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梳元猶豫了一下,“翎羽拔了還會生出……”


    “那就長出來一點就拔掉一點,若想讓這惡畜在梧桐幽穀活下去,隻此辦法,否則他日他燒死其餘幼鳳該如何!?”


    鳳燭蒼對於鳳梳元那可笑的仁慈感到無語至極。


    鳳梳元便沒再開口,族長本欲將此事交給他來做,可鳳燭蒼卻是接過了這件差事,“鳳梳元那個做事溫吞瞎發善心的,這種事怎麽能交給他?!我來。”


    整個梧桐幽穀的鳳族都在好奇那燒了三天三夜的烈火是怎麽迴事,為何族長與兩位長老不準靠近火燒深坑之處。


    一直到梧桐幽穀的最後的火焰都熄滅。


    他們好多人都看到了大長老帶著一隻赤鳳幼鳥迴了他的洞府之內。


    鳳燭蒼的洞府,幹淨,簡潔,隻有一隻床,一張桌,沒有其他任何東西。


    他將那隻幼鳥帶迴洞府之後,就在它的腳踝上環上了一隻鎖靈環,隨後便眯著眼看著那隻幼鳳長長的漂亮的赤金色的羽毛又滑又亮,在光照下的光澤,前所未有的美。


    赤鳳一族,從未有過這樣的,這隻幼鳳的每一根翎羽都充滿火靈氣息,一觸即燃的火焰。


    鳳燭蒼漂亮潔白的手指輕輕撫過這翎羽,眯起了眼,不知在想些什麽。


    摸第二下的時候,幼鳥睜開了眼睛,金色的瞳孔,高貴冷傲,能夠傲然於所有赤鳳之上的威儀渾然天成。


    但眨眼之間,幼鳥的眼神卻是懵懂無知,帶著天真與孺慕,開口的聲音,奶聲奶氣。


    “你是誰?”


    鳳燭蒼當即覺得這會是一隻對赤鳳一族產生絕對威脅的惡畜,還未化作人形,便能口吐人言,說出清晰的詞句,不同凡響,又天生帶著殺戮氣息,極為危險。


    他薄薄的鮮紅的唇勾起,湊近了他,“你是我養的一隻畜生,名字……叫幽寂。”


    生於梧桐幽穀的一隻該被寂滅的惡畜。


    幽寂。


    幼鳳金色的眼睛彎了起來,望著鳳燭蒼的眼睛裏絲毫沒有對未來的恐懼,他被抱在了好似溫暖的懷裏,親昵地蹭著鳳燭蒼的手臂。


    直到第一根泛著金光的赤色翎羽被拔除的那一刻,極為淒厲的鳴啼從風燭蒼的洞府裏傳出,整個梧桐幽穀的綠植在一瞬間蔫透了,水靈萎縮躲藏了起來。


    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直到的洞府的地上鋪滿了赤金色的翎羽,幽寂身上所有的翎羽被拔除幹淨,不剩下一根。


    他金色的瞳孔裏盈滿了剔透的眼淚,卻是一滴都沒有滾下,他直直地看著鳳燭蒼,像是要看進他心底裏去,眼神裏都是茫然,委屈,不解。


    鳳燭蒼眯著眼睛,正要將他丟在地上,幽寂身上發出一陣金紅色的光,他幻化成了三歲孩子的模樣,五官精致,極為漂亮,卻是個小光頭,身上的皮膚紅紅的,像是在流血一樣。


    可即便如此,也沒有掩蓋掉他的漂亮。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委屈巴巴的,看起來沒什麽精神,奄奄一息,腳踝上是那隻鎖靈環,地上是被拔下來的翎羽。


    他癟著嘴巴,長睫毛眨一眨,愣是沒掉下眼淚,小紅唇委屈巴巴的,“壞!疼!”


    話音落下,他泛著血色的紅的周身便又冒出微弱的火焰,一點點修複著身上的傷口,同時,那火焰一下衝著他襲來。


    鳳燭蒼匆匆躲開,而被他那微弱的火光碰觸到的袖扣瞬間化作了灰煙。


    他的衣服,是鮫絲製成,刀槍不入,但在這烈火之下,竟是如同尋常的布匹一樣。


    鳳燭蒼眼底是震驚,死死盯著麵前被鎖靈環環住卻依舊能化作人形的惡畜,就算是鳳族,自出生起也要百年化作人身,這隻惡畜……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不能被他長成,否則赤鳳便會居於人下!


    梧桐幽穀裏誰都知道,大長老最為嚴厲冷酷,所有幼鳳每當到大長老授課的這一日,便都會很緊張。


    今天本該是大長老授課這一日,可大長老難得的告了假。


    一直到三日後,幼鳳樹心結界內。


    重新到了大長老授課這一日,他冷酷的臉鐵青著,手裏拿著一根玄冰鐵製成的鐵鏈,鐵鏈的另一頭拴著一個三歲的渾身皮膚都紅紅的有些傷痕的奶娃。


    奶娃身上光溜溜的,什麽都沒穿,一雙金色的瞳孔在所有幼鳳稚兒裏顯得極為特別。


    他看起來很虛弱,很沒精神。


    “大長老,這是誰呀?”同樣稚嫩的聲音,滿是好奇。


    鳳燭蒼眯著狹長的眼睛,冷冷說道,紅唇輕啟之間是殘忍與冷酷,“一隻雜毛雞,你們的下仆。”


    他的話音落下,一群赤鳳稚兒瞬間便對那隻被玄鐵鏈鎖著的奶娃露出了居高臨下鄙夷的神情,連多看一眼都不願。


    赤鳳是五鳳之首,在五鳳之中都是最至尊的存在,何況一隻雜毛雞。


    鳳燭蒼不許幽寂坐著,讓他站在一邊,並開始授課。


    授課之時,他一直注意著幽寂。


    他發現,幽寂的學習領悟能力極強,所有的東西,一遍就會,古老的術法咒語,繁複的課文,隻看一遍就會,超越所有的小赤鳳。


    他那雙金色的瞳孔又亮又烈,即便被玄鐵鏈鎖著,即便身體虛弱的不堪一擊,任何火靈都調動不了,但那種天生的威儀與兇殘的天性卻是令人天然的臣服。


    絕不能讓他長成,但也絕不能讓他死。


    赤鳳一族需要他這樣的惡畜兇獸來守護,保住五鳳之首的位置。


    下課後,鳳燭蒼帶著幽寂迴了洞府,並拒絕了鳳梳元的探看,隻找了赤鳳族長秉燭夜談一晚。


    從那一日之後,幽寂便專門由鳳燭蒼教授,每日晚上都會被授以鳳族上古以來各種禁忌術法。


    所謂禁忌術法,便是威力超群,卻是會自損極嚴重的術法,能以一人之力護住全族,代價就是自己隕落。


    這是鳳族自古以來流傳下來的術法,上古時期為保全族由一位老祖宗所創,後來鳳族神獸的地位保住,術法雖有流傳,但沒有鳳族會再學這功法。


    因為要學這禁忌術法需要超高天賦和超強靈力,若是族群中有這樣的鳳族,沒有族長會舍得讓他習這樣的術法。


    幽寂再沒有去過幼鳳樹心,被鎖在了鳳燭蒼的洞府裏,那根玄冰鐵鏈牢牢禁錮著他,每日早上會被鳳燭蒼將身上長了一夜的翎羽拔除,火靈從他身上流散大半。


    到了晚上,鳳燭蒼便會教授他鳳族禁術。


    誰都知道,赤鳳族大長老的洞府裏養了一隻雜毛雞,被玄冰鐵鏈鎖著,五鳳族誰不開心了,都可以去欺負,白天的那隻雜毛雞毫無還手之力。


    那隻雜毛雞從來不說話,身上連衣服都沒有。


    “那就是隻惡畜,與我們高貴美麗的鳳族不能同日而語。”


    “他好醜啊,都沒頭發,身上一直紅紅的都是血絲。”


    “不知羞恥,毫無優雅姿態,連衣服都不會穿麽,不知羞恥!”


    “梧桐幽穀裏隻養鳳族,怎麽會有這麽一隻雜毛雞啊?”


    小時候


    ,幽寂會難過,會傷心,會生氣,長大後,就不會了。


    一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幽寂暴戾的火靈氣息越來越壓不住,鳳燭蒼的洞府也越來越掩藏不住他那令人恐懼的力量。


    可幽寂沉默著,卻從來沒有想過掙脫出那根玄冰鐵鏈,也從未出洞府看過外麵的風景。


    白天都會坐在滿地的翎羽裏,不聲不響,漂亮至極的臉上冰冷一片,空洞無情。


    直到有一天,梧桐幽穀裏發生重要的事情,所有住在幽穀裏的五色鳳族全部出行。


    那一日的早上,鳳燭蒼沒有來得及替幽寂拔毛,匆匆便離開了洞府。


    幽寂冷冰冰的目光朝外看去時,見到的便是如常的天光,一如既往,他垂下眼睛,安安靜靜的。


    安安靜靜地等著身上的翎羽長出來。


    安安靜靜地等著火靈的氣息在身體裏暴戾而生,他垂下的眼睛裏,是殺戮與戰意,熊熊的烈火,生出了一小簇,自他的掌心處。


    直到火靈的氣息越來越盛,直到翎羽破開皮膚,慢慢長成,蓄滿火靈之力,他動了動腿,忽然渾身爆出烈火。


    腳踝的鎖靈環終於壓不住,被焚燒成灰,玄冰鐵鏈一寸寸鍛煉。


    他的心口處長出了一片堅硬如鱗甲的痂,被烈火淬煉成了護心寶器,可護住他不被禁術反噬致死。


    一聲啼鳴尖嘯而起,衝天的九龍烈火將這裏燒成灰飛,周圍靠得近的鳳鳥隻要來不及逃的,全部被燒成灰,連魂魄都被燃燒殆盡。


    狂戰殺意肆虐而起,整片梧桐幽穀燃起烈火,他金色的瞳孔裏是冰冷的殺意。


    整片幽穀裏都是鳳族的鳴叫,連綿不絕,幽寂金色的瞳孔都像是被染成紅色,鳳燭蒼所教授的禁術全部使出。


    五鳳族被燒得奄奄一息,剩不下幾隻,死死等著幽寂靈力耗完被反噬,鳳燭蒼氣得眼睛都紅了。


    幽寂終於使完禁術,靈力反噬,同樣奄奄一息,很快被鳳燭蒼再次鎖起來,關進了幽穀深淵裏。


    幽穀深淵裏養著一群最喜歡啃噬鳳族血肉的鬼靈,食欲每時每刻都不得滿足。


    幽寂被咬得奄奄一息,深淵外卻伸進了一隻手,將鬼靈撕成碎片,一把將他拉出了深淵。


    他睜開眼睛,隻有一片血色,隻聽到一道聲


    音充滿憐惜。


    “竟是小朱雀。”


    “這就是五鳳圈養的那隻惡畜麽?”另一道聲音很冷淡,卻也很平靜。


    “哪是惡畜,是小朱雀啊,竟是被五鳳這麽養著,五鳳族這次犯下的錯,誰都不能救,這梧桐幽穀快要下沉了,我要帶他出去,何況要不是他,五鳳哪那麽容易被解決?”


    她笑盈盈的,一把將她抱進懷裏。


    幽寂恍惚之間像是迴憶起了第一次睜開眼睛時,感受到的鳳燭蒼的懷抱的溫暖,他顫栗了一下,忽然生出恐慌來。


    “別怕呀,我去找聖佛大哥替你用業火紅蓮修複經脈。”她低低的含笑的聲音輕柔又溫暖,叫人忍不住想靠近。


    “業火紅蓮,隻有一朵,他不會給的,這惡……朱雀殺戮太重。”另一道嗓音很是冷淡,也顯得無情。


    “他是佛,會給的,我拿上古菩提子與他等價交換。”


    幽寂什麽都看不見,後來便沒了知覺,再有知覺時,便是被養在了一朵紅蓮結界裏,出不去。


    大光明佛光罩在他身上,禪音連綿不絕,十萬年,彈指即過。


    聖佛種下了一棵菩提樹,他被教導了十萬年,用業火與禪音洗去了身上的殺戮與記憶。


    然後……


    那些梵音好像依稀還在耳邊響起,深埋在深處的某些記憶片段忽然就衝了出來,隨著那聲尖嘯的啼鳴被喚醒。


    幽寂金色的瞳孔裏漫出了一層血色,周身暴戾的氣息壓都壓不住,烈火九龍瞬間就要爆發。


    整片灰暗的屍山古境忽然就降下了厚重的威壓,沉得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嫚堯先是被屍山古境裏的那聲古怪的尖嘯長鳴嚇了一跳,然後就被幽寂忽然爆出的戾氣弄得一下心都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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