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識文跺腳急道:“仙君,你可算來了!”


    ……其實她的專業是產後護理,還沒生出來,她早到也沒多大用處的。


    逐晨走進屋內,裏麵隻站著幾位修士跟一個穿著粗布衣衫的中年男子。男子此刻正慌亂得滿頭虛汗,不斷用粗糙的帕子拭去煤球身上的血水,四肢發顫的肌肉寫滿了無從下手的窘迫。


    這大夫是逐晨專門請來協助接生的,平日負責醫治各種家禽。然而就算他在凡界有多專業,始終是第一次見到魔獸分娩,不比外人懂得多,兩眼抓瞎道:“不知為何就是生不出來,看著也沒難產。掌門,這種牲畜我真是不懂啊。”


    逐晨懷疑它們是疼得失了力氣,隻能同上次一樣,給它們施展【扶水】跟【若水】。


    然而上迴分明很有成效的兩項技能,這次卻絲毫派不上用場。煤球受到治療後變化細微,僅僅是睜大了點眼睛而已,依舊跟垂死般躺著不動。


    懷謝歎說:“這要是每迴生隻小的就得死隻大的,朝聞可養不起啊。”


    逐晨痛心道:“不能這樣啊!”


    微霰目光在二人中間轉了圈,橫過自己的長劍:“能剖還是趕緊剖了吧,免得胎死腹中。”


    逐晨不舍,但看著魔獸被打濕成一團的毛發,又實在沒有別的辦法,正欲狠狠心答應,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熟悉的聲音:


    “是它一直不動又吃得多,胎兒長得太大了。”


    逐晨與懷謝等人俱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倏地轉向門口。待看清來人,更是不可置信,腦海中空白了片刻。


    懷謝最先反應過來,古怪道:“師父您……您怎麽來這種地方?”


    風不夜沒吭聲,上前一步,手指掐了個法決,要朝魔獸打去。


    法術還沒用出,手臂先被逐晨擋下。


    他錯愕一怔,隨後點頭安撫:“無礙。”指尖靈光一點,看似十分輕巧地將兩道術法用了出來。


    迴春的法術施展出去,兩隻魔獸得了他的一點道行,終於有了生氣。加上逐晨的止疼功法,成功站立起來,靠著牆麵繼續生產。


    獸醫喜出望外,拍掌笑道:“好了好了,像是活過來了!神醫呐,不愧是仙尊出手!”


    仙尊的四位年輕弟子一致沉默,隻有瘋狂顫動的瞳孔在暴露他們內心的喧囂。


    他們此生都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能與風不夜在一間屋子裏,旁觀魔獸分娩的全過程。


    逐晨猶豫再三,驚訝道:“不必要吧?師父你這……”


    雖說風不夜道行是高,一道迴春術隻是灑灑水而已,但實在不必對兩隻魔獸上這樣的心。


    試問哪位成名的大能修士,會為了隻連麵都沒有見過的魔獸去折損自己的道行?真當自己萬壽無疆,可以肆意揮霍?


    逐晨感覺太陽穴上的青筋突突地往外直跳。


    別人入魔是往黑化的路子走,怎麽風不夜入魔是往聖父的方向走?多半是他真的放棄治療了,反正命不久矣,幹脆不畏犧牲。


    這可怎麽辦?她要是有個唐僧一樣的師父,怕是要氣得每個月迴一次花果山。說實在的,她現在就想晃著風不夜的肩膀叫他冷靜一點。


    風不夜淡淡說了句:“它若是死了,你又要不高興。”


    逐晨正捂著額頭,聞言放下手,訥訥道:“我?”


    風不夜極沉地看了她一眼,拉著她的胳膊後退一步,遠離地上的泥濘。又示意風長吟拿著毛巾過去備用,魔獸應該快要生出來了。


    風長吟酸了,他酸了,身為最受寵的愛徒,他羞澀開口道:“師父,我的也是新鞋,我……”


    微霰直接捂住他的嘴,不客氣地往邊上一扭,按到地上,抽出他懷裏的帕子遞給獸醫,再單手利落地將他拖出門去。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充滿了師兄的愛意。


    第147章 喜歡


    風長吟被拖出去沒多久,煤球就順利生產了。


    第一隻幼獸生出來後,青年趁著清理的功夫,大著膽子上前摸了摸它的肚子,判斷大概還有四五隻幼崽。


    煤球的皮毛太厚,肉眼完全看不出腹部大小,平時性情不大穩定,連修士都不敢隨意近身,到時候才知道究竟懷了幾個。


    兩隻魔獸,一胎六個,一胎五個,屬於資料中說的正常數據。


    這下逐晨心底有了底。保持下去的話,明年他們的養殖規模就可以實現翻兩番。煤球長成到懷孕差不多是一年時間左右,很快他們就可以實現吃肉自由。


    逐晨欣喜,目不轉睛地看著那連眼睛都沒睜開的小獸,它在柔軟的帕子裏不斷亂拱,發出幾聲微弱的喊叫,察覺到哪裏有熱源,就拚命往那一邊衝去。


    魔獸靠著牆麵,目光虛虛落在它身上,抬爪舔了舔毛發,露出前所未有的乖順。


    大約一炷香後,這場痛苦的磨礪終於結束,它軟倒在地上,閉著眼睛,甚至沒多餘的力氣去關注自己的孩子。


    青年用毛巾將幼崽一個個擦幹淨,再在剪過的臍帶上係了圈繩子,等它自然脫落。確認剛出生的寶寶都沒有身體缺陷,才小心放迴母親身邊。


    一隻小東西認不清方向,被自己兄弟擠出母親的懷抱,邁著還不大熟練的八字腿,暈頭轉向找了一圈,然後朝逐晨這邊走了過來。


    風長吟已不屈服地迴到屋裏,一進來就看見逐晨捧在手心裏的魔獸幼崽,眼睛倏地發亮,衝到她身邊,將邊上的風不夜擠得退了一個身位。


    微霰感到一陣窒息。


    風長吟兩手做了個捧的姿勢,軟聲道:“師姐,也給我抱抱。”


    逐晨將幼崽放到他手上。


    小師弟手上有許多都是練劍的老繭,煤球進了他掌心,感覺不大舒服,用牙床啃了啃,將自己給磨哭了,“嗚嗚”地可憐叫喚。


    它身上隻有淺淺的胎毛,皮膚是偏向淺白色的,蜷縮成一團,像隻狗崽子。


    小師弟被逗得直樂,騰出一隻手緩緩摩挲它的背部。


    逐晨見他表情沉迷,提醒道:“不要靠得太近,以免生出感情,到時候難以割舍。”


    風長吟點頭,卻仍舊愛不釋手,隨口問了句:“如果真的喜歡上了呢?”


    “那就隻好養了啊。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嘛。又不是苦行僧,那麽為難自己做什麽?”逐晨說,“不過這是百姓一起養的,你想要就得花錢買。”


    風長吟又看了幾眼,覺得夠本了,將它放迴到煤球身前,天真地笑道:“還好我跟它們感情不深,我還是跟阿禿的關係比較好。”


    逐晨也笑,揮揮手示意他自己出去玩,轉了個身,對上微偏著頭,正若有所思的風不夜。


    逐晨少見他這樣三心二意的狀態,也摸不準他今日反常的原因,小聲喚道:“師父你怎麽了?”


    風不夜不明所以地頷首,似是迴應。


    他尚未說什麽,懷謝先一步開口:“此地血氣過重,逐晨師妹大病初愈,還是不要待得太久。既然魔獸已經生產完畢,你先與師父出去吧,這裏留給我照看即可。”


    空氣裏確實有一股濃鬱難聞的腥味,逐晨退出棚屋,到外頭深深換了口氣,覺得胸口舒坦不少。


    外頭的百姓已經準備散了,眉目中皆是喜氣洋洋。農戶帶著人去摘葉子,順道熬點雞湯,準備給煤球催奶。


    逐晨剛想找風不夜問問怎麽會有興趣來這裏,迴頭一看,發現他隔著半米的距離跟在自己身後,目光的焦點也落在她身上,顯然是追著她一起過來的。


    逐晨與他麵麵相覷,還沒思索出頭緒來,腦子一抽,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幾步。


    風不夜如她所料,抬步跟了上來。仍舊是一臂左右,觸手可及的位置。


    這一神似“遛”的動作讓逐晨渾身打了個激靈,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暗罵一句神經病。轉念想到,難道伯奇食夢對他真的沒有用處嗎?


    她表麵一副呆愣的模樣,腦子裏倒是轉得飛快。一陣狂風卷殘雲,將所有的錯誤答案都清理了出去,留下一個最為關鍵的詞語。


    她覺得這技能大概隻對人有用,而風不夜的身上還有一道龍魂,效果就被抵消了。


    她一時說不上喜還是樂,第一感覺是尷尬得說不出話來。手指勾著衣袖,不敢抬頭挺胸,好像穿了套極不自在的衣服。


    她抬手指了指,示意去前邊安靜的地方。風不夜就那樣站著,纖長的眼睫向下低垂,披著一副很聽話的假象。


    逐晨領頭過去,停在柵欄附近,與風不夜相對而立,視線中卻隻有他那雙白色的布鞋。


    這中間大約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逐晨聽到遠處黑雛雞的鳴叫換了一種調子,風似乎也變了一個方向,太陽從她的背麵轉到了她的側方,刺得她眼睛酸澀,眼皮顫動。而她那張跟被強力膠黏住了的嘴還是沒有開口。


    風不夜默默看著她跟變臉似的糾結不定,時而緊蹙的眉,時而猙獰的麵龐,時而超脫的眼神,顯然已經在腦海中上演了好幾出大戲,且是要破罐子破摔中途罷演的趨勢,這才主動問了句:“你的【若水】是跟誰學來的?”


    逐晨聽這問題頓時心虛,撇過眼神,摸著耳朵道:“是……”


    “不是大魔。”風不夜說,“大魔沒有這樣詭譎的功法,魔界也不會有,更不能是你自己琢磨出來的。你對著不同的人,用了不同的借口,不擺明了要讓人拆穿嗎?”


    逐晨心說,像懷謝師兄這種自家人那都是睜隻眼閉隻眼,那些一聽她說話就開始琢磨打假的,她連敷衍的耐性都沒有,管他們信不信。


    “那我也是……”逐晨說著底氣充足,揚起下巴道,“跟你學的!”


    逐晨想,自己這一朝的叛逆,怎麽都該算一個不知禮數吧,風不夜罵她兩句是輕的,但說要打,肯定舍不得。他從沒親自動手教訓過徒弟,頂多命人過去麵壁。


    朝聞離不開她,她不能麵壁,因此有恃無恐。


    豈料風不夜隻溫和地道:“我不知你從何處找來的功法,這種陌生的術術還是少練。我見它雖然好用,但靈力運轉複雜無常,尋不到來由,若出了什麽問題,我恐不能及時救你。”


    “你初學這類功法時,想來有自己的考量,師父知道,你原先日子過得不易,這也是無奈之舉,是師父疏忽,虧欠了你。”他熟稔地抬起手,又想起逐晨如今已經長大了,本想落到她頭上的手掌往邊上一偏,最後隻搭在她的肩上,語氣中也帶了點不容置疑的嚴厲,說道:“這種入夢的法術,決計不能再用。我從不曾聽聞世上有哪種修煉的路數能叫人影響他人的夢境,多半是什麽損耗神魂的禁術。你年輕,切莫圖著貪玩犯了大錯。”


    逐晨叫他一番話說得自慚形穢,左側肩膀也覺得異常沉重,嚅囁著道:“您不生氣我這樣做嗎?”


    她自己先急了,忙補充了句:“當然我不是故意的!這功法的效用其實是吞噬噩夢,您最近……我……我以後不會這樣了。”


    她解釋不清,畢竟的確不是那麽清白,幹脆垂喪著腦袋,等風不夜給她一頓劈頭蓋臉的臭罵。


    結果風不夜今日特別的寬容,不僅沒有追究,還想搞個大赦天下,隻問道:“你還有什麽能叫我生氣的事,一起說吧。”


    逐晨掀起眼皮,窺覷他的臉色,發現他竟是認真的,心髒猛地跳了跳。


    這不就是催著她大逆不道嗎?他們樸風總從來不興釣魚執法,每迴隻來真的。


    逐晨揣測不準風不夜的意圖,但想反正是他在肆意放縱,最後出什麽問題也跟自己無關,是他煽的風點的火,得憑他負責。


    斟酌片刻,她還挺含蓄地說:“我今天早上問了寥寥雲,如果有人不讓她下雨,她要怎麽辦?”


    風不夜遲疑:“她要怎麽?”


    逐晨惡狠狠地道:“她說她一定要下雨,而且還要下更多的雨,讓那個欺負她的人隻能生自己的氣!”


    風不夜稍頓,問道:“誰不讓你下雨?”


    逐晨氣焰消了下去,握著自己的手不敢看他:“……一個叫風不夜的人。”


    風不夜低笑了聲:“你再問問他,他沒有不許。”


    逐晨驚訝地吸了口氣,因這一句話生出種大起大落的忐忑,深深注視著他,不能確認他究竟懂沒懂這句話的意思,恍恍惚惚地問了句:“真的嗎?”


    第148章 運動


    風不夜叫她問,逐晨真問了,可是他卻沒有迴答。那神情,似乎是在斟酌著怎麽措詞才能將她滿腦子熱意給澆下去一點,讓她好好想清楚這荒謬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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