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兮覺得自己肯定是在做噩夢。


    地震發生時,當地是下午時間。她明明還和同事客戶一起在比格納斯湖邊上泛舟遊玩,大家拍照,在度假村的小商場購物,玩得很開心,都快有點樂不思蜀了。


    結果忽然間就地動山搖,仿佛天崩地裂一樣的震顫髹。


    兩個日本客戶對地震已經習以為常,可她和同事都從來沒經曆過這種事蠹。


    帶路的導遊積極聯係車子送她們迴市區,卻在這時又一輪強烈餘震來襲,本就極度恐慌的遊客人群瞬間失去理智,紛紛爭先恐後往迴去的車上擠,混亂的人流將她和隊伍衝散。


    錢包、手機沒帶在身邊,她和同事聯係不上,同時身無分文。


    幾個好心的當地人給了她一些水和食物,替她指了迴博卡拉市區的方向。


    那裏離市區還有十多公裏,她隻能步行迴去。


    路上遇到一輛中國旅行團的大巴,她如同碰到救星,攔車與地陪和導遊商量,能不能帶上她,如果有危險和責任她自己承擔。


    導遊考慮一下,讓她上車再征求一下遊客的意見才行。


    那個團裏都是一群中老年人,而這群老人商量意見的結果是——車上沒位置了,讓她下車。


    她急了,這是特殊情況,她就一個人,不會占太大的地方,不會給他們造成額外的麻煩,為什麽他們不同意?


    地震時她沒怕,和同事失散時她沒怕,在那幫人冷漠不近人情的麵孔前,她卻開始怕了。


    素不相識的外國人都願意幫她,她卻被自己的同胞趕下車。


    怎麽辦?她好像被老板坑了,這趟旅遊一點也不好玩……


    *


    天氣預報說未來幾天都有雨,可能還會有泥石流。


    迴博卡拉的路上,簡兮被雨淋成落湯雞,又累又餓,整個人和饑荒年代的難民已經沒差別。中途,她又遇到一群滯留的散客,其中有十多個中國人。


    謝天謝地,這迴總算是靠譜的同胞,她成功借到電話,給秦舜英報了平安。


    十多個人的隊伍,都是年輕人。


    迴到博卡拉市區,大家找了家勉強還在營業的小旅館住下。團結一致達成決定,要迴國,就必須先去加德滿都。


    因為這個破國家就這麽一個國際機場。


    近十小時的亡命奔波,心情猶如在坐過山車。當晚,簡兮很不走運地生病了。


    她已經好幾年沒有生過病,差點都快忘了病了是什麽滋味。現在整個人頭暈、腦熱,胸悶、惡心、嘔吐,難受得不得了。


    隊友連夜帶她去附近診所,醫生開了藥,掛了點滴。


    然而無濟於事,到了後半夜,她已經燒得神智不清。


    其餘隊友決定啟程趕去加德滿都,一對姓張的年輕夫婦留下來照顧她。


    她躺在診所的小床上,覺得身上像灌滿了水銀。


    明明是大熱天,卻冷得渾身發僵。腦袋燒得猶如有千斤重,身體仿佛是躺在冰天雪地中,血管裏的血液都被凍成冰渣子。


    她開始懷疑自己怕是要病死在這異國他鄉。


    睡了又醒,醒了繼續睡。


    不知過了多久,幾個小時還是幾天。迷糊中,她隻有一點恍恍惚惚的知覺,像是有一雙手把她抱了起來。


    暗夜裏,耳邊有風聲掠過,她感覺自己被人抱著在快步前行。


    那具身體太溫暖,就像太陽。


    她燒得稀裏糊塗,頭歪在他懷裏,忽然就想起賣火柴的小女孩。


    賣火柴的小女孩在凍死之前看到了媽媽。於是她咽下水,也喊媽媽,說媽媽你怎麽才來,我要病死了你才來,是不是我死了你才高興?


    她蜷成一團,將臉埋在那人肩膀上哭著問:我是不是你女兒?是不是?你為什麽不要我?你從小就不喜歡我,還拋下我,沒人比你更狠。


    ……


    喊到後來,她嗓子都開始疼了。


    迷迷糊糊中,又像很多人湧過來,把她抬到擔架上。


    有人往她身上插了各種儀器設備,然後有人用英語問:“病人的姓名,年齡。”


    一個低沉清冷的男聲用英語答:“簡兮,25歲。”


    那聲音又問:“她有什麽藥物過敏?”


    “我不知道。”


    “那你和她是什麽關係?”


    “她是我太太。”


    ……


    簡兮稍微蘇醒,勉強睜開眼,有點糊塗。


    四周環境不對,不是小診所暗黃粗糙的天花板,和斑駁黯淡的燈光。


    這裏明顯是醫院病房,雪白的牆壁,藍色的床被單。


    再轉頭看旁邊,居然坐著一個人。


    病房燈光下,男人五官英俊,身材挺拔,清瘦的側臉半明半暗,隻看到他薄削的唇緊緊抿著,那麽愛整潔的人,現在卻下巴泛青,冒出一圈淡淡的胡茬。


    她轉了轉烏黑的眼珠子,凝神仔細看,天!居然是易哲慎!


    易哲慎怎麽在這裏?!


    簡兮覺得自己肯定是花眼了,或者病糊塗了,趕緊虛弱地伸手去摸了下那張臉。


    觸感居然十分真實。


    她不信,又使出吃奶的勁,掐了一下。


    那人吃痛皺眉,眼神卻一點不高興也沒有,反而嘴角微翹兩下,神情裏帶著點罕有的無奈和溫柔。


    易哲慎臉上從來不會有這種表情的……


    怎麽辦?她確定自己一定是病入膏肓,快要死了,才會產生這種不可能發生的幻覺。


    “怎麽又是你?怎麽老是陰魂不散……我快死了都還要夢見你……”她不適地皺起鼻子,沮喪地抽了兩下,腦袋裏使勁想,是不是應該準備交待後事遺言了……


    “放心睡,婚還沒離,你死不了。”男人繃起黑臉,聲音恢複原來的清冷寡淡。


    多似曾相識又欠打的話?!


    這才是正常的易哲慎嘛……她略鬆口氣,聽話地閉上眼,終於又睡著了。


    *


    時間是淩晨3點。


    易哲慎看著麵前與他失聯快48小時的女人,緘默地摸了摸她的臉。


    她頭發亂得像稻草,臉因為高燒泛著不正常的潮紅,本來就尖尖的下巴變得更瘦了,被子底下一雙手也死死抓住他,還一直無意識地將頭往他臂彎裏蹭。


    難得安靜乖巧的可憐樣,仿佛一隻被主人拋棄,萎靡不振的小貓。


    易哲慎心中冷笑:真是個可惡的女人,都病成這樣了,也不忘對他賣萌!


    深吸口氣,他閉目又抬眼,眼底是濃濃的倦意。


    從加德滿都到博卡拉,這十多個小時他各種交通工具都用上,趕來這裏,經曆無數波折,總算輾轉從大使館登記的公民信息裏得知她的下落,接著才從小診所裏找到病得要死不活的她。


    騰出手,他攬過她的頭,拿棉簽潤濕她幹裂的嘴唇,又給她調整一個更舒服的睡姿。


    她抿了抿唇,嘟噥幾句,又翻個身。


    被子被她踢開,露出大半截背。


    他將被子拉過來,幫她重新蓋好。


    趁她睡著,他拿出從下飛機就沒時間開機的手機。


    一開機,就一連串震動,十多封郵件唿啦啦湧進來。


    大多都是日常工作的往來信件,他匆匆處理完畢。勞倫斯就推門進來,手裏拎著簡兮寄存在先前酒店的行李箱。


    勞倫斯是個金發藍眼的白人小夥,進門瞥他一眼,不冷不熱地用英語說:“你要是在滬城就二話不說把這妞睡了,也不至於千辛萬苦追到這裏,吃這種苦頭。”


    易哲慎下意識迴頭看了眼床上的女人。


    她睡得正死,顯然什麽都不會聽見。


    迴過頭,他語氣帶著不悅的強調:“我們夫妻的感情很好,彼此信任。”


    瞧,多狂傲的話!


    勞倫斯和他認識多年,早習慣他這脾氣,聳肩,還他一句:“嗬嗬!”


    ---題外話---對不起,年底實在太忙了,下午基本沒時間寫東西。


    以後更新時間調整一下,分別是淩晨1點,晚上8點,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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