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點沒有?”和尹南澤並肩坐在馬路邊的欄杆上,看著一輛輛的汽車匆匆消失在夜色裏,似乎覺得安心了很多,“酒醒了沒?”

    尹南澤點頭,“你怎麽會想到到這裏來坐著?隻是為了看汽車的背影?”

    我苦笑,不讓自己的無奈外露。“因為汽車的背影會讓人想到迴家。它們匆匆而逝,就像是急著迴家一樣,為了讓等在家裏的人安心,所以要快一些。”

    第一次坐在欄杆上看汽車,我隻有幼稚園的年齡,我的畫拿到了很高很高的分數,所以急急忙忙的跑迴家,想要告訴爸爸媽媽。路上還在想著,他們會給我什麽樣的獎勵,當時真的是很期待,很高興。

    可是迴到家,我怎麽都找不到他們,家裏的保姆告訴我,他們出去了,或許要等一下才能迴來。

    我跑到外麵去等他們,從下午等到晚上,那份期待和高興就在那匆匆而逝的時間裏,一點點地消失了。每一輛路過的車裏都沒有他們,不知道等了多久,我哭了。

    那是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像是個沒有人要的孩子。

    後來,當期望變成絕望的時候,我放棄了等待,撕了那一幅畫,迴家。

    “你為什麽要當發型設計師啊?”尹南澤問。

    “這個哦。。。 。。。”記憶裏的不愉快好像在這一刻全部都傾瀉出來,“我學這個,是在小學二年級的時候,理由很簡單,我想離開家。那個家裏的每一個人都好忙,讓我覺得自己好多餘,我隻是想要離開。後來,認識了很多的朋友、搭檔、知己、老師,我覺得自己好開心,直到拿獎的時候,我才感覺到被人重視的快樂,隻有在別人肯定的目光中,我才找得到我自己。”

    金湯匙?!

    似乎並沒有那麽好含,含在嘴裏太久,會變苦變澀,可是又不能把它拿出來,所以沒辦法告訴別人這種不愉快的感覺。拿出來金湯匙,隻會讓自己變得一無所有。

    每個人看到的我,都是含著金湯匙的那副傻傻的模樣,卻不知道,心情比肚子更重要。

    “知道嗎?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快樂的,可是有一天猛醒了,我發現自己什麽都沒有了,我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病床上,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我以為自己要死了,那一刻我就像看到了死神一樣,隻是沒有恐懼,它就像是一個多年常伴在我身邊的老朋友一樣,隻要擁抱我,就可以帶我離開。”

    從小到大我第一次正式麵對自己糟糕的生活,不再逃避了,“可是,你知道嗎?當死神張開雙臂要擁抱我的時候,我卻選擇了放棄。知道為什麽嗎?你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在人生最絕望的時候遇見一個讓自己舍不得死的人,會是什麽樣的一種感覺。你甚至不知道你是該感謝上帝,還是該恨上帝。尹南澤,我就要離開了,你要好好的知不知道,一時糊塗的傻事誰都會做,隻是難過一下就好,不要一直都折磨自己。先放手的人永遠看不到身後人的悲哀,被留下來的縱使不好過,忍一忍就好了。不要讓真正舍不得你的人難過。”

    離開?!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輕易就把這兩個字說出來,也對,無論是答應了阿公迴香港,還是和死神去擁抱,我們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麵了吧!

    “你要去哪裏嗎?”尹南澤轉過頭來,似乎是想不明白。

    “我,要迴香港了。”我看著他,這麽久來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看著他,那張會讓我舍不得的臉就在眼前,卻總也觸不到,“這學期一結束,我就要離開了。”

    “還迴來嗎?”

    我搖頭,把腦袋壓得低低的,不想再他麵前掉眼淚,就讓他永遠覺得,紀夏穗是個很堅強的人吧!“大概,迴不來了。”

    “哦。”

    “你帶煙了嗎?我教你玩一個遊戲。”我重新抬起頭,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跟他說心裏話了,我不想遺憾。

    尹南澤很懷疑,但還是從口袋裏掏出香煙給我。

    我從香煙盒裏拿出一根點燃,放在唇邊用力的吸了一口,直接吞下去。

    煙很嗆,嗆得讓人不自覺地想要流淚,眼睛裏的液體伴隨著剛剛的情緒傾眶而出,我故意將掛著兩行淚水的臉頰麵對他,很開心的說,“我像不像是哭了?”

    尹南澤遲疑了一下,點頭,“像。”

    我把煙還給他,跳下欄杆,往迴家的方向走去,整整一百步,迴過頭,看見他還坐在那兒,“尹南澤!!!這是我交給你的招哦!下一次心裏難過想哭的時候,就用這麽一招,這樣就沒有人知道你是真的在哭了!!!知不知道!”

    我是喊著說的這一句話,喊到最後,聲帶裏發出的聲音居然聽不見了,我知道自己又哭了,我知道我還是沒有做到,沒有忍住。

    尹南澤,我是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可是我不能告訴你!

    別再折磨自己了,我會舍不得的!

    我已經決定放開一切!已經決定要走了!別再讓我舍不得,別再讓我心疼了!

    “解決了?”如我預料的一樣,在家門口,遇見了我哥。

    “解決了。”我點點頭,如釋重負,“我要離開了,本來和阿公說好的,在這一學期畢了業就走,以為還有好長時間的,可是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麽快。”

    “那澤呢?”

    我聳肩,不在意的笑了,“我和他之間,一開始不就注定了這樣的結局嗎?總會有一個人先離開的,雖然被留下的人會有一點難過,我還沒有足夠的勇氣看著他離開,就讓我先離開吧!反正再怎樣努力,他也不會像我喜歡他一樣的喜歡我不是嗎?我先離開,他最多就是想兩天,要他先離開,我可能。。。 。。。會難過好久吧!”

    “你變了。”我哥走過來抱住我,“穗,你長大了,可是,你不該長大的。”

    “是啊,長不大的話,就不會這麽難過了。”我看著路燈下兩個人的影子被拉得好長,“哥,對不起,讓你擔心了這麽久。”

    “因為是你。你是我妹妹,我會擔心你是正常的。”溫熱的液體滴在我的肩膀上,把我的衣服弄濕了,粘在身上澀澀的,“就當是做了一場不太讓你開心的夢吧,既然沒辦法單把澤剝出你的記憶,就把到這裏來的一切都忘了就好了,夢醒之後,你還是你,什麽都沒有改變。但是,哥會記得你。”

    “哥,”空氣中彌漫的都是尹南澤的味道,我都快不能唿吸了,“我還是舍不得尹南澤怎麽辦?”

    “那就再多看他幾眼,把他的樣子牢牢的記住。每天都拿出來想幾遍,時間長了,就習慣了。”

    “真的嗎?”

    “相信哥。這是對大家都好的辦法。”

    如果愛情真的是夢一場,為什麽明明那麽痛,還是醒不過來呢?

    我重新迴到了梅老師所率領的團隊之中,脫隊了這麽久,這個團隊裏新加入了那麽多的學弟學妹都不認識我,每個人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

    似乎我是那個靠關係走後門才進來的新人。

    對於他們這樣的眼神,我很無奈,但也隻能裝做沒有看到。

    畢竟對於這個我再熟悉不過的圈子來說,無故失蹤了那麽久,再迴來,就等於是重新開始。

    看到梅老師的時候,她會對我說兩句很中聽的建議;允赫送我了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楚歌送了我一套新的工具;頌揚用不太標準的中文告訴我“我想你了”。

    南佑不在,他臨時接了任務,去了新加坡給一個要開演唱會的明星做造型。

    梅老師代為轉交南佑送的鮮花,一束很漂亮的滿天星。

    滿天星的花語是,配角,但不可缺。

    我不知道他在指誰,是說他是配角,還是我是配角。我看到了他留在花束上的賀卡:“don’t try so hard, the best thingse when you least expect them to。”

    不要著急,最好的總會在最不經意的時候出現。

    或許對於過去發生的,我們每個人還是有些放不下。

    我被委以重任,三個月之後代表全隊參加國際大賽。楚歌依舊是我的搭檔。

    曾經的夥伴們都在鼓勵我,幫助我快速的進入狀態。團隊裏新進的學弟學妹們似乎對於我這麽一位空降的學姐有著太多的好奇,但是他們對於我還是蠻尊敬的,即使他們其中有些人比我的年齡要大。

    我知道是誰在背後說了什麽,隻是很感動,並沒有戳穿他們。

    他們依舊是哥哥,用他們的方式,保護著妹妹。

    我知道那一次自己究竟輸在哪裏。

    不是人家走後門,不是人家放綠燈,不是人家任何一個人的錯。是我!我把輸贏看得太重要了,我把我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努力叫做隨緣。

    是你的終究是你的,不是你的,終究不是你的。強求到底,受傷的隻會是自己。

    這是我在愛情這一學科悟到的。

    其實每個人都會遇到這樣的一種情況,可是每個人的結局都不同。因為每個人重視的程度不一樣,輸,不一定會死,不一定會高興。

    懂得活下去的人,才是贏的那一個。

    可是到現在為止,我人生學得最差的一科,應該就是怎樣忘記一個人吧!什麽樣的方法都試過,什麽樣的話都說過,在外人麵前也裝得不在乎。

    可是,自己真的騙得了自己嗎?

    或許像我哥說的那樣,把尹南澤的樣子記在心裏,每天拿出來迴憶一下,時間久了,就真的忘記了嗎?

    尹南澤的樣子在我心裏,不僅僅是想念,它就像是一根刺,一道疤。每一次隻要一想起他,心痛總是比安慰來得要多。我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忘記他,可是那道疤在心裏已經好久了,每一次隻要想到他,就像是把剛剛愈合的傷疤揭開,然後等他慢慢愈合,再揭開,再愈合。。。 。。。

    這種感覺一直在重複,僅有的一點理智也磨沒了。

    其實,一直以來我都把自己想象的太堅強了,以為咬著牙就能做能堅持下去,以為隻要努力就可以完成目標,這種堅強,遠比脆弱還要脆弱。

    隻是我不敢去想,究竟是在什麽時候開始把自己偽裝起來的,無論是怎樣的答案,那個答案一定很傷人,沒有人會在好端端的情況下把自己偽裝起來的。

    時間越早,心裏的壓力就越大。

    既然已經麵對了,可還是不舍得被自己幻想的很幸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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