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之交,正是樹木新綠之時,此時放火燒山不啻為癡心妄想,但今年北疆卻因先前一場火山爆發百裏枯木,遍地都是焦黑的木炭。

    那一日,當北疆軍的千百隻火箭在午夜宛如流星般襲向前崖隘口時,敖瑞就明白了築北王的企圖。

    無論是琉軍還是北疆軍,所有人此生都無法忘記這場衝天大火。

    琉國的遊擊輕騎以擅長奇襲著稱,而在這場足足燒了三天三夜的大火之後,漫山遍野一覽無餘,再也沒有可以給偷襲提供掩映的林木,築北王此舉相當於不費一兵一卒就削弱了他們的優勢。

    “他這是想和我們硬碰硬。”敖瑞擺弄著親兵由山林間拾迴的木炭,隨手在地圖上畫了幾下。

    巴圖布赫站在營帳中沉默不語。

    築北王此計甚是陰險。

    據探子來報,北疆軍早先曾在帝泉關外砍伐大片林木,又以沙土撒出十丈寬三裏長的一條防火沙地,借由當夜東南風,這起大火完全向著琉國境內燒去。

    為此,他與眾將率領兵士一連奮戰三日才堪堪將火勢控製住,且因先前大山噴火以至遍地焦炭,明火雖滅,暗火卻防不勝防。以手試土,猶有餘溫。

    為救大火,軍中兵士皆是疲憊不堪,才剛攻下的前崖隘口沒有了山林的掩映,在一片光禿禿豎在丘陵之間已然是個明晃晃的靶子。

    “國君,末將以為應先撤軍三裏。”

    敖瑞扔開炭條,抬起頭看著巴圖布赫一笑,“怎麽?你怕北疆軍偷襲?咱們的馬兒不敢踏上藏有暗火的焦土,北疆軍的馬就敢麽?”

    “國君的安危……”

    敖瑞擺擺手,“築北王那個老東西都敢親臨陣前,我怎可能縮迴去?再者,這是他對我的挑釁,看我敢不敢在沒有遊擊輕騎的伏兵下與之正麵對戰。”

    巴圖布赫眼神一凜,“國君要戰?”

    敖瑞仰頭一笑,走上前伸手拍著巴圖布赫的肩,“當然,我等的就是這一天。堂堂正正的和北疆軍大戰一場,奪迴原本就屬於琉國的土地。”

    然而就在琉國人忙於撲滅大火,等待暗火熄滅,調整休養的十幾天裏,築北王卻接到了一道讓他為之氣結的聖旨。

    “增派援軍?”衛玄看了一眼言重山,先前沒有任何消息,怎的突然就派來一股援軍?這軍隊援的又是什麽?

    “狗屁援軍,必然是陸大學士耍的花招。我的探子來迴,

    此次隨軍而來的還有一位臨時提拔起來的通政司參議,你猜是誰?”

    衛玄第一想到的是曾在北疆吃過虧的陸世琛,但一看言重山勾起的嘴角,心念一轉,“難道是肇親王府二世子?”

    “然也,正是李崇烈的二哥李崇燾。”

    衛玄口中反複念了兩遍“通政司參議”這個官名,“通政司的人,也外放?”

    言重山冷笑,“是啊,他們除了在遞送章疏時吃些好處,拿腔拿調自詡心懷天下民生疾苦以外,職責內還有‘奏報軍情’一項。”

    衛玄眼神一寒,“若說肇親王府二世子是來混軍功的理應掛武職才對,難道他是為了那件事而來?”

    言重山撓了撓眉毛,“要我說,這陸氏一族仗著位高權重,終年蹲在京城裏就以為自己是半個天子,以為武將是隻會騎馬打仗的蠢材。弄了這麽個名頭過來,他們的算盤打得還真圓。”

    說罷又譏笑道:“可惜是自以為是。”

    相對於言重山的吊兒郎當,衛玄還是很謹慎的問:“你派去大世子身邊的兩個探子有興圖鎮的消息遞迴來麽?”

    “有~”言重山拖長了聲音歪在椅子裏,坐沒個坐相兒,“二公子已和程參軍親熱的好似一家人,動輒湊在一起嘀嘀咕咕,每每這對‘好兄弟’外出巡視邊境,竟然次次都能遇見個琉國探子啊或是小股輕騎,真是巧得可笑。”

    衛玄沉默片刻後長歎一聲,“二公子若是能滿足於小打小鬧……”

    “不可能。”言重山向前微微傾身,“奏報軍情的通政司參議都來了,還能隻是小亂子麽?隻怕二公子這迴要弄個大事出來,給自己爭個大功勞呢!”

    衛玄放在膝頭的手掌攥成拳,“我懂了。”

    未幾,言重山收斂起玩世不恭,“探子還帶來一條消息。”

    原本衛玄已起身準備迴房手書一封密信傳給大世子,聽得此話便站定腳步,一種不好的預感讓他迴過頭,“怎麽?”

    “李崇烈的母親,去世了。”

    一場初夏的大雨潤澤了焦黑的土地,戰鼓隆隆中,一直與北疆軍相互試探周旋的琉軍終於集結兵力於帝泉關外。

    受地勢所限,帝泉關易守難攻,但一味龜縮於城牆之內隻會讓這場戰爭無限期的拉鋸下去,北疆百姓永無寧日。

    王爺身披甲胄騎於馬上,坐守本陣。衛玄率領左翼,京城來的“援軍”將領指揮右翼。

    李崇烈臂纏黑紗,麵色平靜的駐馬於衛玄身側。

    “上盾!”衛玄側過頭輕斥一聲,“心中有痛又何必偽裝?陳夫人在天之靈是要看你建功立業而不是佯裝泰然,你這般又是做給誰看?”

    李崇烈一震,依言握起盾牌立在身前,“琉國有長弓連弩,左將軍小心了。”

    衛玄自信一笑,披掛重甲的挺拔身姿宛如戰神,“琉國重騎的馬刀帶有迴勾,可知如何應付麽?”

    帝泉關箭樓上的旗兵打出旗語,鼓聲微變,兩長一短,前鋒弓箭兵紛紛拉開角弓,箭在弦上。

    衛玄提起長槍,“兵器相交之時,切記緊貼不放。”

    箭矢離弦,破空之聲驟起。

    “殺!殺!殺!”

    靜言一早便被一股沒來由的心慌攪得心煩意亂。將日常差事草草打發,步履匆匆的來到漱石居,才進院門就迎麵碰見負責遞送軍報的達森。

    “可是帝泉關那邊有信兒來?”

    達森略一點頭,“已交給大公主,姑娘請!”說罷轉身便走。

    靜言也沒在意他的無禮,達森能迴上一句話已算是客氣。

    熟門熟路直接進了屋,“姑奶奶,今日軍報上是怎麽……”話隻說出一半就見廳堂中正坐著兩名外族人打扮的陌生男子,而且湯先生也在。

    姑奶奶一笑,“這個就是我才剛提的章姑娘,左將軍衛玄沒過門的媳婦。”說著衝靜言點點手,“丫頭過來,這兩位是莫伊族長老。”

    靜言規規矩矩的行了大禮。

    姑奶奶倒也不避諱,直接告訴她長老們帶來了好消息。

    蒙州與琉國接壤的草原上,各部族以莫伊族和固林族為首對琉國西部邊界頻繁騷擾,前幾日琉國派去了議和大臣,現今恐怕正被逼得拍桌子罵娘。

    “諾敏的父王可不是好對付的主兒,我這次迴去見了幾麵,簡直比最狡猾的狼還要奸詐。”姑奶奶笑意盈盈,“有他跟琉國大臣談判,對方可是占不到便宜的。”

    此話一出,堂上之人都心領神會的哈哈大笑。

    其中一位莫伊族長老撫掌歎道:“這便是你們常說的趁火打劫了罷?”

    姑奶奶見靜言眼中略顯焦急的探詢,微微一笑,暗中衝她點了點頭:放心。

    湯先生自然也知靜言在擔心什麽,捋著胡須體貼的說:“前線傳來軍報,王爺首戰大捷

    ,逼得琉國人退兵十裏,收複前崖隘口。左將軍英勇非常,斬敵過百毫發未傷。”

    靜言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麵露喜色。

    莫伊族人天性豪放,兩位長老見狀便笑著說,“隻隔了一座巴雅山,北疆的姑娘可不如我們莫伊族的姑娘豪爽。擔心情郎也不敢問一問,你看固林的大公主諾敏,隻見到大世子的畫像便帶著人馬追過來……”

    姑奶奶佯裝生氣,“什麽話!大世子身份尊貴,驍勇善戰秉性耿直,固林公主看重的是我們文符的人品,什麽畫像不畫像的!”

    得知衛玄平安無事,靜言也有了精神說笑應酬,“說起這位諾敏公主,我是見過的……”

    “靳文符,我發現有三名可疑的人往西隘口去了。”

    被直唿其名的大世子抬起頭,看著來人忍不住笑,“你怎的如此打扮?”

    諾敏的一頭烏發在頭上挽了個簡單又結實的發髻,沒戴任何首飾,隻在發間別了若幹支彎折過的柳條,身上也隻穿褐色的粗布衣裳,若是隱在樹後真是很難發現。

    諾敏輕嗤一聲:“又不是去宴會吃酒,還要怎麽打扮?我本就厭煩那些華服羅衫,父王還最喜歡在我身上掛滿金銀珠寶以炫耀固林族的富有。今次我是來幫你鏟除仇敵的,好不容易能落個輕裝打扮,難道你想讓我插著金枝釵搭弓射箭麽?”

    靳文符此時也是一身輕便甲胄,他和諾敏按照父王的吩咐一直潛伏在興圖鎮以南的山林之中,身邊漫說是沒有伺候的小廝丫鬟,連生火造飯這類粗活都要親力親為。

    伸手揪了揪諾敏頭上的枝條,“你若真戴著滿頭珠翠,恐怕會第一個被人射下馬來。”

    “靳文符。”

    “嗯?”

    諾敏用衣袖揩了揩臉上的塵土,“草原上的人都說我是固林族第一美人,你看我美嗎?”

    蒙州的姑娘果然豪放。靳文符淡淡一笑,“美。”

    諾敏得意起來,“我也覺得你是我見過最俊的男人,等打完仗咱們就辦酒席,我要嫁給你。”

    “諾敏……”靳文符的眼神變得有些黯淡,“我的身體,不好。我不想耽誤……”

    “你的身體不好?”諾敏笑彎了眼睛,“你用的弓我都拉不滿,這般強壯怎會身體不好?你姑姑告訴我你是為保一個不相幹的女人的清白才險些把自己憋壞的,這麽高貴的品格肯定會受到草原鷹神的庇護和獎賞,

    再說……”

    諾敏頑皮的眨眨眼,“父王私下裏告訴我,男人要是不行就給他吃生牛肉,多吃些就好了。”

    靳文符險些栽倒。

    然而說笑歸說笑,靳文符並未忽略才剛諾敏帶來的消息。

    正打算派人再去打探時,一名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小卒突然從某棵樹後冒了出來,雙手呈上一封蓋有火漆印的密信後,一閃身又消失在林木之間。

    諾敏好奇的探頭張望,“這人是誰?來無影去無蹤的,真厲害!”

    靳文符扯開信匆匆瀏覽,“這是言軍師身邊的探子。”

    “軍師的探子?”諾敏歪頭想了想,“嘁,我才不信!這探子大有來頭才對。”

    靳文符盯著信紙麵色陰沉,下意識的答道:“是啊,你說得對,這不是普通的探子,是皇帝身邊的添翼所刺客。”

    “添翼所?”

    然而靳文符沒有再迴答諾敏的問題,隻是將來信閱畢,雙手一搓,揉成團扔進營地的炭火坑中。那炭坑看上去已是一片死灰,卻在瞬間將信紙引燃。

    靳文符眼中反映著那團躍動著的橘黃色火焰,直到看著它在釋放了短暫的光華後逐漸暗淡,最終完全熄滅,隻餘一團黑色的灰燼。

    “四虎!”

    自大郡主和靜言迴王府後一直留守在大世子身邊的四虎於三丈外一拱手:“在!”

    “傳令下去,即刻拔營。摒棄一切輜重,隻帶足箭矢兵器,去西隘口!”

    諾敏看了靳文符一眼,轉身走向休憩中的固林族士兵,振臂一唿,“準備出征!”

    興圖鎮西隘口。

    看似寂靜的山林之中殺意暗湧。

    天邊一片火燒雲,穿破雲層的金紅色晚霞籠罩在隘口的城牆之上,遠遠可見隻有寥寥幾名當值巡防的士兵漫不經心的走來走去。

    忽然隘口之外的樹林中驚起一群飛鳥,守兵起疑,紛紛引頸觀望,卻在此時忽有若幹支利箭破空而來,“偷襲!琉國人來偷襲……”

    士兵最後的驚唿在山穀中迴響。

    靳文符一抬手,示意眾人不要輕舉妄動。

    片刻後,伴隨著三聲重物撞擊的悶響,西隘口的關卡大門被撞破,而設在隘口之內的兵營裏卻毫無動靜。

    馬蹄奔騰聲猶如滾雷,轟隆隆長驅直入。

    靳文符由樹後現身,拉出一

    輪滿弓,瞄準為首一名騎兵,箭出!

    “殺!”

    靜言衝王廚娘微微一笑,“今兒來的是莫伊族貴客,王爺在前線又打了勝仗,姑奶奶和王妃吩咐讓府裏的人也都一起樂一樂,不必太拘著。您張羅完也早些歇息罷,又或與老姐妹一同吃幾盅酒解解乏。”

    王廚娘雙手扭著一塊布巾跟出來,“姑娘可看到有陣前陣亡的兵士名單麽?”

    靜言迴過頭,“您的兩個兒子是不是跟著大世子的?”

    “是是,前陣子世子行蹤不明,我就擔心……但也不敢去問姑奶奶。”

    靜言抿嘴一笑,“不妨事,大世子很安全。”

    “啊?姑娘此言當真?”

    雖這王廚娘自靜言進府便一直找她麻煩,但這種時候誰會忍心欺騙一位母親?

    靜言再三保證之後,王廚娘喜極而涕,一個勁兒的念佛,雙手合十對著西方拜了又拜,“姑娘你看,這晚霞多美,明天可是個好天呢!”

    靜言順著王廚娘的手臂向天邊望去,映著盤踞在遠方的巴雅山山峰,正是:日暮連歸騎,長川照晚霞。

    敖瑞負手站在一處小丘之上,遙望天邊紅雲,麵上毫無戰敗的氣餒或急躁,反而淡然得讓人有些心驚。

    策馬而來的巴圖布赫對國君的背影凝視片刻翻身下馬,示意一旁的親兵不要出聲,徑自走到敖瑞身後三步處站定,“國君一招詐敗使得精彩,明日北疆軍必定乘勝追擊,這一塊地形有利於我軍重騎衝殺,必定讓他們悔不當初。”

    敖瑞低聲輕笑,“巴圖布赫,你終於也學會油嘴滑舌了麽?”側過頭,“不過你說對了一半,我確實有意詐做兵敗,誘其追擊利用地形明日再戰,但今日之死傷已超出我的意料。所以,現下可說是我的計謀得逞,又或是被打得落花流水,各占一半罷了。”

    輕歎一聲,“北疆軍,果然不容小覷。”

    巴圖布赫眼中泛起崇敬的神采,“身為一國之君能如此正視自己的勝敗末將敬佩之至。”

    敖瑞哂笑,“你這都是從哪兒學來的奉承話。”

    “末將絕非……”

    敖瑞抬手一指天邊夕陽,“你看,多美的晚霞。”

    巴圖布赫不再出聲,隻是靜靜的佇立在年輕的國君身後。過了一會兒突然說:“興圖鎮那邊恐怕已動手了。”

    敖瑞冷哼一聲,“沒想到北疆軍內還真有此

    等出賣情報的叛徒,這讓我很意外。”

    “是,以築北王治軍之嚴末將也怕其中有詐。興圖鎮隘口狹長,貿然孤軍深入猶如被甕中捉鱉。所以,末將在對方遞送第一份密函時便派人押解過去五百死囚,讓他們做士兵打扮衝殺在前,另有二百弓箭手埋伏在隘口之外。”

    敖瑞抬起眉毛,“你果然是愈發奸詐了。如此一來,那些死囚便是先鋒,若情報屬實可擾亂北疆軍的後院,若是誘敵之計,死了也便死了,還省了咱們刀斧手的力氣,隻當是行刑處決。”

    轉過身,敖瑞似乎頗感興趣,“你派去隘口之外的弓箭手是打算萬一北疆軍殺個迴馬槍,就亂箭給他們射成刺蝟?”

    見巴圖布赫點頭默認,敖瑞仰頭大笑,“好好好!這套連環計擺得真不錯,靈活機動,怎麽都是你贏。”

    巴圖布赫謙虛道:“謝國君稱讚。”

    敖瑞忽然搖了搖頭,“這是有人在背後拆築北王的台啊!你看,咱們還未如何他們已然自己先鬧起來。這就是君主無能的下場!”

    靳文筳意氣風發策馬疾奔,琉國人終於打進來了麽?哈哈,他立大功的機會終於到了!

    緊隨其後的程參軍嘴邊勾起一絲陰笑,衝身側心腹使了個眼色,看到那人眼神向旁邊山林一送又微微點了點頭,便知太守派來的伏兵已到位。

    轉迴頭再看一眼靳文筳的背影,不由冷笑。

    王府二公子隻不過表麵精,實際是個傻的。程參軍也沒想到自己能這麽輕易的將其蠱惑,難道他就不知這般私自撤走防守兵力是重罪麽?一會兒隻要琉國人打進來,太守府伏兵一出,就可抓他靳文筳一個現形兒!

    築北王於帝泉關小心謹慎的和琉國人周旋,但在京城那些不懂戰事的權臣看來就是拖拖拉拉居心叵測。恐怕皇上也心存疑慮,否則怎會同意增派援軍?與此同時,築北王的二兒子又私撤布防讓敵兵攻打進來,這兩條扣他們王府一個裏通外國的罪名不在話下!

    程參軍覺得這簡直就是天上掉了個大餡餅。

    都說築北王府能人無數,上至陸大學士下至陳太守都束手無策,沒想到卻被他算計了。此次立得如此大功,以後的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啊!

    然而就在靳文筳和程參軍各自心懷鬼胎的來到興圖鎮西隘口時,卻看到一個他們最不想看到的人——大世子靳文符!

    “大哥!你怎麽在這兒?”

    聽到不遠處

    傳來陣陣喊殺之聲,靳文筳急了,也不等迴話直接策馬上前,一把揪住大世子的胳膊,“你不好好的蹲在你的儷馬山,竟然跑到我的地盤來搶軍功!有父王偏疼你給你撐腰還不夠麽!”

    大世子劍眉一斂,“文筳,你告訴我隘口兵營裏的士兵都去哪裏了?”

    靳文筳冷下臉來,“此處是由我鎮守的興圖鎮,沒你說話的份!”

    大世子反手一帶將他抓至麵前,“到得現今你還不自知已中了旁人奸計麽?”

    “休要胡說八道?什麽旁人的奸計,這是我設下的誘敵之計!”

    “文筳,你可知今日你帶來的都是什麽兵?出發前你可有親自點兵?”

    靳文筳抓住大世子的手腕一甩,“出征之前自然要點!”

    “那你就沒看出此次隨你而來的都是太守府親兵麽?還是說,你根本就不熟悉自己麾下的兵士?”

    大世子的話問到了靳文筳的軟肋上,平日裏他根本不屑與那些又髒又粗魯的士兵混在一處,且在他看來,他隻需管住那些將領即可。

    在這場簡短的對話之間,靳文筳看到不遠處的山林中有許多外族士兵或放冷箭,或如猿猴般跳躍騰挪,飛撲出去隻一刀便取敵兵項上頭顱。

    “這是……固林族的?”靳文筳眯眼冷笑,“大哥,你還未將他們的公主取迴家就先用人家的兵?不怕你那個公主恥笑你無能麽?你將咱們北疆軍的顏麵又放在何處?”

    大世子搖頭長歎,“文筳,難道在你眼裏便隻有軍功和顏麵麽?身為鎮守邊疆的王府之子,隻要保我黎民不受戰火荼毒,我寧可無所不用其極,顏麵又算什麽東西?”

    說罷也懶得再與他爭辯,大世子迴手指向一直在他們身後偷聽的程參軍,“文筳,你今日之舉可說是誘敵深入之計,但你為立奇功沒有申報調令已是犯了軍規。現下跟來的全是太守府兵將,你以為你能指揮得動他們麽?”

    “大哥莫要危言聳聽!”

    大世子冷笑,“好,那為何他們看到前方混戰卻無一人上前參戰?為何程參軍隻是站在你我身後偷聽卻將戰事置之不顧?”

    靳文筳亦是冷笑,“還不是因你將我絆住?沒有我的命令我的兵誰敢動?”

    “你的兵?若是你一聲令下無人應戰呢?若是今日我不在,這些太守府的人就會栽贓你私放敵兵入境,給咱們王府扣一個裏通外國的罪名!”

    大世子這句

    話越說到後麵聲音越高,到最後一句時更是撥轉馬頭直視程參軍,“參軍為何麵色蒼白?難道被我說中了?”

    “大世子言之有理,靳文筳私撤布防,不是裏通外國又是什麽!”

    程參軍才剛趁著他們對話的間隙粗粗估算了一下大世子帶來的兵力,又聽他識破嫁禍之計便惡向膽邊生,仗著有身後親兵,山林中又有陳太守派來的伏兵,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將這兄弟倆一同拿下,隻怕功勞會更大!

    “你!”靳文筳難以置信的瞪著程參軍,“這明明是……”

    然而,他已明白了。靳文筳並非魯鈍之人,先前為取軍功蒙蔽了雙眼,但他自己本身就是個耍弄奸計的好手,隻是沒想到也有被別人算計的一天!

    “文筳莫怕,父王已洞悉了他們的陰謀,除了諾敏帶來的固林族勇士,我還帶了……”

    “父王早就知道了?!”靳文筳大吼一聲,雙目通紅,“所以是他安排你暗中潛伏?”

    “文筳!現在不是爭執這些小事的時候!”

    靳文筳麵色蒼白,喃喃的說:“父王終究還是不信我的。”

    程參軍聽大世子說還有伏兵,唯恐生變,立刻抬手一揮,“兒郎們!將這兩個叛國逆賊拿下!不論生死!”

    然而話音剛落,一支利箭就穿透了他的喉嚨,太守府親兵嘩然。

    與此同時,四虎率領著大世子麾下的北疆軍由山穀兩側的緩坡上衝殺而出,將太守府一眾兵將團團圍住,一片刀光血影。

    大世子牽起靳文筳的坐騎韁繩將其帶離這個“內戰”的戰場。

    靳文筳起先還有些茫然,待得他終於迴過神來時,看到諾敏帶來的固林族士兵正與攻入隘口的琉軍混戰,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大哥,你都知道了吧?”

    “什麽?”

    靳文筳冷漠的仰頭大笑,“靳文符,你看好了,我絕不比你弱!”

    說罷抽出佩刀,打馬殺入陣中。

    夕陽西下,天邊一抹暗紅色的餘暉。

    招待莫伊族長老的酒席擺在築北王府棣棠軒內,姑奶奶以莫伊族大公主的身份端坐正席,湯先生和其他幾位恰好在王府做客的蒙州客商作陪。

    靜言站在姑奶奶身後布菜,正接過采如遞來的酒壺時,有小廝上前附耳迴了幾句話。

    姑奶奶看靜言麵色微變就問她:“什麽事?”

    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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