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薑昔玦一身是血,臉上,衣服上,整個人宛如從血裏撈出來的一般,看上去頗為狼狽。


    薑暮雲還沒看見過這樣的薑昔玦呢。


    她抓起了薑昔玦的手腕,半晌之後,皺起了眉頭。


    “怎麽樣了?”施月一臉緊張地看著薑暮雲,眼中滿是希翼:“能救吧。”


    “他用了借命符。”


    “那是什麽?”施月問道。


    “那是一種我們薑氏獨有的符籙,但是屬於禁符,是一種靠著燃燒生命的方式強行提高力量的符籙。使用者會在三炷香之內達到一種近乎於無敵的狀態,三炷香之後,七竅流血,爆體而亡。”


    “七竅流血,爆體而亡……”施月的嘴唇都在顫抖,她望著薑暮雲的眼神變得非常異樣,嘴裏喃喃地念動著,仿佛已經不認識這幾個字了一般。


    饒是薑暮雲也被施月這個狀態嚇了一跳:“你不用太擔心,他用借命符的時候給自己留了後手的,加上薑氏血脈化解了大部分的副作用,暫時是死不了的,隻是醒了之後,他可能會變成一個廢人。”


    “沒關係,隻要他還能活著。”


    薑暮雲歎了口氣:“這種活著可能比死了還痛苦,他以後會經常產生全身撕裂般的疼痛。”


    “而且,我不敢確定他醒了之後會不會五感喪失,或許會眼盲,或許會耳聾,或許全都有……”


    施月哭了:“隻要他能活著,我以後都會陪著他的,求你救救他。”


    薑暮雲看了施月一眼:“我會救他的,隻不過,你沒有什麽話要說嗎?”


    施月有些茫然地望著薑暮雲。


    “首先,你既然不是虞青影,那你到底是誰?薑昔玦為什麽會這般護著你?”


    “……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他要對我這麽好,他似乎把我當成另一個人了,我真正的名字叫施月,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莫名奇妙就來這兒了……”


    薑暮雲點了點頭:“所以虞青影不是你殺的?”


    施月搖頭:“我根本就沒見過真正的虞青影。”


    “好。”薑暮雲繼續道:“那麽下一個問題,薑昔玦向來是個不惜命的人,他帶你來找我,絕對不是為了救他自己,他可有囑咐你什麽?”


    “他讓我來找你,說你會幫我,叫我絕對不要被緣溪老祖抓住了。”


    薑暮雲眉頭皺了起來:“他竟然這麽說……”


    施月解釋道:“緣溪老祖之前就放出了一個追殺令,要求拜月教的人隻要見到我,就一定要殺了我,薑昔玦為了保護我,叛出了拜月教。”


    薑暮雲明顯不知道這個事情,眉頭鎖得更緊了,旋即,她再看向施月的眼神變得有幾分凝重起來:“我沒想到他為了你竟然會叛出拜月教,本來還想著等他的傷勢穩定下來就讓你帶他去找緣溪老祖,緣溪老祖是個很奇怪的天才,許多東西她都可以解決得了的,但看現在的樣子……”


    這一瞬間,施月感覺到了一絲前所未有的愧疚,薑昔玦現在這個樣子都是因為她,如果沒有她,薑昔玦此時還是拜月教的護法,不會受這麽重的傷,生命垂危。


    “你恐怕不能留在這裏了。”薑暮雲道。


    “為什麽?”


    “我父親是個懦弱的性子,如今盧安虞氏被滅,他心中一定萬分惶恐,倘若知道你們在薑家,就算不會把他交出去,也一定會把你交出去。”


    “可是……”


    “更何況,以我們對緣溪老祖的了解,他跟了她那麽多年,就算此番是叛逃出來的,再迴去之後也不會有性命之憂,但是他卻千叮嚀萬囑咐,讓你絕對不要落入緣溪老祖手中,也就是說,如果緣溪老祖真的抓到你了,你可能會很慘,你明白嗎?”


    施月現在其實對自己的命運已經不甚在意了,她滿腦子都隻希望薑昔玦可以好好活著:“你的意思是,讓我獨自一個人逃?”


    薑暮雲點了點頭:“是的,他讓你來找我,就是為了給你安排後路,你現在必須逃,否則就一定會落入緣溪老祖手中。”


    “可是,薑昔玦怎麽辦?”


    “能救他的是我,這裏你也幫不上忙。”


    施月想陪著薑昔玦,她想看著薑昔玦醒來,想看著薑昔玦脫離危險,如果薑昔玦瞎了,或者聾了,她就陪他一輩子,她不想一個人逃走。


    緣溪老祖想殺她,那便殺吧,那可是這個世界的天下第一……


    “我又能逃到哪去呢?”


    薑暮雲一拂袖,一張符就從她袖口中緩緩飛出,接著,薑昔玦就被一陣輕柔的風拖了起來:“走吧,先去我房間裏,你還有三天時間可以陪著他,三天之後,如果再不逃的話,恐怕就沒機會了。”


    施月跟著薑暮雲,一路來到了她的院子裏,這院子算得上大,也沒有仆人或者看守的人,看得出來,薑暮雲是一個喜歡安靜的人。


    她將薑昔玦放在了客房的床上,對施月道:“櫃子裏有衣服,你們換一下,我出去看看現在是什麽情況,晚上會迴來施法救他的。”


    說到這兒,她又看了薑昔玦一眼:“把血都擦幹淨點兒,也別出這間院子,要是被別人碰上了,會很麻煩。”


    施月趕緊點頭。


    等到薑暮雲走後,施月才感覺到自己的疲憊。


    她真的很疲憊,全身都在止不住的顫抖,由於哭過,連眼睛都有些紅腫,身上的衣服因為沾了血,黏黏糊糊的粘在一起,看上去頗為狼狽。


    她在薑昔玦旁邊茫然地站了一會,隨後長長的歎了口氣。


    她找來了帕子,又打了一盆水,手腳麻利的把薑昔玦身上滿是鮮血的衣服輕輕地撥了下來。


    一邊脫,她的手一邊顫抖著。


    衣服之下的身體上布滿了傷痕,沒有一處皮膚是完整的,那是一種近乎於撕裂的傷痕,紅肉外翻著,血已經凝結了,和衣服粘連在一起。


    施月根本不敢用力,她怕自己一用力,他的傷口就會撕裂開。


    她想起薑暮雲之前說的話,使用了借命符的人,三炷香之後就會爆體而亡。


    是不是,如果一個沒弄好,薑昔玦就會真的這麽爆體而亡呢?


    她不敢想,她很害怕。


    初來這個世界時,她本就是一個人,甚至薄情到和周圍所有的親朋好友都仿佛隔著一層,隻是表麵上虛假的寒暄,包括後來看見那個模樣的何安塘,她也隻是有些唏噓,並沒有太多的悲傷情緒。


    她本就是個薄情之人,又或許她始終覺得自己是個外來的人,對這個世界的一切都處於一種旁觀的態度,不輕易參與,也不會被隨意撩動心弦。


    就像一開始認識薑昔玦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對薑昔玦抱有了懷疑的態度,她懷疑薑昔玦對她圖謀不軌,懷疑薑昔玦有什麽陰謀。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被她懷疑的人,卻三番五次地救了她,還不惜多次犧牲自己的性命,為了她眾叛親離,為了她功力全失。


    她已經沒辦法再將自己當一個局外人了,她已經沒辦法失去他了。


    她一點點將他沾著血的衣服從他的身上褪下,取來濕潤的帕子,她不敢觸碰他的傷口,她怕他會疼,她隻是輕輕地擦拭著傷口邊緣那些幹涸了的血跡。


    他的每一寸皮膚都是冰冷得,就像他們第一次相見的時候,冷得不像是一個活著的人。


    眼淚不受控製地從眼眶裏滑落。


    她以前在現代,過慣了養尊處優的生活,從來都是一個不會照顧別人的人,更別說為人處理傷口,替人擦拭血跡。這樣血腥的工作,她作為一個現代人何時接觸過。


    可是此時的她卻無比的耐心,一點點將所有的血跡擦幹,包括臉龐和發絲都清理幹淨了,她為他包紮傷口,她找來幹淨的衣服為他換上,又取來幹淨的被褥和床單,將染了血的衣物堆在了外麵。


    收拾完畢之後,薑昔玦看上去終於沒那麽可怖了,隻是臉色過分蒼白而已,其實他本就是個臉色蒼白的人,如今這般安靜的躺在床榻上,仿佛真的隻是睡著了一般。


    把薑昔玦的一切都收拾好了,施月這才將自己身上的血跡清理幹淨,換上了幹淨的衣服。


    她坐到了薑昔玦的床邊,凝望著這張安靜的臉。


    淚水早已經哭幹了。


    她握住薑昔玦冰冷的手,似乎這樣就可以將他的手捂暖一般:“你一定要醒過來,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薑暮雲迴到自己院子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她帶了些吃食迴來,一走進客房裏,就看見施月坐在薑昔玦的床邊已經睡著了。


    她整個人都卷縮著,睫毛上沾著晶瑩的淚珠,這個角度看去,仿佛和薑昔玦互相依偎著取暖。


    薑暮雲沒有絲毫心理負擔地把施月叫醒了,將帶來的吃的遞給了她,道:“我已經出去打探到消息了。”


    “淩雲宗對外宣稱薑昔玦帶著虞青影破了他們的護山大陣,此時正在逃亡,魏家現在正在備戰中,生怕被拜月教偷襲,應該不會來追殺你們,所以最應該擔心的就是緣溪老祖……薑昔玦以前是我們薑家的人,又突然在平陵出現,所有人都會想到他很可能逃迴了薑家,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施月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


    薑暮雲歎了一口氣:“我一開始還以為你有三天的時間可以打算,但現在想來,你恐怕明天晚上之前就必須離開了,連我父親都有些懷疑他是不是已經迴來了,今天還找我問話了。”


    “那薑昔玦怎麽辦?”


    薑暮雲沒什麽多餘的表情:“他受這麽重的傷,逃不了了,我也保不住他。”


    施月的臉色變得無比蒼白:“保不住是什麽意思?”


    “等我父親發現他之後一定會率先將他交出去,我能做的,就是暫時穩住他的傷勢,讓他不至於因為受傷太重而身亡。”


    “我怎麽能拋下他一個人逃走?”施月的聲音都在顫抖。


    薑暮雲歎了口氣:“你必須這麽做,這是他所希望的,他受這麽重的傷,為你做了這麽多,就是不想讓你被緣溪老祖抓住,你難道要讓他所有的努力都白費嗎?”


    不得不說,薑暮雲和薑昔玦果然是兄妹,身上那股子清冷的氣息簡直如出一轍。


    施月呆呆地立在原地,她不喜歡這樣的台詞,這樣類似於“你不怎麽怎麽樣,他的努力就白費了”這樣的台詞。


    像一碗毒雞湯,卻又不得不咬牙喝下。


    是的,她必須逃走,要不然薑昔玦受這麽重的傷就白費了,她不能辜負薑昔玦的期望,她……必須走。


    “我會走的,但是,我想等到明天晚上。”


    薑暮雲點了點頭:“可以,幫你瞞到明天晚上還是不成問題的。”


    “我該往哪逃。”


    “沒有一個真正安全的地方,緣溪老祖是一個非常厲害的人,你最好天涯海角能走多遠就走多遠,一輩子隱姓埋名。”


    這個世界不比現代,交通發達,通訊發達,隻要是想見麵,就一定會見到。


    “那我什麽時候還能見到薑昔玦?”


    薑暮雲想了想:“按照我的估計,緣溪老祖不會對他做什麽,但是很可能會軟禁他,不過這樣也好,緣溪老祖那裏說不定有我沒聽說過的治療方法能治好他的後遺症,等到他被放出來之後,應該會去尋你。”


    施月默默點了點頭,現在也隻能這樣了,薑昔玦一定能找到她的,他們之間還有那根紅線了連接著呢。


    “好了,”薑暮雲走到了薑昔玦的床邊:“你去門外守著吧,我要開始給他療傷了。”


    施月有些擔憂地向薑昔玦的方向看了一眼,點了點頭:“有勞了。”


    說罷,她走出了客房,順手將門給帶上了。


    月色如水,夜風微涼。


    薑暮雲所居住的這間院子真的非常安靜,安靜得連蟲鳴聲都沒有。


    施月就這麽望著月亮,放空著自己。


    薑昔玦一定會沒事的,她也一定能逃掉的,他們以後會再相見的。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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