹭蹭的三花。


    鬱星河隻是看著楚非年。


    “既然要談交易,那就一起談啊。”楚非年笑了一聲,她好整以暇的看著華林景和閻君,“正好,我們今天也在這裏把所有事情都了結了。”


    華林景舉起手,又頓在身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想鼓個掌的,忘了自己就剩一隻手了。”


    閻君原本是麵向華林景那邊的,他轉過身來,和楚非年對視著,“本君能讓他重新作為人再活一次,非年,你能拿出什麽來說服他?”


    “你怎麽說?”楚非年朝華林景請挑眉。


    華林景道:“我想要的隻有一個,作為人重新活一次,但是能給你們的東西卻不一樣,閻君想殺鬱星河,我能幫他動手,而你……”


    他看著楚非年,僅剩下的那隻手裏捏著半枚銅錢,“你不是想知道有關於鬱星河在這個故事裏占據的部分嗎?還有薑平的下落,我都可以告訴你。”


    在看見華林景手裏那半枚銅錢的時候,鬱星河第一發應就是伸手去摸自己的領口,他摸到了那根金線,拉扯出來,被楚非年修補過的,有一道金色裂痕的半枚銅錢仍舊好好的掛在他脖子上。


    “還在。”鬱星河朝楚非年道。


    楚非年應了一聲。


    從她認識薑平開始,薑平就隻有十二枚半的銅錢,而她也從來沒有見過另外半枚銅錢,可現在,她在華林景的手裏見到的。


    在楚非年思索著沒有出聲的時候,閻君笑了一聲,“你要的隻有本君能給你,你忘了本君是幹什麽的了?”


    “誰說隻有你能給他?”楚非年迴過神來,“上次你找我說了那個提議,後來我仔細想了想,發現確實不錯,隻要我身上的業障沒了,以這些功德,我也能做個神不是嗎?我覺得閻君這個位置就挺不錯,不如你給我讓個位置?”


    閻君的神情僵了一下。


    華林景一副看好戲的神色,“所以,我到底應該跟你們誰做交易呢?”


    “這還用想嗎?”胡嫻從楚非年身後探頭,雖然閻君挺可怕的,但她堅定地站在楚非年這邊,當即朝華林景道:“你覺得你真能殺了鬱星河?你是不是找死啊?”


    “好像……”華林景微微挑眉,“也是啊。”


    胡嫻哼了一聲,“那還愣著幹什麽?趕緊的!”


    “華林景,你想好了?”閻君問道。


    鬱星河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他轉頭朝胡嫻問道:“為什麽一定要華林景來殺我?”


    “我的意思是,他不能親自殺我?”他指了指閻君。


    胡嫻道:“他是地府的閻君,雖然比陰曹城隍地位是高,但地府隻管陰間的事情,你如果是陰間的鬼魂,他要殺你就簡單多了,可你是陽間的人啊,他不敢動你的。”


    她說著說著,自己也迴過神來了,“對啊,咱們都是陽間的,怕他幹啥?”


    “他能改你生死簿。”楚非年道。


    胡嫻一僵,剛剛升起的氣焰頓時下去了,又忍不住道:“生死簿是這麽好改的?”


    “不好改,但不代表他改不了。”華林景慢悠悠道,“不然鬱星河怎麽好端端的壽命就盡了呢?”


    “什麽意思?”鬱星河眉心跳了跳,他想起楚非年在閻君手裏給他換了十年壽命的事情,於是又看向了楚非年。


    到了這個時候,顯然已經沒有瞞著他的必要了。


    楚非年道:“在龍興山的時候,我拿走鬼差的手機查了你的陽壽。”


    “不該呀,你怎麽看都不像是短命鬼的命相啊。”胡嫻探頭去看鬱星河,“所以他改了你的生死簿?”


    她猛地看向對麵的閻君。


    華林景往這邊靠了靠,問道:“你是現在想聽還是等結束了再聽?”


    他笑意盈盈看著楚非年。


    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他選擇跟楚非年做這個交易。


    “說。”楚非年很幹脆。


    華林景點頭,正要開口,他臉色變了變,人就往楚非年這邊躲,“那你得保證我有命跟你說才行啊。”


    胡嫻也變成了狐狸身,全身的毛都炸開了。


    楚非年眼中的異色顯現,她一揮手,業火便在他們周遭燒了起來。


    原本朝華林景逼近的黑霧立刻頓住,不敢上前。


    華林景鬆了口氣。


    而對麵的閻君仍舊是那副閑適的模樣,他看著楚非年,“非年,你真的要跟我作對?”


    “我也不想的。”楚非年也笑了起來,臉上不見絲毫凝重,“可我早就說過,遲早有一天我會殺了你,偏偏你閻君做得好好的,還不安分,非要來招惹我。”


    “你自己找死啊,怪誰?”胡嫻探頭道。


    華林景伸手把她的腦袋摁了迴去,“你這叫什麽?狐假虎威。”


    “又不是借你的勢,你管不著!”胡嫻哼了一聲。


    “行!”閻君被氣笑,他看看楚非年這邊的人,目光在鬱星河身上停頓了一下,最後還是落在了楚非年身上,輕歎了口氣,神情無奈,“非年,這麽多的功德你拿著也沒用,不如給本君,那些業障本君也能想辦法幫你解決了,以後你就可以和鬱星河在一起,生生世世,白頭偕老,不好嗎?”


    隨著他的聲音響起,整片山林已經慢慢被黑霧籠罩,月色也被遮擋住,連帶著外麵的雷鳴和閃電都聽不見了,旁邊的山神廟也沒了。


    他們像是來到了另外一個空間,這裏漆黑一片,什麽都沒有,隻有楚非年的業火還在幽幽燃燒著,照亮了他們的附近。


    三花縮在胡嫻腳邊瑟瑟發抖,胡嫻的兩條大尾巴都放了出來,也是一臉警惕的看著周圍。


    在閻君的聲音完全落下那一刻,周圍的黑暗裏開始亮起無數紅色燈盞。


    “這麽多惡鬼,你瘋了?”胡嫻渾身炸毛,聲音都尖銳了不少,“就算你是閻君,召喚這麽多惡鬼,你就不怕天道放雷把你給劈了?”


    那些紅色燈盞,全部是惡鬼的眼睛。


    密密麻麻擠壓在一起,仿佛這一刻被地府關押著的惡鬼全部放了出來,隨時會蜂擁而上將他們連帶著魂魄一起撕成碎片,拆吃入腹。


    “楚非年。”華林景往後退了一步,朝楚非年道:“你可別讓我後悔自己的選擇啊。”


    鬱星河側臉看向楚非年。


    閻君還在那裏說著,言語之間都是蠱惑,他的目標很明確,他想要楚非年身上的功德。


    “當初本君在這裏被審判,本以為你會將功德都給本君,沒想到……”他笑了一聲,眼裏透出了陰鷙,“你竟然把我身上的業障背了過去,害得本君計劃落空。”


    “誰讓你不把話說清楚?”楚非年一點也不急,哪怕惡鬼環伺,她也依舊老神在在的,甚至陪著閻君一起追憶往昔,“對了,聽說當年你還找過玉璽?沒找到玉璽,最後才不得不找我迴衡鼎山接受審判?”


    閻君頓了一下,提起玉璽的時候倒是並不在意,“這倒是真的。”


    他甚至還歎了口氣,很是可惜的看著楚非年,道:“原本本君想著有了玉璽,登基為帝,徹底坐實了天子氣運,本君也不用擔心什麽審判,誰知道這天道不承認本君去做這個帝王……”


    那時候他費盡心力,派出去多少人手,結果就是找不到玉璽。


    部下都勸他就算沒有玉璽也能登基。


    可他不一樣,他要想登基,必須找到玉璽,否則天道不會認的。


    “找不到玉璽,本君就隻能找你了。”閻君道。


    楚非年挑眉,笑了起來,她的右眼也漸漸透出幾分金色,銀灰色被掩蓋,直至徹底消失,而從她的腳邊,金色的裂紋蔓延出去。


    她轉頭看向鬱星河,道:“那天晚上有一件事情我沒說完就睡著了。”


    “你說那個抱著盒子路過道觀的小孩?”鬱星河很快就迴憶起來。


    楚非年應了一聲,想了一下,道:“那盒子裏裝著的就是玉璽。”


    “你費盡心機找不到的玉璽,天道卻送到了我麵前。”楚非年轉迴頭,看著閻君的目光卻透著嘲諷。


    輕飄飄的幾句話卻差點將閻君閑適的偽裝全部撕開。


    閻君定定的看著她,神情有一瞬間的猙獰,“難怪,難怪你這一身的功德氣運……”


    他那時候去道觀找楚非年的時候,還不知道楚非年一身功德氣運到了什麽程度,隻不過是找不到玉璽,可審判之日將近,他別無選擇,這才去找了楚非年。


    結果到了衡鼎山,楚非年跑出來,把原本屬於他的業障攬到了自己身上去。


    那時候連天道都拿楚非年沒辦法,他才知道楚非年一身的功德氣運有多少,讓他都忍不住心生嫉妒,想要搶奪過來。


    這個念頭一起,就再也沒有下去過,既然他已經搶過一次,那為什麽不能再搶第二次呢?


    “你殺不了我,就想借華家之手,結果華家也奈何不了我。”楚非年往前走了一步,破開黑暗的金色裂痕就往前逼近一步,那些血色的眼睛也齊齊往後退,“你就去找詹家,逼著詹家算我的弱點,算出鬱星河,華家是你指使的,廖玨也是你的手筆……”


    一樁樁一件件的。


    從楚非年口裏說出來的時候,閻君一件也沒有否定。


    直到從楚非年口裏喊出一個名字。


    “鄒年,你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你……”閻君瞳孔狠狠一縮,身側的手緊握著,黑霧在他身側躁動不安,他死死盯著楚非年。


    楚非年道:“你是第一個看見我顯形的人,你說你叫鄒年,好巧啊,我的名字裏也有一個年字……”


    衡鼎山的山神,從一開始就是她楚非年。


    衡鼎山下的村子不大,山神廟也不大,但村子裏的人將最純粹的信仰都給了她,她花費了數百年的時間才得以顯形,顯形那天,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誤闖進了山裏,找不到下山的路,就跑到了山神廟。


    “你是村子裏唯一一個能看見我的人。”楚非年不緊不慢道。


    那時候的鄒年就和後來的楚非年一樣,沒事的時候就會往山裏跑,在山神廟一待就是一天,喊她山神大人,問她很多稀奇古怪的問題。


    到了快天黑的時候,楚非年會送他下山,到了山腳下,村子裏的長輩喊他:“小年!”


    鄒年應一聲,背著背簍往那邊跑,快要跑出林子裏的時候,又停下來,迴頭朝她招手,“山神大人,我明天再來找你!”


    這是楚非年在華家那個幻境裏看見的場景。


    也是因為這個場景,她想起來了自己身為山神的事情。


    衡鼎山的山神本來是她楚非年,而那個叫鄒年的少年,才剛成年不久就病了,村裏的大夫沒有辦法,鄒年隻能一天天等死。


    隨著楚非年一步步逼近,鄒年製造出來的黑暗一點一點潰散,山神廟又出現在了旁邊。


    “你臨死那天來到這裏。”楚非年在山神廟旁邊停下,看著鄒年,“你說你不想死……”


    那時候的楚非年,卻羨慕山下村子裏的生活,於是,鄒年死後留在了山神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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