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就是最頂尖的那隻蟲子,有的王太厲害,其他的蛐蛐看見它都不敢動彈的。”


    “我曾經看見過有人覺得自己的蛐蛐王是最厲害的,於是拿去鬥,還壓了大注在上麵。”華榮月突然笑的像是看見了什麽笑話一樣,半天都沒停下來,“結果你知道後來怎麽樣了嗎?”


    “他覺得自己的蛐蛐是王,殊不知在別的王麵前,他的這隻蛐蛐隻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小蟲子了。”


    ——有關於罐子的事情,江湖上知道的人極少。


    這應該也是防止罐子再產生的一種方法,否則江湖上的人都清楚這東西究竟是怎麽產生的話,恐怕會惹出很大的亂子。


    否則江連煥也不會說這是六扇門裏隻有他這種級別才能知道的核心秘密了。


    華榮月盯著那個女人的眼睛道,“你說這鬥蛐蛐好玩嗎?”


    ……


    “好玩。”


    寂靜的靈堂中終於傳出了蛇女艱澀的聲音。


    華榮月一拍手,身上那種古怪的興奮感一瞬間就退了下去,重新變得懶洋洋的,“這個故事就算講完了,還有一個故事,你要聽嗎?”


    “喂,這樣就講完了?”旁邊的那個少俠一臉震驚的表情,他小心翼翼的靠近了華榮月,然後不停的用手指戳她,似乎致力於在她的後背上戳出一段摩斯密碼,密碼裏寫著“你個憨批你就講了個鬥蛐蛐是不是想死?”


    蛇女似乎是胸口做了個很明顯的起伏,她說:“……您的故事確實是很有意思。”


    身後不停戳華榮月的動作忽然就停了,華榮月沒去管身後這個不知道死沒死機的少俠,淡淡的說:“那可真好,我還以為我這個鬥蛐蛐的故事您不喜歡呢。”


    “但沒有關係,我有好幾個故事,總會有一個你喜歡的。”華榮月看著蛇女道,“隻不過我喜歡說,不知道……您願不願意聽啊。”


    蛇女身邊過來了一個人,這人在她的耳邊耳語了幾句。


    她原本一直側對著華榮月,在聽見了耳邊人說的話之後,表情也逐漸的從冰冷變成了狠厲。


    忽然,她朝著華榮月的方向一瞥,宛如蛇瞳一樣的眼睛忽然間就像是淬了毒一樣,眼睛周圍被畫了一圈濃濃的黑,就像是蛇的眼妝。


    華榮月看見蛇女帶著一絲冷笑道,“不知道……您還有多少故事。”


    “不過有多少,我都願意聽。”


    “啊,那可真好。”華榮月低聲笑了起來。


    “現在的人啊,都已經不願意好好的聽別人說話了,如果你能喜歡聽我的故事,那我可真是太高興了。”


    坐在屋子裏的人麵麵相覷,老實說,他們沒有一個人聽懂剛才華榮月講的那故事到底是個什麽玩意的,似乎真的就隻是講了個鬥蛐蛐。可是大家也不傻,總不會真的把這當成一個鬥蛐蛐的故事去聽。


    坐在華榮月身邊的那個八字眉忽然轉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背後,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感覺自己身後的那個已經被糊的死死的窗戶上突然閃過去一道黑影。


    華榮月玩著手指,她心說接下來該講個什麽故事呢?


    她保持著雙手交叉的姿勢說道,“其實這個江湖很奇怪的,每個人都有很多的故事,每個人的故事看起來都是沒有交叉的個體,但有時候,我們會忽然發現這些故事不知不覺中已經變成了一張巨大的網,我們每個人都身處其中。”


    “誰敢保證自己不是別人故事中的角色呢?或許是配角,或許是一個一閃而過的行人,或者就是故事的主角。”


    她接下來講的故事是跟一群女人有關的故事,這群女人們很奇怪,她們平日裏隻會在晚上出門,白天從來都不出門。


    因為晚上看不見,所以她們就開始在夜晚掛上了燈籠,那些燈籠將夜晚也照的亮如白晝。


    “很奇怪是不是?”華榮月道,“可是這也沒有辦法……因為她們之前曾經生活過的地方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的,她們沒有辦法適應正常人的生活了,索性就都在晚上生活了。”


    “這群女人們覺得每個人都提著相同的燈籠太無趣了,每個人穿著同樣的衣服也太無趣了,漸漸的,她們開始有了一個愛好,就是在晚上掛出自己認為的最漂亮的燈籠,穿上自己認為的最漂亮的衣服……”


    她說的這個故事讓旁邊死機了的少俠逐漸變得活了起來,也讓周圍的人表情逐漸變得疑惑了起來。


    他們無不覺得這個故事有種奇怪的熟悉感,此時表情驚疑中帶著種猜測的互相看著。他們自然不知道之前那個少俠說的話完全都是華榮月給他傳音的。


    華榮月也注意到了這些人的眼神,她並沒有管這些人,而是淡淡的說:“她們之前住的地方有很多漂亮的紫藤花,紫藤花纏繞在柱子上,一直蔓延到天花板,就像天都是紫色的一樣。”


    剛剛那個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四處張揚,而是低著頭想著心事的花船女人忽然猛的一震,然後朝著華榮月這邊的方向看了過來。


    “有這樣的一個人,我們就叫她小紅吧。”華榮月道。


    “小紅她在遊山玩水的時候,就來到了這個開滿著紫藤花的地方,看見了裏麵形形色色的女人。”


    “那個時候,女人們依舊還是白天休息,晚上出門,但那時她們還沒有心思去找那些她們認為最漂亮的燈籠。”


    “她們臉上的妝容依舊是漂亮的,臉色帶著常年不見天日的蒼白。可是她們的心是冷的,一顆冷的心怎麽會讓臉上出現漂亮的表情呢?”


    “小紅一直覺得,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她臉上最動人的地方,並不是精致的妝容,或者白皙的麵龐。”華榮月道,“最動人的應該是她那張臉上羞澀的一抹紅,還有笑起來時那淺淺的梨渦。”


    “沒想到你居然還對女人挺熟悉的啊。”旁邊的八字眉突然開口說道,“我以為長得不好的人一般都不會有女人緣。”


    他開口的比較突然,甚至沒有管旁邊就站著蛇女,而且仔細分辨,他這話中還有一絲古怪的地方。


    華榮月聽完之後,又笑了起來,此時她的聲音不知為何,顯得格外的溫柔。


    “沒辦法。”她開口的時候帶著種像是觸碰蝴蝶翅膀一樣的輕。


    ……


    “美麗又可愛的女人,簡直就像是上天賜予人間的禮物啊。”


    第296章 故事大會


    這話聽起來有點怪怪的,周圍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華榮月,坐在華榮月旁邊的少俠不知不覺中往旁邊挪了一下,離她遠了點。


    華榮月似乎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周圍那些人看她的眼神一樣,依舊悠閑的靠在椅子上,手搭在椅背上,纖長的手指一點點的敲著椅背。


    她敲著椅背的聲音,就像一記記重錘落到了大家的心裏。


    “你的故事好像有點偏了吧。”蛇女煩躁的打斷了華榮月的話。


    “我們不想聽你喜歡什麽樣的女人,對這些也沒興趣。”蛇女的眼神盯著華榮月道。


    “偏了啊,那真的很抱歉。”華榮月不好意思的笑著道。


    “我這人記性不好,一說起東西來就喜歡沒完沒了的,我換下一個故事來講。”


    蛇女的眼睛依舊死死的盯著華榮月,華榮月像是完全沒有看到一樣。


    “這個故事說的是在某個河上有著這麽一群可憐的女人,她們雖然有家,卻像是無家可歸。”


    “她們原本並不住在這裏的,隻是有一些人讓她們住在這個地方,靠著賣唱賣笑來生活。”


    “可是這裏的女人笑的不美,她們笑的仿佛總是帶著一種苦意。”


    華榮月其實也不知道秋水庵那地方的姑娘們臉上帶不帶著苦意——畢竟當年秋水庵被六扇門包抄的時候她早就溜老遠了。


    但這並不妨礙她睜眼睛瞎說,她說苦就苦,哪怕那地方的姑娘各個美貌似天仙。


    那幾個從秋水庵跑出來的姑娘現在還沒聽出來什麽味道來呢。


    華榮月覺得得讓她們稍微聽的更明白一點。


    她說:“笑的不美的女人終究是不幸運的,她們的這個臨時組成的,甚至不知道能不能被稱之為家的地方,沒過多久就忽然間覆滅了,很多姑娘甚至都不清楚原因,就忽然又變得無家可歸。”


    “就像是一棵蒼天大樹倒了下來。她們就像是棲息在林中的鳥兒,不得不去找別的棲身之地。”


    “你能從各種各樣的地方看見她們,她們迫切的希望有一個地方能接納她們。”華榮月道,“可憐的姑娘們,明明做錯事情的並不是她們,為什麽最後卻需要她們付出代價?”


    “那你準備讓她們怎麽辦?”旁邊的八字眉忽然又打斷了她的話,“你這風流的也得有個限度,要知道世界上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能那麽幸運的。”


    “也對。”華榮月歎息道,“還記得我剛才講的鬥蛐蛐嗎?養蛐蛐的那個罐子再精美,它也終究不過是一個……”


    “牢籠。”


    “可是當罐子裏麵的蟲子們已經適應了這個罐子後,她們卻忽然發現自己找不到第二個可以去的地方了。”


    “不過這些可憐的姑娘們卻不知道一件事。”


    漆黑的屋子裏就聽見華榮月一個人的聲音,她知道所有人都會聽見她的話,於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吐了出來。


    “讓她們不得不四處奔逃,去遠離那個罐子的一場覆滅,其實也並不是一件偶然的事。”


    “這裏麵的水很深,背後下手的人有很多。”


    “想必他們自己也都心中有數,但可惜……他們以為對他們下手的那個人,並不是真正對他們下手的人。”


    ……


    華榮月抬頭看了眼蛇女道,“那你猜一猜,這個真正對他們下手的人到底是誰呢?”


    蛇女的喉嚨處動了好幾下,華榮月也沒管她,繼續自顧自的說:“這件事很巧很巧,偏偏就是我剛剛講的那個喜歡看女人笑的小紅。”


    屋子裏傳來了粗重的喘息聲,聲音的主人情緒似乎非常的激動,盡管在這漆黑的屋子裏,分不清究竟是誰的情緒如此激烈。


    “小紅她居住在滿是紫藤花的地方時閑得無聊,所以她就想出去再逛一逛,然後偏偏就撞見了那個滿是愁眉苦臉的女人的地方。”


    “她覺得她們格外得可憐……小紅是看不得女人們天天哭喪著一張臉,去做自己並不喜歡的事情。”


    “那些女人們難道就從來都沒有懷疑過為什麽‘那些人’抓她們那麽的順利嗎?”


    “或者說,她們也從來都沒有懷疑過為什麽她們一開始來到這個地方會暢通無阻嗎?”


    “她們從來都沒有想過幾乎沒有把目光投到過這裏的‘那些人’是怎麽找到這裏的嗎?明明她們一直以來都幾乎默默無名。”


    “覺得她們格外可憐的小紅,在暗地裏其實偷偷的使了些手段。”


    華榮月的聲音迴蕩在屋子裏,“那些原本被那些女人們誤以為是讓她們無家可歸元兇的人……其實也不過是她找來的傀儡。”


    “那些精美罐子的建造,甚至也有她的一部分推動。”華榮月用手指在空氣中畫出了一道彎曲纏繞的弧線。


    “還記得那些雕刻著漂亮花紋的柱子嗎?其實那花紋並不是雕刻上去的,而是因為以前上麵爬滿了紫藤花。”


    “她們會知道嗎?她們會聽見嗎?”


    “她們有朝一日,能知道整件事的真相嗎?”


    華榮月說完這句話後,聽見屋子裏的喘息聲更大了,似乎是像要爆炸的風箱。


    仔細分辨,這聲音的來源似乎有四五處,甚至有一處就來自蛇女的身後,華榮月忽然意識到秋水庵的人應該已經來了不少了,而且現在站在蛇女身後。


    那群臉色煞白,幾乎就是翻版蛇女的人中,就有不少原來畫著精美的妝容,在秦淮河的船上跳著妖嬈的舞。


    她似乎並沒有聽見這些聲音,而是沉默了一秒,下一秒,卻忽然一拍掌,瘋狂的大笑了起來。


    她一邊笑著一邊拍著手說:“你看……我的記性不好,講故事的水平還是可以的,這故事也不算偏的太厲害。”


    “這樣……也不就圓迴來了嗎?”


    ……


    “故事圓不圓迴來不要緊。”她旁邊的八字眉忽然間皺著眉說道,他的眉毛已經耷拉的不能再耷拉了,“有時候故事也不需要圓迴來。因為我覺得她們可能並不是很想聽你圓迴來的這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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