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把心裏積鬱多日的怨氣發泄出來,簡兮這才覺得心裏好受了些。


    可其實,她知道自己在說謊。和這個男人在一起的日子,也不全是不開心。


    也有很多時候,她是快樂的。


    兩人隔開幾步,站在樓梯口,保持著僵持的姿態髹。


    易哲慎淡淡地擰了擰眉,靜靜聽她說完,問她:“所以呢?”


    簡兮一時猶豫,暫時沒作聲。


    他沉默片刻:“今晚咱們推心置腹地談,你心裏怎麽想就怎麽說。”


    簡兮仰起頭,仿佛在給自己打氣。


    幾秒後,才認真地看著他:“我一直很明白,我們這婚結的荒唐,和人家的不一樣……在深圳時,你對我說要彼此信任和溝通,那時我信了,也努力去做到這一點,去維護,去修補。可是你呢?你問問你自己做到了嗎……真的,你心裏想的什麽,你從來不讓我知道。到了今天,我都開始越來越懷疑你是不是一直在勉強自己來敷衍我?我甚至都不知道你說的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


    他又是一陣沉默:“簡兮,我從來不知道你對我已經有了這麽多的怨氣,這些話你一開始就該告訴我。”


    簡兮說:“告訴你了又怎樣?那些問題就能不存在了嗎?”


    話音未落,他西服口袋裏的手機嗡嗡震動起來。


    他拿出來看了一眼,直接掛斷。


    樓梯口的聲控燈已經滅了,光線昏暗,簡兮很容易就瞟到屏幕上的來電顯示——紀顏。


    心裏忽然為自己前一刻的真情實感覺得諷刺,隻問他:“為什麽不接電話?”


    易哲慎一愣:“沒必要接。”


    簡兮幹幹地笑了一聲:“萬一人家有重要事找你呢?還是,因為我在這,所以不方便?”


    易哲慎皺眉,探究地看著她,思索一刻,說:“我生日前天那天,你其實在這裏,你見過她了,對不對?”


    她別開臉,若無其事:“現在計較這些沒意思。”


    易哲慎看她的反應,更加確定了心中的猜測,低下頭,重新掏出手機將電話迴撥過去。


    那邊很快接聽。


    房子裏很安靜,那邊細柔的女聲,帶著一絲羞澀:“易先生,不好意思,剛剛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這麽晚有事麽?”易哲慎的聲音平緩無情緒。


    紀顏說:“之前你墊付的醫藥費太多了,我爸說做人要知足,讓我把多餘的退還給你……你什麽時候有空?我想把錢退還給你。”


    “不用了,我不缺那點錢。”


    “可是——”


    易哲慎打斷她,語氣仍維持著冷靜:“錢用不著,你隨便捐給慈善組織也行。就這樣,我現在家裏有事,沒有急事就不用再打了。”


    掛斷電話,他看著對麵的女人,語調平穩地解釋:“紀顏是徐阿姨的女兒,徐阿姨出了車禍,她找上門來,我去醫院墊付了部分醫藥費。那晚devin和我一起去的,從醫院出來,我和devin去喝了一晚上的酒,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問他。這是我第一個要說明的。”


    頓了頓,又補充:“第二點,紀顏長得和……淩子很像。看到她第一眼時,我很震驚,不可能沒有絲毫想法,關於這點,我不想騙你。”


    “嗯,一個和你死去未婚妻長得像的女人,你有想法才是人之常情。我能理解,非常能理解。”簡兮忍不住咬了咬唇角,才抬起眼,看著他,忽然問了句:“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鬱淩子還活著,她和我現在同時站在你麵前,你會選擇誰?”


    這個問題一直仿佛烏雲壓頂在她心頭盤桓許久,一直沒有勇氣問出口,現在她幾乎是破釜沉舟地問了出來。


    他果然一愣,這樣似乎過了很長時間,他才說:“這個問題沒有可比性。”


    這樣模棱兩可的反應在她的意料之中,心中那點微小的火苗也在瞬間熄滅。


    怎麽辦?她又蠢了一次。


    強忍心底濃濃的自嘲,簡兮直接轉身,往客房走。


    他上前一步,拉住她:“你額頭上的傷要擦點藥。”


    簡兮退開一步,離他遠了點,又想起一件事,停下腳步問他:“我媽那天複查結果究竟是怎麽迴事?現在是不是可以告訴我了!”


    易哲慎皺眉,“一切正常。”


    她吸了口氣:“不用瞞我了,我知道她故意支開我,在廚房都聽見了。說吧,我有心理準備的,再壞的結果都能承受。”


    “癌細胞肺轉移,惡化程度很快。”他沉吟片刻,聲音裏有薄薄的不忍:“她擔心自己有個三長兩短,所以急於將你托付給我。”


    果然是這樣……她真是不孝。


    簡兮捂著臉,淚水不爭氣地從指縫裏流了出來。


    易哲慎伸出手,帶著薄繭的指腹覆在她的臉頰,替她擦拭眼淚。


    “醫生說還有多久時間?”簡兮別過臉,導致他的手僵硬停在半空中。


    “……最多半年。”


    胡亂抹了把眼淚,她轉迴身去房間,三下兩下收拾好自己本來就不多的行李。


    “你要去哪兒?”易哲慎盯著她的背影,眉心打了個結,眼睛黑幽深沉。


    “放心,現階段我不會離婚。我媽病了,我不想讓她擔心,以後在她麵前,還希望你幫我掩飾下。”她拉上箱子拉鏈,隨手抓起邊桌上的手機錢包。


    “簡兮,很晚了,不要孩子氣。”伸出手,握著她的手腕,力氣有點大。


    她迴過身,抬起眼看他,神色陌生:“就因為我已經不是孩子,我才必須馬上離開這裏。再留下來麵對你,我都不知道會不會失去理智,做出什麽不計後果的決定。”


    “這裏也是你的家,你不用走,要是不想看見我,你可以趕我走。”


    她一旦走了就不會再迴來,如果走的人是他,至少他還可以迴來。


    大手不容抗拒地卸下她的行李,他沉而有力地按在她肩膀上,安撫地讓她迴去床邊,“我現在就走。不早了,你自己早點休息。”


    說完,帶上門出去,為她騰出空間。


    簡兮實在累了,胃裏也難受,隱約聽見他下樓的腳步聲,接著是樓下大門關閉的動靜,沒多時,傳來汽車發動的引擎聲。


    他真的走了,偌大的房子隻剩下她一個人。


    她坐在床沿胡思亂想一陣,終於囫圇睡了過去。


    終於把話徹底攤開,這迴她破天荒睡了個難得的好覺,一丁半點的夢都沒做。


    *


    鬱明子是在快下班時接到易哲慎的電話。


    見麵的地方不遠,就在她律師所附近的咖啡廳。


    咖啡廳情調悠揚,浪漫舒緩的薩克斯在空氣裏靜靜流淌,初秋的陽光從玻璃窗外投射進來,落下斑斑點點的金色光暈。


    她到的時候,易哲慎已經在了。


    黑色西服襯得窗下的男人眉目英俊,就這麽閑適地坐在那裏,就是一副動靜皆宜的養眼畫麵。


    “姐夫。”鬱明子抿了抿唇,微笑走過去。


    易哲慎抬眉看了她一眼,語氣一貫的平靜:“喝什麽?還是拿鐵?”


    鬱明子慢慢笑開:“難得姐夫還記得我的口味。我還以為姐夫現在有了新的家庭,已經把我這樣過去式的外人忘了。”


    頓了頓,又問:“姐夫,今天特地找我是不是有事?為了簡小姐?我估計也是她,否則我除了公事以外想見姐夫,大概很難吧?”


    易哲慎不著痕跡擰了下眉,沒有迴答,隻是問:“明子,你和事務所的合約幾時到期?”


    鬱明子垂眸,“年底。”


    易哲慎直接說:“合約期一到,你就迴美國,你想繼續讀書,還是做律師,都可以。”


    “為什麽?”鬱明子雙眸染上一層驚詫和薄怒,“因為你和她結婚了,就要趕我走?我父母都去世了!姐姐也去世了,我隻有你一個親人,現在你要趕我走!”


    易哲慎眼神漸漸變得銳利,淡淡答複她:“在深圳時,我以為我跟你說得很清楚。有些事我不說,不代表我不知道。紀顏的事我會妥當安排,以後你不要再帶她來見我。我對你姐姐有負疚,不代表要將這份負疚轉接到一個替代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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