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簾被肆意地拉扯開,大西部獨有的刺眼陽光從破舊的窗口投入這狹窄的房間中,四張鐵製的上下鋪鏽跡斑斑,偶爾會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唯一的過道上放著一張木桌,做工粗糙的桌麵上滿是淩亂的切痕,像是一幅充滿殺意的抽象畫,幾乎將木桌貫穿。


    “起來吃飯。”


    粗獷的聲音響起。


    印入眼簾的是一團赤紅的絡腮胡,並不雜亂,顯然精心修剪過。兩鬢的頭發有些花白,黑發與白發鑲嵌在了一起,斑斑點點。眼瞳泛著一絲絲紅色,略顯狂亂。粗布的長袍很工整,看不到什麽折疊的痕跡,卻掩飾不了那股淡淡的頹廢。


    靠近窗口的上鋪上的軍綠色棉被微微動了一下,修長的手緩緩伸出,從那隻磨盤一般的手中接過食盒,裏麵是一堆煮得並不怎麽熟的米飯,蓋著一層黃豆豬肉的混合物。


    “兩分鍾之內吃完,沒這麽多閑工夫伺候你。”


    送飯的人似乎極其沒有耐心。


    “1024,我再提醒你一遍,你的數值卡裏餘額不多了,如果你明天再死在床上不去賺取數值,那過不了幾天我就隻能把你趕出去了。”


    送飯人耶魯揚了揚手中一塊極為黯淡的玉牌。


    “好的。”


    棉被中傳來一個悶悶的聲音。


    “快起來吃!”


    耶魯敲了一下鐵床,巨大的力道讓鐵床猛烈地搖晃起來。


    “是是是!”


    起床的少年滿臉的無奈。頭發如同雞窩一般雜亂,皮膚卻極為白皙在陽光下竟有些剔透的感覺。放在被單上的那雙手如同流水一般幹淨優雅,不帶一絲塵埃。略小的眼睛中衝斥著無窮無盡的睡意。


    他懶懶地拿起食盒,沒有勺子,他便不顧形象地用手抓起,飯粒濺滿了他的嘴唇周圍以及那亂糟糟的床單。


    “媽的,什麽時候這裏成護理院了,老子******成護士了。”


    耶魯罵罵咧咧,將過道中的一個鐵盒踢飛,惱人的撞擊聲一路磕磕絆絆地向外衝去。


    “現在真的變成豬食了。”


    1024嘟囔道。


    “你愛吃不吃。”


    耶魯砸了一下鐵床。


    “那就不吃了”


    1024顯然沒有什麽食欲,隻是隨意塞了幾口,便將餐盤遞給對方。


    “浪費”


    耶魯罵了一聲,直接將餐盤揉成了一團,扔在了手邊的餐車上。


    “你呢?吃不吃?”


    送飯人轉身,拍了拍和1024對床的少年,同樣也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卻是一片沉默。


    耶魯在煉獄已經十幾年了,掌管最無用的醫療院,起碼對於耶魯自己來說,他認為醫療院確實是最無用的,是隻有軟蛋才會來的地方。


    在煉獄訓練營的學員往往對數值很看重,即使受傷也會自己前往荒原尋找草藥解決傷勢問題,而不會來醫療院花費大量的數值來療傷,普通學員根本負擔不起,即使有些富餘的也因為醫療院超高的花銷而挺不過每月一次的數值繳納。因此來醫療院的基本是類似於1024這樣在外惹上了自身無法對付的麻煩而選擇逃避的軟蛋,嗯,沒錯,軟蛋。


    耶魯的目光中多了些許不屑。


    “軟蛋!”


    耶魯提高了分貝,粗糙的手掌揚起,狠狠地拍向那個將自己裹緊被子的家夥,巨大的悶響讓鐵床猛地一顫,軍綠色的棉被被硬生生破開,震起無數棉絮。


    “問你話呢!”


    仍是一片沉默。


    這是對自己赤裸裸的無視麽?


    耶魯有些怒火中燒,這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的眉毛一皺成一團川字,碩大的拳頭不斷地握緊再鬆開,然後再握緊。壯實的胸膛如同風箱一般,粗重的熾熱鼻息一點一點地將房間的溫度升高。


    1024已經側身躺好,背對著耶魯和那個沉默不言的少年,深知耶魯火爆脾氣的他已經準備無視即將發生的血腥慘劇。


    “我再問你一遍,吃不吃?!”


    耶魯幾乎處在咆哮邊緣。


    仍是一片沉默。


    1024默默地在被窩中揚起了自己的大拇指。


    耶魯的臉色泛起一片暴怒的紅色,隱約間燃起火焰的右手朝那床已經破開一口子的被子抓去。


    “他不吃!”


    清冷的聲音從門外響起。


    耶魯轉身望去,身高不到他胸口的少女站在門口,陽光將她的臉龐照射得格外白皙,齊耳的短發輕輕被風吹向一邊。修長的手掌捧著一個有些破舊的飯盒。


    “學員1245報道。”


    少女的聲音有些冰冷。


    “送飯?!”


    耶魯的大腦有些當機了,那隻還燃著火的右手不有些不知道放那裏了,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有學員來醫療院送飯的。


    什麽情況,軟蛋他媽也有春天了?!咦?這姑娘怎麽這眼熟啊!?


    少女沒有理會耶魯,徑直向1024的對床走去。


    “起來吃飯。”


    少女將飯盒放在那張搖搖欲墜的木桌上,輕輕拍了拍蜷縮在被中的少年。


    對方仍是一動不動。


    “今天可是有很多好吃的哦,紅燒肉要不要。”


    少女有些自顧自地說著,手指輕輕挑開飯盒,濃鬱的白霧在陽光下顯得有些迷蒙,肥瘦均勻的紅燒肉厚厚實實地蓋在晶瑩的米飯上,肉汁嵌入其中,醬香四溢。


    1024在床上深深咽了一口唾沫,他剛才吃的感覺連豬食都算不上。


    媽的為什麽那小子就有妞給他送飯,老子他媽天天是那個暴力狂送飯,而且還吃得這麽好,幾天了還不重樣,昨天的那隻烤雞讓我饞得連夢都是它。這裏是煉獄好麽,不是你家廚房,你這麽食材是從哪裏搞來的?!跟我說說看呢,我也想過上這麽好的生活。還有這小子哪裏好,妹子你每天不累麽,還不如拿過來效敬哥哥。


    1024滿腦子都是抱怨,但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猛地起身看向那個飯盒,眼睛瞪得老大。一旁的耶魯已經收起了剛才的威勢,撓了撓自己的絡腮胡,不說一句話。


    “聽話啦,起來把飯吃了。”


    少女的語氣極為溫柔,雙手輕輕推了推被中的少年。


    “不吃。”


    很淡漠的聲音從被中傳出。


    “不吃可不行。”


    少女拿起飯盒放在了少年的床邊。


    “吃一點點。”


    少女把勺子塞進了少年的被中。


    “我說了不吃!”


    突然暴怒的聲音響起,棉被猛的被掀起,身著寬大布衣的阿盡淚流滿麵。從脖子往下,重重疊疊的繃帶像猙獰的繩索將阿盡綁住,他隻有一隻右手可以動,整個身體隻能平躺在床上。掀起棉被幾乎耗空了他的全部力氣,胸口開始有了明顯的起伏,瘦削的臉龐泛起一層慘白,豆大的汗珠混雜著淚水滴落在麻布的床單上,帶起些許深色的浸漬。


    1024的臉龐上的呆滯幾乎到了誇張的地步,嘴巴張得老大,原本有些猥瑣的眼睛中燃起一種類似於肅然起敬的感情,1024覺得這是惺惺相惜。


    “不吃可不會好哦”


    少女仿佛沒有看見阿盡的暴躁,仍是溫柔地說道。


    “我說了不吃!”


    阿盡幾乎是在咆哮,唯一能動的右手將那根勺子拿起,用盡最後的力氣將它扔出,與地麵相撞發出清脆聲響


    “許曠曠你煩不煩啊!”


    少年憤怒得像頭獅子。


    “別每天給我來安慰我說些什麽快好的話,我不需要!不用你來可憐我!!”


    少年的眼睛中滿是火焰,淚水卻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滾啊!”


    許曠曠輕輕低下了頭,劉海的陰影將她的表情遮掩。


    “好。”


    她還是如此溫柔,輕聲輕語。那個女戰神的兇戾仿佛在這個瞬間被消磨殆盡。


    陽光從窗口照射進來,她緩緩轉身,背影在她的身前顯得格外修長,皮靴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卻在前方突然停住,腳後跟撐起,足底卻遲遲踏不下。銀色的勺子在她的背影裏,有些黯淡無光。


    她愣了一會兒,足底扭轉,身體調整方向,從勺子另一側走過,揚起些許細小的塵埃。


    殘破不堪的木門被她輕輕帶上,發出悠長的呻吟。


    阿盡深深唿了一口氣,費力扯起棉被,將自己的腦袋埋入其中。


    灰色的旗幟在風中被強行舒展而開,隨意削成的旗杆發出負重不堪的聲響。數十座木屋拍成五列,整整齊齊地形成一個方陣。兩人高的木製圍牆有些破敗,卻將整個聚落圍住,在圍牆的四個角落分別有一座高大的木結構塔樓,火把在風中奄奄一息。


    835坐在一座木屋的屋頂,衣衫獵獵作響,灰色的長發卻是紋絲不動,手中的匕首散發著耀眼的光芒。


    他的身邊擺著橫七豎八的屍體,鮮血順著屋頂的斜麵往下流淌,在屋簷處放緩,一滴一滴地滴落至地麵。


    身下的木屋有些吵鬧不堪,女孩的笑聲混雜著沉悶的咆哮,分貝隱隱蓋過荒野的北風。


    “她是我的!”


    幾乎是嘶聲力竭的怒吼響起,轉眼間被潮水般的罵聲淹沒,刀劍的相撞聲從屋子的一側蔓延到另一側,在角落中爆發而至,一道狼狽的身影硬生生將牆壁撞出一個窟洞。


    那是一個削瘦的少年,頭發留得很長,看上去有些日子沒剪了,修長的手掌緊緊握拳,從地麵上抓起一把沙土,想要拚命站起來。


    “1003,女人這種東西可不是你們這種每月被數值繳納纏得痛不欲生的垃圾玩的起的。”


    窟洞中走出一個高大的身影,每一步都讓地麵微微顫動著,厚重的青色石塊包裹他的全身。


    1003咬牙切齒地抬起自己的頭顱,死死地盯著那道身影。


    “看什麽看!”


    高大身影狠狠地踹了1003一腳,帶著尖刺的青石靴直接在少年背上劃出巨大的傷痕。


    “怎麽,不服,來打我啊!”


    青石人猖狂地笑道,巨大的青石手臂伸入木屋中,將一名衣不敝體的少女拉入懷中,隱隱開始發育的軀體流轉著些許美好的曲線。


    “死前看看我的功夫吧。”


    青石人獰笑道,全身的青色石塊緩緩內斂,融入肌膚之中,依然算得上寬大的手掌在少女美好的胴體上輕輕摩擦,引起少女輕微的呻吟。


    正在青石人想要進行下一步時,原本腳下的1003突然暴起,衣衫翻滾如雲,揚起漫天沙塵。


    半空中劃過耀眼的痕跡,帶起滴滴青色的血液,輕輕墜落至地麵,綻放出別樣的妖異。


    1003如同一隻獵鷹,穩穩地降落在青石人的身後,單膝跪地,雙唇之中咬著一柄薄如枯葉的匕首,那抹讓人震撼的青色布滿整個刀刃邊緣,絲絲縷縷順著刀鋒淌下,染青了下巴。


    青石人的雙眼睜得老大,不可思議的感情布滿他那張青石褪下,顯得極為年輕的臉龐。懷中的少女尖叫一聲,衝迴了木屋之中。


    “女人可不是你這種自大的人可以玩的。”


    1003起身,寬大的袖口將手中的刀刃擦拭幹淨,絲毫不介意那青色的血液破壞了衣衫的幹淨。


    青石人緩緩抬起雙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咽喉,如同河流般的血液從他的指間湧出,蔓延到了整個脖頸。高大的身軀猛地跪下,上半身在搖搖晃晃了好一會兒後,少年麵部朝下,倒在了沙土之上,大片的血液將沙土染得


    格外深沉。


    一擊必殺!!!


    1003冷冷地一笑,渾然不顧背部的傷勢,皮靴直接踩在了青石人的背上,如同前十幾秒青石人踐踏自己一樣,毫不足惜。


    “垃圾!”


    1003吐了一口唾沫,咬牙彎下腰,將青石人腰間的數值牌取下,靠近自己的數值牌,無數的數字在兩塊玉牌上跳動,數十秒後,青石人的數值牌變得黯淡無光,而1003的數值牌上浮起一個讓人驚訝的數字。


    肆意的笑容出現在1003的臉龐上,這個月的數值繳納可以混過去了,還可以兌換一些自己嚴重缺乏的物資,再攢一段時間甚至可以進行一場最低級的覺醒儀式,那自己在煉獄算是站住腳了。


    但他的笑容卻在瞬間凝固。


    一柄兩指寬的短刀刺入了他的心髒,白皙的手掌輕微一轉動,將他的心髒攪成碎末。


    他艱難地轉首,是那個少女。


    一個每天混跡在各個木屋之中,用身體來換取數值的少女,過肩的長發被風從身後吹響前方,遮不住她冰冷刺骨的容顏。


    剛剛轉入大量數值的玉牌盡在幾秒後便被另一枚玉牌吸收得一幹二淨,屍體無力地倒在離青石人半米遠的地方,雙目怒睜,卻是蒼白無力。


    少女從1003身上扯過他的衣衫,遮掩住自己幾乎****的身體,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向別處。


    木屋的缺口中湧出一群少年,他們被屋外的安靜詫異到,原本以為可以看見一場**的盛宴的猥瑣笑容此刻卻變為震撼,然後那張對著青石人屍體的臉龐上紛紛轉為或明顯或隱蔽的不屑。


    “快看!是那個爛貨!”


    有人眼尖,看到了那個即將消失在一排木屋後的少女。


    仿佛一顆火星點燃了欲望的火焰。


    十幾位少年的眼睛中湧現出無盡的貪婪,青石人原先身家的身後他們是知道的,數值牌中起碼有將近五位數的數值,這絕對夠自己用上好一陣子了,更何況那個爛貨的身段還真是撩人。


    一位少年率先衝了出去,恍如一頭餓狼。


    “別讓他搶先了!”


    有人高聲喊道。


    十幾位少年發出興奮的嚎叫,向前方奮力衝去。


    “噗通!”


    仿佛破沙袋墜落的聲音讓這群少年的欲火戛然而止。


    幾具屍體混雜著鮮血從木屋上沿滾下,滴滴答答的血珠從屋簷滴下,與地麵上屍體流出的血液匯合成無數細小的河流,向四周散去。


    屍堆的頂峰,835的衣衫在風中飄揚,殘忍的笑容在如此熾熱的陽光下也讓少年們感覺如墜冰窟。


    “這麽多人打一個女的可不好哦”


    835扭動了一下脖子,另一隻暴露在外的眼睛中無數符文流轉,匕首劃破了空氣。


    “你是。。。。。。835!”


    跑在最前方的少年瞪大了雙眼,驚恐蔓延至臉龐。


    “這句遺言可不好!”


    835的笑容愈發燦爛,溫度卻愈發冰冷,匕首已經如同毒蛇一般刺向少年的肋下,揚灑一片猩紅。


    “一起幹掉他!不然誰都活不了!”


    被刺中的少年如同一個沙包一樣被匕首拔出的力道重重地摔在地麵,長時間的煉獄生活讓他堪堪躲過835的致命一擊,精明的大腦飛速計算出自己與對方的差距,果斷采取人海戰術。


    十五個打一個!可以打!對方一定會迫於人數壓力而撤退,835又如何,你總不可能一敵十五!


    “上啊!”


    重傷的少年怒吼道,衣衫在風中憤怒地飄散,厚重的刀鋒從腰間轉至手中,反手而握。


    然而背後卻是空空如也,隻有時不時揚起的沙塵和格外刺骨的陽光,那群少年遠遠地縮在一邊,無人上前,隻有無止盡的退縮。


    少年抬起的手無力地放下,眼前的835那張有些蒼白的臉上充滿殺意的笑容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讓少年渾身冰冷的嘲諷。


    少年的雙目失去色彩,頹然地跪倒在地上,刀鋒跌落在地麵,黯淡無光。


    匕首刺入他的胸膛,他沒有一絲反抗。


    “835大人,我們可以走了麽?”


    人群之中走出另一位高大的少年,詢問的語氣格外小心翼翼。


    “你們不打算這麽多人打一個了?”


    835唯一裸露在外秀氣眉毛向上揚了揚,手中的匕首在手帕上輕輕擦拭,抹現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紅。


    “不會了。”


    高大少年附和地笑了笑。


    “那就好。”


    835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高大少年長舒了一口氣,終於送走這尊殺神了,冷汗不由得浸濕了他的內衣。


    但在一瞬間,巨大的刺痛感讓他忍不住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映入眼簾的還是那張蒼白的臉龐,不帶一絲感情色彩。


    “忘說了,我也挺討厭出賣別人的人的。”


    裸露在外眼瞳發出奇異的光芒,仿若洞悉一切。


    淒慘的嘶吼震撼晴空,血液幾乎將木屋的外壁染紅。


    類似的一幕幕發生在這個狹小的聚落的各個角落。


    這便是煉獄,強者為尊,數值至上!道德在這裏隻是玩笑,活下去比什麽都重要。


    歡迎來到煉獄!!!


    “你是在找死吧”


    老人扶住額頭,有些頭疼地看著羊皮紙上的內容。


    “這點苦頭都吃不了還來什麽煉獄,這隻個開頭。”


    鐵龍撓了撓自己閃亮的腦袋。


    “這是來煉獄的第一步,好戲還沒開始呢。”


    “可別人什麽訓練都沒有經過好麽。”


    老人的臉色有些難看。‘


    “那好像有點重了。”


    鐵龍了愣了一下。


    “不過我記得去年還是前年也有一個也是這樣的,叫什麽來著。”


    鐵龍有些犯迷糊了,想了好一會兒,他果斷地搖了搖頭,不再去想。


    “反正也有個情況差不多的關係戶也是這樣過來的。”


    鐵龍咧開了大嘴。


    “反正死不了。”


    “好吧,我也管不著,別整死就好了。”


    老人搖了搖頭,滿臉的無奈。


    “那個835你怎麽看。”


    老人的話鋒突然一轉。


    “說不好,起碼潛力無限。”


    鐵龍不冷不熱地迴了一句,右手漫不經心地整理著自己的牛皮夾克。


    “你好像很不喜歡他?!”


    老人的眉梢輕輕一楊,瞄了一眼身旁的大漢。


    “說不上,不過誰讓他姓骨。”


    鐵龍的雙眼之中閃起一絲轉瞬即逝的鋒利。


    “會殺人很了不起麽?煉獄可不隻是教你殺人的地方。”


    他和老人站在聚落東南角的一座塔樓上,望著那個渾身浴血的少年,十幾具屍體淩亂地倒在他的腳下,裸露在外的眼瞳中光芒漸漸熄滅,轉為黯然。


    鐵龍默默地看了一會兒835,與老人轉身離開。


    那個站在屍堆中的少年將匕首收起,眼睛中隱隱一閃,亮過陽光。


    病房裏很安靜,隻剩下三個均勻的唿吸聲。


    1024看了一眼對床的那個全身蜷縮在被子中的室友,微微歎了一口氣。陽光從窗外投入,留下很重的光暈,照耀得他不由眯起了雙眼,對抗了一會兒後也隻好將被子拉到了頭頂。


    耶魯靠著屋內的柱子,手中拿著一個黑色的煙鬥,濃鬱的煙霧被渲染成淡淡的金色。


    “這麽好吃的東西你不吃?”


    耶魯瞄了一眼阿盡,臉上的細紋微微顫動了一下,桌子的紅燒肉仍在發出誘人的香氣,溫度卻在漸漸降低,紅黑的光澤漸漸黯淡。


    迴應他的是一陣細微的抽泣聲,遮蓋住少年的被子輕輕抖動著,在棉被上浮現出一道道痕跡。


    “哭有個屁用!”


    耶魯突然暴躁起來,大步上前,一把抓起少年的被子。


    軍綠的被單上,阿盡的右手遮住自己的臉龐,肩膀聳動著,淚水在枕套上留下鮮明的痕跡。


    “像你這麽窩囊的人我真是沒見過,換做老子年輕的時候不把你打得半死我就不叫耶魯。”


    耶魯的嗓門極大,臉色漲得通紅,寬大的手掌狠狠地拍著阿盡的床,引出一片臨近崩塌的搖曳聲。


    “那就打死吧,給個痛快好麽。”


    阿盡的聲音很輕,卻很堅決,流淚的雙眸中有了些許色彩。


    耶魯的表情有些凝固,剛剛還在猛烈揮擊的手掌緩緩放下,健壯的身軀坐在了那張破舊的小木桌上。


    “真是的,幹了這麽多年你這樣的活寶還是少見,這麽堅決的求死心幹嘛,你的路還長著呢。”


    耶魯重新架起他的煙鬥,緩緩噴吐出一口煙霧。


    “我就是討厭這裏,討厭這裏的一切,為什麽他要把我丟在這裏,我做錯了什麽,我怎麽可能會在這裏活得下去,這裏的都是怪物,就我一個正常人,我來這裏不到幾個小時就被打得幾乎動不了,我不明白那個教官為什麽會下這麽重的手,我跟他有仇麽。。。。。。我想迴家!!!!!!”


    阿盡一股腦地將心中的呐喊地說出,臉色漲得通紅,眼淚還在流。


    耶魯默默地聽著,眼神之中很平靜,寬大的手掌摸了摸阿盡的腦袋。


    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讓阿盡想起了另一雙老是喜歡摸自己頭的大手,遠比耶魯粗糙,卻讓他暖心。


    “我也曾像你這麽排斥過一些事物,認為那是自己心裏最深處的反感。”


    耶魯的眼神之中滿是向往。


    “後來我才知道那不是是討厭,而是恐懼!”


    耶魯的話讓阿盡渾身一震,眼睛瞪得老大。


    自己在害怕麽?


    他想了自己今後將要麵對的生活,不由地縮了縮腦袋。


    自己怎麽可能打得過那些怪物?!自己怎麽可能殺掉一隻鬼狼?!


    滿是鮮血與殺戮,怎麽可能活下去?!


    我討厭這裏!我要看離開!”


    這不是害怕,這是我沒有這個能力。


    阿盡的腦海突然堅定了下來,像是在巨浪中找到了一根浮木。


    “不用給自己去找那些千奇百怪的理由,認慫就是認慫,怕了就是怕了,用自己能力不足來敷衍了事的人我最看不慣。“


    耶魯一語中的,雙目炯炯有神。


    阿盡張了張嘴巴,卻又徒勞地閉上。


    “沒有能力,把能力鍛煉出來就好了,你在的地方是煉獄,從來不缺乏鍛煉能力的地方,看看那些你認為很厲害的人,他們也是從小白一步一步走上來的,你有什麽好怕的。”


    耶魯的話斬釘截鐵,讓阿盡起不了一絲反抗。


    少年的眼睛有些無神,右手輕輕撓著自己的頭發。


    他還是沒有信心,在這個窮兇極惡的地方活下去,一點都沒有。


    耶魯看著仍是垂頭喪氣的少年,輕輕歎了一口氣。


    “本來不想說的,還是告訴你實情吧。”


    阿盡微微抬了下頭,看了耶魯一眼,又再度低了下去。


    “煉獄的夥食沒有這麽好,一般都是黃豆煮豬肉,想吃好的要麽自己去外麵的荒原捕殺那些準惡魔生物,要麽就是用數值去兌換那些美味佳肴。”


    耶魯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卻讓阿盡渾身緊繃起來,他腦中閃過一個令他自己不敢相信的事實。


    “那小丫頭片子對你是真好,竟然用數值去兌換這些東西來,隻想讓你恢複得快一點吧。看看那個餐盒上的標記吧,煉獄專屬,那幫老鬼很摳門,一個碗都會標得很清楚,防止你們拿去不還了。”


    耶魯敲了敲煙鬥,將些許灰燼倒出。


    “就是這個。”


    1024從床上下來,將餐盒小心翼翼地捧起,讓渾身幾乎無法動彈的少年看到了餐盒上那個標記。


    血紅的人型仿若在嘶吼,一個小小的兌字刻印在人型的下方,格外刺眼。


    “你一共在這裏躺了五天,早中晚共計十五頓不重樣,平均每一樣兌換數值是三百點,媽的這麽貴,額額額,不好意思,我實在是憋不住了。”


    1024的聲音插入了兩人的對話,雖然說著抱歉可卻看不到這個家夥臉上有一絲愧疚。


    “而煉獄的數值是六個月清空一次,很巧,離上次數值清空隻過去一個月不到。”


    1024一字一頓地說出了憋在了他心中好久的話。


    “而即使幾乎縱橫煉獄的835一個月估計也隻能搜集到四千左右的數值。”


    1024的眼睛深處劃過一道淡淡的鋒銳,一閃而過。


    “她應該去借的。”


    耶魯蓋棺定論。


    “在煉獄每個人都有他的生存方式,隻要活下去什麽都可以幹得出來。因此借貸數值也成為一種部分實力超群學員的集納數值方式,一般來說是五分利息。”


    耶魯深深吸了一口煙。


    “不過這基本已經超出了那小丫頭的償還能力了。”


    “如果還不上怎麽辦?”


    阿盡輕輕問了一句。


    “男的為奴隸炮灰,女的為發泄工具。”


    1024一字一頓地說道。


    阿盡唯一可以動的右手狠狠地抓住了床單。


    你認為她是在可憐你憐憫你認為她在踐踏你那可笑的自尊,可她卻在背後默默地將你不願麵對的事扛在肩膀之上,她是戰場上的女戰神,是橫掃千軍的存在,在你麵前隻是個想幫你的小女孩。


    一句我罩你,是簡單的三個字,也是少女傾盡全力的承諾。


    而你呢?


    果然是個混蛋的幼稚鬼!


    你他媽能幹點什麽?!!


    你就是個廢物。


    少年的雙眼閉上,兩行清淚流下。


    他哭的夠多了,但這迴又好像不一樣。


    木屋的門被緩緩推開,斜靠在椅背上的少年一個鯉魚打挺,對著那燦爛的陽光眯起了雙眼。


    “又是你啊。”


    隨著屋內逐漸恢複昏暗,少年看清了來者的容貌。


    “廢話少說,再借我一千數值。”


    來者開門見山,語氣冰冷。


    少年低沉地笑了笑。


    “我在煉獄幹借貸也好些日子了,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種對我如此無禮的客戶。”


    “對你沒什麽好客氣的。”


    來者冷冷地說道。


    “那你認為我還會借你麽?“


    少年的嘴角揚起一抹戲謔。


    “你會的。”


    對方絲毫沒有猶豫。


    “因為我知道你好色,而且對我有興趣。”


    少年的唿吸被這句話一下子加快了節奏。


    “不愧是1245。”


    少年揮了揮手。


    木屋的角落中走出五名麵無表情的蒙麵人,每人都拿著一塊慘綠的數值牌,仿若幽靈。


    少女微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拿出了她的數值牌,已經黯淡無光。


    五道光暈從蒙麵人手中的數值牌中散發而出,匯入了少女的數值牌。


    “記住我們的約定哦,半年不還清那你就歸我了。”


    少年舔了舔嘴唇,算的上星眉劍宇的他此時卻散發著一種病態的潮紅,狹長的眸子中毫不掩飾地散發著欲望的火焰,倒映出來者清秀的容顏。


    光芒消失時,一個大大的一千字樣在少女的數值牌上一閃而過。


    她已經用光了自己的數值。


    之前是零。


    阿盡的雙眼已經水腫,從小到大他都沒有哭過這麽多次。


    “再哭十天也沒有用。”


    耶魯有些不耐煩了。


    “一個大男人隻知道哭哭啼啼的還不如一刀閹了。”


    “我已經很努力不去哭了,但還是控製不住。”


    阿盡哽咽地說道。


    “不準哭!”


    耶魯幾乎是在嗬斥。


    “前麵和你說這麽多都白講了麽?以後遇到什麽事都不準哭!”


    阿盡慌忙將眼角的淚水擦幹,可是很快又被淚水覆蓋。


    “既然那個女孩子一個人還不了,那你就幫她還咯。”


    1024又爬迴了他的床上。


    “可是我打不過鬼狼。”


    阿盡的眼淚再次不爭氣地狂湧。


    “你別哭啊,在煉獄賺取數值的方法有很多,獵殺鬼狼隻是其中一種,另外的像什麽打掃房間,生火做飯都可以換取數值。”


    1024撓了撓頭,對於這個睡在同一個房間的家夥的流眼淚能力他實在是佩服。


    “可我也不會啊。”


    阿盡有些急了。


    “額。。。”


    1024有些無語了,像這種幾乎半殘廢的同齡人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先不說這個。”


    耶魯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你快點康複才是關鍵,這樣她就不必再去借貸數值了。”


    耶魯幾乎一針見血。


    “那我怎麽樣才能好起來?!”


    阿盡無比的急切。


    “我是這裏最好的醫生,你放心。”


    耶魯摸了摸自己那濃密的絡腮胡,煙鬥在自己的大腿上輕輕敲擊著。


    “兩個星期,包你痊愈,條件我在你身上消耗的藥材你必須在三年內歸還我。”


    “好!”


    阿盡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他對什麽藥材是一竅不通,現在隻要能好起來,能替曠曠還債就好了。


    1024無奈地搖了搖頭,但看見耶魯對自己做了一個劃開脖子的手勢後他還是果斷決定睡覺。


    “那我們交易達成。”


    耶魯揚起自己寬大的手掌,與阿盡那隻比堪稱瘦弱的手掌撞擊在了一起。


    “現在把飯吃了。”


    耶魯將地上勺子拾起,將飯盒遞給了阿盡。


    少年的右手顫顫巍巍地接過飯盒,餘溫尚在。


    他想起了那個冰冷的女孩,不由握緊了手中的飯盒。他絕對不允許那種事發生,哪怕一絲一毫的可能,他都會拚盡全力去挽迴,因為不想成為別人的累贅,因為不想失去。


    “哦對了,那個小丫頭比你早來一年,剛來那會兒跟你差不多。”


    耶魯拍了拍腦袋,低聲嘀咕道。


    “怪不得老看著這麽眼熟。”


    他微微抖了一下,拿起勺子大口大口的嚼著飯粒,仿佛一個餓死鬼。


    煉獄營地外圍。


    許曠曠全身蜷縮在草叢之中,幾乎一動不動,汗水浸透她的衣衫,勾勒出她隱約間美好的曲線。


    風從遠方吹來,卷雜著絲絲縷縷的沙塵,在這片茂密的草塘上方吹起一陣起伏的波浪。陽光在荒野裏有些毒辣,絢爛的金色仿若一把把熾熱的刺刀,切割著這片大地上的生靈。


    在許曠曠看來,煉獄的地理位置很奇異,南方被一望無際的沙漠吞噬,漫天的沙塵與碎石幾乎令人絕望,而在她現在身處的東部卻是被茂密的植物覆蓋,濃鬱到極致的墨綠中有著令人心悸的感覺。而煉獄的營地剛好處於兩者之間,像一道巨大的圍牆將這兩片區域隔開。


    遠處的草塘飛揚起細碎的葉屑,細微的聲音讓她在一瞬間迴過神來,清澈的眼瞳中流轉起冰冷的光澤。


    風聲在一瞬間輕微了許多,沙塵沒了風的支持變得有些無力,洋洋灑灑地飄落在少女柔順的短發之中,像是渲染了一層金紗。然而少女卻沒有去理會這些,右手的骨節因為用力過度有些泛白,手心的汗珠不斷分泌,但她仍緊緊握著戰錘的鐵杆。


    穿插在草叢枝葉之間的視線死死盯著遠方那片仿佛與天空相連接的綠色海洋,不曾移動。


    世界逐漸安靜下來,隻有自己的唿吸與心跳,越來越急促。


    一片悠悠的草葉從半空飄落,忽左忽右,掉落在少女的鼻尖。


    許曠曠的瞳孔猛烈收縮。


    綠色的海洋炸起一團巨大的浪花,無數的草屑在半空中極速地旋轉,仿佛蚊群在轟鳴。一道巨大的黑影從浪花的中心狂暴的竄起,陽光照射出它冰冷的鱗甲。


    少女沒有絲毫顧慮,身體如同炮彈一般向目標衝去,黝黑的戰錘揮舞起淩厲的勁風,狠狠地撞擊在黑影之上,卻仿佛撞到一個鋼殼。


    少女的虎口有些發麻,但仍然咬牙忍住這股反震之力,空出的左手對準黑影胸口的一枚藍色鱗片,狠狠扯下,鋒銳的鱗片邊緣將少女柔嫩的手掌劃開,鮮紅的血珠在空中飄舞。


    黑影發出憤怒的咆哮,猩紅的舌信如同藤曼一般纏向正在極速去下墜的少女,卻被戰錘硬生生震開。


    破開一道狹長的痕跡。絲絲藍色的血液從傷口上綻放,如同無數細小的絲線包裹住那怪異的舌信,在空中飄灑起一片晶瑩。


    許曠曠從半空中極速墜落,空氣發出尖銳的聲響,草塘茂密的植物成為了優秀的緩衝墊,穩穩地抵消了少女下墜的大部分的衝擊力,隱隱的氣浪將大片的草叢吹向四周,飄揚起無數細小的草屑。


    少女如同一條靈活的魚,鑽入了這片綠色的海洋,借著草叢的掩護向遠方竄去。


    然而她的全身卻始終被一片陰影籠罩。透過那茂密的草叢可以看見,一顆巨大的蛇首正死死地盤旋在少女的上空,兩顆陰冷的眼瞳中倒映出少女略顯狼狽的身影。仍在滴血的舌信耷拉著,藍色的血液滴在草叢之上泛起一片漆黑。粗壯的蛇尾時不時在遠方的草叢中竄起,濺起些許泥土與石塊。近八米長的蛇身完全伸展而開,碾壓過大片的草叢,帶有倒刺的鱗片在身體彎曲變化時發出清脆的相撞聲,在草塘上留下一道道焦黑的溝壑,像是惡魔微笑時的弧度。


    焦土之蛇,五星準惡魔生物!


    巨蛇的咆哮聲愈發的劇烈,一股股濃鬱的黑色液體從它的口腔之中噴射而出。前方原本茂盛的枝葉瞬間消失,風吹起它的粉末,仿若烈火燎原。


    許曠曠的身體在毒液噴出地一瞬間蜷縮,將自己的臉龐貼緊雙腿,雙手緊緊抱住膝蓋,如同車輪一般險險地閃過一道從天而降的黑色液體,但飛濺的毒液仍然將她的衣衫腐蝕出幾個小洞,露出白皙的肌膚。她沒有理會這些,短發飄揚,全身叢蜷縮狀態恢複,極速地呈弧線向遠方竄去,絲絲鮮血滴落在那些還沒有被吹散的餘灰上。


    巨蛇發出興奮的嘶鳴,受傷的舌信叢空氣中感受到了鮮血的味道。它終於報複到了這位打傷它舌頭並取走它逆鱗的人類。這隻是開始。


    前方遮擋少女行蹤的草叢消失了大半,巨蛇的雙眸死死盯住那道全力奔跑的纖弱身影,彎曲成s型的脖子猛的竄了出去,口裂線迅速張開,鋒利的牙齒流轉著冰冷的光芒,它已經可以感受到鮮血充斥口腔的飽滿感。


    身影就在眼前,它猛的合上了血盆大口。


    確是自己的鮮血味。


    少女在巨蛇即將咬住自身的瞬間靈巧地轉身,身體倒地,借著倒下的力量滑入巨蛇腹部與草叢的空隙之中,背部的衣衫上清晰地出現了草木灰與泥土混雜的長痕。右手的戰錘狠狠地向上揚起,大片的骨裂聲伴隨著巨蛇的哀嚎響起。巨蛇瘋狂地扭動著伊自己的身軀,粗壯的軀體將滿地的草木灰卷起,卻又紛紛揚揚地灑下。蛇尾暴躁地抽打著地麵,將無數或大或小的石塊抽成碎片。大片的給黑血從巨蛇的口中湧出,滴落在地麵上發出陣陣類似於油鍋燒開的聲音。


    少女滿臉的冰冷地從巨蛇的腹下起身,頭也不迴地隱入草叢之中。


    草木灰上扔著一個小小的煉金藥瓶,裏麵還有殘存著的血液。


    一切都是計劃好的,血液隻是激起焦土之蛇的興奮,讓它盲目地追殺過來。


    巨蛇的哀鳴聲越來越弱,龐大的頭顱重重地轟擊在那片草塘之中,黑血將那些草木灰浸透,逆流成河。


    耶魯搖晃著手中的瓶瓶罐罐,各色的液體倒入麵前的木桶之中,混雜在一起呈黑色的液體泛起幾個無力的泡沫。旁邊的火爐中翻滾著幾株類似植物塊根藥材,在濃鬱的藥汁中起起伏伏。一股奇異的香味飄散在這個狹小的房間中,隱隱可以看見紫紅的氣流盤旋。


    阿盡依然躺在床上,看著耶魯像個神棍一樣口中念念有詞,一會兒還能把火炬下的火焰拉迴來,在手中靈活得跳躍幾個來迴後再度躍入火爐底部。似乎有那麽點像以前在街上的看到的馬戲團的火焰戲法,阿盡都有點想拍手喝彩了。隻是自己的那位室友的目光好像有點不善,讓他渾身不自在。


    “兄弟你是不是還想著我的紅燒肉?要不下次吧?”


    阿盡小心翼翼地問道。


    1024的臉色有些發黑,再度看了看那些藥材,蒙上了被子。


    “你不舒服?要不讓耶魯教官給你看看?”


    阿盡有些關心他的室友。


    “他知道得太多,所以難受。”


    耶魯麵無表情地說道。


    “差不多了,你可以跳下去了。”


    滾燙的火爐被耶魯徒手拎起,絲絲縷縷的火焰靈巧地在他寬大的手掌上蹭來蹭去,像頭在要求憐愛的幼獸。紫紅的藥汁緩緩倒入木桶之中,原本沉寂的黑色液體瞬間沸騰,大片的氣泡從木桶底部升起,在膨脹到一定程度時驟然爆裂。零星的液體飛濺,在地麵上發出令阿盡有些頭皮發麻的滋滋聲。


    “你確定?”


    阿盡有些懵了。


    “怎麽,怕了?”


    耶魯的嘴角揚起一絲笑意。


    “我怎麽會怕,隻是。。隻是。。。我受傷了動不了好麽?!”


    阿盡突然肯定了起來。


    “隨你囉,那小丫頭要是還不上債我可沒辦法,你這藥材的債還得她還。”


    耶魯搖著頭,開始收拾器材。


    阿盡微微一愣,不說話了。


    那個兇狠中帶著優雅的身影在他的眼前流轉,揮舞著雙錘,卻感覺又那樣的脆弱不堪。


    “他不用給我吧,別浪費了。”


    1024突然從床上竄了起來,眼巴巴地望著耶魯。


    “可以啊,老樣子,誰用誰還。”


    耶魯完全是一副商人的嘴臉。


    “別啊,反正他不用也是浪費,讓他還錢,我用好了。”


    1024的臉上出現了嫵媚的笑容,好吧,嫵媚。


    “得了吧,你欠我的藥材還是口頭支票。”


    耶魯懶懶地看了眼前的少年。


    “你大爺。”


    1024的臉色又變黑了,比剛才還黑得徹底。


    “不行!”


    阿盡突然吼道,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我來!”


    少年的眼睛中閃過一抹罕見的兇狠,像頭拚命揚起自己爪牙的小狼。


    “我不是那種人!”


    阿盡咬牙切齒地說道,他的眼睛深處仿佛燃燒著暴怒的火焰,隻需放出一絲就能燃起這個世界。


    “扶我起來!”


    少年的話在一瞬間不容置疑。


    1024有點懵,用仿佛見了鬼的表情打量了對床的那個木乃伊室友,但還是下了床,將這個幾乎是廢柴的少年扶起。


    疼。


    全身上下都被這種感覺充斥。


    阿盡的眼前有些發黑,有的每一步似乎都踩在刀刃上,腳上完全用不上力氣全靠1024拖著他才能向前挪動那麽一小段。唯一能動的右手搭著1024的肩膀,卻也是搭得不緊。


    “我說兄弟你不用這麽拚吧。”


    1024也感覺自己有些吃力了,畢竟他也是有傷在身。


    “換做你你不愧疚麽?好歹我也是個男的雖然我很沒用但我也絕對不會讓一個女孩子扛下一切。”


    阿盡咬了咬牙,又向前移動了小步。


    “而且別人幫了你這麽多。”


    “我好心提醒你一句,這裏是煉獄。”


    1024有些猶豫地說出了這句話。


    “我相信她。”


    阿盡努力擠出了一個笑容,大滴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滴下。


    “她絕對不是這種人。”


    1024微微愣了一下。


    “你這種人在煉獄早該死了幾百迴了。”


    “對了要是她迴來幫我說聲對不起。”


    阿盡大口地喘著氣。


    “搞得跟生死離別一樣,大哥你隻是去泡個澡好麽?!”


    1024沒好氣地說道。


    阿盡羞澀地笑了笑。


    他終於抓住了木桶的邊緣,眼前再無光線,隻感覺溫熱的液體浸透了他的身體。


    耶魯輕輕搖了搖頭,走出了木屋,不知不覺已是黃昏,遠處彤紅的晚霞前掠過幾隻歸巢的飛鳥,一閃而過。


    “你放心好了,這些藥材都是最好的。”


    耶魯突然說道。


    “能告訴我你為什麽對他這麽好麽?”


    少女從陰影中走出,短發有些淩亂,衣衫上有些沒有擦去的泥土。


    “我不知道在這種地方有這種情緒好不好,他說的也對,可憐我對他好的也是一部原因,但更多的是我不想讓他像我那樣痛苦,在這裏心裏若是什麽依靠都沒有會死得快。”


    少女的語氣還是冷冷的。


    “他那種仿佛幼獸被拋棄的絕望我實在是太了解了,也不希望他成為那群知道殺戮的變態,希望他能做個人。”


    少女將額頭的發絲捋向一邊。


    “還有就是羨慕吧,羨慕他有個這麽愛他的家庭。”


    少女的眼角微微泛紅,但迅速隱去。


    “我懂了。”


    耶魯點了點頭。


    “謝謝你的藥材,我們會盡快還上的。”


    少女冰冷地拋下一句話,進入了木屋。


    “不客氣。”


    耶魯在少女的身後輕聲說。


    在我們還年少的時候,在我們還懵懂無知的時候,在我們還沒有那麽多顧忌的時候,一個人的一個笑容,一個舉動就能融化你的內心。那時的內心還沒有厚厚的外殼,還沒有冷若冰霜。


    那是從幼稚開始向成熟出發走向漫漫長路的我和擁有心智成熟外殼但仍幼稚的你,那是我們最好的時光。


    慶幸有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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